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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婚期是2月末定下来的。
此后,云安城或豆大暴雨,或珍珠似蒙蒙细雨。
即便不下雨的日子,也层层乌云堆叠,没有半点日光钻下来。
准备婚礼原是热闹的事,宋晨久那长得像暴发户的王爷爹说了,要十里红妆送她出嫁,现下像是打了个哑巴炮仗,真没滋味。
“姑娘,昨日,王爷已经在和秦老爷商议将婚期往后挪一挪。近日连着天气不好,王爷不想委屈了你。”
秋氏虽非宋晨久生母,但怜爱她生母早逝,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对她的婚事很是上心。
宋晨久听了“嗯”一声,眼睛盯着账本,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貌似不将婚事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她淡淡地问:“秦预也来了吗?”
秋氏起身走近两步,笑着说:“这也没区别。秦姑爷没来,秦老爷过来商量也是一样的,都是秦家的意思。”
宋晨久没再说话,算盘打得更响了。
秋氏走后,紧闭了好几天的窗突然被风撞开,冷风夹杂着雨水往房间里灌。
三日后就是大婚吉日,天气依旧不见转好,而且更坏了,云安城的人茶余饭后都谈论这桩婚事是否会被雨冲退。
宋晨久想,她是不是选错郎君了?
过了一会,她收起账本,更衣歇息。
想了也没用,不想了,做个好梦吧。
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忽闻外面闹哄哄的,还有鸟叫声,宋晨久恼了,“春翘,把鸟赶走。”
春翘进屋,边掀帘子,边微微喘气说:“这是喜鹊,赶不得。”
“郡主,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王爷说,三天后照常举行婚礼。”
宋晨久起身梳妆,走出房门。
阳光铺在石阶上,庭院是一片清明,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卖花咯,卖花咯。”隐隐传来清脆的卖花声。
2
明媚的大晴天,人人脸上的笑容都带着暖意。
除了秦预,绷着一张大冰脸,跟天气格外不搭,惹得贵妇们低声议论,唧唧喳喳像枝头麻雀。
烦人!宋晨久恼了。
端着一张上坟的脸来,他当娶的是女阎王吗?
天有不测风云,晚宴刚开始,忽然又下起大雨。
锦筵红腊,管弦美酒,觥筹交错,直至深夜。
筵席散了,雨还没停,但秦公子该洞房了。
秦预醉得厉害,还一直嚷着要喝酒,随从瑞虎架着他往沁雪院走去,中途一个不小心摔到廊下,淋了一身雨。
宋晨久饿着肚子,苦坐了一个晚上,等来一个浑身湿透的醉鬼。
寻常姑娘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有情绪的,她却松了口气,吩咐瑞虎带去他沐浴更衣。
他们刚走,宋晨久立刻摘掉头冠,换身舒服的衣服,还让春翘去弄点吃的。
一整天,光想着晚上该如何面对秦预的刁难,精神高度紧张,也不觉得饿。
现在,一下子松下来,饥饿感十分强烈。
过了会,春翘和夏微将秦预架进屋,安置到床上。
“春翘。收拾下芙蓉榻,我今晚睡那。”宋晨久说。
“这是为何?”春翘满脸惊讶。
她喝了口蜜柚茶,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说:“我怕他半夜发酒疯打我。”
“我的主,您莫不是害怕了?”春翘揶揄地笑着。
“再来20个秦少爷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唉,丫头大了就是不好管。
宋晨久微眯着眼说:“再说,明儿就把你嫁掉。”
春翘一听立刻转身去收拾。
宋晨久刚躺下,屋里突然有了响声,她立刻警惕起来。
“水…水”
原来是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秦预忽然醒了,还要喝水。
想着他今天实在不给她面子,宋晨久把头埋进被子里,装听不见。
秦预渴得难受,自己起身,摸黑找水。
听到脚步声,宋晨久从被子里冒出来看秦小公子的笑话。
起先还捂着嘴偷笑,但是,见秦预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秦预。秦预。”他醉得厉害,宋晨久担心他吐自己一身。
