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顾北弦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刚刮完胡子,身上带着剃须水的淡淡香味。

看到是顾傲霆,他脸色微微一沉,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我正好在纽城开一个国际会议,就过来了。”顾傲霆上下打量他一眼,“伤得严重吗?”

顾北弦淡淡道:“死不了。”

顾傲霆噎了一下,“听说是劫匪干的?加州的劫匪还挺凶。”

“不,是有人浑水摸鱼。”

顾傲霆眼皮抽动一下,有点惊讶,“知道是谁吗?”

顾北弦勾起一边唇角,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他几眼,“要么是公司竞争对手,都是你早些年树的敌,要么,就是你那个宝贝大儿子。”

顾傲霆眼神忽然变得凛冽起来,“别胡思乱想,不可能是阿凛,你们是亲兄弟。”

顾北弦语气虽淡却坚硬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真是他,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顾傲霆额头青筋直跳。

这时有医生,过来喊顾北弦去查体。

苏婳上前去扶他。

顾傲霆语调放缓对她说:“苏小姐,你们离婚了,男女有别,让保镖扶着他去吧。这边比较乱,保镖陪着更放心,你跟着反而增加风险。”

苏婳逆反心上来了,偏要和他对着干。

“我照顾了北弦整整两年,对他各方面都比较熟悉,让保镖也跟着,保护我们。”说罢她扶着顾北弦就走。

顾傲霆挑不出刺来,一起跟了出去。

来到检验科大楼,顾北弦进去做检查。

苏婳和顾傲霆站在走廊里等。

检验科的门一关上,顾傲霆露出真面目。

他拉下脸,对苏婳说:“苏小姐,我现在越来越反感你了。钱你拿了,人你也不放,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你们年轻人,怎么这么不讲道德?”

苏婳笑,“顾董,请你搞清楚好不好?是你儿子追着我不放,不是我缠着他。我都躲到加州了,他还紧追不舍,怪我吗?”

顾傲霆眉头皱成个疙瘩。

想了几秒钟,他说:“你尽快嫁人吧,等你嫁了人,他就死心了。”

苏婳觉得这老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总不能随便去大街上拉个人,就结婚吧?”

“那是你的事。如果你能在十天内嫁人,我再给你十个亿。如果在一个月内嫁人,我给你五个亿。如果两个月内嫁,就只能拿一个亿了。”

苏婳耸耸肩,揶揄道:“顾董真是财大气粗呢。”

顾傲霆嘲讽的语气说:“对付你这种拜金虚荣的小姑娘,甩钱最直接。”

“你就不怕我为了骗钱,随便找个人结婚,再离婚?”

“敢从我顾傲霆手里骗钱的人,能活下来的不多,你算一个,是再一,不再二,不信你就试试。”顾傲霆口吻威胁。

苏婳刚要开口。

身后传来一道宛若洪钟的声音,“丫头,你答应他,十天内嫁人,先赚他十个亿再说。有钱送上门,不赚白不赚。”

苏婳惊讶地回头。

看到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

头发花白,高大清瘦,穿藏蓝色真丝唐装,脚踩一双老布鞋,手里盘着一条菩提手串。

那菩提手串状似莲花,红得像血。

苏婳认得那是世间极其稀少的滴血莲花菩提。

虽然老者穿得极不显眼,可是身上却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正是前两日花一个亿,从她这里收走清康熙龙纹瓶的顾峥嵘。

苏婳笑着打招呼道:“顾伯伯,您怎么也来医院了?”

顾峥嵘抬起下巴一指旁边的化验室,“我来查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苏婳觉得这老人家真的好好啊。

一面之交,看到她被顾傲霆为难,就主动出手相助。

顾傲霆端详了顾峥嵘几秒钟,忽然绽唇大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是一家人啊,按辈分算,我得喊你一声堂哥。”

顾峥嵘散漫的眼神扫他一眼,“别,我没你这样的亲戚,年纪一大把了,还欺负人家小姑娘。”

顾傲霆一顿,随即笑着说:“我没欺负她,我在跟她谈条件。”

“我听到了,不就是嫁人嘛。”顾峥嵘语气很傲慢的样子,再看向苏婳,笑眯眯道:“丫头,我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五岁,长得很帅,你也认识,就是谨尧。这样吧,你们十天内成婚,先赚他十个亿再说。”

苏婳惊住了!

她和顾峥嵘,这才见第二面。

他就让他的宝贝儿子,和自己成婚。

不是说有钱人选儿媳妇都很慎重吗?既要求门当户对,还要求女方贤良淑德,条件苛刻得很。

为什么到顾峥嵘这里,就变得这么随意了?

苏婳说:“我有过婚史。”

顾峥嵘眉头极轻地皱了下,问:“那你现在是单身吧?”

苏婳瞟一眼顾傲霆,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现在离婚率这么高,离婚了,就不能再嫁了?只要人好,离婚了,也不要紧。”

苏婳没想到同样姓顾,顾峥嵘却这么优秀。

她也是赌着一口气,故意想挫一挫顾傲霆的锐气,于是又说:“我家世普通,家里只剩一个妈妈,父母早些年离异了,和你们家门不当户不对。”

这次顾峥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丈夫,娶妻娶贤,何必拘泥于门当户对?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思想,迂腐!只要谨尧看中了,丫头你好就行。你是苏文迈的外孙女,修得一手好画,画得一手好画,还会修复古瓷器。我们家经营拍卖行、古玩生意,把你娶进门,就是如虎添翼,我老头子求之不得!”…苏婳惊呆了!

