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实与梦

“啊……”我忽地从梦里惊醒,四肢瘫在床沿,豆大般的汗粒从额头两边滴下,伸手想捉住什么却感觉那东西硬生生地从身边溜走了。脑袋有点晕,傻愣愣地支撑身体半坐起来,竟喘起了粗气,似乎有什么字眼准备从喉咙里迸发,偏偏被口水咽了回去,待轮廓刚显影在脑海,顷刻烟消云散。像是一个人名,又好像不是。隐隐约约,若即若离,长长的古怪的梦,醒来觉得全身酸疼,这是为何?我看到自己在砍柴,终于想起了我的归宿和使命。我分明是一个人啊,幸好不是活在梦里的死物或者鬼之类。我终于清楚,那个让我口齿不清,忘乎所以的人称代词并不存在。我真的是一个人,从那时开始,到那个时候看起来是结束了一一

男子为何呼唤陌生女子姓名和名字(男子为何呼唤陌生女子姓名)(1)

(二)

继墨为生

(三)

娶新娘?

就当继墨觉得一天又要这样过去的时候,一位老者头发花白,身着粗布衣裳,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继墨走来。

“奶奶!”继墨赶忙上前搀扶,“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这位继墨口中的奶奶住在隔壁,膝下无子,也是一个人生活,全靠继墨的照顾。继墨把她当成亲奶奶一样照料,而奶奶也把继墨当做亲孙子看待。她今夜前来看望继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墨儿啊,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想过娶个媳妇吗?”奶奶抽开了继墨的手,满是期待地望着继墨。

继墨听了,顿时脸红了一半:“奶奶这么问,真是有点让墨儿搓手不及啊。” 继墨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这些年偶尔有人提起亲事,还没等对方开口,继墨的表情就已直接回绝了对方,对方看了就草草作罢。偶尔有人也为继墨着急,可继墨总是婉拒,之后便没有人提这个事了。继墨一天天长大,以为不知孤单滋味,不经意间也埋下了深根的种子。

奶奶语重心长地说:“我有个孙女,也像你这般大了,不日就要来看我。我估摸着啊,你俩凑一对是恰恰好的。往日都是你照顾我,平常都是你一个人,现在也该找个人照顾照顾你了。”奶奶顿时笑意漾上了脸。

“孙女?”继墨很小声地嘀咕着,“奶奶,其实我一个人没什么问题。”

奶奶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说:“小时候便失散了。最近托村里人辗转捎了口信过来说要来看我。奶奶看你这样也不忍心,我和她说说,这事便成了,你觉得怎么样呀?”

“那听奶奶的!”继墨本是碍着奶奶的面子不好拒绝,这厢听了奶奶的话,屋外那些乱叫的虫似乎一股脑钻进了心里,痒痒的,不好挠,一边想着自己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这个事了。

奶奶甚是欢喜:“好好,我的乖孙儿!这样我们就亲上加亲喽!”说着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屋外。

“奶奶慢走!”继墨目送奶奶离去,自言自语说,“我要娶媳妇了?我要娶媳妇了?我要娶媳妇了!”不停唠叨着,有种常年累积下的郁结瞬间爆发的冲动,整张脸乐开了花。他好怕这是一场梦,喜事来得如此之快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亲事好久没有人提起,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被蛊惑,打了自己一巴掌,有些疼:“是真的,是真的!”

继墨朝着牌位又深深地磕了头,“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孩儿要娶媳妇了!”以前的他一定是微笑拒绝,也不清楚今天是怎么了就轻易答应了奶奶。或许是长久的孤单生活需要接纳另外一个人进行改变。

