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磨叽下去，今天拍不完，这么多人一大早起来，不能耽搁大家功夫啊！”
这是1979年，在庐山的电影拍摄现场。
导演黄祖模，“逼迫”张瑜和郭凯敏接吻的场面。
“你就忍一忍，晚上请你吃饭。”
时年22岁的张瑜，小声告诉郭凯敏。
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瞒过剧组人员，提前溜进来的记者，也偷偷举起了相机。
一个接吻的镜头，在新中国的影史上，是绝对的第一次。
电影《庐山恋》在上映后，也成为那一代年轻人共同的记忆。
张瑜也凭借此片，拿到了第四届百花奖的最佳女主角。
不过在电影筹拍之际，导演黄祖模，并不是第一时间找的张瑜。
那是1979年的夏天，作家毕必成正住在上影厂的招待所，参加一个电影剧本的修改研讨。
工作之余，毕必成还另外写了一个剧本《庐山恋》。
因为故事是早已酝酿好的，所以初稿写作只用了五天时间。
后来，他在上影厂碰到了老导演黄祖模，就把这个新本子推荐给了黄导。
黄祖模告诉毕必成，自己正在参加另外一个剧本的研讨会，等过几天再看。
由于当时的毕必成，是一个来自九江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
他认为这是导演的客套之词，所以就准备把这个剧本束之高阁了。
谁知两天后，有人敲响了招待所他居住的房间门。
来人正是黄祖模，毕必成当即把剧本拿了出来，
上影文学部的编辑们在看过剧本后，形成了两种意见。
一种意见认为，剧本只有风光没有戏剧冲突，不能拍。
另外一种意见是，风光类型的片子过去没人拍，
修改一下剧本，上影厂就能推出全新的影片类型了。
三天后，黄祖模、上影厂老厂长徐桑楚、副厂长石方禹找到毕必成，
《庐山恋》投拍了。
故事的情节，是以周韵和耿华的爱情为主线。
背景地就是在庐山。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就是一部平淡无奇的爱情片。
但周韵的父亲，是前国民党将军。
耿华则是中共高干老革命的后代。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样的剧情还是很敏感的。
有人在看过剧本后就直接表示，太超前了。
两岸之间还没有“三通”，你们就直接恋爱通婚了。
因此在接下来的剧本修改中，毕必成一点也不敢马虎。
另一边，黄祖模开始选演员。
最初他看上了另外一位女演员。
在试镜的时候，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很漂亮且出众。
不过，老厂长徐桑楚却觉得，这个演员的气质，和周韵的气质有些不符。
因为按照剧情的设定，周韵是一个阳光、纯真的姑娘。
而这个演员虽然漂亮，但举手投足间，洋派且透着交际花的气质。
就在犹豫中，徐桑楚想到了另一个女孩儿。
这个人就是在1973年，就已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张瑜。
1973年的张瑜，16岁，那一年她刚刚从华山中学毕业。
说起来，她能走上演艺之旅，完全是无心插柳之举。
那年暑假，上海儿童艺术剧院，为一部中学生戏招演员。
张瑜的一个同学想做，就让她陪着一起去应聘。
可应聘过程中，导演觉得张瑜的同学，既没天分，身体还很胖，做不了演员。
眼看着被人数落成这样，一旁的张瑜发火了。
“何必非要当什么演员，咱们走！”
她这一生气不要紧，导演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张瑜身上。
气质不错，说话和动作也都干脆利落，导演竟然越看越喜欢。
就这样，同学的梦破了，张瑜成了演员。
当年在上影厂，张瑜就拍摄了第一部电影《一分之争》。
从那之后，张瑜就成了上影厂正式的小演员。
那时候，根本没有成名做明星的概念。
导演让演什么角色，就拍什么。
在《庐山恋》选角陷入进退两难之际，徐桑楚想起了这个小姑娘的纯真。
也有人反对张瑜饰演这个角色，因为在此前的电影《啊，摇篮》中，
张瑜的气质和造型很土。
而周韵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大小姐，身上洋派的气质还是很浓郁的。
争论再次掀起，徐桑楚和黄祖模都觉得，先让张瑜试试镜再看。
在得知此事后，张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在此之前的六七年，她饰演的都是配角，还从来没演过主角。
听到导演的话，张瑜心里充满了紧张之感。
不过她又转念想道，反正只是试试，还没有确定下来呢。
兴许试镜过后，他们就不会同意了。
而后来试镜过后，张瑜当即就被确定下来了。
多年以后张瑜回想起来，之所以会被导演黄祖模看中，