论家世财力,顾峥嵘应该不比顾傲霆差吧?

毕竟一出手就是一个亿,眼睛眨都不眨的人,即使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他把她捧得高高在上。

而顾傲霆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要不是对顾北弦还有旧情,她就心动了。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心情,就弯下腰,朝顾峥嵘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顾伯伯,谢谢。”

心里忽然特别酸,但凡顾傲霆有他一半好。

一段感情需要用三年才能走出来(三年感情看着不长)(1)

她不至于和顾北弦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顾峥嵘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是随口说说,你考虑一下,我真挺赏识你的。谨尧肯定也会满意你,那孩子一向听我的话。”

说罢,顾峥嵘带着手下人走了。

苏婳忽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再看向顾傲霆时,她觉得自己脊背直了,形象都高大了。

顾傲霆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因为顾峥嵘刚才每句话,都在打他的脸,打得啪啪响。“吱嘎。”

检查室的门,从里面推开了。

顾北弦迈着一双长腿走出来,单手扣着衬衫纽扣,英挺的俊脸没什么表情。

苏婳仔细观察了他一下,见他面色如常,应该是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她暗暗松了口气。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莫名其妙地生闷气。

冷战可比争吵打闹,更折磨人。

她从保镖手中接过保温杯,拧开,倒了杯水,递给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北弦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淡淡道:“就检查个心电图而已,没什么感觉。”

苏婳挑眉,“给你做检查的,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

顾北弦一顿,笑了,抬手刮刮她小巧的鼻尖,语气有点宠溺地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本来是女医生,我让换成了男医生。”

苏婳很满意,“挺自觉,我不喜欢女医生摸你。”

天天啥都不在意的人,偶尔小心眼一次,顾北弦心里就特别受用。

“看不出来你还挺霸道。”明贬实褒。

苏婳配合,“就只对你霸道。”

其实,她并不介意这些,在她眼里,医生无性别。

这么问,不过是故意做给顾傲霆看的。

连青春期都没叛逆过的人,硬生生被顾傲霆逼出了逆反心理,就想跟他对着干。

苏婳伸手揽上顾北弦的腰,声音软软说:“我们去做下一个项目吧。”

“好。”

眼睁睁地看着苏婳搂着顾北弦的腰,亲亲热热地往前走,顾傲霆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他一手教出来的儿子,却对一个保姆一样的女人,言听计从。

顾傲霆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质疑。

三年前给顾北弦娶妻,说是娶妻,不过是找个保姆照顾他。

如果他腿一直不好,也就罢了,偏偏他腿好了。

在顾傲霆眼里,保姆一般的苏婳,是配不上顾北弦的,修画修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手工艺人。

压根就不像顾峥嵘说得那么天花乱坠。

他甚至觉得顾峥嵘也有问题,无缘无故的,居然帮着苏婳,打他的脸。

简直匪夷所思!

顾北弦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已经到中午了。

吃过饭后,顾傲霆要去机场。

顾北弦把苏婳支开,叫住他,警告的语气说:“再在背后捣鬼,我们父子没得做。”

顾傲霆一怔,“什么意思?小子,你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顾北弦眉眼沁着凉意,“同样是当爹的,你看看顾谨尧的父亲,再看看你。我努力了几个月,还不够你几句话拆的。”

顾傲霆眉心一皱,心里有点慌,“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进检查室前,我把手机调成录音,放进苏婳的包里。就想知道,你背后对她是怎样一副嘴脸。果然,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居然想让苏婳十…婳十天内嫁人。这么逼她,不觉得很无耻吗?”

顾傲霆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臭小子,连你老子都敢骂?”

顾北弦眸色灰冷,漫不经心道:“但凡你有点当爹的样,我也会好好尊重你。”

顾傲霆气得胃疼。

他冷哼一声,“为了一个外人,跟我闹僵有意思吗?”

顾北弦语气微凉,“苏婳不是外人。她是曾经与我共患难的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是她陪伴我。于我来说,她是最重要的人,比你还重要。”

顾傲霆简直要气炸了。

在他眼里,他居然比不过一个女人!

“十个亿就把你卖了的人,眼里只认钱,也值得你这样?”顾傲霆眼底的鄙夷,浓得盖不住。

顾北弦唇角勾起抹极浅的弧度,“她还真不是只认钱的人。如果你再诋毁她,就别怪我翻脸了。”

他语气很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就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让顾傲霆极不舒服,刺刺挠挠的,想揍人。

不过他忍住了。

亲生的儿子,从小到大,他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也怕真闹翻了,撕破脸,失去这个儿子。

“简直不可理喻!”憋了半天,顾傲霆撂下这句话,一甩袖子,摔门离去。

被顾北弦支开去买薄荷糖的苏婳,一回来,就看到顾傲霆气冲冲地走了。

那脸黑得,跟黑煤球似的。

她推开病房门,问顾北弦:“你们俩吵架了?”

顾北弦没应,只盯着她手里的薄荷糖,“剥一颗糖喂我。”

苏婳照做,剥开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清凉的甜味在口腔里,渐渐弥漫开,顾北弦扬起唇角,说:“那几年我每天要吃很多药,吃得胃都坏了,腿还是不好,就特别烦吃药。你就拿糖哄我吃药,还变着法儿地给我煮养胃粥,像对小孩子似的,真有耐心。”

一段感情需要用三年才能走出来(三年感情看着不长)(2)

3苏婳浅浅地笑了笑,“无缘无故的,提那些旧事干什么?”