次日,继墨逢人便说起他的喜事,被他拉住的人先一愣,然后乐呵呵地点点头,非常好奇之前都不曾答应过亲事的继墨为何忽然要娶媳妇了,又不便戳破。他们看见继墨开心也为他感到开心。甚至他在砍柴的时候,也不忘向老树发起请帖:“老树啊,老树,我要娶媳妇了!”看到飞过的鸟儿,也不忘招呼几句:“鸟儿,鸟儿,我要娶媳妇了!”花花草草他都不放过,打趣着:“你们要娶媳妇吗?”从那以后继墨的窗上贴了个红得醒目的喜字,路过的乡亲指指点点,关于细节他们也不清楚,每次看到继墨傻呼呼地笑着走出来,也是回应他一个笑,都觉得他是娶个心理安慰,当年那些提亲的姑娘们都早早嫁人了。大家也没当回事,便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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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不再继墨

这夜是个良辰好夜,星星照样洒满了天,不知名的虫儿还在野外叫个不停。就像继墨念经念个不停:“我要娶媳妇了!我要娶媳妇了!”他嘀咕着,觉得自己还算镇静,在屋里踱来踱去。回到家的时候,继墨大多是无事可做的,特别在晚上,就看看星星,和着虫鸣唱唱自创的小曲儿。知道了自己要娶媳妇后,喜出望外的,出生以来从未真正体会过,仿佛上天将派一个天使来解救他。

继墨踱来踱去,忽然屋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貌美的陌生女子走了进来,简直如惊鸿蛟龙,随身飘涌的空气都香香的,一见面便把继墨折服了。难道是书里走出来的颜如玉吗?继墨刚开始有点陌生,这间屋子晚上很少有人来,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上前,竟害羞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女子主动,把继墨手牵了过去,介绍道:“我叫欢娘,是来看奶奶的!你是继墨吗?”继墨只知道点头,话也说不出来。村里的姑娘们大多都嫁到村外了,而继墨一向都不接受亲事,乡亲邻里往后就不费口舌了,说到底继墨没有正儿八经和姑娘这样相处,所以像眼前这样的情况,还是生平第一次。他这样也不足为怪。

欢娘认得了眼前是继墨,补充说:“奶奶和我说起了我们的亲事。”随之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

继墨看得醉了,赶忙请来了奶奶,询问到亲事:“奶奶,择日娶欢娘,那时是否要请些乡亲过来?”

奶奶摆摆手,说:“何必大动干戈,现在就把亲事办了吧。欢娘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人太多反而不好意思。老朽就做一回有始有终的媒人!”继墨瞅瞅欢娘,她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星星闪得更欢,虫儿鸣得更响了。就这样,一拜天地,二拜堂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了。场面简简单单,并不轰动。奶奶做了他们婚礼的见证,并无旁人,整个过程洋溢着非常奇妙的气氛。继墨谢过奶奶,奶奶也笑呵呵地离开了。

欢娘倒也不嫌弃房屋简陋,欣然接受一切。继墨对娶到这样的媳妇深感欣慰。

正所谓,春宵一夜值千金。这个时候,是两人的欣喜时刻,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吗。

好兄弟辜丹察觉到了继墨家的骚动,担心继墨大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跑到继墨窗外张望,被继墨发现,连忙赶走:“去,去,去!”辜丹看继墨无事,悻悻走开,叹息道:“这家伙,搞什么鬼名堂!”

这夜总是从继墨家传来各种声响。因为平时大家相处和睦,忍忍就过去了,就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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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怪事连连

继墨似乎还是沉浸昨夜的欢悦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很疲倦,一看时辰已近晌午,觉得不对,立马起身:“完了,来不及了,还得劈柴烧水做饭!”一起身,感觉腰背有些生疼,手都展不开,不受控制地又坐回去了。平日里干农活都凭着自己身强力壮,从来不觉得会这样。“咦,欢娘呢?”此刻,他还不觉得纳闷,四下环顾,终于发现欢娘不在。

“相公,现在还叫我欢娘吗?”欢娘循声从屋外走来,轻轻地说“我已经劈完柴了。等我做饭,相公再起来也不迟。”欢娘的温柔让继墨还来不及回过神。

“哦,好好,娘子……”继墨觉得娶了媳妇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忽然有些自责“娘子,这本该是我做的!”欢娘走上前,说:“没什么,听奶奶说,相公一直一个人,既然我们成亲了,就让我服侍相公吧。”继墨感到心满意足,便又沉沉睡去……

