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峰电影有怎么样的侠士精神(导演徐浩峰的硬派武侠电影)(1)

徐浩峰在采访中谈到,他拍电影希望“用拍电影的方式对历史负责,希望电影具有历史感和历史魂”,正所谓“神巧不过习武门”,表演给外行看的炫技,为了生存,固然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同行面前也想玩这些花招,就没什么必要了。

正是秉持着这样的态度,徐浩峰所编导的三部电影在故事背景、武打风格、人物设置到电影中兵器的使用上,都是有考究的。

真实的武行背景

传统武侠小说的故事设定多为江湖儿女间的爱恨情仇、国仇家恨,徐浩峰电影的一个很大的特点是,故事的讲述背景从武林转到了武行。

虽然徐浩峰并不是第一位讲述武行故事的导演,如1978年洪金宝导演的《赞先生与找钱华》就讲述了咏春嫡人梁赞与咏春传人陈华和恶人斗争的故事,甄子丹主演的《叶问》系列也是以二十世纪咏春传人叶问为主角,讲述他与当时的恶势力反抗,扛起振兴中华的大旗的故事。

但不同的是,在徐浩峰电影中去掉了国仇家恨的外衣,单纯描写武行内的故事,展示真实的武行间的规矩是怎样的,武行想要开宗立派需要怎么做,以及导演对武行发展和没落的一些自身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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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的踪迹》讲述了万历年间,戚继光的贴身护卫和戚家军的一名将士为了让戚将军改良的倭刀得以保留,主动挑战四大门派以开设门派的故事。

《箭士柳白猿》虽然不是开宗立派的主题,但主角柳白猿是武行门派的公证人,柳白猿守住自己的本心和公正也是关乎武行的生存之事,而且电影中也有对高手匡一民和柳白猿打划勒巴子和踢馆的描述。

在《师父》中,陈识带着师父遗愿,想让南方小拳种咏春在天津武行中有一席之地。

为了成功,他和本地的天津女子住贫民窟,收本地人耿良辰做徒弟,再让他去踢馆,在发生变故之后,陈识又一一与各门派交手。

在《师父》中,徒弟耿良辰以天津武馆的比武形态——挟刀揉手进行踢馆过程中,在兵器上是以短对短,象征着平等较量,徒弟的世界比较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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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师父和各门派比武过程中是以短击长,代表着师父面对的是等级社会,蒋雯丽扮演的是天津武行的一位女老大,对于这个角色的设定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清朝时期还一直存留“妇承夫业”,男人去世后,其夫人比孩子更有继承权,设置了这么一位武行女老大,也能更加体现旧时代的特色。

这些细节在还原真实武林上所做的心思,更有助于观众理解电影中营造的民国武林世界。

遵循拳理的技击动作

“中国传统武术分为演法、练法和打法,其中的演法是表演给人看的形式的东西,过多的表现美的东西,武术实战方面却没有被重视”。

但显然胡金铨的京剧表演式的舞台动作和徐克的法术较量式的夸张打斗,在徐浩峰电影中已经置换成了真实的武术技击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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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血污狼狈的修饰,顺着拳理拍是徐浩峰电影的武打形态。

他设计武打动作的标准是要“打得有理,赢得漂亮”。

其中打得有理,也就是遵循拳理,遵循运动的道理和制敌的道理,“武术动作并不是打得漂亮,怪异笨拙的姿态和真实打斗中的混乱都是一种感性魅力”。

与贾磊磊曾以银幕上的武舞—武术之舞来比喻武侠电影,徐浩峰的做法显然是与中国武侠电影近百年的历史中,自然形成的以戏剧动作和杂耍动作为武侠电影武打表现形式的传统有很大不同。

在《倭寇的踪迹》中,年轻的高手在乌衣巷比武,画面中比武的两人姿态不像之前武侠片中的大侠优美,也并没有什么刀光剑影的场面,甚至他们的动作有些笨拙和可笑,这种左闪右躲的行为让观众和现场的外行人有点摸不清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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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来看热闹的舞女抱怨说:“怎么一开始就闪开了,没劲!一打俩人就贴一块儿,不死一个不分开,这才叫战斗呢!”另外两个舞女也应和地说:“就是就是!”这时,裘夫人的护卫斥责说:“你们懂什么,中土武功不是街头打架,模拟的是马战,两马对冲,杀招只在交错的一瞬。”