突然,秦预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直直地压在她身上,好巧,嘴巴也压在她薄薄嘴唇上。
宋晨久被砸懵了,反应过来是又恼又羞。
3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仆人将树上的大红绸缎取下,光秃秃的树枝,好没意思。
“万物春生,来年春天我定来和你一起看柳枝抽芽。”三年前,有个银发美少年对宋晨久说。
她信了。
可三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来,于是,她便来找他了。
宋晨久看着熟睡的秦预想,不知道,他和她还能不能捱到明年开春看柳枝抽芽。
秦预醒来时,宋晨久正低着头挑簪子。
光脚走到她身后,他从梳妆台暗格拿出一枝金簪,簪子一头是个虎头,老虎嘴巴微微张开。
宋晨久看到他手中的虎纹金簪,一脸高兴,“你还留着呀,我以为你早丢了。你要是把它丢了,你就亏了。”
她说得高兴,他没有搭话俯身为她戴上。
微微低着头,脸颊发烫,一颗心跳得厉害,宋晨久暗骂自己没出息。
“物归原主,好好留着不要轻许人。”秦预忽然开口说。
她不懂他的意思,抬起头,只见秦预脖子挂着块玉,玉上有个“良”字。
霍良玉…霍光将军的独女。
宋晨久认得那玉,霍良玉小时候来肃北时,曾在她面前显摆过。
一颗心顿时凉了。
他归还金簪,却贴身戴着霍良玉的玉佩,一切不言而喻。
原本那句“你喜欢我吗?”硬生生咽进肚子里,她深吸一口气说;“啊预…秦预,明年立夏,我们和离吧。”
对,看完柳枝抽芽,没了遗憾,就散了。
秦预身子一僵没说话,转身朝芙蓉塌走去。
宋晨久将虎纹金簪取下,紧握在手中,“那时,你收下簪子,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所以,皇上让我选夫婿的时候,我便选了你。”
在肃北,男子若收下女子的金簪,便代表男子喜欢女子。
秦预顿住,哼笑一声说:"笨蛋!不是你选的我,是皇帝选的我。”
“我不懂…”宋晨久一脸迷茫。
新婚次日,夫君丢了我们定情信物,贴身戴上将军女儿的玉佩。
“虎纹金簪可以号令宋家隐藏的镇北军,对吧?”秦预缓缓转身,步步逼近,“皇帝刚除去镇南王,紧接着就派我去肃北。现在你懂吗?”
原来一切不过是场美男计,他从不曾喜欢过她。
真相远比移情别恋来得残忍。
宋晨久从出生到现在,无往不利,头一回栽了跟头,还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挖的坑。
一颗心跌入深坑,摔了个稀巴烂,真疼。
她狠咬着嘴唇,拿出金鞭将屋里的东西打了个稀碎,直奔肃北王府。
春翘追着她回了王府,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双手叉腰,“郡主,您怎么不给秦公子来来两鞭。”
宋晨久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揍他一顿,只是拿出了金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4
肃北郡主新婚第二天带人去乐师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云安城。
“公子,您真不去接郡主回来吗?外面的人越说越难听了。”新婚第二天气跑郡主,瑞虎担心公子被皇帝问罪。
秦预道:“长相俊美的乐师都打发出城了?”
“打发了。”
“公子,霍将军传信说可,一切都在计划中。”
秦预勾唇一笑:“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去收拾行李,我们出躺远门。”
三年了,从肃北回来以后,秦预突然请罪辞去宰相一职,年纪轻轻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溜马逗鸟。
话说宋晨久在乐师坊正听曲,突然,皇帝派人将她请进宫,训斥了半个小时。
“你爹被你气得直接回了肃北,秦预也离家出走。你说,你身为郡主…”
宋晨久不敢造次,出了宫乖乖回秦府。
刚到秦府大门口,刘管家就迎了上来,一脸慌张地说:“郡主…小公子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离家出走了。”
嚯,他还委屈上了。
宋晨久哭笑不得,“他去哪家青楼可?真没创意。”
管家摇头说:“少爷…他离开云安了。”
“什么时走的?”