顾北弦漆黑的眸子,沉静地锁住她,“留在我身边吧,我把全部身家都给你,回国我们就去过户。”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苏婳有点手足无措。

她扯起唇角笑,眼睛却潮了,“不是说我不要的吗?怎么又提这茬了?”

“我名下有房产无数套,存款、股票,还有公司股份,换算成现金,几百亿是有的。”

望着她潮湿的眼睛,顾北弦沉声说:“所以,不要为了钱,匆忙嫁人好吗?我也有钱,比我父亲给你的还要多。”

苏婳一愣,“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嗯,进检查室前,我把手机调成录音,放进你包里了。”

苏婳尴尬极了,“我对顾峥嵘说那些话,纯粹是为了气你爸,不是真要嫁给顾谨尧。”

“我相信你,无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苏婳无奈地笑了笑,“你呀,你……”

每当她受不了压力,或者心烦意乱,萌生退意时,他就会来这么一招。

让她心生不舍。

她弯腰坐下,伸手抱住他,头埋到他的颈窝里,低声说:“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吧。”

顾北弦松了口气。

同一时间。

顾峥嵘回到家,一个四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迎上来。

女人两弯秀眉修得精精致致,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睫毛又长又黑,穿淡绿色盘扣旗袍,腰身妖娆。

是他的太太柳忘。

柳忘从他手里接过包,问:“都检查完了?”

“查完了。”

“怎么样?”

“当天出结果的,没什么大毛病,其他的,要等五天后才出结果。”顾峥嵘把手里盘着的菩提手串,随手扔到茶几上。

“那就好,喝什么茶?”

“普洱吧。”

“好。”柳忘拿起热水壶,要烧水。

顾峥嵘走到黄花梨木太师椅前坐下,随意的口吻,说:“今天在医院,碰到了顾傲霆。”

柳忘脸色一瞬间巨变,手里的热水壶扑通一声掉到地上。热水壶摔得壶盖都掉了。

幸好是不锈钢的,没摔坏。

顾峥嵘瞥了眼地上的热水壶,撩起眼皮,看着柳忘,眼神凉淡,透着细微不悦,“听到他的名字,你就这么激动?”

柳忘脸色讪讪,竭力掩饰着慌乱,“没,没激动,就是觉得很意外。”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顾峥嵘语气透着点揶揄。

“是早就忘了,要不是你提,我都记不起有那么一号人。”柳忘假装平静地说完,弯腰捡起热水壶,转身就朝饮水机走过去。

一双柳眉皱得紧紧的。

心缩起来,又瞬间被怨恨胀满,激流涌荡,敏感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么多年过去了,猛然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慌乱。

不,是恨。

她恨他。

恨那个叫顾傲霆的男人。

是他毁了她的人生!

热水壶对着饮水机出水口,咕嘟咕嘟地接着水。

水溢出来了,柳忘都没察觉,握着热水壶的手臂麻麻的,不是累的,是恨的。

顾峥嵘瞟一眼木地板上的水渍,提醒道:“水溢出来了。”

柳忘这才回过神。

手忙脚乱地关上饮水机,扯了纸,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她拿着热水壶,走到茶几前,放到底座上,按下开关。

热水壶发出呜呜的烧水声。

柳忘木头一样站在茶几旁,一动不动,眼神僵直,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峥嵘扫她一眼,打开茶叶罐,慢腾腾地说:“要是实在想他,就去看看,一个电话就能约上。”

柳忘一怔,情绪忽然变得非常冲动,“不!我不见他!”

顾峥嵘意味不明地笑笑,“为什么?怕我生气?我不会生气的,年纪一大把了,哪有那么多气生。”

“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柳忘拳头握得紧紧的,尾音发颤。

顾峥嵘满意地笑笑,“那个人是挺讨厌的,今天见第一面,我就忍不住想揍他。”

柳忘没出声,耳朵却竖起来。

顾峥嵘继续说:“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居然逼一个小姑娘十天内嫁人,还说随便嫁给谁都行。婚姻大事,对小姑娘来说,是一辈子的事,在他嘴里跟儿戏似的。活这么久,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人。”

柳忘动了动眼皮,“他是挺缺德的。”

“我看不过去,就忍不住说了他几句。”

“说了什么?”

“我让那小姑娘嫁给谨尧。小姑娘文文静静,清清爽爽,长得也漂亮,又会修复古画,我是蛮喜欢的,谨尧应该也会喜欢。改天约来家里,给你见一见。上次约好了,被谨尧找借口给推了。”

柳忘呼吸屏住,“她叫什么名字?”

“听范鸿儒说,她姓苏,叫苏婳,是苏文迈的外孙女。”

柳忘心脏猛地一窒,“不行,我不同意!”

顾峥嵘挑了挑眉头,“为什么?”