这是徐浩峰借护卫之口解答了观众的疑惑,导演认为真正的中国武术是发源于战场上的,生死都只在瞬间,所以便不会如舞台表演一般特别注意美感,也不会太过于夸张和炫技,而是注重实战性和比拼的真实。

同样的武打方式,在《倭寇的踪迹》中,裘冬月与梁痕录的比武过程中也有展现,两人开始一直只是试探性的出招,但都不急于出手,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互相试探,二是寻找一招制敌的机会,所以二人在交手时,裘冬月在瞬时之间就击败了梁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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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观众会感到双方动作怪异的原因,也被裘冬月道出:刀法的本质是步法,手法不好转化,但只要步法变过来了,也就都能转变了。

这也就是裘冬月和梁痕录说“不要看我的刀,要看我的脚”。

在《箭士柳白猿》中,匡一民的徒弟过德诚在与下属交手过程中,蒙眼使枪,腰部发力,运用整个身体的力量。

其中一个士兵将过德诚的枪上挑,这是一种很费力的打法,过德诚在接过对方的棍之后,利用杠杆的原理,他的枪顺着对方的枪下滑,打手,使得对方卸枪。

正是因为徐浩峰认为真正的中国武术发源于战场,需要省力不费劲的杀人,所以可以利用巧劲杀敌。

在电影的另一段落中,柳白猿和拿着斧头的车夫较量也是同样的道理,找好角度,利用身体的巧劲,如此也能以弱胜强。

《箭士柳白猿》中还有一处以弱胜强的场景是柳白猿踢馆这场戏,他用的是八卦肘法,正招练功,变招打人—肘法不做攻势,所以他一人对抗武馆几十人,也就是利用这种省力原则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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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中匡一民与徒弟过德诚比武时,两人用的是咏春中六点半棍的打法,以腰部发力带动枪,肩膀放松,在双方以断棍来换枪头之后,过德诚连扎匡一民三枪,(两人以棍作枪)试图控制与师父之间的距离,因为扎在六点半棍中是无效技术,只是想要逼匡一民退两步,从这点也已经看出匡一民已经占了上锋。

在他进一步扎匡一民头部时,被匡一民的棍撩下,然后他又被匡一民逼到墙面,进而被匡一民剔棍。

之后匡一民在过德诚面前表演了六点半棍的打法,以及六点半棍中的回马枪,据徐浩峰纪录片中说,在拍摄过程中匡一民的扮演者于承惠先生的镜头是一次过,这也算是导演对真实武术技法的尊重。

在辅佐的主公杨乃兴去世之后,匡一民表演了一套孙膑拳,但又并非是表演性质的孙膑拳,而是组合发力,这套拳法的意义,就不单是前面回马枪表演的作用,而是用来表达此刻的沉痛的心情。

在担任《一代宗师》编剧和武术指导的过程中,徐浩峰结识了叶问的亲传弟子梁绍鸿,学习到了咏春八脚、六点半棍理法、八斩刀刀型知识和珍贵的实战经验,这对他拍摄《师父》有很大的帮助,拍摄时他并不会事先将动作设计好或者套好,而是在现场按照地形和人员一招一招套出来,在经过思考和反复的现场套招之后,导演认为只能是这么一招,如此才能琢磨到最合理的招数和和最真实的反应,套出最漂亮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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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电影中的每一招都有名称和来路,如鹞子入林、白猿献桃,同时这些招式导演也不是照搬,也会有自己的理解和转变。

《师父》中陈识和赵国卉坐在一条长凳上,陈识用一根竹竿代替棍击退街头混混的这场戏,充分展示了六点半棍的打法。

坐在窄凳上打,是棍法必经的训练,陈识运用六点半棍的撩、弹、刺,同时坐着打,不但可以和赵国卉交流,也可以不费力。

讲完一句,陈识突然起身冲入敌群,迅速打倒几人之后又坐回长凳上和赵国卉说自己的家事和经历,这对敌群有很强的威慑作用,同时也真实表现了六点半棍的特点:“随意地打,棍像章鱼触手般伸卷,掌握自如”。

