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北有《渴望》,南有《围城》同时热播,但《渴望》所获得的空前反响和超高的收视率在当时来讲是远超后者的,可30多年过去之后,随着时代变迁,大家对于刘慧芳式的真善美却很难再认可,它的价值更多地在于文艺创作者开始真正俯下身子面对老百姓讲述普通人自己的故事,而《围城》所蕴含的人文思考和对知识分子这一人群的辛辣讽刺和剖析却让人蓦然发现其是如此隽永和深刻。把《围城》视为中国电视剧史上文学改编电视剧的巅峰之作几成共识,大家称其为“精英电视剧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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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复制的《围城》

《围城》作为知名学者钱钟书先生创作于全民抗日时期的戏谑之作(先生的被文化界所称道的是他学贯中西的治学修养,小说只是他的‘业余习作’)在上世纪80年代还不为大众所熟知,小说本身并不具有很强的故事性,它以讽刺和挖苦的手法着力对中国知识分子进行了全景性描绘,虽然深刻且妙趣横生但在同时代诸如鲁迅等诸多大家为国家激愤呐喊的境况下多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所以反响并不大。新中国成立后,这部小说仍然是少人问津。1980年随着革命文学退潮,学者文学升温,再加上海外学者夏志清的鼎力推荐,这部小说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样《围城》才又开始进入到大家视野。而经由上影厂汇集南北影视圈众多精英翻拍之后,《围城》这一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原本并不显赫的作品终于走进寻常百姓家,我们也知道了钱钟学这么一个大学者曾经创作出过这么嬉笑嘲讽皆文章的作品,小说和电视作品之间真可谓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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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电视剧热播之前并不怎么为人知

当时作为国内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的黄蜀芹接到了上影厂编剧孙雄飞的来电,说是打算翻拍《围城》,而黄导当时一脸懵,《围城》?是什么战争题材的小说?连她这个文化圈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部作品,说明小说当时的影响力有多小众。当黄蜀芹看完原著之后当即打算开拍,但小说不是说翻拍就能拍的,钱老还不同意呢,面对包括众多要求改编权的合作者钱老统一回复了一句话:“拙作上荧屏实不相宜。

黄导于是找来了上海文坛大佬,钱钟书的朋友中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剧作家柯灵来当面拜访钱老,闲聊之下才知道黄蜀芹的父亲黄佐临在抗战期间还救济过钱钟书夫妇,众多机缘巧合之下钱老终于答应了。改编权是拿下了,如何改编,演员如何选择就是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了。

几经周折,黄导给电视作品定下的基调就是严格按照原著拍摄,不做任何大的改动,充分体现原著小“刺破一切虚妄和矫情”的犀利风格。真正的考验就是演员的选定了,黄蜀芹当年的要求是:要做到几十年不后悔。如今回头看,当时的选角不论是主角还是台词寥寥的配角甚至是龙套都是不作第二人想,黄蜀芹的眼光确实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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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明当年刚开始凭借《末代皇帝》中溥仪一角走红

首先是主角方鸿渐的人选黄导打开始就意属陈道明。此时的陈道明刚满35岁,作为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专业演员的他,正以1988年出演《末代皇帝》中青年溥仪一角拿下了飞天和金鹰两座最佳男演员而在影视圈崭露头角。面对黄导的热情邀约陈道明居然拒绝了,理由是觉得原著小说结构松散,完全是依靠文学语言性幽默支撑起来的,很难塑造出一个完整的人物,他不想糟蹋的作品。话其实也蛮明白,他对于小说本身是否适合改编是抱有疑问的。但黄导并没有放弃,她甚至放话陈道明不演《围城》,我就不拍了,黄蜀芹的执着和热情终于还是打动了陈道明,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善良又懦弱,多情又无主见,有点小聪明但总被聪明误的小知识分子形象,对于小说人物的还原可谓是十分传神,这形象和陈道明往后多演绎伟岸、霸气四溢帝王角色也区别分明的,绝对算是他辉煌演艺生涯的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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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文人的角色在陈道明的演艺生涯中并不多见

而女主角孙柔嘉的演员也绝对不好找,光看这个名字时就充满了作者的辛辣讽刺,“柔嘉”自然是指柔嘉之术,也就是古代帝王统治的手段,意指恩威并施。

孙柔嘉初识方鸿渐时是娇弱的学生模样,婚后渐渐显露出了善妒、跋扈、市侩的另一面。这样一个婚前婚后反差极大的角色,演起来难度不可谓不高。黄蜀芹找到了她拍摄的《童年的朋友》里的吕丽萍。说实话,吕丽萍在美女扎堆的影视圈里实在只能算是相貌平平,但她的气质和演技给了我们一个准确到位的孙柔嘉。电视剧播出后,年轻观众:“找媳妇千万不能找孙柔嘉这样的!”的评价可谓是最佳褒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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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柔嘉的角色并不讨好,但吕丽萍的演出十分出色

小说中与方鸿渐有过感情纠葛的还有苏文纨和唐晓芙,这两位也是剧中前半段的重要角色,选角成功与否也事关大局。

黄导选择了当时还在上海戏剧学院任教的青年演员李媛媛,对于这一人选是觉得是全剧最精彩的选择。端庄大气的李媛媛不仅形象上符合苏文纨白富美、留洋博士的人设,对于苏小姐的尖酸刻薄、喜欢掌控男人的个性设定丝毫不差,但李媛媛还演出了小说人物不曾具有的少女娇羞之姿,真的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有爱怜。对于这种的“额外加戏”,原作者钱老居然很满意,他对剧中人物演绎或者说还原程度是这样评价的:“苏小姐、高校长、方鸿渐、孙小姐、汪太太等角色甚佳。”,显然这点评是有先后、优劣之分的,李媛媛的苏文纨得到了原作者最高评价,而这个角色也确实是李媛媛职业生涯中最佳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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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纨一角是李媛媛的巅峰之作