继墨准备去砍柴了,却被欢娘阻止:“相公,我去吧!”继墨觉得不妥,想拒绝:“这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可实在经不得欢娘的执拗。最终继墨要求同去。

来到砍柴的地方,继墨看着欢娘辛劳的样子,心里又甜又咸。甜的自然是娶了这样一个勤劳肯干的媳妇,咸的是让欢娘劳累,不是滋味。

这样幸福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某日,继墨还是很迟才醒过来,念念有词:“好饿啊,简直像是很久没吃过饭一样!”左右一看,欢娘不在。继墨连忙起身,四处找寻,喊着:“欢娘!欢娘!”

“相公,我在这!”欢娘走了进来,解释说,“我看相公近日太疲惫了,一定是饮食不够好,特别去买了一只鸡给相公补补,已经宰杀了。相公别着急,等我饭做好。”

“好好!”继墨欣慰地笑着,“娘子,有了你在,就是不一样啊!”上前想拥抱欢娘。

“相公,你手上怎么有好多血啊,是昨晚磕碰了吗!”欢娘心疼地为继墨处理。而继墨也只是傻傻地笑着,不多想,这一切实在令人感到幸福。

吃饱喝足,继墨趁着欢娘洗碗的空档,想出去走走。一出门没几步,就碰到不远的贾德走来,还喋喋不休地骂着:“是哪个王八蛋偷了我家的鸡!要是让我知道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继墨全然不知,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哟,贾德,鸡被偷了啊!”

贾德见是继墨,回道:“对啊!千万不要被我逮到!不然,哼哼……”

继墨沉浸在欢娘带给他的美满生活中,愉快地和贾德挥手作别:“祝你早日找到小偷,我先随处走走!”

欢娘在,很多事不用继墨自己动手了,感觉悠闲了很多,整日不知道干什么,整天闭关在家。以前继墨就是早出晚归,现在大家更不知道他在干嘛,很久没见到他问候几句了。

美好的光阴过得特别快。霎那间已是冬天了,终于听不到虫鸣了,睡得也能安稳些了。大雪纷纷,银装素裹。继墨有了欢娘,心里轻松了许多,只是不知怎的身体很容易感觉疲惫。

这日,欢娘拿着些衣物,进屋来,对继墨说:“刚得知家乡娘亲得病了。相公,我得回去看看。这些是我为相公缝制的一些冬日的衣物。”

继墨一听,仿佛是晴天霹雳,顿时感到慌张,感觉生活不能没有欢娘,试着劝阻她:“娘子,我与你一同前去?”

欢娘婉拒说:“路途遥远,天又凉,就不麻烦相公陪我受罪了!”

继墨一再要求,被欢娘一再拒绝,只得妥协。

欢娘准备了些行囊,风雪稍停,着急地准备离去。继墨深切地问:“娘子,何日回来?”“等娘亲好一些,便回来。相公要照顾好自己呀。”欢娘回应。

“娘子,一定要早日回来啊!”“一定的,相公!”两人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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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重归继墨

欢娘一走,继墨的半个魂也跟着她走了,无精打采,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形同枯槁,做什么感觉都不对,无奈地蹲坐在窗沿。碰到贾德上门借柴,问:“继墨哥,大雪来了,家里柴不够,借点柴可好?”继墨无力地回答:“拿去吧,柴火之前备得还算充足。”继墨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今年冬天的柴火比往年都备得足得多。“谢了,继墨哥!”贾德背上柴,告别继墨。继墨也不回应,痴痴地贾德走掉。

