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颓废的原因》

------------文章来源自知乎

「不要斩断蜘蛛丝。」

如此才能离开地狱。

每个警察,都会有那么一桩烙在心底的案子。

那年我还在警校念书,说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大学生,就已经碰上了。

那个案子带给我最深的悲伤、恐惧与震撼。至今回想起来,我仍会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蜘蛛丝有多坚韧(不要斩断蜘蛛丝)(1)

1

事情发生在 2008 年。

北京奥运会举办的那个夏天,我去山区支教。

在讲那段支教经历前,有必要提一下当时的背景。

我读警校时,有个同校的男友,叫贺成。我们都是侦查学专业的,他是高我两届的师兄。

我们经常一起学习、训练,一同漫步校园,畅谈人生与理想。

校园恋爱甜蜜却也短暂。贺成先我一步参加工作,在当地刑侦大队当一名警察。

他很优秀,在校时成绩就名列前茅,从警后也很快崭露头角,参与破获了多起凶杀案、绑架案等。

他还作为市公安局新人代表,接受过市广电的采访与节目录制,因而在我们这儿小有名气,走在路上都有市民打招呼——「这不是电视上的小贺警察吗?」

可以说是年轻有为,风光无两。

2008 年夏天,我升大三,贺成已经工作一年了。

一切原本都很顺利,可贺成的警察生涯短暂地到达一个顶峰,便戛然而止——他突然离职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想当了。具体什么原因,他闭口不谈。

问他同事吴辉,吴辉说可能是查案受了刺激,具体不清楚。问是什么案子,吴辉说还在侦办阶段,不便透露。

我又去问贺成的母亲,贺母也不清楚,只是流泪。

而且不只是离职这么简单,贺成的精神也变得不大正常了。

贺母告诉我,贺成待业在家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成日精神萎靡,魂不守舍,活像被下了降头。

叫他去医院查一查,他也不肯去。贺母很着急,忙前忙后去医院咨询医生,走关系开处方药回来,他也不肯吃。

贺成像变了个人一样,终日浑浑噩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网吧打游戏,和街头混混没什么两样。

我想跟他好好谈一次,却总是找不到人。只好每天下了课,挨家挨户去各大网吧搜寻。

第五次在网吧找到他时,他提了分手。

我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游戏界面鲜艳的光照在他脸上,都照不亮那张阴沉的脸。

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阳光朝气。那个我视作学习榜样的师兄,那个电视上意气风发的小贺警察,那个深爱我的男友,好像死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贺成的母亲把我拉出了网吧。

贺母请我吃了个饭。两个女人互诉衷肠,各自哭泣。

饭后贺母摘下她的金项链金耳坠,不由分说要给我。

她说她儿子废了,不忍心耽误我。我这才明白,这是散伙饭。

她说我还能及时抽身,但她不能。

最后金饰没拿,伙还是散了,单方面的。

贺母在体制内工作,后来大概是动了人情关系,里外打点。贺成玩闹一个月后,就进了贺母的单位,找了个文员的闲职,得过且过。

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警察,就这样莫名其妙高开低走了——里头有蹊跷,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记得上个月,大概是 7 月 5 日,贺成说要去邻市山区一个叫做延云县的地方查案,那时他还好好的。

前后只待了一周,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那个山区县城一定有问题。贺成在那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要查明真相。

这正是我决定去延云县支教的原因。

2

延云县位于邻市山区,是个贫困落后的小县城。

那地方太小,小到网上搜都搜不到。吴辉不肯告诉我路线,但我还是想方设法打听到了。

为避免警校生的身份打草惊蛇,我假称是一所普通综合类大学的学生,以暑期支教的名义与延云小学的校长取得了联系。校长姓刘,听说我要去支教,在电话那头连声感谢。

出发前一晚,我翻看手机上那些未接通的电话、未回复的信息,一列列划下去,都是贺成的名字。

又打了一次,持续的忙音,意料之中。或许我早已死心了,我只想知道真相。

正准备挂断,可这次竟通了。

「贺成,你还好吗?」我连忙问道。

那头不说话,仅有疲惫的呼吸声。

「到底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他仍然沉默。

静静对峙良久,忽然听见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不要斩断蜘蛛丝……」

他的声音低哑,气息飘忽,精神仍然不大正常。

我正欲追问,那头挂断了。

牵肠挂肚这么些天,最终他只留给我一个哑谜。

而他前同事吴辉给我发了条短信,言简意赅的七个字——

「和他分手,别查了。」

那时我一心寻求真相,没有理会吴辉的劝告。

后来想想,去延云县,确实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3

2008 年 8 月 6 日上午,我整装出发,坐上了开往邻市的车。

这是最热烈的夏天,到处挂满北京奥运会的宣传招牌;车上吵吵闹闹,讨论的都是两天后的奥运会开幕式。

曾经我们计划这个月一起去北京看比赛,连情侣文化衫都买好了。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城市到乡村,一路换了三趟车,进山又换了部中巴车,七拐八绕,我熟悉的世界便彻底隔绝在外。