“昨天,去…”管家低头,支支吾吾。
宋晨久何其聪明,即刻猜到他是去南塞。
听说,南塞战事吃紧,有个女将军受伤了。
不是霍良玉,又能是谁?
镇南王一家被灭门后,霍家接管了南塞一切军务。
“春翘收拾行李。”宋晨久道。
快马加鞭赶了一天一夜,她在一处茶摊逮到了秦预。
“郡主是来劝我回家?”秦预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
宋晨久哼了一声说:“是皇帝强迫我来的。他说了,秦预虽然空有美貌,无才无德,但总归是你的夫君,他有什么做得不好,关起门来要打要骂都行,就是不能让他离家出走。”
春翘在一旁捂嘴偷笑,皇上明明说的是,出嫁从夫,要以夫为尊,不可任性妄为。
“她受伤,我想去看看她,看完就回来。”秦预说着,从怀里掏出玉佩。
宋晨久捏捏手里的马鞭说:“跟我回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你要是不放心,你陪我去边便是。你非抓我回去,我还是会逃出来。”
“南塞那么远……路上有很多危险”秦预越说,神色越忧郁,“可,我不能不去…”
大受刺激,宋晨久怒目圆睁,急吼:“去去去…爱去你自己去…你若是死了,我好早点改嫁。”
秦预眼眸微沉,缓缓道:“当初,我冒着欺君之罪,没将虎纹金簪交给皇帝,你不护送我去,你觉得合适?”
“况且,你一个人回了云安也不好跟他交差,不是?”
5
“哐哐哐…”
宋晨久正梦到自己要踹秦预,便被敲门声吵醒,随手丢了个枕头砸门,翻身续梦。
过了一会,秦预端着早餐推门屋,踹了踹床脚“起来,吃完饭赶路。”
宋晨久不情愿地起身,睡眼朦胧,长发披肩,素颜朝天,没有了平日的艳丽,可是凭添了几分娇憨。
秦预看着,语气也柔和下来,“起来吃早饭了。”
吃过早饭,宋晨久提议去买几件方便赶路的衣衫,绫罗绸缎虽美,但太惹眼,容易招惹是非。
进了成衣铺,一个穿着春水绿长袍,手持纸扇的男子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宋晨久兴奋大喊:“啊黎。”
男子到声音,抬头看到她一脸欣喜,“小久!”
黎孟是宋晨久的发小,两人从小在一块,逛青楼游乐坊,打架斗殴,一直到15岁,黎孟离开肃北前往莫衡山当掌门。
老友久别重逢,两个人说得火热,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郡主,公子选好了。”瑞虎轻声开口。
秦预哼了一声,转身走进更衣间。
“那就是我的夫君,好看吧?”宋晨久一脸得意地炫耀。
更衣间里的秦预手顿了一下,嘀咕着:“笨蛋。”紧绷的下颚线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秦预出来,宋晨久扯着黎孟的胳膊说:“这是,黎孟,我最好的朋友,好看吧?”
秦预:…
黎孟:…
堂堂肃北郡主如此肤浅,实在丢人。
秦预不搭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黎孟淡淡扫了秦预一眼,问宋晨久:“婚后可过得开心?”
