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和过去相比,如今的居住条件大大改善了,但那些全家人挤住在一起的日子,在记忆中格外温暖。

告别温暖的房间(小屋半间依然温暖)(1)

新居

李晓东

天水市政府是四层的筒子楼,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四层楼就最高了。记得小时候,兴奋地到爸爸宿舍玩,宽大的水泥楼梯上去,两边是门对门的一间间房子,黄色的门。白色的楼道墙上,刷着绿色的墙裙,鲜艳的草绿色,透出活泼的气息,从此,草绿色就成了我最喜欢的色彩。今天的天水市政府办公楼依然保持这样的风格。楼道正中是宽大的楼梯,白墙上刷着草绿色的墙裙。可能过几年重刷一遍的缘故,草绿渐浓,未见剥落痕迹,但各间办公室的门却很旧了,本来的深红色,在岁月的浸润下,变得浅而深沉。

煤矿工人的宿舍楼,永远弥漫的,是不浓不淡的烟草味。这种味道,伴随着我的童年,深入到记忆里,以至于我一进天水市政府办公楼,习惯性地寻找这味道,了无痕迹,才知道楼是人非,斗转星移了。

煤矿工人宿舍是男女分开的,九幢男职工楼,半幢女工楼。宿舍楼里没有女厕所。有时家属来,一个很大的不方便,就是上厕所。得老公或男孩子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然后看在厕所门口。所以,常见到小男孩卫兵一样站在厕所门口,别人看到了,就自觉等一会。想起近年来被文青崇拜的木心的诗,“从前的锁也很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其实这唯美的意境,在很久之前的煤矿职工宿舍楼里,就屡见不鲜了。

随着农转非人员的快速增长,来矿上的家属空前多起来,都住在职工楼上肯定不行,矿上于是想出了另外的办法,把几排房子沿人字梁一隔为二,一间房子分成两个半间,两侧开门,做临时招待所。一张双人床就占了绝大部分面积,地上一只铁火炉。墙极薄,仅一砖。家属来矿,可免费居住一个月,而且免费供应煤炭。不要以为煤矿产煤,就可以随便使用,矿山属于国家,煤炭是国有资产,职工烧用,也得花钱买,所以,两项都可以算是福利。

我妈妈和弟弟妹妹来矿上后,先在爸爸的宿舍住了几天,每天到食堂打饭吃。虽然麻烦些,但我却非常高兴。因为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来了,能在一起,结束了我五年在外的日子。过几天,临时招待所有了空房间,一家六口人就搬到半间小屋中。杜甫是现实主义的伟大诗人,但是诗人,即使现实主义如“史”者,也是想象丰富的,故一感叹就是“安得广厦千万间”,我家则“安得小屋只半间”。幸亏我们兄妹四个都还小,但也得脚对脚才能睡下。家中家具等一概皆无,衣服装在提包里,放在床下,但能开火做饭,就像过家的样子了。

最感觉温暖的,是等爸爸下班回家。记得《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说家人对远征战士回家是“依门而望”,煤矿,由于井下作业的危险性,“依门而望”几乎日日如斯。爸爸当时已是“老八点”,也即只上白班,不再三班倒。暮色中,一高大瘦削的身影越走越近,带着憨厚亲切的笑容。常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烤得焦黄的大馒头,那是班中餐,也就是送到井下的午饭——前段时间,《极限挑战》真人秀中,相声演员岳云鹏挑战煤矿工作,就在我所成长的五阳煤矿,而最后累倒在巷道里,哭着离场的,就是在“送干粮”,即送班中餐的路上,这是井下最轻松的活——爸爸舍不得吃,拿回来给我们。

住在临时招待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房子实在太小。一月期满后,管房子的是老乡,又延期一月,但炭不再供应。好几次爸爸下班回来,扛着一个大提包,拉开,里面是炭,笑呵呵地堆到床下。煤矿工人之于煤炭,正如农民之于粮食,知识分子之于书籍,一方面觉得最为常见,不大当回事,一方面,却至为珍惜,有种血脉中的亲情。

爸爸到处托人,打听周边农村有没有出租的房子。找到旁边农村一户人家,出租自家院子一排窑洞中最西边的一孔。窑洞新建不久,全用红砖,质量很好。虽然还是一家人挤在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的床铺上,但空间大了许多。地上可以撑开一张圆桌,我们可以做作业了,还放得下从老家带来的两只木箱,能放放衣服。房东家仅一女孩,大约和我小妹妹同岁,四五岁的样子,常大哭。有一年,我陪小妹妹到学校拿她的高考录取通知书,看到当年高考光荣榜第一名,“索丽娜,中国人民大学”,感慨人家考得不错。我小妹妹说,你记得这是谁吗?我说不知道。她说,就是原来我们房东家女儿。这是2000年的事,又已过17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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