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7日,主持联合国安理会高级别会议的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强调:以意识形态割裂世界是历史的倒退。
几乎所有与中国有关的议题,都被西方意识形态化,比如香港、台湾、新疆、西藏等等,本来是主权问题、反恐问题,但都被异化成意识形态问题,变成了所谓“民主和人权受打压”的问题。这其中有何玄机?
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日前通过所谓“2021年战略竞争法案”,针对的重大目标只有一个:中国。这个充斥冷战思维和意识形态偏见的法案一旦落地,美国选择“与中国对抗”将从政策层面拉升到战略高度。这是否意味着大国竞争将更加激烈?美国朝野两党一致反华,是否意味着中美关系发生质变?美国政客患上“中国恐惧症”,是意识形态偏见,还是为了搞国内政治动员?
对于美国继续打压中国的政策,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傅立民在5月9日发文《华盛顿正与北京玩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称美国发动贸易战和军事施压,效果是适得其反的。美国的农民、美国的经济受到重大损失,而中国并没有停止大踏步前进的步伐。如果美国继续对抗,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立。美国已然损失惨重,拜登上台后,为何还要延续“遏华游戏”?除了贸易战科技战以外,中美意识形态对抗为何加剧?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近日就一系列中美关系新焦点,专访了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孙兴杰。
深圳卫视特约评论员孙兴杰教授接受《直播港澳台》节目连线访问(资料图)
深圳卫视直新闻 万霞:拜登上台后,除了贸易战科技战,意识形态对抗为什么也被放大?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 孙兴杰:我觉得这里面实际上涉及到中美战略竞争的一个新的议题,甚至就是一个新的战场。最近十多年,中美的矛盾其实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应该是从2009年开始。
1979年中美建交之后,实际上我觉得中美关系是搁置了意识形态的,这种搁置将近30年。然后2009年以后,开始在贸易、汇率、台海的问题上出现意识形态的冲突。当时还是一些分散或者单独的问题,没有连在一起;到2020年,我觉得中美关系在发生一个质变。
在最近这大半年时间,尤其是拜登上台之后,已经把意识形态作为一张很重要的牌来打。中美之间除了经济、地缘政治军事竞争之外,意识形态变成了非常热的一个议题,我觉得甚至是根本的议题之一。
美国在挑战中美关系的基本底线,包括所谓新疆“人权”议题,包括这两天炒得比较热的所谓“中国媒体”议题(注:《纽约时报》5月10日发文《中国正如何改变全球媒体格局?》),其实质就是美国人还承不承认中国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
就好像两个人,过去虽然理念不同,但还能搞搞合作,虽然有过节,但很快翻篇了。但现在是,其中一人翻脸了,说“你这个人品有问题”,或者说,“你为人处事这个方式,我接受不了”。就有点类似这种对“人品”的彻底否定。
目前,中美双方可能已经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境地,这可能是严重性所在。我认为,中美关系已经发生质变,进入一个全新的大周期。
万霞:现在中美在气候问题上展现合作姿态,拜登政府上台,中美关系会不会低开高走,出现缓和?就像当年克林顿、小布什阶段那样?美国拜登政府会不会因为面临的现实矛盾和困境,在对华关系上做一些回调?
孙兴杰:这可能太乐观了。我觉得,因为中美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大周期。之前的经验,比如说低开高走,那是在美国所谓的“接触”周期里面,他们没把你当做对手,有些小摩擦就解决了。当时中美共同的前提还是要维护发展双方的关系。
现在美国对中国的定位明确,就是战略竞争对手,有些方面甚至是“敌人”。所以,以前的一些经验,可能没法用在目前中美关系的大周期里,比如通过经贸交流来促进关系的和缓。
包括美国对华商业利益上,实际上,商界的影响力在降低。现在美国人更关注的是一种相对的收益。他不是说挣了多少钱,而是说只要中国别挣钱就行。所以,美国挑起的贸易战、科技战才会打得这么厉害。
万霞:现在是美国两党是空前一致地在反华,是把中国当成了类似苏联那样的对手吗?