就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除了拍戏还在学习，没怎么接触社会，更没有谈过恋爱。
导演，就是要这种感觉。
女演员确定了张瑜，男演员则确定为郭凯敏。
当时的郭凯敏，还比张瑜小一岁。
没谈过恋爱，符合人物形象。
但另一方面，没谈过恋爱，也意味着在剧情进展的时候，两个演员都毫无经验。
对此，黄祖模作为过来人，是有办法的。
剧组筹建好后，在黄祖模的带领下，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上了庐山。
那时候的庐山，还没有对外开放。
山上管理处的同志支持剧组拍戏，把所有主创人员，都安排住进了庐山的别墅里。
此外，上影厂担心大家吃不好，还特意分派了一个炊事组上山，负责大家的一日三餐。
刚开始，大家每天打好饭，都是回各自房间吃。
后来慢慢熟悉了，就凑到一块吃。
可渐渐地，张瑜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明明是大家一起吃饭的，谁知吃着吃着，导演和其他人就不见了，
只剩她和郭凯敏两个人。
除此之外，黄祖模还经常有意无意，支使张瑜去郭凯敏的房间。
虽然还没有谈过恋爱，但张瑜也明白了这背后的端倪。
后来黄祖模也曾表示，那时候张瑜和郭凯敏都还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就想把两个人往一块拽一拽，假戏真做，才会有真情实感。
最初的剧本中，是没有接吻这幕镜头的。
后来在拍摄过程中，黄祖模觉得，爱情片应该增加点色彩。
就这样，在拍摄接吻之前，导演将这层意思告诉了张瑜。
毫无准备的张瑜，虽然已经知道剧情了，
可在拍摄当天，还是觉得尴尬和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
而且，按照剧情，是周韵主动吻了一下耿华。
拍摄中，张瑜的动作，一直达不到导演的要求。
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两个人在现场，被导演训斥的那一幕。
看到两个人害怕了，黄祖模又说，
现在再正式地试一遍，一定要正式“接触”到彼此。
其实黄祖模没有告诉两个人，所谓的试，其实是正式拍了。
两个人渐渐进入状态后，一旁的摄影机就在工作着。
甚至在拍这一部分的时候，郭凯敏都不知道会有接吻这个动作。
黄祖模只告诉了张瑜，没有告诉郭凯敏。
因为，就担心郭凯敏有准备，而一旦有了准备，可能就找不到那种真实的状态了。
按照黄祖模的话，张瑜心里想着，接下来会亲他的嘴。
可紧张的张瑜，没有勇气直视郭凯敏的脸。
慌乱中，她没看清是郭凯敏的嘴还是脸颊，胡乱亲了一口，就立刻跑开了。
对面的郭凯敏更是吓坏了，毫无准备的他，两眼直翻，脸颊也是唰的一下就红了。
直到周围的工作人员大笑起来，郭凯敏才回过神来。
那时大家都说：你俩上了导演的当了。
这场戏，只一遍就通过了。
另一边，溜进来的记者，就要按下快门的时候，
一旁照明组的工作人员手疾眼快，拿起一块反光板就挡在了照相机前。
“不能拍，防止扩散。”
为此，那天拍戏结束，张瑜还特意买了一大堆水果，感谢照明组的同志。
拍摄的几个月，虽然黄祖模一直想撮合张瑜和郭凯敏，
不过，两个人应该是有缘无份。
而且在那之后，在郭凯敏的介绍下，张瑜认识了同在上影厂的张建亚。
张瑜和张建亚，反倒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1984年，当红之际的张瑜，和张建亚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而郭凯敏很快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那时候的张瑜，因为出演周韵大红大紫。
全国各地的示爱信，雪片似的飞到上海。
上影厂里，张瑜收到的信，是用麻袋装的。
不过，张瑜自己依旧和过去一样，
每月拿着四十多块的工资，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百花奖的奖杯，被她塞进了床底下的箱子。
拍摄杂志封面没有好看衣服，只能张口向刘晓庆借。
有一次，她出去买点心，不巧被观众认出来。
很快人越聚集越多，把南京路半条街都给堵死了。
拍完《庐山恋》，张瑜紧接着又拍了《巴山夜雨》。
后一部电影，让她拿到了新中国第一届金鸡奖的最佳女主。
不过，就在和张建亚结婚后，
张瑜觉得，各路导演找到拍的角色，越来越同质化。
她想要改变，想要系统的去学习。
就在那时，北京电影学院要举办一个培训班。
得知消息的张瑜决定报名。
学院院长，同时也是知名导演的谢飞笑着告诉张瑜：
你都这么出名了，谁敢教你，要学就应该去好莱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瑜真的心动了。
不过，当她把想法告诉张建亚的时候，丈夫沉默了。