“你不要问为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柳忘转身就朝楼上走去,背影仓惶,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顾峥嵘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看了半秒,摇了摇头,拿起茶壶开始泡茶。

三天后。

顾北弦出院。

他带苏婳去了海边。

加州的海边,还是挺美的。

天空碧蓝,沙滩上的沙子非常细腻,光脚踩在上面,特别舒服。

苏婳和顾北弦没换泳衣,就穿着平时穿的衣服,脱了鞋子在上面走。

裤脚挽起来。

咸腥的海风带着海的气息,拂过人的脸,看着嬉笑的游人,心情都变得宽阔了。

顾北弦伸手牵住苏婳的手。

他一直觉得,牵手是表达爱意最浪漫的方式。

低垂眼眸,凝视眉眼含笑的小女人,他特别想跟她牵着手,走一辈子。

心思会表现在眼神里。

苏婳仰头看着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因为你好看呗。”

苏婳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实话。”

“那两年腿不好,没法带你出来玩。后来腿好了,去公司上班,为了重新站住脚,每天忙得抬不起头来,更没时间带你出来玩了。以后我尽量抽空,多带你出来转转。”

苏婳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是不是快要失业了?”

“有可能。”

苏婳心中了然。

铁定是因为她,他要跟顾傲霆闹僵了。

苏婳愧疚极了,“你……”

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顾北弦不在意的口吻说:“闹僵就闹僵吧,即使离开他的公司,我也饿不死。之所以一直没离开,是因为公司有我外公外婆的全部身家。我就这么退出来,有点不甘心。我妈迟迟没离成婚,也是因为不甘心把外公外婆的身家,拱手让给外人。”

苏婳感动得都要哭了。

又感动,又愧疚。

“为了我,你要放弃那么大一笔财富,值得吗?”

顾北弦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绝,还没到彻底决裂的地步,我只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苏婳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他。

想说:你这个偷心贼,把我的心都给偷走了。

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来。

太肉麻了。

回到酒店。

苏婳去浴室冲澡。

顾北弦坐在露台上,用笔记本电脑,看股票走势。

浴室是玻璃的,设计得很刁钻。顾北弦明明坐在露台上,苏婳的身影却反射到他面前的玻璃窗上。

她窈窕的轮廓,隐隐约约,凹凸有致,那么诱人。

看得他心跳加速,血脉贲张,特别想跟她做点激烈的事。

苏婳洗完澡,也来到露台。

她坐到藤椅上,脑袋微微往后仰着,长长的头发,轻微地滴着水。

顾北弦合上电脑,朝她走过去,低头去亲吻她。

他吻得很用心,舌头和嘴唇不遗余力。

苏婳没说话,手却环上了他的腰。

顾北弦被她的举动鼓舞,单手箍着她的腰,吻她滚烫的脸颊,再滑到嘴唇、脖颈,最后含住了她的耳垂。

她变得软绵绵的,腰肢柔得像一把细柳。

他抱起她,走进卧室,放到床上。

刚要入佳境时,苏婳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没管,可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苏婳腾出手,摸过手机,扫了眼,显示:顾谨尧。

顾北弦也看到了,滚烫的心冷下来。

所有好情绪,一扫而空。

他什么也没说,从苏婳身上翻下来。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点燃一根烟,漫不经心地抽起来,眼里的神色冷漠极了。

苏婳按了接听。

顾谨尧坚硬的音质从手机里传出来,“玉源灵乳,你知道吗?”

“知道,玉源灵乳是玉脉源头的天然玉石分泌物,只有昆仑山主脉,高品质下的玉脉源头才有。是一种透明的粘稠物,无色,有淡淡石灰味,可治断骨之伤,对疤痕也有奇效。《神农本草经》和《黄帝内经》里,都有记载。不过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实物据说早就绝版了。”

“我刚得了一瓶,让人带回加州了,你手机保持畅通。”

苏婳一顿,失声说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应该能去掉你左手的疤痕,你试试。”

苏婳低头看了看左手手指,疤痕已经淡化了,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一般人压根就不会注意到。

道了声谢,挂断电话,苏婳心里百感交集。

她缓缓走到顾北弦身后,抱住他,头埋到他的后背上,说:“我总感觉顾谨尧对我好像很不一般,好得都有点离谱了。”

顾北弦身形一滞,差点把手里的烟掐断。

许久,他声音沉闷,问:“所以你想放弃我,选择他?”苏婳哭笑不得,“在医院里,我对顾峥嵘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一时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北弦薄唇微微抿紧。

她对顾峥嵘说的那些话,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是,她会发现顾谨尧就是陆尧。

这才是最致命的。

她连做梦都在喊她的阿尧哥,而顾谨尧对她又虎视眈眈,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曾经也想放手成全,可是真放手时,发现压根就放不下。

割肉一般痛苦。

三年感情,看着不长,却足以将两个人塑在一起,血肉相连。

既然放不下,就得忍。

跟顾谨尧比,他幸福得多,至少软玉温香在怀,忍一下又算什么?

顾北弦平复好情绪,转过身,把苏婳搂进怀里,好看的眸子风流溢出,试探的语气说:“也是,你舍不得离开我。”

苏婳温柔地摸摸他的下颔,弯起眼睛,“你呀你,整天患得患失的,搞得好像我随时都会跑似的。”

“前几天是谁说要分手的,嗯?”

“嗯”字尾音上扬,听着特别撩。

苏婳耳膜酥酥麻麻,嗔道:“是你先冷淡我的,一声不吭就走,还不接我电话。谁还没点小脾气?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顾北弦修长手指轻刮她的鼻梁,“好,知道你有脾气了,苏兔子。”

苏婳一矮身,避开,反手去捏他的鼻子,“你才是苏兔子呢,难听死了。”

“那叫你苏老虎?惹不起的老虎。”

“苏老虎更难听,不许给我起绰号。”

两人笑闹成一团。

安静下来后,顾北弦说:“我性格不好,以后尽量改,下次不要再提分手了,记住了吗?”