孙兴杰:差不多,不过中国是美国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种新型对手。它既像苏联,也像日本,还像德国,但既不是苏联,也不是日本,也不是德国,就是一个复合型的对手,所以美国人也不知道怎么办。
另一方面,美国从长期战略来讲是有很强的持续性和连续性的。就是说,如果把你当做一个对手,那么两党尤其是参议员,是相当一致的。4月8日,美国参议院提出的“2021战略竞争法案”,要求拜登政府采取与中国“战略竞争”政策,以保护和促进美国“重要利益和价值观”。这将是美国未来对华的一个长期战略,反华变成了两党共识。其实我观察,是从2020年初特朗普首次弹劾案结束那时候开始,反华变成了华盛顿朝野的一个政治正确,这个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
万霞:问题是,美国朝野似乎“充满正义感”地这样做,他们真的认为是有利美国的吗?他们是对中国有意识形态偏见,还是“中国恐惧症”,从美国国家利益出发的一种需要?
孙兴杰:我觉得这两个目标是不能分开的,从国家利益来讲,除了物质利益,就是实实在在的贸易金融这些东西,还包括认同感,国家形象,包括美国的霸权地位。
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偏见,与此同时,中美之间是互相不理解,双方都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愿,就是按照彼此的想法去想象对方。
这带来一个问题就是,美国会把所有中国的动作都视为是在挑战美国的霸权,中国会把美国做出的所有动作都视为是打压中国,所以这里双方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这是很大的问题。
美国出台的一些法案,要不说“中国不行”,比如说“人口普查不行”,“疫苗也不行”,要不说“中国很厉害”,“舰艇都超过美国了,取代美国是分分钟的事情”。
法国知名作家马克西姆·维瓦斯在两次赴新疆考察后写下了《维吾尔假新闻的终结》,反映了新疆的真实生活。
万霞:意识形态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政治上的“三观”?
孙兴杰:我觉得意识形态更重要的是一种合法性的基础,就是说大家都能接受的理念。比如说,所谓“新疆问题”到底是个什么问题?美国政府说是“强制劳动”“打压人权”;我们认为,这是反恐、反分裂的问题,是主权的问题。所以说中国人跟美国人之间相互理解非常难,就像狮子跟鲨鱼之间,一个在陆上,一个在海上,环境和历史完全不同。
所以我觉得,新疆问题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我们中国的领土,维持当地的政治秩序没得说的。就好像美国的一个州,如果要搞独立,美国人也不会愿意。而且,我们是有法律依据的,犯罪事实就在那,按照国家法律就该判刑。
万霞:为什么中美建交四十年后,美国却抛弃自尼克松访华以来的“接触政策”,倒退到意识形态对抗的老路?
孙兴杰:这里面我觉得,一个是中国的实力在增长。对美国来讲,我再不遏制你,我的地位都不保了。这种霸权的焦虑,这不是说中国让点利,就能够消除的。中美之间现在是地位之争,不是利益之争,或者说,是超越了利益之争。
而且,中美之间还有信任危机。比如,哈德逊研究所中国所所长白邦瑞写的《百年马拉松: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全球超级大国的秘密战略》,把中国刻画为美国最主要的“敌人”。这本书2015年出版后在美国影响非常大。(注:白邦瑞曾长期从事情报工作,此前已被时任总统特朗普当成美国对华政策最重要的参谋;2020年12月9日,白邦瑞又被任命为美国国防政策委员会主席。他的观点主要是“阴谋论”,比如“中国一直在欺骗美国”等等。)
《百年马拉松: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全球超级大国的秘密战略》及其作者白邦瑞
另外一个我们必须正视的问题,是美国在对华政策上进行“冷战”式的动员,这是肯定的。但是,美国想这么搞,想跟中国打冷战,我们就打吗?这是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根本的战略选择问题。
就是说,美国想把你当成苏联去打,美国想把中美关系变成冷战,给你挖了坑,我们要不要一起跳?我们可以自己选择。所以,这种大国竞争,我觉得现在我们需要主动塑造或者选择主场。在别人的主场,你很难赢。
万霞:我觉得中国也在做主动塑造两国关系的努力,前段时间,就举行了“中美乒乓球外交50周年纪念”的活动,驻美大使崔天凯还有一个情真意切的发言。我们也邀请很多西方的官员和学者到新疆,但似乎难以扭转西方这种舆论态势?
