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旦习以为常,视若无睹,也就放过去了。但某事某刻,脑洞大开之际,拿出来想一想,又不免蹊跷,比如,道士捉僵尸,这都能忍,但捉僵尸时,为什么会用上木匠常用的墨斗?

千来神祠解密石鸟(此物被视为鲁班遗物)(1)

墨斗是木匠的传统工具之一,由墨仓、线轮、墨线、墨签组成,墨仓前后有一小孔,墨线从中穿过,墨仓内填有蚕丝,棉花、海绵之类的蓄墨材料。墨线由木轮经墨仓细孔牵出,固定于一端,墨线的末端有一个线锥,是用铁或铜制作的有尖锥形,也称“替母”,它可以插在木头表面来固定墨线的一端,也可以当铅锤使用。使用时,像弹琴弦一样用墨签将墨线提起弹在要划线的地方,画短曲线时,也可将墨签当笔使用,因而古代又称墨斗为“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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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线取直是古代最常用的取直办法。春秋战国时期的文献中就多处记载了古人垂悬校正的技术。如《墨子·法仪篇》中记载的“百工五法”中就有:“百工为方以矩,为圜以规,直以绳,正以悬,无巧工不巧工,皆以此五者为法。” 在一根绳的一端系重物,在重力作用下,绳自然垂直而下,即可测直。所以要论直,除了美腿,古代以悬垂为最典型代表。

而同时,墨斗的主要部件是绳,绳怎么用都可以,可以取直,可以画曲线;可以沾墨,也可以沾朱砂;实在没有趁手的工具,还可以把墨斗拿出来捆东西。这么万能的工具,经常被拿来比喻良才,比如唐代文献中,房玄龄等撰《晋书·阮仲传》中云:“贤才之畜于国,犹良工之须利器,巧匠之待绳墨也。”又《柳宗元集·卷三十四·书》中云:“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这些记载都说明了墨斗对良匠的重要性。

唐颜师古《匡谬正俗·音字》中说:“今山东匠人犹言垂绳视正为抟也。”为何叫做抟?《康熙字典》引《周礼·地官·羽人》云:“十羽爲审,百羽爲抟。”注曰:“又与缚同。卷也。”又引《周礼·冬官考工记·鲍人》云:“卷而抟之,欲其无迤也。”注曰:“抟读爲缚,谓卷缚韦革也。”还特别解释了一句“抟缚直转反”,意思是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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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斗不仅可以取直,还可以圈住某物,最重要的是,它的绳不是普通的绳,而是沾了墨或朱砂的,这就赋予了墨斗某种幻想色彩,即它是可以用种种手段“解决”一个问题的,不论是直是曲,都不在话下。正因为墨斗有这样的特点,才使得民间工匠赋予了它什么都能料理的幻想,当然僵尸也不例外。

工具本身的性质,加上祖师崇拜,成就了墨斗的特殊性。从工匠们的民间禁忌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墨斗与其他工具的不同。墨斗属于至阳之物,不能被别人碰到,尤其是不能沾染血污。若一旦不幸被外人触碰,则需要及时采取措施禳解。如广东潮汕地区的办法则是用咒符点着火绕其一圈,此法谓之“焚净”,意即驱除掉外人的污秽。不仅怕被血染,各地的大多数工匠也避讳其所用的工具被血迹等污物玷染的禁忌。

《金华地区风俗志(下)·义乌风俗简志》中,则直接记述了浙江金华地区的工匠艺人认为工具因有(鲁班)先师所谓神灵所保佑,所以具有降妖除魔的法力的观念:“晨昏往返,线袋、墨斗、曲尺,随身携带,俗称有祖师神灵依附,能辟邪煞,夜行无虑鬼怪作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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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潮汕地区的民间泥、木行业中,也传习着墨斗线能够避免和消除鬼魅的侵袭,保护工匠艺人安全的观念:

泥、木匠每到新的工地做工,晚上睡觉时要把自己的鞋子放在床前,一只阴一只阳(如果睡地板时就放在草席一边),以防新地方不清净,有鬼魅作崇。而把自己的鞋子放成一阴一阳,则表示与鬼魅“言和”了。有时这样做当夜还不清净,就证明邪物“不服”,泥、木匠就要把自己用的墨斗线绕床沿(席边)一周,然后把灰刀、铁钳子放在枕头边,把木尺置于床沿,邪物就不敢来犯了。木匠做活时,如不小心削伤流血,忌将血染在木料上,一旦染上必须擦干净,以防血液在木料上碰上木神化成“精”作祟。