出演唐晓芙的史兰芽当年才刚刚16岁,这个杭州小姑娘演出青春天真不难,难得的是她还带了几分少女可爱的狡黠出来,作为小说里深得钱钟书厚爱的角色史兰芽完成地可算不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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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芙由16岁的史兰芽演来很贴切

作为剧中几位重要的男配角赵辛楣和李梅亭也是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点。而来自北京的英达和葛优都是不辱使命。

那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心理系的英达子承父业从美国密苏里大学戏剧表演系学成归来,刚和第一任妻子离婚赋闲在家,人生正处于低谷阶段,他得知黄蜀芹开拍《围城》就自荐演出同样有留学背景的男二号赵辛楣。为此他还专门撰写了角色的人物小传,黄导看后认为他对戏剧的理解相当透彻倒是十分适合担任执行导演,不过在英达的不断坚持下他不仅出演了赵辛楣还担任了剧组的副导演。也正是担任了副导演这一职务,他给剧组带来了当时还在影视默默无闻的葛优,黄导看了葛优的形象决定让他出演李梅亭这个略带猥琐、斯文败类的李梅亭,而葛优也成功地表现了李梅亭这个假道学的知识分子,与日后善良、幽默的葛大爷大相径庭,倒也让我们见识了导演扎实的调教演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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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记得王美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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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上述几位主角,戏中几位配角也多十分出彩、传神,他们的资历其实还远比几位主演资深。比如三闾大学校长、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男盗女娼的高松年就是由时任文化部部长的英若成出演的,在现实生活中他是英达的父亲。也是钱钟书在清华大学执教时的学生,所以听说要拍《围城》时,立刻要儿子英达转告导演,自己希望以钱钟书学生的身份来参演。拍摄时,英老爷子特意抽出一周时间专心进组表演,老辣的演技让人影响深刻,至今还记得戏中高松年被揭露与汪太太有染时的窘相,而那句摘自原著小说的旁白更是传神,“事实上,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它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本来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

方鸿渐的挂名岳父周经理的扮演者吴贻弓的头衔更多大,上海电影局局长、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上海市委委员,所以当时他客串出演等于是来自己单位的剧组视察来了。而剧中那个整天把“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挂在嘴边的学监,他的扮演者李天济也是著名的表演艺术家和编剧,其代表作是经典电影《小城之春》。还有那位气质出众、泼辣大胆的汪太太则是已经出演过刘晓庆版本《武则天》中萧淑妃的于慧,而那个和方鸿渐在归国游轮厮混的鲍小姐则是在电影圈内刚开始走红的美女影星盖丽丽,难得的是愿意把自己化黑妆来贴近角色出演一个小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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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慧饰演的汪太太是剧中的一大亮点

其他一些一闪而过的名角还包括凭借《济公》成名的吕凉出演了褚慎明,而那个刻意扮丑的女生指导范懿“范小姐”是他的妻子宋忆宁,董斜川的扮演者是上影厂著名导演张建亚,当然还有更多我们叫不出名字但行业内的精英们。

全片参与演出的角色大大小小七十二人,基本来自上海和北京影视圈的精英们,如此鼎盛阵容,难怪黄蜀芹把他们称之为“七十二贤人”!

《围城》剧本准备了足足三年,拍摄又花了小半年时间,在央视播出后,立刻成了一部现象级的电视剧。

而原先一直持保留意见的钱钟书在看后,给出了“总体拍得算好了,谢谢他们。”的评价。而且也得到了业内人士的充分肯定,在电视剧播出后的第二年的“飞天奖”上黄蜀芹拿了最佳导演奖,陈道明则拿下了最佳男主角奖,只是在优秀电视剧这一奖项上输给了更热的《渴望》,屈居二等奖。

大家给出了意见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围城》充分地还原了原作精髓与韵味,庸而不俗,完美再现了小说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对知识分子骨子里的缺点鞭辟入里地嘲讽。一句话总结就是,刺破一切矫情和虚妄,神作无疑,如今再现几无可能了。

《围城》中那些主演们走出“围城”之后,各自发展精彩,几乎撑起国内几十年大半个影视圈。陈道明继续自己的影视帝王之路,《康熙王朝》、《楚汉传奇》还包括近年的《庆余年》,他的影视之路圆满了,而英达后来凭借《我爱我家》、《闲人马大姐》、《东北一家人》一系列室内情景剧在影视圈开辟出了自己的独属王国;而当年不起眼葛优则成了国内影视举足轻重的大腕,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影帝,国内外、港澳台几乎所有影视影帝的奖项拿了个遍,李梅亭你这个家伙居然有今天;而吕丽萍则和孙海英上演“激情燃烧的岁月”去了;当年的小姑娘史兰芽则和团长“李幼斌”结成美满婚姻了;不过最让人惋惜还是饰演苏文纨的李媛媛,在为我们奉献了诸多美好的银幕形象之后,却于2002年因罹患癌症离世而去……

时隔21年,再回头看《围城》,不禁感慨于当年这些尚未出名的大腕们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敬业又给我们奉献了多么精彩的演出,而作品对于小说的还原又是多么地精准到位,称其为“中国电视剧史上精英文人剧的绝唱”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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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1990(上):《渴望》与《围城》,两座国剧艺术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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