苏婳扑哧笑出声,“你呀,还真是能屈能伸。”

“大丈夫当然能屈能伸,韩信连胯下之辱都能忍,我这点算什么?”

“要是被你爸听到,该气死了,又得说我惑乱人心了。估计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妖精,把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可不是,你就是个妖精。”

“你才是妖精呢。”

顾北弦笑,“像他那种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人,不会懂。人活着,还是得投奔个感情,没有感情,钱再多,也没意思。”

苏婳认同,“你性格像你妈更多一点。”

“嗯,像她,还有点人性。”

两人把话说开了,重新回到床上。

原本,顾北弦是想在今晚,把干柴烧成熊熊烈火的,

可是被顾谨尧这么一打断,犹如一盆凉水泼下来,他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兴致。

苏婳帮他换了药。

两人躺下,安安静静地抱着,睡了个素觉。

次日,清早。

苏婳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个很年轻的女声,语调有点欢快有点娇,说着一口不太流…“你好,是苏婳小姐吗?”

苏婳回:“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叶缀儿,尧哥哥托人从国内捎回来一点东西,你现在在哪里?”

尧哥哥自然就是顾谨尧了。

苏婳报了酒店的名字。

叶缀儿说:“那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你说个地址,我派人去取也行。”

叶缀儿热情地说:“不用,我正好闲着没事干,兜个风就到了。”

“那就麻烦你了。”

“差不多四十分钟,我就能到,你下楼来取一下。”

苏婳抬腕看了看表,“好,谢谢你。”

她和顾北弦打电话点了餐,让送到房间内。

两人安静地吃完。

苏婳帮顾北弦换了药,伤口已经消肿,但看着还是很疼。

那一块皮肉,血肉模糊。

她心疼地抱了抱他。

吃完饭,客房服务人员进来取走餐具。

苏婳电话响了,是叶缀儿打来的。

接听后,叶缀儿说:“苏小姐,我在一楼大厅,你下来取东西吧。”

“好,你稍等,我马上下去。”

苏婳拿起衣服要换,顾北弦接过她的手机,“我去取。”

“是顾谨尧派人来送玉源灵乳。”

“顾谨尧这人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摸摸她的小脑瓜,“你防备心太弱了。”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我有枪。”

顾北弦乘电梯下楼。

远远就看到前台站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也就二十出头。

穿得很清凉。

嫩黄色吊带裙,肩带细细,裙摆刚到大腿,耳朵上挂着两个超大的圆弧耳环。

长得也就那样吧,比他家苏婳差远了。

离她三米远时,顾北弦站定,居高临下地瞟着她,语气很淡,问:“你就是叶缀儿?”

“我就是。”叶缀儿应着,眼里满是惊艳。

忍不住把顾北弦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眼,眼神渐渐变得轻佻起来。

她明知故问道:“帅哥,你找我有事?”

顾北弦神色淡漠,一副高冷冰山模样,“我是苏婳的老公,她让我帮忙取东西。”

“你是她老公啊。”叶缀儿轻佻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重新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才从肩上挎着的大包里,取出一个皮质的小盒子。

盒子是暗红色,还带着锁。

叶缀儿把盒子递给顾北弦,“呶,给你。”

顾北弦道了声,接过盒子,转身就走。叶缀儿冲他的背影喊道:“先生,能让我见一下苏婳吗?”

顾北弦停住脚步,却没回头,“我们昨晚很晚才睡,她累狠了,不方便见客。”

“这样啊。”叶缀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们夫妻俩感情还挺好。”

“是挺好。”留下这句话,顾北弦朝电梯走去。

叶缀儿拿起手机对着顾北弦的背影拍了个照,给顾谨尧发信息:哥,货已安全送到。

过了好几分钟,叶缀儿人都到车上了。

才收到顾谨尧的电话,“我派保镖去送,怎么换成你了?”

“送个东西,谁送不都一样吗?”

“她说什么了吗?”

“没见到她,她老公来取的。”

顾谨尧喉咙一梗,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叶缀儿夸张的语气说:“哥,你竟然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顾谨尧声音有点冷,“别乱说,他们离婚了。”

叶缀儿嗤笑一声,“俩人一起开房,一起过夜,这婚离了跟没离有什么区别?”

顾谨尧有点不耐烦,“你不要多管闲事。”

叶缀儿默了默,鼓足勇气说:“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我单身,年轻,漂亮,怎么着也比一个离异少妇强吧?”顾谨尧沉默一瞬,“我拿你当妹妹。”

叶缀儿不悦地撅撅嘴,“你爸是我大姨父,我大姨是他的前妻,你妈是他的后妻。咱俩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顾谨尧实话实说:“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给个机会,咱们俩好好培养培养就有了。”

顾谨尧蹙眉,“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哎你……”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缀儿气得脸颊鼓鼓的。

嘴里咕哝道:“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对我这么没耐心。宁愿喜欢一个有夫之妇,都不肯喜欢我,气死我了。”

她把电话打给柳忘,“阿姨,我来见苏婳了,但是没看到她,只看到她的丈夫。不,应该说是她前夫。”

“她前夫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她前夫长得帅死了,跟尧哥哥一样帅。”

柳忘没什么兴致,应了声,草草挂断电话。

同一时间。

顾北弦拿着那个暗红色的盒子,返回酒店。

苏婳接过盒子,盒子上有锁。

古铜色的小锁,却没有配钥匙。

她拽了拽锁,轻轻拧了拧眉。

顾北弦垂眸扫一眼,“那女人没给我钥匙,要不要打电话给开锁公司,找人来开?”