挟刀揉手是八卦门派的新法,八卦创派祖师为了让弟子敏捷的应对贴身近战,在练习过程中让双方两手都反持着一把匕首,这样凶险程度加大,逼得人对角度敏感,耿良辰踢馆采用的也就是挟刀揉手,比武的两人在腕上和脖子上,绑上牛皮筋制的护具,比武结束后,计算护具上的绷带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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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父陈识以八斩刀代表的短兵器来对抗北方长兵器时,就体现了刀理的必要性,毕竟是一寸长一寸强,当短兵器遇上长兵器,看似是处于弱势位置的,不过在八斩刀与长兵器相交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杠杆,只要能变换过去,就能获胜。

利用这种刀理,刀劲变化,然后杠杆转动,即可制敌,中间陈识也用八斩刀破了同是短款兵器的子午鸳鸯钺,子午鸳鸯钺是专门破重兵器的,运用好刀和身体的杠杆,对起敌来,更加得心应手。

徐浩峰做武打设计,是顺着拳理来设计,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参悟拳理,他不画动作设计的图纸,不做预设的表演,甚至到了拍摄的现场,才能出方案,但也正是他对武打动作的这种执着得以让观众看到写实的动作设计。

冷兵器间的较量

《倭寇的踪迹》中,徐浩峰在倭刀造型上尽量还原,梁痕录使用的经戚继光改良的倭刀,在设计上它只在刀头的一掌开刃,这样的话在没有开刃的地方,既能磕碰敌兵器,又能变为短兵器进行短距离的进攻。

当然,导演有一定的艺术加工的成分,因为戚继光在设计刀型时,参考的是竹子的外形。

但裘冬月使用的判官笔,在中国兵器史中确有其据,李仲轩也曾经谈到判官笔是双枪,单头,形似短枪,枪头和枪杆相接处系扎红缨,约一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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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箭士柳白猿》的宣传海报上,有着这么一句话:弓和枪的对决,冷兵器的绝响,最后一次柳白猿和匡一民比试中,当柳白猿箭已经用尽,但匡一民已经来到跟前时,柳白猿拿弓作为武器与匡一民过招。

当来不及拔刀时,把弓当作武器在日本也有遗迹,而弓和大枪的对决也很像是古典社会的一个谢幕。

其他的兵器,像过德诚使的长枪、二冬(外国女人)用的短刀,这些兵器不仅具有一定的创意而且也是根据人物特点所设置。

《师父》以械斗为主,可以被称为“剑戟片”,主角陈识代表的南方咏春,咏春门的两件兵器,六点半棍和八斩刀,在《师父》中,都有展示。

欧美的咏春拳馆把八斩刀当作徽章会标,八斩刀在形态上近乎匕首,可反手握,但不能死握,手指应该放松。

徐浩峰在《师父》的纪录片中谈到,《叶问》系列中,甄子丹对咏春的六点半棍有表现,而且在《一代宗师》开场,梁朝伟也还原了叶问用六点半棍将棺材钉钉入墙身的典故,但影视剧中一直对八斩刀的展示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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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问3》和《叶问前传》中,八斩刀虽然有出现,但分量都不算重,所以《师父》从小说到电影,最大的变化是将拳脚相交变成了械斗,着重表现了八斩刀,而且八斩刀和天津的单锋剑也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处,对故事的发展也有帮助。

在高潮的巷战戏中,也是在表现陈识如何用八斩刀破北方的长兵器,各门派的兵器一搬出,也为整场戏增加了浓墨重彩,如单锋剑、三尖两刃刀、长柄卜刀、岳飞刀、柳叶刀等。

虽然械斗只有一下,但在这交手的一下,胜负就已经判定,这也是咏春中说的“棍无双响”。

同时这些兵器不仅具有一定的创意也是根据人物特点设置,《箭士柳白猿》中郄佬使用的“太师鞭又称太师十三鞭,招法猛烈,是硬鞭的一种,力大鞭重,传闻商代闻太师,唐代尉迟敬德曾用太师鞭,”闻太师是纣王的重将,位高权重且性格颇有心机。

另外一些兵器还有士兵持的偃月刀,裘夫人的侍卫持的开山斧,过德诚使的长枪、二冬用的短刀,“另外民国北方街头打架,手上都有零碎,铁戒指、判官笔、指环刀等,叫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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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文捅耿良辰的短刀也就是这种,这也反应了在军界的林希文谨慎的性格。

徐浩峰电影中真实的武行背景、发源于中国古代战场的武打动作以及具有考究的冷兵器的使用,一起组成了他电影硬派武侠的特点,当去除武术技法的炫目展示之后,真实的武术本身也可以给观众带来新的视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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