入夜时分,屋外风声呼呼作响。好像是北风把欢娘吹走一般,让继墨越发感觉惆怅。

继墨一开始好好睡着,突然难安起来,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口里总喊着:“欢娘,欢娘!”缺少欢娘,他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明明没有欢娘的时候自己过得也挺好的,欢娘一来添了许多美满,偏偏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他自己也搞不清,他思考了良久,大喊:“不对!”一屁股坐起来,随手拿起一件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出了屋外。他想去找奶奶,心想奶奶一定知道欢娘去了哪里,跑到奶奶家,敲门敲了半天,大喊:“奶奶,奶奶,是我呀,墨儿啊!您知道欢娘去哪里了吗!”屋里依旧黑洞洞一篇,愣是没有人回应。继墨决定自己去找欢娘。

“欢娘,欢娘!等我!”继墨就这样毫无目的和方向地狂奔向村外。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想把欢娘找回来填补空缺。

几户被惊动的乡亲跑出来看,见着是继墨,纷纷试图劝喊住他:“继墨,继墨!快回来,这大半夜出去危险啊!”继墨全然不管,越跑越远,也没发觉有哪不对。乡亲们的眼里就落下了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继墨穿着女人的衣服越跑越远,念着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欢娘。

“欢娘是谁?继墨家何曾有过女人了?”乡亲纳闷不解,一个个回屋去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景象几乎每夜都会重复。慢慢地,他们都习以为常,安慰吵醒的孩子说:“想必他是太寂寞了,否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这样了,所以大晚上才跑出来!”接着惋惜地摇着头盖好被子睡去。

刚开始继墨都会自己回来。可后来,这样的光景累积得越久,大家想着继墨这样大概是变成了鬼了吧,人们都叫他寂寞鬼。白天永远看不到他的身影,都认为继墨是去寻找口中碎碎念的欢娘去了,只有在晚上从继墨家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人们只发现继墨屋外的柴火很多很多,终于想起了一些事。究竟怎样的人是人,怎样的鬼是鬼?没有人说得清楚,大家的共识就是继墨已不是往日的继墨。继墨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是否依然一个人?

终于有好事的人破门而入,却呆呆立在那里,口齿不清,说话也一顿一顿:“这……这……”堂前的牌位上分明写着继墨的名字,和窗前那红红的喜字显得格格不入。胆子再大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恐吓,纷纷退步出屋外。作为活生生的人的名字竟出现在牌位上,谁也不能立刻接受吧。各种版本的故事开始传播开来,都说继墨早就死了,他们看到的只是继墨的残念飘荡。又有人说,一定是他家有什么冤屈,所以常年盘踞于此等待沉冤昭雪。总之,之后再也没有人真切地看到过继墨了。这股寂寞就像世代传承,瘟疫一样蔓延开去。。

村里的乡亲开始人心惶惶,生怕继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怨念缠上自个家来,一到夜晚,竟没有一个肯熄去烛火,安然睡去。偶尔困了倦了也是硬撑着不敢懈怠,但凡窗前一有个悉悉索索响动的,瞬间就清醒过来,强镇精神,硬要开窗去看个究竟才安心。他们是怕变成继墨那样的鬼,还是打心里想要有个人来陪陪自己,才能平息心中的恐惧?这些已不得而知。于是,黑夜成了整个村子最难挨的时光,白天干干农活,周里串串门大抵就熬过去了,倒是这整夜整夜的唉声叹气和惆怅弥漫了方圆不知多少地方。什么法师道士和尚都曾被他们请过来,结果还是没什么收获。这个村子被称为寂寞村。因为恐慌,年轻人都搬出了村外,哪知道像中邪一样,搬得越远,情况反而严重了,没日没夜地害怕,整日整夜地失魂落魄,与其说是正常的大活人,倒不如是行尸走肉,游荡的傀儡,每天的任务就是寻找一张合适的表情挂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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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继墨成鬼

后来的人们,凡有喜欢夜里流连灯红酒绿,迟迟不肯回家,一回家便惊慌失措,点亮所有灯火,亦或喜欢自言自语,语无伦次,亦或戴上耳麦,把音乐放到最大声,亦或裹紧棉被,闹腾到深更半夜才肯睡去的,都被认为是那个村子的后人。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只是这样做心里会觉得舒畅些。

这真是寂寞为鬼,只怕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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