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群
再见老董时,他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个小角落里,怀里抱着吉他,低头研究手机里写好的词,他是一个很沉浸于自己小世界里的人,以至于我推门进去,再走他对面坐下,他都不曾发觉。我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他猛地抬头惊诧地说‘你来了’......以前我一直觉得老董是一个旧旧的人,跟这个古城里的老房子一样,刻满了斑驳的旧痕迹,后来知道他只是不太爱表达,就像他说的可能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老董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倾听者。我喜欢面对面的跟他聊天,每次都有顿然开豁之感。喜欢音乐的人,大多让有觉得忧郁或者颓废,老董是看起来颓废,但曲子和歌声里充满了力量,那是一种对生的呐喊。他很温暖,且无比感恩,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好,他都要当涌泉相报。在奇葩大会上有个辩手曾感叹:“心里全是苦的人,要多少甜才能填满啊!”马东说:“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我想,老董就是这样的人吧。越是气场平和、心性温柔的人,越不爱和别人太密切地交往,生怕哪里辜负了对方的期待,同时也绝少期待他人。于是在一般社会看来,反而像是比较冷淡的人。可惜越是温柔的人,偏偏越难驯服,除非他认同了你。
老董和我聊天,不聊音乐,因为我不懂,不聊文学,他说他不懂。我们聊最近在干什么,聊我们身边的人,刘年、黄摩崖、梁书正、石鹏、石群,还有《书途同归》的作者。我们共同的感悟是,虽然中国文坛上有很多作家的文字激励了我们,但更多让我们有力量,去思考的文字却出自身边这些人。初初见到黄摩崖的时候,我心里想,这么年轻是怎样当上州作协主席的?后来看了他的文章,认同了他的才华撑得起他的身份。说句张狂的话,在湘西文坛能让我看得上眼的文字并不多,摩崖算一个,刘年的诗我也喜欢。但昨天更让我惊叹的是他给石健《书途同归》写的序,喜欢得不得了,让我不由得对着老董说:“为什么写得这么好呢?”喜欢石健是因为她说:“我生来好像就是为读书而来的.....”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暗自窃喜,平行世界里总有着相似的灵魂,于是即便一个人行走,也不觉得孤独。我相信,在光阴穿梭中,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会碰撞,或大或小也总会有一些火花。她的新书,趁着老董给朋友回信息的时间,我读了几页,看见他写丈夫因病去世,写自己得了癌症那段,心里不是滋味。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们努力为自己打造诗和远方的时候,总会突如其来的出现一场倾盆大雨或者地震,下得暗无天日,震得天崩地裂,可是为了活着,我们必须在雨中泥泞前行,必须在地缝里找一条出口。我们不断地激励自己,说只要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证明大多都是自欺欺人,但活着需要这样的阿Q精神,要不然没有一丝亮光让我们如何走下去?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道:“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但我们还是要热情的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不满意,就灰心。”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即使没有月亮,心中也是一片皎洁。”我想,石健就是这样的人。
这次来还要拜访一个人,她是胡家塘25号的女主人,菊萍姐姐。菊萍姐姐是我在抖音里面认识的,因为喜欢她的院子和酒,所以关注了她的抖音号,后来互相点赞熟悉了,也偶尔聊几句,加了微信。她是一个极好的人,不太熟的时候她就说有时间来我这里玩,包吃包喝包住。在视频里看见我眉间有一颗大大的痣,说要帮我去掉,让我放心,她都给几个人取掉了。我觉得她太可爱了,这样的人怎会让人不喜欢,不亲近呢?我从来没想过要取掉这颗痣,有人叫我取的时候,我也给他一个白眼,但是菊萍姐姐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居然动了这个念头,她说取,那就取吧。事实证明,很多事,不是我们不愿意做,而是让你做这件事的人不在你的心上。
菊萍姐姐是一个看起来特别面善的人,见到她之后,我更信了佛家所说的“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命由心造,福自我召。”她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房,有一个种满花的院子,有一间屋子全是白酒,一间屋子全是红酒。她说我看你好多瓶瓶罐罐,是不是工资都拿来买这些了,我说是的。她说我也有很多瓶瓶罐罐,带你去看看。她的瓶瓶罐罐是从日本买回来的,很精致,造型和色彩很好看,价格也不菲。但,我更爱中国的茶器,更有魂。菊萍姐姐还有一柜子的红酒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方方圆圆,用琳琅满目一点不为过。她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你看,这些杯子每种款式都只有两只,可能是我想要一个情人吧。我说我也一样,每种壶也只配两个杯子,因为余生只想要一个人陪我喝茶就够了。说完,两个人哈哈哈大笑,这是不是所谓的相似的灵魂?她把我带到二楼小阳台,上面种了好多花。问我养花吗?我说养了好多。诗酒花茶本就一体,少了谁好像都缺了点什么,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认为,有人也只单纯的爱茶或爱酒。我爱诗也爱酒,爱花也爱茶。