“不用。”苏婳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锡条,捅进锁孔里,轻轻地捻着,捻着。

两三秒钟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顾北弦微抬眉梢,“你还会开锁?”

苏婳把锡条往旁边一放,轻笑出声:“我连修锁都会,开锁自然轻而易举。”

顾北弦勾起唇角,很得意的样子,就好像那锁是他开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宝藏女孩。”

苏婳掀盒子的手一顿。

顾谨尧也这么说过。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白玉质地的小瓶子,瓶子触感润滑,有包浆感,是个老物件儿。

上写:玉源灵乳。

看字体,是明朝年间的。

苏婳把密封的盖子打开。

里面是一种透明的粘稠物,无色,鼻子凑上去,有淡淡的石灰味。

苏婳拿棉棒挖了一点,涂到自己左手疤痕上,试了试。

先是一阵清凉感,慢慢的,变成温润感。

很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有东西慢慢地往里渗。

和之前用的去疤膏很不同,应该是失传多年的天材地宝。

她仰起头看着顾北弦,命令的语气,说:“把扣子解开,给你涂药,这药可以去疤。”

“你自己用吧,我一个大男人,留点疤怕什么。”

苏婳站起来,不由分说,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到床上。

三两下把他的衬衫扣子解开,露出半个肩头和手臂伤口。

她拿棉棒蘸了玉源灵乳,帮他涂上,边小心地涂,边说:“你是我男人,你的身体啥样,我说了算。”

她她口腔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香香的,很诱人。

顾北弦真的太喜欢她这副霸道模样了。

有种被深爱着的感觉。

他挑眉,瞟着她,眉眼风流,异常好看,“就喜欢被你捧在掌心里,含在嘴里的感觉。”

苏婳笑容清甜,帮他涂完玉源灵乳,放下棉棒,用双手掌心捧了捧他的下颔,“是这种感觉吗?”

顾北弦握住她的手腕,语调调侃,“更喜欢被你含在嘴里的感觉。”

苏婳俯身,嘴唇凑近他的唇,轻轻咬了一口,眉眼温柔,“是这样吗?”

顾北弦微垂眼睫,目光向下,带着暗示的意味。

苏婳秒懂,“想得美。”

别过头,她红了耳尖。

心里却在笑,臭男人,真是蹬鼻子上脸啊,给点好脸色,他就想上天。

“你不愿意?”顾北弦嗓音很湿,特别欲的感觉。

有的男人,仅仅是几句话,就能让人燃烧起来。

苏婳背对着他,脸颊滚烫,“大白天的,你正经一点。”

“那我把你含在嘴里。”

苏婳抬脚就走。

被他一把抓住。

他咬着她的唇,熟练地撩着她的舌尖,把她按到墙上,吻得她气息微喘。

换气的间隙,他低低地问:“舒服吗?”

苏婳脸扭到一边。

心早就湿了,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吻得她腿软得站不住,握着她的手,把她引到床上。

衣服退下来,顾北弦倒抽一口冷气。

苏婳来月经了。

她扑哧笑出声,“你要浴血奋战吗?”

顾北弦帮她把裤子提上,“你想,我也不愿意,生理期做对你们女孩子身体不好。”

两人只能干抱着,缠绵,温存。

苏婳是女人倒还好些,男人忍着不太好受。

顾北弦欲壑难填,去卫生间自己解决了。

早知如此,昨晚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清高是要付出代价的。

中午两人一起吃过午饭,顾北弦上车回纽城。

苏婳则由保镖开车送回范家。

介于上次被劫事件,顾北弦给所有保镖都配了枪,这边持枪合法。

回到范家,苏婳刚喝了口水,就接到顾峥嵘的电话。

说他得了一幅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让她过来帮忙看看,是不是真品。

吴道子是唐代著名画家,天才型的,人称“画圣”。年纪轻轻就已经很出名,在绘画上勇于创新。

他的绘画技艺精绝,画风飘逸洒脱,尤其擅长绘画佛道人物,笔下的人物运笔圆转,所画衣带仿佛被风吹拂飘起。

所以被人们称为“吴带当风”。

因为年代久远,存世作品极少。

苏婳很想去一睹风采,加之为了还顾谨尧的人情。

她带着之前准备的礼物,和保镖前去赴约。

顾峥嵘家是那种纯中式风格的仿古建筑,有点像古代的高门大院,雕廊画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古色古香,颇有韵味。