宋晨久愣住了。
黎孟一直都吊儿郎当,从不过问儿女情长,突然这么一问,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秦预骗走虎纹金簪,她是伤心,愤怒的。他未将虎纹金簪交给皇帝,她又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坏。可,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霍良玉…
加减乘除下来,她还是不开心的。
宋晨久正欲开口,秦预冷不丁地冒了句:“能嫁得本朝第一美男,自然是开心的。”
瑞虎听了这话,憋笑憋得一脸通红,跟了公子这么些年,公子最恨别人称他美男,如今居然自夸了,莫名有些好笑。
宋晨久觉得秦预这些年不止姿色涨了,脸皮的厚度也增加了,白了他一眼说:“啊黎,我先挑衣服去了。”
6
黎孟听说他们要去南塞,表示自己也要去那探望朋友。
宋晨久自然是乐得与他同行,秦预起初冷着脸,走到半路,态度突然转变,天天拉着黎孟走在最前头。
那热乎劲让宋晨久摸不着头脑。
越来越接近南塞了,地段偏僻,连家客栈都没有,他们只好在一颗老树下歇息。
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宋晨久和黎孟守夜,其余人都去歇息。
“我觉得你当了掌门后变了?”宋晨久托腮,看着火堆说。
黎孟道:“哪里变了?”
“你以前喜欢檀香,现在身上却是茉莉花香。你从前爱穿月白色长袍,现在却偏爱绿色。”
“啊黎,你说人为什么会变?”
黎孟愕然,张了张嘴没说话。
宋晨久继续道:“或者你不曾变,只是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罢了。就好像,我不知道原来秦预早就喜欢了霍良玉。他不是变心,他从来就不曾喜欢我。”
她自顾自地说,心底酸涩,语气凄凉。
黎孟恍惚了片刻,接话“不怕。你是虎纹金簪的主人,一切都变了,可这个永远不会变。”
“簪子上有脏东西,你拿下来我给你擦擦。”
宋晨久刚伸手,手腕便被人握住,她一抬头,秦预正狠狠地瞪着她,双目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刚睡醒。
两人僵持了一会,秦预咬牙说:“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宋晨久挣扎说:“啊黎不是别人。”
“笨蛋!他…”
黎孟突然拔走虎纹金簪,紧接着给了她后背一掌,宋晨久瞬间吐血。
秦预一把搂住她,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丝帕给她擦,大喊:“瑞虎。”
宋晨久抓住他的手说:“我就要不行了。夫君,你能不能为我殉葬?”
秦预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说:“想得美!”语毕,就将她交给了瑞虎和春翘。
“你是谁?把金簪留下,否则你必死无疑。”秦预开口。
将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大麻子脸,男人嗤笑一声说:“秦小公子,好大的口气。”
“若是郡主说这话,我还心脏抖一抖。你?”
“你连点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凭什么叫我死?”
得意忘形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会下毒就够了。”
男人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这骗人的话,你还是留给郡主吧。”
“你掀起左手臂的袖子看看。”秦预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左臂。
男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掀开袖子,只见臂上尽是血丝。
“中了这毒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一直到第七天,你全身都爬满了血丝,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对方一听就急了,“秦公子,这是皇上要的东西,您要跟皇上作对吗?”
又是皇帝,看来他是非要端了肃北王府不可了。
宋晨久暗暗庆幸,好在父王佯装生气回去肃北,否则真是凶多吉少。
“把簪子交出来。”秦预不受威胁。
没了金簪无法向主上交待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拉几个一起下黄泉。
男人咬牙,拔剑刺向秦预,然而,他刚往前一步,一根金鞭突然抽了过来,将他手里的剑打落。
他侧目一看,宋晨久手持金鞭,正用一种极为鄙视的眼光看着他。
“你…”男人惊愕。
“你什么你…冒充别人,好歹也做些基本背景调查…黎孟最不喜欢虎纹金簪了,才不会想碰它。”语毕,对着他的右手又狠抽一下,金簪落地。
她刚刚被天下最美的男人骗过一次,又怎会再轻易上男人的当。
