重走丝绸之路三季(我走丝绸之路之四)(1)

去敦煌的汽车票已买好,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大姐进来直接就坐在了我身边。她短发,穿一黑色的短袖T恤,军绿色户外速干裤,彩色旅行运动鞋,白细精致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优雅干练。她从背上取下双肩包,又把藏蓝色的旅行箱往身边拉近一些,扭过脸用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我去那儿?我说去敦煌,她回我,我们同道。

汽车启动了,三十多个座位的豪华轿车就坐了我们俩人。我们坐在右边最前排。车出嘉峪关城后,我问司机,如果不是我们俩人买了去敦煌的票,可能这个点的车会取消吧?司机说了,就是没有一个人坐车,他也得出车。这是市际最晚的一班车,今晚在敦煌住站,明早第一班返回嘉峪关。这样啊,我脱口而出,心里也踏实了,之前总觉这么大的车浪费了。

通过聊天,身边的大姐的确比我长两岁,56年出生的她,四个月前才退休。退休前她是上海一家国营企业职工医院的一名医生。喜欢旅行的她,一边旅行着一边实现着她退休之前的梦想。我们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到了敦煌已经很晚了,因为都喜欢一个人出行,并且对一个人出行的看法和想法有着很多相同的一致,一路上又聊的很愉快,很自然就同意共同出资由我在手机上订了一个酒店标间。

住进宾馆后,我联系好之前报的旅行团,并把我住宿的定位发过去,以便明早来接我去出行。我都睡下了,大姐洗漱完铺好她自带的床单和被罩,并没有马上睡下,而是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朝着夜色凝视……我催促她说,大姐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早你比我还要走的早。她十多天前都在网上购好了参观莫高窟的票,凡参观过莫高窟的人都知道,在参观莫高窟之前要先看电影,电影院人数和时间都是精准确定的,错过这个点一切重头再来。她是先去参观莫高窟再去鸣沙湖,她说她要在鸣沙湖等西阳落山时看驼骆行走;看晚霞贴着浩瀚沙漠的余辉。当时她说这话时,我笑着说她,你不像个医生,像个诗人。她没有接我的话,沉默许久后她说,这次回去后,可能会写一些东西。我完全相信她能写出很好的文章。一路上,她说出的话都带着诗意的词汇,不时还冒出一些唐诗的诗文,说实在的,我基本都不敢怎么讲话,怕她笑我没文化。

重走丝绸之路三季(我走丝绸之路之四)(2)

她终于关灯休息了,我似睡非睡中,她又和我说话了,她说真对不起,影响我休息了,她又起身站在了窗前。我也坐了起来问她:你有心事?她说自从见了她父亲的难友后,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他父亲挨饿的模糊形象,她的心跳就会加速血压会升高,浑身烦躁不安。我不解地问了声:挨饿?是。就是在这里,饿死过几千人你不知道?我懵了!可能是我迷茫的眼神,剌激了她:夹边沟,夹边沟劳教农场你听说过吗?听说过,那是很远的事情了,我看过在甘肃饿死过右派分子的报导。于是她给我讲了她和她父亲的故事……

他们家是湖南人,父母亲都是医生,国家号召知识分子支援西北,他父亲从湖南岳阳来到了西北兰州当医生。那时她刚出生不久,外婆不让母亲跟随父亲来兰州,说等她大些了再来。谁都想不到,还没等她长大,父亲就成了右派分子被送到了夹边沟农场劳教。从此,她们家人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六十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结,总想知道父亲的模样和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说她已六十岁了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模样,她家里连一张父亲的照片都没有留下,文革的时候母亲怕右派分子父亲的问题给家里亲人惹上麻烦,把父亲所有的信件和照片全烧毁了。就因为母亲烧毁了父子的一切,她几十年来不肯原谅母亲,在母亲离世前,母亲向她诉说了不得已的做法,她原谅了母亲,并向母亲说出了藏在内心许久想法,退休后,一定要去寻找父亲在世的难友,找不到难友找他们的子女,她想在这些人群里寻求父亲的模样和信息。她给我讲了在兰州找到了一个叫和风鸣的老人,老人的丈夫叫王景超,他们夫妇曾经都是夹边沟劳教的右派分子,不幸的是王景超也在夹边沟饿死了。

重走丝绸之路三季(我走丝绸之路之四)(3)

重走丝绸之路三季(我走丝绸之路之四)(4)

和风鸣老人后来出版了一本书《经历—我的1957年》,她找到了老人后,请老人和老人的儿子一起吃了一饨饭,老人送她了一本书。八十多岁的老人,日子也很艰难,住的是黑黢黢屋子,身体很弱,走路得人扶助,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味,她说要带老人去洗个澡,老人的儿子说,老人遗尿不是洗澡能解决的问题。她说老人不认识她的父亲,从老人那里没有得到父亲的任何蛛丝马迹,但是老人给她介绍了二位还在世的难友,他们都住在宁夏。大姐说她不往前走了,她要从敦煌去宁夏。

那晚我和大姐都没怎么休息,大姐讲了许多夹边沟右派挨饿的故事,后来我在网上搜索出许多关于夹边沟的纪实的文字。她所知道的其实也是来自网上,包括《经历—我的1957年》的作者和风鸣老人也是在网上看到后才找到的。我很理解在旅行的路上偶遇这位大姐的寻父心情,其实她是在寻找父亲的灵魂。

把这一段写出来,算作我行走丝绸之路的第一个小插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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