可能人越是在国外,越想标榜自己的华夏血统吧。

苏婳拎着礼品,在佣人的带领下,清清雅雅地走进客厅里。

顾峥嵘笑呵呵地起身相迎。

他太太柳忘,正扶着楼梯下楼,瞥到苏婳进屋。

她心一慌,匆忙转身,就朝楼上走去,逃也似的。

苏婳只瞥到楼梯上人影一闪,一道纤细却妖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里。

穿碧绿色旗袍,头发盘在脑后,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极有风韵。

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以上,因为低于四十岁,穿旗袍,穿不出那个味道。

想必应该是顾谨尧的妈妈了。

苏婳感觉她好像在躲自己。

总之,怪怪的。苏婳跟着顾峥嵘来到他的收藏室。

因为古董比较娇气,对温度和湿度要求都很高。

所以顾峥嵘的收藏室,一直保持恒温恒湿的状态。

收藏量惊人。

不只有文玩字画、玉器,还有青铜器、铁器、金银器、金属钱币、珐琅器、搪瓷器、唐三彩等。

顾峥嵘拿出他的那幅《送子天王图》。

不知他从哪里倒腾来的,画很旧了。

残破不堪,需要大修。

一般人还真修不了。

苏婳这才知道,让她鉴定真伪是假,让她来修画是真。

她拿起那幅画,仔细端详起来。

看画风,看神韵,看绘画技巧,的确是吴道子的风格。

他擅长用简练的线条作画。

每一根线都符合造型传神的要求,每一根线都充满了韵律美,这是集前代之大成而又有所创造的线。

这种风格,后人模仿不出来。

苏婳抬头对顾峥嵘说:“看画风和技巧,是吴道子的真迹不假,后人画不了这么完美。”

顾峥嵘眼里露出隐隐的惊喜,“你能修吗?”

“能,但是这残破程度,没一、两个月修不出来。我现在在范老家修,他家活比较多,修完他家,还要去唐老家。”

那意思,得排队。

顾峥嵘能理解,和蔼地说:“不急,我可以等,别人修我不放心。”

“谢谢顾伯伯这么信任我。”

苏婳一抬头,瞥到自己先前送给顾谨尧的那两幅画,装裱好了,就挂在正墙上。

八大山人的,一荷,一鸟。

孤寂清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上面盖了顾峥嵘的收藏印章。

见苏婳抬头看,他双手背在身后,也看过去,“这两幅画我很喜欢。谨尧告诉我,画画的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我太吃惊了。这画功,这笔力,没有个二三十年的功力,绝对画不出来。”

“谢谢顾伯伯赏识。”

“你字写得怎么样?”

“我练过宋徽宗的瘦金体。”

“那就帮我写几个字?”

苏婳落落大方道:“献丑了。”

顾峥嵘找出一支毛笔,递给苏婳。

苏婳认得这笔,是仿宋徽宗的宫廷御制笔,韧性极好。

顾峥嵘指了指案上的砚台,“墨已经帮你研好了,我一大清早就起来研了。”

宣纸也铺好了。

苏婳拿着笔,挽起袖子,蘸了墨,开始挥毫泼墨。

只见她手腕灵活运转,整个人淡定自如,唰唰唰。

半个小时后,就把一张长约一米多的宣纸写好了。

正是宋徽宗《秾芳诗帖》的局部。

顾峥嵘仔细端详着那字,眼里流光溢彩,不住地称赞:“好漂亮的‘鹤体’!韵味无穷,风姿极佳,字字中锋,屈金断铁,笔力惊人!比我写得好多了!我苦心练了四十年,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写得好。看样子,还真有天苏婳莞尔,“您老过奖了。”

顾峥嵘抬头看着她,浊白的眼珠泛着精光,“我太喜欢你这个小丫头了,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和我儿子撮合到一起。”

苏婳微窘,“顾伯伯,那天在医院,我是故意气我前公公的,当不得真的。”

“我儿子真的很优秀,做得了生意,拿得了枪,对了,他吹箫也特别好听。人虽然木讷点,但是这种性格的人,他重情,专一,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

苏婳后背都要冒汗了,“顾先生是很好,可我有爱人。”

“谁?”

“我前夫。”

顾峥嵘挺失望,不过他没灰心,“等你们彻底分开了,一定要考虑我儿子。”

苏婳忍不住拿他和顾傲霆对比。

越对比,越嫌弃顾傲霆。

如果顾峥嵘是顾北弦的亲爹,该有多好?

等他们从收藏室里出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顾峥嵘热情地留苏婳吃晚饭。

晚饭准备得特别丰盛,但是吃饭的,只有他们俩。

顾谨尧在国内,顾华锦出差了,顾峥嵘的太太明明就在楼上,却没下来。

不过顾峥嵘也没让人上去喊她。

席间。

顾峥嵘不停地给苏婳夹菜。

明明是个极淡泊的性子,招待起苏婳来,却热情似火。

旁边帮忙布菜的佣人,都惊呆了,以为他们家老爷吃错药了。

吃好后,顾峥嵘又留苏婳喝茶。

苏婳借口晚上喝茶睡不着,给推辞了。

他真的是她在这行里,见过的,最热情的一个人了,和华天寿有一拼。

苏婳挺想师父的。

回去路上,给师父打了个电话。

顾峥嵘忙完,回到卧室。

看到柳忘坐在窗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顾峥嵘问:“刚才为什么不下去吃饭?厨房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我不饿。”

“我让佣人炖了燕窝,你下去喝碗燕窝也行。”

“我不饿!”柳忘嗓门忽然提高了两度。

“怎么了,这是?”顾峥嵘一脸纳闷,走到她面前,把她的肩膀扳过来,发现她满脸是泪。

他扯了纸帮她擦掉,“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

“我说了谨尧不能和苏婳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把人往家里带?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顾峥嵘恍然大悟,唇角笑纹深了深,“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有一幅画要修,破得太厉害了,别人修不了,就得她修,我让她来家里看看。”

“你们聊得挺开心啊。”

“我是真喜欢那丫头,当不成儿媳妇,收作干女儿也行。”搞收藏的,都有个职业病,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留在身边,对人也是。

柳忘提醒道:“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收藏品。”

顾峥嵘手搭到她的肩膀上,“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苏婳?小丫头挺好的啊。”

柳忘板着脸没出声。

顾峥嵘皱眉沉思几秒,狐疑的语气,问:“难不成谨尧是顾傲霆的儿子?”