宋晨久将人揍得差不多了,让瑞虎把他吊到树上。
经历了这么一遭,大家也都不困了,决定继续赶路。
宋晨久上了马车,习惯性往头上一摸,发现忘了将金簪捡回,又匆匆下车去捡了簪子。
秦预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7
“你怎知他是假的?”马车摇摇晃晃,干坐着也是无聊,念在他刚刚为自己出头,宋晨久主动打破沉默。
秦预朗声道:“他说,你喜欢吃猪肉。可我记你说,你小时候养了头猪当宠物,结果不小心养死了。从此,你就不吃猪肉了。”
“他若真是你的好友,又怎会不知道呢。”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秦预问。
宋晨久由上而下打量了他说:“本郡主刚被这世上最大的骗子骗了,自然行事要小心点。”
秦预知她指的是自己,依旧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
宋晨久想,这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厚了。
天亮时,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南塞军营就在小镇北边的十里外。
宋晨久表示困了,想回房消息,让秦预想去就去哪,想见谁就去见,不用告诉她。
回到屋里,春翘嘀咕:“郡主,这秦公子也太过分了,您前脚刚说完,他立马带着瑞虎高高兴兴出门了。”
“确实过分,过分好看,以致我居然能做出送他来见心上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宋晨久扶额,“春翘,我可能疯了,你去给我找个郎中吧。”
春翘:……
“在郡主不好了,公子被人挟持了。”瑞虎突然闯进来,满头大汗。
宋晨久一听,立刻冲下楼,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她觉得自己好傻。
她都不知道他被抓去哪,急忙忙冲下来又有什么用。
真是关心则乱。
“就在镇口的破庙,那些人让你拿虎纹金簪去换。”瑞虎追了下来说。
又是虎纹金簪!
宋晨久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直接纵马前往破庙,眼下救出秦预才是最要紧的。
“簪子我已经带来了,赶紧把秦预给我交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带着几十个男人押着秦预出来。
宋晨久扫了秦预一眼,确认他没缺胳膊断腿,
悬着的一颗心落地
黑衣男人开口:“簪子呢?”
宋晨久将簪子扔到他脚下说:“放人!”
黑衣男人示意手下松绑。
秦预朝宋晨久走了两步,突然猛地转身去抢黑衣男人手里的金簪。
宋晨久还没来得极感动,他已经被黑衣人一脚踹开。
这下只能开打了,宋晨久挥鞭朝黑衣男人抽了过去,只听嗷的一声,男人手上的金簪摔到地上,断成两截。
“妈的,金簪是假。快点把那个男的绑了。”黑衣男人大喊。
不知从哪里又冲出十几个人将宋晨久围住,双拳难敌四手,她难以分身去救秦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被挟持住。
“敢骗老子,快真的拿出来,否则我杀他。”
秦预开口喊:“不要。宋晨久,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宋晨久睨了他一眼说:“忘了。”语毕,从脖子里掏出一个项圈,项圈刚解开,瞬间就变成了虎纹金簪。
“秦预,你过来拿吧。”
8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秦预静如春水一般的双眸闪过一丝惊愕。
一旁的黑衣人首领变得焦躁不安,视线不断在他们两人身上切换。
“足智多谋的秦公子怎么会做以卵击石的事?”宋晨久边说边把玩着手里的金鞭。
这世上的坑,她在秦预这里算是栽透了。
他又骗了自己一回,又利用自己对他的情意。
秦预朝她走了过来,眉眼依旧好看,只可惜虚情假意。
宋晨久金鞭一甩,“你打得过我,我便给你。”
秦预没说话,只是直直走向她,一双眼睛有着说不清的东西。
又是一挥鞭,腰间玉佩被击落,碎成两半。
秦预依旧没有停下,目不斜视地朝她走了过去。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宋晨久手腕一转又是一鞭,狠狠朝秦预左臂抽了过去。
“良玉…你”
“霍将军”
宋晨久睁开眼,眼神凄凉而悲怆。
好一个郎情妾意,秦预扶着被打伤一只手臂的霍良玉,神色焦急。
握着金鞭的手不断加大力度,眼神里的悲伤渐渐被杀气取代,宋晨久一言不发,却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郡主,我来替他打行吗?”霍良玉说双手抱拳,将秦预护在身后。
“不行,你受伤了。”
“晨久…我”秦预话还没说完,宋晨久往自己左臂甩了一鞭,粗布衣瞬间裂开,血痕若隐若现,看得秦预心颤,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来。
“秦公子,这样可以吗?”
