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说起自己的非人遭遇，孙明痛不欲生。
新闻背景
2019年1月4日，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系列刑事判决书显示，黑龙江省一起强迫劳动案中的四个团伙、13名犯罪分子因犯强迫劳动罪，被一审法院分别判刑1年至6年。这四起强迫劳动案的52名被害人中，不少人是智障、聋哑、文盲、流浪人员，他们在遭遇诱骗、拘禁、殴打之后，被犯罪分子控制，失去自由和尊严，不得不长年累月进行重体力劳动。
哈尔滨警方去年解救52名“劳奴”
本报记者独家对话一名现居大连的受害人
被解救8个月始终没走出阴影
至今听到敲门声都害怕
文本报记者邵闯 图本报记者高强
2019年1月19日，澎湃新闻以《52名男子失踪记：被强迫劳动限制人身自由，有的长达六年》为题报道了这起强迫劳动案一些内幕。记者采访得知，这52名“劳奴”中，一名叫孙明（化名）的小伙现在大连生活，几经辗转记者终于在甘井子区营城子附近见到了他。
28岁，正值好年纪，应该精力无限、浑身活力。然而，在遭遇了非人待遇后，黑龙江人孙明尚未在恐惧中恢复过来。每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甚至听到敲门声都惊恐万分，生怕5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出现……
务工被骗成“劳奴”
辗转俩省份干苦力
过去的5年时间，孙明用“噩梦”来形容他的遭遇：没有一分钱工资，每天劳动至少12个小时，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能喊累更不能逃跑，一旦被抓回等待他的轻则是拳头木棒，重则是铁锹、炉钩子……昨日，记者在营城子附近见到了孙明，听他讲述了成为“劳奴”的苦难经历。
眼前的孙明目光呆滞，反应迟缓，不敢大声说话。家人说，被解救8个多月以来，他始终没能走出被“奴役”的阴影。
孙明是黑龙江省依安县人，2013年，只有23岁的他被一名名叫李静（音）的妇女找到，称可帮他介绍工作，并承诺每天工钱120元钱，供吃供住。“当天我就跟她走了，之后就被转给了一名中年男子，被带到黑河市北安粮库干苦力。”孙明回忆道，在粮库干活的还有另外20余名男子。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扛麻袋装车，每袋粮食重达百余斤，这对于瘦弱的孙明来说无法承受。刚干了一会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只要他稍微停顿，就会遭到监工的毒打。“有人监督我们干活，谁偷懒就打谁，当时我被踹了几脚又挨了几拳。”本就胆小的他，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再歇息。
后来，孙明才知道，他的这些工友中大部分人都是聋哑、智障、文盲以及流浪人员，他们都是老板从火车站、劳务市场等处招来的。在粮库干活都有一段时间了，有的甚至已经来了三四年了，但老板从来没给他们开过工资。那一刻，孙明赚“高薪”的梦想破碎了，一个念头当即跳入了脑海，“我要离开。”可是，想逃跑又谈何容易。他们每天被监工看着干活，只有吃饭的半个小时是歇息时间，20几个人睡大通铺，房门不仅被上锁还有人看着。“我们完全没了自由，身份证等早就被收上去了，也不让和家人联系。”就这样，孙明等人先后被带至黑龙江和内蒙古的建筑工地、林场、工厂等地从事体力劳动。
每天劳动至少12小时
有人想歇息被打吐血
最让工人们受不了的是不让休息，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对这些人来说，本就是极限挑战，不能休息身体得不到恢复，很多人都被累倒了。“扛麻袋累趴下了，监工不仅不扶上来就是一木棒，嘴里骂骂咧咧拳打脚踢。”孙明说，他们经常白天夜里连轴转，每天劳动时间至少在12个小时，一干就是一通宵，最长一次他三天三夜没合眼，身体累倒虚脱。工人们实在受不了了，刚停下来休息，一个板凳就砸了过来。“他们下手狠，其中一个工人就刚停下手里的活，就被两三个人打，都被打吐血了。”还有工人被打得鼻口出血。孙明的头部有一处凹陷，究竟是被监工打的还是干活受的伤，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在监工的淫威下，工人们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反抗。
不仅劳动量大不让休息，伙食也十分差。“5年多我们几乎吃的都是白菜，没有肉，饭菜差得连猪都不吃。”孙明说，一个月老板只给吃一顿肉，每人一块，后来干脆就没有了。饭菜清汤寡水，没黑没白的干活，实在受不了劳累的孙明，在双城的化肥厂干活时，趁着监工不注意偷偷溜出厂区。顺着山路，孙明一路小跑，来到哈尔滨市内，又渴又饿的他刚蹲在路边休息，就被追赶的人发现，抓了回去。“他们在车上就轮番抽打我，回去后更是用木棒打我，我腰受伤趴了一个多月。”像孙明这样被打受伤或是生病的工人，老板从来不送医院治疗，任由工人自行康复。监工们通常会当着大家的面暴打逃跑者，并训话称谁要是再敢外逃，抓回来就打断腿。
