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化砭战斗正酣之时,先期抵达子长县王家坪的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与前来的毛泽东会合了。当天下午,彭德怀发去的青化砭战斗的捷报就到了他们手里。在那样艰苦的战争环境里,辗转奔波再相见本来就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而在撤离延安才6天彭德怀就送来了捷报,以牺牲256人的代价歼敌2,900余人,活捉国民党3个少将军官,几位领导更是喜上眉梢。他们见面的话题就以彭德怀为中心,从彭德怀临危请命、延安保卫战、撤离延安谈到今天的青化砭大捷,又谈到下一步与胡宗南的周旋,一直说了几个钟头,最后的结论是,把陕北交给彭德怀,中央是放心的。

  这个时候的彭德怀正和西北野战部队干部战士们在一起,享受着撤离延安以来的第一个胜利。西北野战部队干部战士们没有一个不觉得这一仗打得痛快极了。它至少有3个特点可以成为官兵的美谈:一是快,打得快,撤得也快,从枪声响起到全部撤走一共不到3个小时;二是彻底,从旅长以下2,900人一网打尽,无一逃脱,而解放军损失才256人;三是缴获丰富,子弹30万发,火箭筒4个,化学炮两门,骡马及粮食不计其数。

  这一仗打下来,西北野战部队弹药问题基本解决,在陇东西华池战斗和保卫延安战斗中损失的兵力也得到了补充,更重要的是,与胡宗南在陕北大山里周旋的战法得到了发展。那几天里,从部队首长到营连干部,人人都在谈经验,谈体会,写总结,就连一个普通战士也能把毛泽东的“推磨战法”说得头头是道。那时的西北野战部队里,到处洋溢着胜利后的自信和喜悦。

  而胡宗南在延安的前进指挥所里却充满着失败的情绪。裴昌会、薛敏泉皱着眉头给国防部起草了个检讨报告:31旅被歼,一因兵力太单薄,二因疏于搜索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专走大道,致使遇伏不能迅速占领高地作坚决的反击,云云。

  拿着这个检讨报告,胡宗南面无表情地说道:“通过这一战摸清了共军的底数,也找到了共军主力的大致方向,对下一步作战起到了侦察作用。”胡宗南认定,共军主力就在延安东北方向不远的地方。

  裴、薛互相递了个眼色,拿2,900人马作侦察,天大的笑话!但他们还是把这句话加了进去。有失必有得嘛,符合辩证法原理。

  胡宗南一连几天都这样面无表情,话也不多。不明不白吃了这么一闷棍,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何况事先李纪云已有敌情报告,是因为自己的武断主观才导致了31旅的全军覆没。

  胡宗南不说话,整个指挥所里也就悄无声息,各忙各的事,谁也不招惹他。

  但胡宗南制造的沉默,还得要胡宗南来打破。他踱到地图前,指着延安东北方向延川至清涧一线以西的地区对裴昌会、薛敏泉说:“共军肯定没走远,就在这一带,无线电测向台也侦得这一带电波比较密集。但现在的问题是具体位置不明确。”胡宗南刚刚挨了一棍,头脑已不那么发热,处理问题也不那么武断,说话语调降了很多,也开始听取裴昌会、薛敏泉的意见了。

  “你的意思是……”裴昌会还是有点谨慎,说话轻言细语。

  “我的意思是不如来个死办法,就用国防部的‘方形战术’,把董钊和刘戡的两个兵团排成一个方阵,并列前行,把整个山头梳一遍,不怕找不着共军主力。难道他还飞了不成?”

  薛敏泉马上就听出了破绽:“这样翻山越岭,部队经得起拖吗?给养也很难跟上啊!万一……”

  薛敏泉的万一还没说出来,只见胡宗南脸色变了。

  胡宗南冷冷地甩出一句:“那你看怎么办?挨了一棍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呀!”

