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建筑一般以木头为主要材料,因此与建筑相关的字其字形一般也多从木。“楼”自不必说,其他如“柱”“梯”“杆”“棚”“栏”等,无不昭示着它们与“木材”的关系。

以上几个字与房屋的关系一目了然,但现代汉语中也有一些从“木”的汉字由于字形变化的缘故,其与建筑相关的本义已经不太能够被立即辨识。对这些汉字来源的了解,有助于我们理清它们在现代汉语中的构词依据和成词过程,对汉语词汇教学有一些帮助。

(一) 构

听到过一些汉语老师说,在教留学生“结构”这个词时,往往习惯直接用英文的“structure”对译,用中文反而不知道怎么说清楚什么是“结构”。除此之外,汉语的“构思”“构想”“架构”“解构”“构建”等词直接用中文似乎都不太好解释。

觉得“结构”不好解释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构”的本义已经不甚了了。“构”字本义变得模糊的罪魁祸首则可能缘于其字形的简化。如果我们恢复“构”的繁体形态“”,大家是不是马上想到了什么呢?

“構”在汉语中的本义是“架木造屋”。《说文•木部》:“構,盖也。”《玉篇•木部》:“構,架屋也。”《淮南子•氾论》高诱注:“構,架也。谓材木相乘架也。”说明“构”就是把木材交接架设,搭建房屋的初始框架。

“構”的“架木造屋”义又来源于其本字“”。看下面“冓”字的早期写法,很容易明白它所模拟的形象:

与房屋有关的字(盖房盖出来的汉字)(1)

“冓”字显然就是画出了两块榫卯结构的木材相对交接的形态。《说文•冓部》:“冓,交积材也。象对交之形。”可见,“冓”就是“構”的本字,它生动地摹写了木材“对交”连接的形态。

因此,所谓“结构”,“结”是连接,“構”是交接,“结构”本为动词,是指把木材架设起来的动作。现代汉语中,“结构”一般作为名词,就是指用木材架设起来的房屋框架。

与房屋有关的字(盖房盖出来的汉字)(2)

我自己在教“结构”这个词的时候喜欢向留学生展示把木材一块块拼接起来形成框架的图片(其实更好的方式是当场亲手画出所谓“架木成屋”的过程),告诉学生这就是“结构”。然后马上询问学生现在是否明白如果你的老师说“你论文的结构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从多年的教学反馈来看,这种方式的效果是很好的,学生基本上都能立刻理解“结构”的含义。在这个基础上再教“构思”“解构”“架构”“构建”等词就会容易多了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而值得一说的现象是,由于“冓”字的这种“交接遇合”的本义,因此凡是使用“冓”这个部件的汉字都与此义相关。比如“遘遇”的“”是两个行人的遇合,“交媾”的“”是男女的遇合,“溝通”的“”是水流的遇合,“篝火”的“”是竹木交接遇合(架起来烧火),而“購买”的“”,则是金钱与需求的遇合(《说文》:“購,以财有所求也”,本义是悬赏征求,段玉裁注:“悬重价以求得其物也”。)这样看来,汉语是不是真的很好玩儿呢?

(二)极

“极”字对任何人都不陌生,“热极了”“积极”“极点”“极端”等词语我们大概每天都挂在嘴上的。不过,中国人为什么要说“热极了”呢?

“极(極)”字的产生也和盖房子密切相关。它的本义就是盖房时房屋最高处的那一根“正梁”。徐锴《说文系传》:“極,屋脊之栋也。”吴善述《说文广义校订》:“栋者,屋之正梁,居中至高,故谓之極。”

与房屋有关的字(盖房盖出来的汉字)(3)

(“极”,就是上图中那根红色的梁,图片不清楚,但是我尽力了)

而“極”字之所以能够表示房屋框架中“居中至高”的正梁,又和其本字“亟”密切相关。

与房屋有关的字(盖房盖出来的汉字)(4)

“亟”字最早的形态是画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形。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亟字中从人,而上下有二横画,上極于頂,下極于踵。”一个人头顶着代表“一极”的天,脚踩着代表“另一极”的地,这就是“亟”这个字最初要表达的意义。

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中国人要说“热极了”了。因为“极”是房屋最高的那根梁,因此后来“极”就被用来表示最高的地方或程度。“热极了”就是已经热到了最高的程度了。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凡事都有“两极”,世界有天地两极,地球有南北两极。所谓的“积极”,就是不断增加的那一极,是正面的一极,所谓的“消极”,就是不断消减的那一极,是负面的一极。

我在教留学生“极端”这个词的时候,喜欢画这样一幅图:

与房屋有关的字(盖房盖出来的汉字)(5)

然后告诉学生,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我们在看待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是站在“极”还是“端”的角度都是有问题的,因为无法全面。只有“中”,才是最符合儒家思想的。在此基础上让他们举出“极端”的例子,让他们解释“极端思想”和“极端分子”,甚至再让他们告诉我什么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学生在这方面出现理解困难。

可见,最好的语言教学是展示,是引导性的提问,不是解释,更不能是被所谓“定义”束缚住头脑的解释。

“构”和“极”两个字经历了一模一样的发展历程。它们本来都从盖房的活动中产生,本字分别为象形的“冓”与“亟”,本义是非常清楚的。后来古人又分别给它们加上了木字旁,使其意义更加明显。可惜的是,汉字简化以后,它们表示意义的部件被弯曲义的“勾”和到达义的“及”取代,“勾”和“及”仅有表音的功能,它们原本的意义从字形上就荡然无存了。

我并不反对汉字的简化,甚至可以说是拥护者。不过看到这两个字的变迁史,我好像还是听到了古人的哀鸣:怕你看不懂意思,特意把“冓”和“亟”一笔一画描得那么清楚,就这样还担心你不懂,又专门加个“木”字提醒你,结果呢,你把我的所有辛苦都一笔“勾”销,弄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玩意儿立在那儿,败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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