临走时,菊萍姐姐执意要送我两瓶红酒,那是她在各国收罗回来的喜欢的口味。一开始我是不肯要的,后来想了想,如果是朋友来拜访我,我想要送她礼物的那种心情便也安心收下了。菊萍姐姐活成了我想要的模样,也拥有了我想要的生活。她现在在翻修乡下的房子,是一栋小木房,有院子,有土地,有一条小溪流。她在院子里种花,土地上种菜,在小溪前感受生命的灵动。在古城里呆着还是去乡下,她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乡下,仿佛乡下的空气更自由些。我能理解她的选择,在乡下扶贫那两年让我更脚踏实地的踩在土地上,感受生命的真实,原野的风,山塘里小生物的秘语,心灵的自由,可以和万物对话,陌上的花开,枝头的果实,断壁残垣,鸡鸣狗叫,家长里短,这些是生命里最真实,最朴素的烟火,是构建完整心灵的底色。正是因为这些累积起来的底色,让我不再畏惧生活里的磨难,在金钱、地位、权利、才华面前不卑不亢。心底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那是对人生的自信,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
我喜欢她,敬佩她,她现在所拥有的都是自己辛苦付出的回报。或许她早早地就明白了自己要什么,选择怎样的路,她听从了自己的内心。书里说这世界的女子都是玲珑花开一朵,菊萍姐姐开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朵,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我喜欢木槿和合欢。
8点半老董叫我回去吃饭,介绍了今晚做东的朋友,曾经是腾讯公司的IT精英。人很随和,中午我们见过,喝醉了酒在店里睡了一个下午。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给女儿盛饭,我们便聊起关于孩子的话题,不知怎么的,我说起了六一儿童节时同事采访的一个乡下孩子,问她努力读书以后要干什么,她说出去打工。当时在场的人都笑了,我对镜头里的她感到莫名的心酸。城里念书的孩子,如果你问他长大了要做什么?他肯定是说科学家、医生、教师,当然现在很多孩子会说我要当网红,我要做明星。对于乡下的孩子来说,好像能够改变他们生活状况,让他们富起来最便捷的路就是去城市打工。其实这样的思想跟家长的教育有关。我不下十次的听到老人对孩子说:攒劲读书,才可以出去打工,赚好多钱啊....乡下的好几个亲戚也说过,孩子肯读书就读,不读就自己去打工。老董朋友说他们有些人也很厉害,一年赚好几百万,但毕竟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对于乡下的孩子,导致他们认为打工是唯一出路的意识,其实就是格局的问题,毕竟他们见到的世界太少,不知道除了去厂里打工其实还有很多条可以走。但打工没有什么不好,我们都是打工人。我说是的,只要是靠自己养活自己的人都值得尊重,无论他们从事何种职业,但是人生还有许多的精彩是他们看不到的。
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睁着眼睛,但不等于每个人都在看世界。每个看似都活着,有的人早早没有了灵魂,空留一躯皮囊。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9点半告别老董回到住处,因为发了一条抖音,朋友看见说来吉首居然不找他,我说不好意思打扰,他坚决要见一面,让我去他家,推脱不了,我说那好吧,去看看你家的鱼和花。我走过马路,他站在小区门口等我。不愿去他家,是因为他家里装修的金碧辉煌,又不用我换鞋,我也不好意思在他家里随意走动,怕麻烦走后他要打扫。他家里的鱼还是单数,加上孤零零的他,显得更加孤独,但反过来想,他和鱼加起来就是双数了。和他聊了近况,他问我现在的女人是不是都好现实,人家问他有没有正式工作,有没有买养老保险。他说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养老保险,别人就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那老了我还要养你吗?朋友说还是你们上班好,有工资领,退休了还有养老保险。我一脸鄙视的说,你做一个工程赚的钱,我一辈子都赚不到。我不想和他争辩女人现不现实这个问题,每个人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境遇也不一样,各自有各自的难。对于女人而言,安全感很重要。安全感并不只是金钱的问题,而是爱的坚定。说现实,谁都现实,男女一样,但现实生活就是必须去面对现实,解决现实,才能实现所谓的幸福。如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过着单身生活,看起来是对婚姻认识上的进步,要去寻找三观一致,灵魂切合的人。有时候我反而觉得是一种信仰上的退步,一种生活里的悲哀。