  薛敏泉红着脸不说话,裴昌会马上发言解围:“行则同行,宿则同宿,这样走是有好处,至少暴露弱点的可能小,可以避免遭受解放军的各个击破。不过,薛副参谋长提出的也确实是个问题。”

  经裴昌会这么一说,气氛稍微缓和了些。胡宗南最后拿出意见:“整编第1军、29军9个旅,由安塞、延安、临真镇出发,分兵3路,经延长向延川、清涧地区并列前进。如果解放军愿意决战,就与解放军决战;如果解放军不愿意决战,就把他们赶到黄河那边去。至于给养,带足上路,不够的就地征取。还不够,部队就开到蟠龙补给。”

  裴昌会、薛敏泉不再说话,应了一声就发命令去了。

  27日,董钊、刘戡两路大军出发了。浩浩荡荡的数万之众,密密麻麻排满了陕北的山山岭岭,开始了所谓的“大扫荡”。彭德怀已感觉到,再像青化砭那样三面埋伏伏击敌人的可能已经不大,他便把部队分散隐藏起来,只派小股部队与敌军保持接触,牵着董钊、刘戡两军向北、向南,又向西,再向东,再向西,既“推”又“磨”,将胡宗南几万之众把玩于陕北的大山之中。几天下来,董钊、刘戡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有发现解放军主力,折腾于山山沟沟里,还经常受到小股解放军的袭击,部队都成了一堆稀泥,士气低下,纪律松弛。胡军每过之地,翻箱倒柜,搜粮抢物,连老乡的锅碗瓢盆也不能幸免。胡宗南进占延安时号称的“英雄部队”,此时成了名副其实的胡匪军。

胡宗南要找的解放军主力就在他搜索的那块山地里,昼伏夜出,行动无常;而他要找的中共首脑机关,此时就在清涧县北面石咀驿附近一个叫枣林子沟的地方,开一个紧急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中央机关的行动问题。

  中央到底是留在陕北还是转移到其他地方,全党全军一直高度关注,各大战略区的同志纷纷打电报来,请党中央从安全角度考虑,转移到晋西北或者太行比较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国解放战争。但到底是留在陕北,还是东渡黄河,中央领导同志内部争论也很激烈。

  周恩来说:“是走是留,要从战略全局来考虑。”任弼时主张,中央的安全就是战略全局,陕北太危险,还是转移到其他地方比较稳妥。刘少奇则以为,丢了延安就人心浮动,现在又离开陕北,恐怕人心更难稳定!朱德说:“党中央和毛主席继续留在陕北,可以吸引住胡宗南的兵力,这样就能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但这样的话,中央和主席的安全又必须慎重考虑。”……

  毛泽东一直吸着烟,但是去是留,他早已有所定夺。等到发言气氛渐渐安静下来,他弹去烟灰,盯着那一缕轻轻飘起的轻烟慢条斯理地说:“长征结束的时候,我们党像生了大病的孩子,是延安的小米和延河的水使我们党恢复了元气,使革命站稳了脚跟。前几天离开王家坪的时候,房东见我们又要走,拉着我的手问延河的水甜不甜,陕北的小米香不香,当时我无言以对。”

  屋内的气氛随着毛泽东的语调骤然沉重起来,毛泽东猛吸了一口烟继续说:“现在离开陕北,叫陕北的老乡怎么想?叫全国人民怎么想?叫历史怎么评价?从感情上来说,我们不能走。从事实上来说,我们也是不走为好。我们一走,胡宗南几十万部队就会过河,会从山西一路扑过去,这样对其他战场的作战极为不利!我的意见是,中央要留在陕北,与陕北老乡一起奋战,打破胡宗南的进攻。至于安全,我相信哪里的人民拥护我们,哪里才有安全!陕北人民好,地势也好,我看安全是有保障的。”

  毛泽东的发言为整个会议确定了一个基调,到27日上午,会议作出最后决定: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留在陕北,主持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工作;刘少奇、朱德、董必武东渡黄河,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负责中央委托的工作;叶剑英、杨尚昆在晋西北地区,负责中央机关的后方工作。中央机关也相应地分成三大块,组织部、宣传部、党校、解放日报社、社会部、政治部、青委,还有中央办公厅及秘书处、机要处、卫生部、军委总供给部的一部分,随刘少奇、朱德、董必武去华北;中央和军委的大部分工作机构暂留在晋西北组成后方委员会,叶剑英为书记,杨尚昆为后方支队司令;陕北只留下少数中央机关和一个精干的军事指挥机构,随毛泽东、周恩来转战陕北,指挥全国解放战争。