由于不能与外界联系，很多工人只带了几件衣服出来。“好心”的老板也会拿一些旧衣服分给他们，但生活用品几乎没有。老板只买过两条毛巾，共20个人用。不能刷牙，工人们只能漱口；不能洗澡，几年下来身上都生了虱子。孙明记得，大家实在痒得受不了了，把衣服脱下来放到火炉边烤，虱子被烤得跳到火炉上，噼里啪啦地直响。
警方成功端掉4个团伙
解救52名被拘禁的“劳奴”
“我们被警方解救多亏了江苏的一名工友，是他成功逃离后报的警。”2018年4月，正在干活的孙明看到几辆警车开进了当时劳作的化肥厂。警察让所有人停止劳动，配合他们调查。孙明意识到，自己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后来孙明了解到，当时这位江苏工友逃出来后，沿着铁路线跑。正当体力不支时，被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双城堡派出所的民警发现。自此，这起强迫劳动案终于浮出水面。
同年4月24日，经黑龙江省公安厅指定，哈尔滨铁路公安局侦办这一系列强迫劳动案，称为“4·24强迫劳动案”。随后，系列强迫劳动案四个团伙的13名成员归案，他们分别来自黑龙江和吉林，同时52名被拘禁、强迫劳动的工人被成功解救。同年12月上旬，四起强迫劳动案先后在哈尔滨铁路运输法院开庭审理。当月底，法院陆续作出一审判决。
2019年1月4日，据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系列刑事判决书显示，四个团伙的13名犯罪分子因犯强迫劳动罪，被一审法院分别判刑1年至6年。这四起强迫劳动案的52名被害人中，不少人是智障、聋哑、文盲、流浪人员，他们在遭遇诱骗、拘禁、殴打之后，被犯罪分子控制，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失去自由和尊严，不得不长年累月进行重体力劳动。
工人们被解救后，其中一些聋哑、智障人说不清楚姓名和家庭住址，民警只好根据指纹、对比DNA等手段确定其身份。此后，有的被害人被家人带回，有的则只好通过救助站被送回原籍地。
忘了自己叫啥名
见到陌生人害怕
孙明的嫂子告诉记者，她永远也忘不了小叔子被领回家的那一幕。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就像街上的流浪汉。由于家乡依安县无人照顾孙明，其哥嫂便将其接到大连安身。“我刚见到他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孙明的嫂子邵女士说，小叔子只知道自己叫“二十五”。至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他也说不清。从2013年至2018年的五年间，与外界失去联系的孙明就没听人叫过自己的名字，慢慢地在他心里二十五就是他的名字。
“现在他每天就在家里睡觉不敢出门，听到敲门声都吓得到处躲藏。”邵女士说，孙明见到陌生人更是躲躲闪闪，即便是哥嫂陪在身边，他也很害怕，害怕再被人骗走。此前，孙明哥哥为其找了一份工作，但已经无法正常工作的他，干了几天便回家了。对待陌生人、陌生环境，孙明只有恐惧和害怕，他无法走出被“拘禁”5年的阴影。“下一步我们想联合其他被害人起诉这些人，把我的家人害成这样，至少也得讨回5年的劳务费。”
智障人员被迫干苦力
关牛棚里还受虐待
湖南保靖强迫劳动案：
1月18日，从湖南保靖县公安局获悉，该局近日打掉一个农村家族恶势力强迫他人劳动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4人，解救被拘禁强迫劳动的受害人10人，这些受害人大部分为智障或聋哑人员。目前，保靖警方已对犯罪嫌疑人向某权等人以涉嫌强迫劳动罪，向保靖县检察院申请批捕。
在湖南省花垣县长乐乡苗家小村寨，受害人老龙告诉记者：失踪这8年，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被关在邻县保靖野竹坪乡的“向老板”家，帮他“做功夫”。他每天给“向老板”放牛，帮他种烤烟、种地、修围墙院坝。近一年来，为了最大程度压榨他和工友的劳动力，“向老板”每天天不亮便开车载着大家到矿场上去“锤矿”。当他或工友不听“向老板”指挥时，“向老板”就会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顿狠揍，直到大家按要求完成农活。
白天他们被“向老板”拉出去做工，晚上就被反锁在臭气熏天的牛棚里。里面没床，只是木板上铺些稻草，几床发黑的、破烂不堪的、散发着臭味的旧棉被胡乱搭在稻草上。据《澎湃新闻》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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