宋晨久用话拦住了他,她仰着头,嘴角依旧噙着笑,那笑却没有半点温度。
看她的态度,今天这一架不打不行了,秦预握紧拳头,“点到为止。”
宋晨久出招凌烈,但没有想法,只是一味不要命地进攻,仿佛只为了宣泄心中的不快。
霍良玉很快找到了破绽,一个回马枪挑掉了宋晨久手里的金鞭。
没了鞭子宋晨久便赤手空拳地打,左手臂动得多了,开始大量流血。
地面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秦预心房瞬间收紧,厉声道:“宋晨久,你给我住手。”
再打下去,她的左臂可能就要废了。
宋晨久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秦预嘴唇一抿,飞针打中她的穴位,让她手脚麻痹。
终于停了下来。
宋晨久靠着墙喘气,满头大汗,感觉身心俱疲。
秦预伸手想要扶她,被她避开。
她用力抬起头,从怀里拿出虎纹金簪递朝霍良玉递去,手微微颤抖。
“霍将军,物归原主。”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霍良玉不解。
物归原主…四个字砸在秦预心上,掀起惊涛巨浪,他想,不用等立夏了,他很快就能收到和离书。
“我们虽成亲,却没有圆房。”宋晨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和他果真挨不到来年开春。
9
南塞军营帐中。
秦预握着虎纹金簪,不断回想着宋晨久临行前的话,心房不停地收缩,疼得他透不过气。
“公子,春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秦预猛地站起来问:“只是她一个人来吗?”
瑞虎点头,猜想,公子大概是想知道郡主有没有来吧。
那日,他拖着春翘在客栈等,一直到日落西山,公子才抱住郡主回来,郡主左手被包得像粽子一样。
春翘看到满身血迹的郡主,又气又心疼,对着公子怒吼:“我们郡主上阵杀敌这么多年都没受伤,如今先是心被你捅了一刀,现在这手又伤成这样。”
公子听了春翘的话,颔首低声道:“是我的错。请好好照顾她。”
那天晚上,公子就带着他回到南塞军营,每天埋头开会,处理起兵的各项事宜。
秦预征愣了一会,跌坐回椅子上问:“有没有说她的伤势?”
“没有。公子既然担心,不如属下安排一下,今晚去看看郡主。”瑞虎提议道。
秦预摇头,他不想去,或者说不敢去,去了肯定是喜提和离书一封。
不过,如今即便不去,也还是有和离书。
他让瑞虎退下,对着桌上的信封沉思了良久,才缓缓打开。
一封和离书和一封信掉了下来。
秦预:
想必你已经知道,真正的镇北军是藏在南塞,否则也不会引我来此了。
希望。
不,你一定会胜利的吧。
骗纸都是有当皇帝的潜力。
况且,你当皇帝对于肃北王府也是好的
只要你不动肃北王府,宋家也会在肃北安分守己。
至于你我之间,于你而言,从没开始,于我而言,如今也结束了。
不要大方奢望我会祝福你们。
后会无期。
————————宋晨久
霍良玉走了进来,瞧见秦预一脸失魂落魄,眼眶微湿:“郡主说,她不曾碰过你,将你完整还给我。”
“可是,她不知道,她早就将你的心带走了。秦预,我从来都没有完整地拥有过你。”
秦预收起信,“良玉。我许诺给霍家的荣华富贵,绝不会食言。”
也只有荣华富贵,其它的他早就落在了肃北。
十日后。
秦预便带着霍家军和镇北军直击云安。
从南塞到云安路上的城池,这场站从立夏一直打到了寒冬。
秦预在腊月的最后一天里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成为大夏王朝的新帝,夺回了原本属于赫连家的皇位。
当年,他父亲带着元和帝一起南征北战推翻大周王朝。
战争胜利后,元和帝摆了个鸿门宴,在他父亲酒中下毒,并派人屠杀赫连家。
秦预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是被父亲好友,毒医圣手秦不为所救。
10
开春了,柳枝抽芽了。
有一男一女站在柳树下嘀嘀咕咕的。
男的说:“他要选妃了,你不去凑数吗?”