新婚燕尔就要分开，换作任何人，心里都会犹豫。
但此时的张瑜太想深造学习，张建亚最后只好同意。
就这样，在结婚的第二年，张瑜来到了加州的北岭大学。
她选择的专业，是影视制作。
刚到美国，张瑜的全部积蓄只有几十美元。
她租住在地下室，后来还找了两份中文家教的工作。
有一回，仅剩的十美元也被偷了。
身无分文的她，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
一直到后来拿到家教的工资，情况才稍稍好转。
生活艰苦，学业压力也非常巨大。
没有任何英语基础，最初她听课，就像是听天书。
听不懂课，成绩就垫底，这让张瑜的心理落差非常大。
艰难的环境下，她格外思念丈夫张建亚。
可惜两个人根本打不起越洋电话。
每次收到丈夫的来信，张瑜都能激动许久。
1985年夏天，因为张建亚到旧金山参加一个影展，夫妻俩才终于团聚。
这期间，张瑜告诉丈夫，美国电影界的机会更多，应该留下来。
而张建亚觉得，国内才是施展才华的地方，在美国几乎是不可能获得机会的。
就这样，张瑜和丈夫团聚一次后，继续留在美国学习。
一直到闯过了语言关，张瑜的学习成绩才慢慢上来。
都说距离产生美，然而在现实中，距离产生的只有隔阂。
整整七年后，张瑜才回国了。
但这次回国，她和丈夫之间只有疏离感。
再加上，张瑜依旧劝说丈夫去美国。
而张建亚希望张瑜回国，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1991年，两人最终选择了和平离婚。
从那之后，张瑜彻底放下感情，想在国外的电影界寻找机会。
只是，想要进军好莱坞，非常艰难，一次次的失败，让她心灰意冷。
这期间，也有不少朋友，一再邀请她回国发展。
但是，要强的张瑜，想想自己失败的婚姻，觉得无颜回国。
一直到后来，张建亚要筹拍电影《王先生之欲火焚身》。
张建亚邀请张瑜回来饰演女主。
张瑜觉得，虽然离婚了，但两个人还可以做朋友。
而且这部影片是喜剧，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老师也说她适合演喜剧。
就这样，离婚后，张瑜和张建亚有了第一次合作。
1995年，张瑜参与制作并出演了电影《太阳有耳》。
这部影片，获得了46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但是在电影的发行上，张瑜却赔了500万。
这让她一度失去了自信。
直到后来又参演了电影《太阳火》，
张瑜才又渐渐找回自信。
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人到中年的张瑜，
在重新面对感情的时候，一直是畏手畏脚。
她曾经说过好男人都结婚了，也曾经说过自己真的很忙。
还说过在心态上，自己真的有点毛病。
但无论如何，张瑜曾说，不会拒绝男士主动的邀约。
只是，面对爱情和婚姻，现实中波澜不惊，她也只能继续在电影中演绎。
2000年，张建亚和一位圈外人再婚，夫妻俩在上海定居，
随后，妻子诞下一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生活。
30年后，电影《庐山恋2010》横空出世。
张瑜是导演，影片也是《庐山恋》的延续，她在剧中依旧扮演周韵。
新的爱情，则发生在周韵女儿的身上。
秦岚出演周韵的女儿，李晨则出演周韵的准女婿。
只可惜，30年时过境迁，中国人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纯纯的爱情，虽然还一直留驻在人们内心深处。
可在现实之中，围绕在爱情周边的其他含义，却越来越庞杂。
因此，2010年新上映的电影，并未满足张瑜，也没有满足观众的期待。
从那之后，已快60岁的张瑜，渐渐淡出了公众视野。
如今，又是十多年过去，
已近古稀之年的张瑜，几乎没有了任何相关的公开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庐山恋》上映后，
位于庐山牯岭的电影院，改名为庐山恋电影院。
自那之后，电影院每天循环放映《庐山恋》，
还创下了连续放映同一部电影时间最长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只是在现实中，张瑜的爱情早就死了，至今仍是单身，也没有孩子。
为了自我实现，放弃了炙手可热的明星身份和初恋。
但张瑜自己说过，生活就是要有乐趣的不断成长。
感情中，两个人只有不断保持吸引力，
才能心甘情愿地面对彼此老去。
也因此，张瑜其实早就立下了规矩：
只伺候能够吸引自己的人。
所以，自始至终，这是张瑜自己选择的生活。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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