在这条道路上,多少人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却也执迷不悔。我们是更勇敢了吗?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本身自己就是一个失败者,没有权利去定义对错。让我感到悲哀的是,越来越多的不真诚,越来越多的算计,像是在做一场交易,觉得不划算,便转身离开,好像刚刚还在付出的感情一文不值。曾经读过一首诗《秋天会带走它们》:中年人的爱情不可言说/先是春色/后是秋瑟/骨头里早已没有了雷霆/只有繁花万朵或落叶纷纷/同样美而虚弱/说碎就碎掉了/而更多的爱来不及发生.....我想作者也是一定经历了许多才感悟如此之深吧。当然,对于那种经历了几次伤害仍旧相信爱,敢爱的人,我心生佩服,毕竟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事。遇到那个对的人可遇不可求,有的人一辈子寻寻觅觅,最终孑然一身。我常常用徐志摩的那句话安慰自己:“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也有的人一出门就遇见了真爱,何等幸运。
对于朋友的做法,我并不喜欢,他用金钱去考验人性,生怕别人是因为钱而跟他在一起,所以装穷。人性本就经不起考验,何况你凭什么去考验别人。毛姆曾说过:“每个人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中停留的时间都那么短暂,却还要处心积虑地让自己如此不快乐 ,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但这世间大多都是奇怪的人,我也是。
聊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我起身要走,一直在打哈欠,对别人总是不礼貌的。说再见之前,他说你知道我家的门在哪里,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直接进来。我笑着说好,然后转头走过马路,上楼,从他家里到我住的地方5分钟不到。但即便如此,下次再来我也不会去敲他家的门,因为知道,有些东西是自己给不了的,便最好不扰;而有些人,你知道他在那座城里,即便奔赴万里,不见面,也觉得是一种近距离的幸福。最有意义的相见,是那种想见就能见到的人,那是一种双向的奔赴,我奔向你的时候,你也奔向我。
但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你,总不是一件坏事。
那天见到的人不止是他们,之所以取《三生万物》,一是胡家塘刚好有一场这样的演出,二是下午听主办方高层聊公司理念。一个人之所以成功,除了努力和勤奋,我想更多的是格局、智慧、目标加一点外在因素;一个企业之所以能做大做强,跟人有很大的关系,领导层、管理层、执行层,按照条条框框做事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不被束缚的思维和长远的决策。那个下午上了一堂免费的高级管理课,真正是赚到了。
而上面所有的人和事,归根缘由,是出于闺蜜的朋友圈,她说去比赛忘了带茶具,我说给她送去,她说快来,雪中送炭。于是我立马收拾茶具奔去吉首。要不是因为她,我就是像她朋友圈里写得那样,愿意呆在自己的小小县城里,不出门,哪怕近在咫尺的州府。内心安稳,随便一个角落呆着,看看书,喝喝茶就觉得已经去了远方,任尔东西南北风。后来到给她发信息,说我先去老董那里坐会,她说早上比赛输了一场,我说那你中午好好休息,下午再勇猛一些。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到吉首了,不想影响她比赛。后来没有再给她发信息,也没有告诉她我不回去,知道她打球肯定很紧张,也很累。找一个喜欢的地方住,用带来的茶具泡一壶茶,很开心。对于有些事我并不在乎结果怎么样,而是有没有去做。就像每次出门旅行,我几乎不去做路线图和攻略,只要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只要是在路上。对于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亦是如此,不强求,来就来,走就走。
在我们短促而漫长的一生中,我们在苦苦地寻找人生的幸福和目标,可幸福往往又与我们失之交臂,目标也与当初的想法相差十万百千里。我们为此而耗尽宝贵的青春年华,皱纹悄悄地爬上了眼角时,我们或许才能稍稍懂得生活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人觉得它繁琐,有人觉得它简单,有人觉得它深情,也有人觉得它薄凉。人间到底值不值得?哪有什么固定的答案?也没有衡量的标准,需要自己用一生去探索、证实。
《道德经》里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看似高深莫测,其实我们遇到哪件事不是遵从这样一个道理,人和人的对话,人和人的相遇,碰撞出来的延伸,思考,结果,就是三生万物法则,而我们谁不是生活里三生万物的主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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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艾家 周登友 黄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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