延云县地处偏僻,掩藏在深山老林里,只有唯一一条山路通向外界。狭窄的双向单车道绵延近两百公里,像是现代的茶马古道。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连绵群山,覆盖着苍翠的植被,与蓝天白云相得益彰。白天看起来,当真是一番好风景。

中巴车开了五个小时山路,到达延云县时,天彻底黑了,好山好水也换了一副面孔。

无穷无尽的山,深黑色的,起起伏伏,像是躺倒的巨兽包围四周;山谷烟雾弥漫,所有景象都变得不清不楚,显得阴森可怖。

县城一片空寂,也没几盏灯,路面上全是雾。

车在一块破路牌边停下,车上的人便四散出去,很快隐没在雾中,街道就又空了。

我听见有人招呼我:「陆老师。」

雾中显现出一个人形,正是延云小学的校长,刘圻。

刘校长很热情,见了我又是连声感谢,接过我的行李,一路嘘寒问暖,打着手电摸着黑,往延云小学去。

到了学校,在校长办公室稍坐。刘圻给我倒了水,介绍了这里的基本情况。

他说延云县条件差,前几年也来过年轻老师,待不满半年就都走了。现在延云小学连校长在内,就三个老师,都是当地人。每个老师都身兼数职,他本人就又是校长,又是语文、体育老师。

我点点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我心里挂念着贺成的事,挂念着发生在延云县的案子,以及昨晚那句「蜘蛛丝」的哑谜。

但是初来乍到,不能贸然发问。我现在只是个支教老师。

刘圻给我一份学生名单,敲定好教学计划,便带我去学校宿舍,安顿下来。

赶了一天路,实在是累了。我反锁房门,收拾好行李,随便洗漱一番,上了床。

即便是夏天,山中的夜晚都非常冷。我裹紧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

仅仅半个小时后,我猛然惊醒。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是寂静的山脉。

冷气从窗缝门缝灌进来,破木板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于黑暗中突然坐起。

「谁?」

我出声道,万分警惕。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感受到了视线。

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4

我紧握防身匕首,一个翻身迅速下了床,两三步来到房门口,开灯。

灯光不算亮,我很快适应了光线。

四下看去,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就在我床头边,直挺挺贴着墙站着。

所以我刚才坐床上,她离我仅有咫尺的距离罢了。我一时毛骨悚然。

但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应该就是这个小学的学生。

我收起匕首,问:「你是谁?」

「小玉……」她小声道。

回想刘圻给我的学生名单,是有个学生叫赵玉。

我告诉她我是新来的老师,便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聊聊。因为胆怯,小玉讲起话来磕磕巴巴。

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指指窗子。

「为什么进我房间?」

「以前……没人。」

看样子,她经常大晚上躲到这里来。

我又问:「为什么不回家?」

「不想……」

「为什么不想回家?」

她不说话了。

我意识到她有难言的苦衷,便说:「可以跟陆老师讲,陆老师会帮你的,甚至可以报警。」

她喃喃道:「报警……」

我看她神色有异,连忙从包里找出男友贺成的照片,给她看。

「上个月,你见过这个哥哥吗?」

小玉点头,「……是警察。」

「你知道他到这边做什么吗?」

「要、要说吗?」小玉小心翼翼地问。

「要说。」我握着小玉的肩膀,正色道:「小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好吗?」

小玉发了一会儿愣,忽然就大哭起来。

我一惊,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把她抱到怀里哄。

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了。

我正打算换一种委婉的方式再问问,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陆老师,赵玉在你这里吗?」

「她妈妈在找她。是不是跑你这儿来了?」

是校长刘圻。我只好上前开门。

「这孩子,成天大晚上乱跑,出了事可怎么办啊?」刘圻责备道。

又跟我打了声招呼,「小玉总这样,没吓到你吧?」

我摇摇头。他们便走了。

但后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5

横竖睡不好,8 月 7 日一大早,我就出了门。

这儿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亮,县城就有了点人气,不像昨晚那么死气沉沉。

我在街上随处走走,和当地人闲聊,不动声色地探听消息。

但是从当地人的反应来看,这段时间似乎没出什么大事,一切都正常。

一无所获,只好回学校。

我的课在上午,教的数学。

总共十六个学生,缺勤一个,正是小玉。

昨晚我冒了险,直接问小玉是否知道些什么,相当于是暴露目的了。而从小玉的反应来看,确实有事发生。

今天我不能贸然再问其他人。既然小玉这儿开了个头,那么突破口还是在小玉这里。

课间我和其他学生聊聊,基本了解了小玉家的情况。

小玉家比较贫困,添了弟弟后,小玉的父亲对小玉很不好,经常打骂她,小学都不想让她上完,就想让她在家帮忙干活,照顾弟弟。

所以小玉晚上不想回家,躲到学校里,正是因为惧怕她父亲。

上午的课上完,我就去了小玉家,作为新老师进行一个家访。

小玉的母亲同样身形消瘦,孱弱得站都站不稳,手里却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正是新添的小儿子。