  4月中旬,国民党国防部组织的包括中央社、美联社、合众国际社和国内金陵、沪杭一带的报馆通讯社共35家新闻单位组成的65人记者团,从南京出发转道西安,在战区参谋长盛文的亲自陪同下到了延安。国防部事先已有电文,要求胡宗南高规格热情接待。

  此前,胡宗南刚刚回了西安一趟,要盛文全权代表、秘书处长赵龙文具体负责记者的接待事宜,还顺便把自己的婚事安排了一下,决定打几个胜仗后就和叶霞翟完婚。叶霞翟堪称军统一枝花,是老关系戴笠送给胡宗南的。

  现在占领延安已近半月,舆论早已平息,国府也从占领延安的狂欢中冷静下来,而胡宗南二等大绶云麾勋章早已挂在胸前,再也不需要利用记者去捞取什么了,所以对记者的到来,胡宗南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热情。更何况青化砭一劫还痛在心头,而董钊、刘戡两大主力铺排式“扫荡”又陷入僵局,眼前共军主力都找不着,哪有心情去管那一大帮叽叽喳喳的记者呢?

  胡宗南背着手站在偌大的陕北地图前,边察看敌我形势,边回忆着这十来天的战场情况。

  3月27日,董、刘两军东进到清涧“扫荡”后,又于4月2日分别以瓦窑堡和永平镇为目标从清涧折向西进,一路又是一次大“扫荡”。4月5日董、刘继续北上,准备与南下的邓宝珊22军会师于绥德。结果6日在行进过程中,刘戡29军17师12旅的尾巴在永坪北面被解放军狠狠铡了一刀,死伤600多人,刘戡怕孤军深入再遭31旅的下场,扔下100多具尸体又往南撤,8日晚惊魂未定赶到永坪与董钊会合。至此,几万大军前后十天的铺排式大“扫荡”毫无结果,部队既劳累又缺粮,只能回到蟠龙休整补充。从10日回到蟠龙又是4天过去了,空中侦察与地面搜索仍然没有结果。几十万大军屯在大西北毫无作为,胡宗南真是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但恰在这时,又听得熊向晖报告,记者参观时刨根问底,结果问出了马脚。

  记者们到的第一站是“战俘管理处”。有一个细心的美联社记者发现有好多个“战俘”在上一个“战俘管理处”见过面,并且还问过话,觉得挺蹊跷,就上前诈了一下:“我刚刚见过你,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因为事前的训练没有这一项问话内容,结果那个假俘虏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着脸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从“战俘管理处”出来,接着又到了“战绩陈列室”,望着那一排排美制轻重机枪和刚刚生产出来的中正式步枪,记者们更是糊涂,当场发问。一个说:“这些武器到底是国军的还是共军的?如果是共军的,那他们是怎么搞到手的?难道是你们送给他们的吗?”另一个又说:“如果不是你们送给他们的,那就是他们先缴过去,你们再缴过来。是不是?这种缴去缴来的东西也叫战绩吗?”还有一个更细心的说:“武器上还贴了你们部队的番号和代号,这是怎么回事啊?武器到底是谁的呀?”一个个问题犀利又尖锐,参观现场尴尬极了。几个外国记者连喊:“Trickery,trickery!(骗局)”

听完熊向晖细声汇报,胡宗南当即拍起桌子喊了起来:“谁叫他们来了,谁叫他们来了?!”狂怒一阵,又软软地坐在硬邦邦的土炕上,一言不发。熊向晖会意地退了下去。

  不到半小时,熊向晖又来了。胡宗南以为又是关于记者的那些屁事,没等熊向晖开口就示意退下。

  熊向晖轻轻走到胡宗南跟前,躬着腰打开机要文件夹,拿出一份电文说:“先生,刘戡急电。”

  刘戡急电?难道是发现了共军主力?现在,最能触动胡宗南神经的就是解放军主力。

  胡宗南展开电文,脸色顿时铁青,眼睛乌黑。刘戡说,76师135旅在羊马河遭解放军伏击,全旅覆没……

胡宗南为什么围剿延安失败(胡宗南向记者讲拿下延安的胜利)(1)

羊马河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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