孙兴杰:有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双方是存在错位的。我们距离美国的要求、美国的想法已经很远。双方的意愿和想法已经大相径庭。我们都按自己的理解来想象对方,互相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了,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继续交流?所以中美的外交与博弈,外交官只是其中的正规军,是先头部队,但又不能仅仅靠“先头部队”。我觉得大国外交真是得协同,不仅是外交部或者政府部门,还需要学者、记者,尤其是媒体、具有国际传播能力的媒体,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2019年5月,CGTN主播刘欣与美国福克斯电视台女主播翠西·里根“隔空辩论”。
万霞:基辛格的《论中国》里面,对中国发展的道路还是有认识,还是比较尊重中国的传统和文化的。现在的美国政客,是对中国缺少认识吗?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社会主义”怎么在西方就成了意识形态的“原罪”呢?
孙兴杰:美国对中国的研究其实在迭代,新一代中国问题的专家和操盘手,包括现在拜登政府内的布林肯、坎贝尔这些人,他们对中国的理解,跟老一代完全是不一样的,他们看到的是中国崛起之后的状态。基辛格可以理解,中国是一个挺古老的文明。但新一代的美国政治人物会认为,中国在强化意识形态。
像去年的“7·23”蓬佩奥发表所谓新的“冷战”讲话,(注:蓬佩奥在这次讲话中宣称,过去50年美国对华政策“失败”,中国的军事和外交政策旨在“谋求全球霸权”。他还声称,“近40年来,趁美国睡觉的时候,中国在壮大”,并唆使盟友对中国采取“更激进的举措”。)这确实代表了美国两党一些政客真实的对华心态。
虽然我们想的是民族振兴、国家复兴,但是他有可能认为这威胁到了美国。因为中国的利益,中国在世界的存在,已经不受限在国界范围以内了。
万霞:但美国这样大搞意识形态对立,把中国臆想成一个对手,不是损人害己吗?
孙兴杰:美国按照那个套路,让中国变成第二个苏联,再打一场冷战,美国人相信自己不需要50年,就可以赢得这场博弈。但是事实上,中国可以用更大的开放,来破解这个套路。我们现在手里是一把好牌,当年的苏联跟我们是完全没法相比的。
前几年我提过一个概念,叫世界历史性的国家,中国一个是大规模地开放,再一个就是真正是内部有创新意识、有活力的一个社会。那么在一个长期的这种赛跑或者竞争过程中,我们将通过自身的强大,来赢得这场竞争。
之前我也说过,中美是具有全球文明底色的两个国家,如果两个国家能够形成一个良性的竞争合作关系,可能会形成一种新的文明形态。当然这是最理想的一个方向。
记者后记:
对于拜登上台后中美关系的“质变”,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前院长、研究员崔立如4月底在2021年中华美国学会年会上也表达了类似判断,可以和上面这篇访问对照来看,相互补充。
崔立如的核心观点是:“中美两大国之间已经形成一种新的关系格局,其实质性变化就是,战略竞争成为这一关系的主导面”。
但崔立如特意强调,中国官方迄今没有用“战略竞争”这个说法。因为我们始终强调,中美关系发展的正途应该是合作共赢。我们发展的主旨和目标,是国家现代化和实现民族复兴,而不是要跟美国搞战略竞争。
崔立如还分析指出,美国整个对华政策已转向强硬,但是在拜登和特朗普两届政府之间,还是可以有所区分。特朗普政府是一帮反建制派的右翼势力,采取完全敌视中国的强硬政策,可以称之为鹰派强硬。拜登政府则是相对务实的建制派回归,力图采取有区分的强硬政策,可以称之为务实强硬。
崔立如认为,我们对拜登政府还是有一定的期望,这个期望不是幻想美方改变对华强硬政策,而是认为双方还是可以在一些问题上进行务实对话,比如气候问题,并通过这些对话,两国建立新的相处方式。
作者:万霞,深圳卫视直新闻《慢点·观察》高级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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