“关我什么事。”女的说。
男人:“与你无关?那你天天晚上在屋里把算盘打得震天响。”
宋晨久有个习惯,心情一不好就爱算账。
说是,人钻到钱眼里,就想不起来其他事了。
宋晨久话峰一转:“我要当二掌门。”
黎孟:……
又过了几日,传来了新皇帝病重的消息。
宋晨久夜里打算盘打得更厉害,往往从天黑打到天亮。
黎孟实在受不了,踹门,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当掌门夫人”宋晨久说。
厚德殿。
传说中病重的新帝正与礼部商议封后大大典事宜。
“陛下,有消息了。”
秦预嘴唇一弯说:“已经启程了吗?礼部,要加快脚步。”
瑞虎面露难色,挣扎了一会说:“有消息说,郡主要和莫衡山掌门成亲。”
这是秦预始料未及的,他想,她肯定不会轻易来云安的,自己骗了她许多回,最后一次她都给了和离书。
可是,她要嫁人。
她一个有夫之妇怎么可以嫁人?
莫衡山正殿,红绸飘飘,刺得秦预眼睛难受。
“晨久,柳枝抽芽了,我来接你了。”秦预伸出手,凤眸里蓄满了柔情。
宋晨久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和师兄看过了。”
眼前这个人,骗了自己许多回,害自己哭了几大缸眼泪,她恨死他了。
“看了哪里的,我派人去烧了。”秦预似笑非笑地说。
宋晨久不为所动,烧就烧吧,反正不是我宋家的。
但,一旁吃瓜看戏的黎孟急了,猛地把宋晨久往秦预身旁推:“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真是无情无义。
“你…”宋晨久咬牙切齿。
“跟我回去吧。我虽然无才无德,空有一副美貌。但,你有什么不高兴,关起门来,要打要骂都行,就是不能离家出走,更不能跟人成亲。”秦预顺势搂住宋晨久,柔声哄道。
黎孟示意众人都散了,两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那你喜欢我吗?”那句咽进肚子里的话,宋晨久低声问了出来。
秦预将她搂得更紧,附在她耳边说:“喜欢。在肃北时,我都收下了你的簪子了。”
“跟我回去好不好?”语气像个要糖吃的小孩,让人不觉心软。
宋晨久想起了霍良玉说的话。
霍良玉在起兵前,瞒着秦预去了一趟客栈,宋晨久以为她是来炫耀的,结果她却说:“他是爱你的。那玉佩是我们两家结盟的信物,并非什么定情之物。郡主,他早在肃北就将心给了你。他骗了你许多,可终究不曾让你跟肃北陷入险境。”
这,大概就是好事多磨吧。
宋晨久沉声说:“好。可你要把那些好看的乐师通通找回来。”
秦预爽快应下,心里盘算着,回宫后必得日日黏着她,不让她有时间去什么乐坊。
云安城城西,有一处秦预的宅子,是他从肃北回来买的。
宅子不大,但门前却是一条柳堤,往年开春,他都会一个人来看看,看着杨柳依依,想着远在北方的人。
今年。他终于可以不用睹物思人了。
“好好留着,不要轻许他人,除了朕。”秦预再次为宋晨久戴上虎纹金簪。
宋晨久眼眸一转:“明年立夏我们和…”故意将和字拉得老长。
又是和离?!
秦预果然脸色一黑,嘴唇紧抿。
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见秦预认真了,宋晨久便不再逗他,“和孩子一起来吧。”
秦预勾唇一笑,眉眼弯弯地点头。(作品名:《爱恨恢恢:我的如意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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