她客气地迎我进去,给我拿凳子、倒水,做这些事也始终抱着孩子,一刻都不放。

我上前逗逗孩子,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金锁很别致。凑近看了看,款式是周大福的。

随后走进里屋,看望小玉。

小玉的母亲称,小玉昨晚在外着凉了,今天发了烧,才没去上课。

是吗?

我坐在小玉床边,见她穿了长袖,都掩盖不住手臂上被抽打的伤痕。

七八岁的小女孩,连家都不敢回,实在令人心痛。

小玉泪盈盈地瞧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到枕头下拿了个东西,迅速塞到我手里。

是个纸团。

没过多久,小玉的父亲回来了。又高又壮,一脸凶相,正如刘圻所描述的那样,不是善茬。

他冷冰冰地打量我几眼,我无法久留。

6

回到宿舍,我展开纸团。

是一张简笔画。巴掌大的作业纸,画着一棵树和一弯月亮。

小玉是想向我传达什么信息,这应当是她目击的一个场景。

但是这简笔画太简单了,山区最不缺的就是树,我上哪儿找她画的这一棵?

只好暂且搁置,先去上下午的课。

下午教的是美术。我要求所有学生画一幅画,把印象最深的景象画下来。

上午教数学时,我发现一个叫周禧的女孩智力有些障碍,现在看来她绘画能力还可以。

她画了两个并排站着的女孩,而背景全部涂黑,视觉冲击力很强。

我问她画的是谁,她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智力障碍同样影响了她的语言能力。

最后她还是艰难地说:「我,和小玉……罚站。」

我问:「为什么罚站?」

她的脸憋得通红,不说话了。

……

我本以为小玉的简笔画派不上用场。

直到傍晚,我抬头看见南边天空的一弯月亮,才又想起那张画。

今天是 8 月 7 日,七夕节,农历七月初七。

初七的月亮是上弦月。很巧,和小玉画的一样。

那一刻,我忽然福至心灵。

其实仔细想想,小玉所目击的那件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那么必定印象深刻。孩子的图像记忆能力是很强的,她会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这幅简笔画看似简单,但应当并非随手乱画,应当符合她当日目击时的真实情形。

我开始认真研究这幅画,想办法挖掘一些信息。

首先,画的是上弦月。上弦月只会出现在上半夜,所以小玉是在上半夜目击了那件事的发生,这也符合常理——她不可能下半夜还在户外乱晃。

其次,上弦月是在农历每月初七、初八出现。如果小玉所目击的那件事与延云县的案子有关,那么这件事就发生在上个月的初七或者初八,也就是 7 月 9 日或 7 月 10 日。这两个时间点,贺成就在延云县。

第三,上弦月出现在日落后的南方天空,并随着天体运动逐渐偏西。她所画的这棵树正在月亮下方,所以这棵树也在南方或者西南方。

第四,画中的树向右倾斜,或许也与实际中树的形态对应。

第五,小玉晚上出门,多半是和往常以及昨天一样,不想待家里,想躲到学校,结果在去学校的路途中正巧看见了什么。所以这棵树,应该就在小玉家和延云小学之间。

根据这幅画给的信息,这棵树可能存在的范围已经极大程度地缩小了。

因此我需要在小玉上学的路上,找一棵位于西边或者西南边的、形态向右倾斜的树。

碰碰运气吧。

趁着天还未完全变暗,我把小玉上学的路线走了一遍,发现了五六棵可能的树。

而其中一棵,其下的土有些松动,像是新翻上来的土,很是可疑。

我记住了树的位置,等到夜幕降临、路上无人的时候,才打着手电出来,找到那棵树,就地取材拿了块石头,开始刨土。

刨了差不多有半米深,一块布料显露出来。

仔细辨认,是一件印着奥运会吉祥物福娃的 t 恤。

而穿着这件 t 恤、被埋在这里的人,已经腐烂了。

小玉目击的是一个杀人抛尸的现场。

肉眼初步判断,这具尸体是一个月前死的,应当与延云县的案子有关。

我没有将尸体完全挖出来,只挖出了衣服和手臂。看手臂的长度大小,便知道死的是个孩子。

但是据我今天的所见所闻,县里没有孩子失踪。

对于延云县来说,好像一切如常。

-本文来源自知乎《男友颓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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