基于对行业神鲁班的信仰和崇拜,墨斗在无形之中便被赋予了“神圣性”,这种神圣性逐渐使墨斗在民间观念中被“神化”为一件不可随意触碰的“圣物”。因为有了鲁班先师神灵的庇佑,墨斗便成为民间工匠艺人用来驱邪降妖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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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民间工匠信奉工具能够驱邪的原因,民俗学家乌丙安先生在论述民间游动工匠的生产习俗时认为:“信仰习俗向工匠行业的渗透由来已久,最早的来源虽然与古代的‘巫’、‘蛊’有关,但是工匠技艺高超的神奇色彩在古代传承中的神化也有影响。”

所以墨斗在各种灵异事件中的出镜率一直是很高的。在民间工匠的历史传说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工匠对墨斗的依赖,不仅捉鬼要用到它,判案也要用到它。

李世武在《中国工匠咒语解析》一文中还记录了民间匠人讲述的一则民国时木匠因丢失工具,用墨斗做法讨回被盗工具的故事: 民国时有一位木匠丢失了工具,就备下三张红纸,分别在每张红纸上依次写下:

赐封鲁班仙师鲁国公输子之神位

曲尺童子之神位

墨斗郎君之神位

然后将三个神位放于盛满米的米斗之中,杀鸡以鸡血祭祀。随后将墨斗线绕于木马之上,用斧头在木马上敲墨斗锥,口中念道:

速还 ! 速还 !

木匠和村民都深信这样即可令偷工具的小偷头痛欲裂。小偷必须提肉来谢罪,并将肉挂在木马上,才能解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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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清朝,僵尸故事流行起来,但捉僵尸的仍然还是木匠。清俞樾在《右台仙馆笔记·卷六》中,详细记载了清代时浙江慈溪地区数名木匠齐心合力用墨斗弹线降伏僵尸的事迹:

慈谿西门外曾有僵尸,夜出为人害。一夕,有木匠数人登城,隐女墙窥之,果见棺中有僵尸飞出,其行如风。匠人伺其去远,乃至其处,以墨线弹棺四周,复登城观其反。俄而僵尸还,见墨线痕,不敢入,徘徊四顾,如有所寻觅者然。俄见城上有人,踊跃欲上。众匠急以墨线弹女墙,尸遂不能上,相持至天明,仆于地,乃共焚之。

在《中国鬼文化大辞典》一书中,也记录有两则木匠用墨斗驱鬼的故事:

从前,一木匠,姓杨,一天晚上,经石板桥时,见一女子在哭,想捡便宜,就背女子回家。背上后,才知此女子是鬼,于是用墨斗在女子手上画了一道符,将其领到家中,让其干活。那女子吃了亏,自认倒霉。一天趁杨木匠不在,就逃走了。过了很久,杨木匠又遇见那鬼。女鬼一下子吓跑了。

千来神祠解密石鸟(此物被视为鲁班遗物)(7)

山东德州地方有个无人居住的大庙。有个木匠投宿无着,便住在大庙里。半夜出现了鬼,木匠惊骇之余抓起墨斗,鬼见墨斗连连后退,彼此僵持不下。天亮时,鬼钻入殿堂的一副棺材里,木匠追上,在棺木上弹了墨线。风水先生说,死人因得了地上灵气,故变鬼害人。于是众人烧了棺材。从此,木匠外出都带了墨斗。

至于为何使用墨斗对付僵尸的人会从木匠变为道士,一种合理的解释是,民间将墨斗当做“法器”使用,若逢家中有妇女生产、坐月子或生疾病,都要供墨斗,一是求祖师保佑,二是墨斗阳气重,可以冲煞。久而久之,作为法器的墨斗脱离了原先的工具性,捉僵尸的属性压过了做木工工具的属性,人们自然联想到了捉鬼专家,道士。另一种说法是据说道家茅山派法术认为,往墨仓内加入朱砂,墨汁与朱砂的混合液能使墨线具有降服僵尸的作用,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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