“不是!”柳忘情绪忽然变得激烈起来,否定道:“谨尧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他父亲早就死了!”

“那你和顾傲霆……”

“顾傲霆是我的仇人。”哪怕隔了这么多年,想起那个男人,柳忘还是恨得咬牙切齿,难以平静。

顾峥嵘拧眉,“你对他是因爱生恨?”

“没有,我对他就只有恨。”

顾峥嵘想起十年前,有次她不小心喝大了,半夜掐着他的脖子,差点把他掐死。

嘴里喊的就是“顾傲霆”三个字。

从那之后,他就跟她分房睡了。

而她,再也没喝过一次酒,再也没提过顾傲霆一次。

直到现在。

注视着眼圈红红的女人,顾峥嵘不由得对她和顾傲霆之间的事更加好奇了。“其实有些痛苦压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解决问题。”顾峥嵘俯身,和柳忘对视,手握着她的手,眼神鼓励。

柳忘神情凝滞,心里有片刻动摇。

她太想报复顾傲霆了,太想了。

做梦都想杀了他。

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像冻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杀了顾傲霆,她的仇是报了,可是顾傲霆的儿子们,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倒无所谓,早就活腻了,可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敢赌。

柳忘扯起唇角,艰难地笑了笑,“不用了,谢谢你。”

顾峥嵘有点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真正把我当成家人。”

柳忘眼睛里有点点愧疚,“谨尧只认你一个父亲,他永远都是你的儿子。”

“谨尧是个好孩子,我会一直视他为亲生。”放下这句话,顾峥嵘直起腰,去了隔壁卧室。

等他一走,柳忘把门关上。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给顾谨尧打电话。

接通后。

她说:“你父亲今天把苏婳叫来家里了,热情招待,还特别喜欢她。”

顾谨尧呼吸都轻了,“苏婳什么反应?”

“听佣人说,苏婳说她有爱人。”

顾谨尧眼里细微的光暗下来,苦笑一声,“挺好的。”

柳忘提醒道:“你答应我,过了三十岁,就娶妻生子,不要食言。”

“你也答应我,三十岁之前,不会干涉我。”

柳忘淡淡地说:“三十岁之前你想怎么喜欢她都行,但是,注意分寸,不要越界。”

“我有数。”

柳忘应一声,掐了电话。

顾谨尧此时人在京都,正带着人在盘龙山挖那处宝藏。

借助秦氏父子的力量,连破巨石阵、流沙阵。

他上来喘口气。

看着远处树枝上的飞鸟,忽然特别想苏婳,忍不住把电话拨给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苏婳客气地说:“顾先生,你派人送来的玉源灵乳,很好用。都绝迹了,你找得一定很辛苦吧?”

“还行。”

轻描淡写两个字,苏婳却知道,他肯定花费了很多心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问。

顾谨尧一顿,随即笑道:“最开始是赏识你,后来你帮了我很多,还帮我找到了宝藏。”

苏婳沉默许久,说:“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息,有点像一个人……”

顾谨尧呼吸一窒,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苏婳又说:“可是他十三年前就去世了,你们长得也不一样。”

顾谨尧在心里默默地说:傻丫头,十二岁没发育的小男孩,和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能长一样吗?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认不出也好。

就这样以另外一个身份,在她身边默默地守护着,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旦相认,麻烦太多,势必会给她带来苦恼。

“宝藏已经开始挖了。”顾谨尧故作轻松的语气,对苏婳说。

“你不会有事吧?”

顾谨尧心里暖融融的,“放心。”

“我的意思是,还是把宝藏交给国家吧,我怕你会出事。毕竟这个宝藏跟范老家的那个,性质不太一样。”

“放心,会上交一部分,你不用担心我。”

他想说的其实是,能被你担心,真好。

苏婳说:“挖出来我一点都不会要,我不希望你出事,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谨尧心里有隐秘的欢喜,是感动,是类似幸福的感觉。

他无声地笑了笑,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顾北弦真幸福。”

苏婳一怔。

顾谨尧又说:“那小子要是敢对不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苏婳鼻子一酸,两眼发潮。

她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没有兄弟姐妹。

自从阿尧哥去世后,她连朋友都很少交了。

可是,顾谨尧却让她有了哥哥的感觉。

如果不是长相不一样,姓名、身份不同,她差点以为他就是陆尧了。

“保重。”她对他说。

回到范鸿儒家。

苏婳从车上下来,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抹高挑笔直的身影。

洁白的月光,洒在男人英俊的面孔上,更显清冷贵气。

正是顾北弦。

身上穿着笔挺的正装,衬衫雪白,没有一丝褶皱。

显然刚结束工作,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

苏婳心里咚地惊喜了一下。

她飞奔过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又来了?中午不是才分开吗?”

顾北弦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摁,轻描淡写地说:“离得近,想来就来了。”

“骗人,一点都不近,坐飞机要三个小时。”

“我是领导,凡事不用亲力亲为,安排好工作就没事了。没事回酒店待着,还不如飞来见你。”

“你再这样下去,你爸又该说我了。”

“分公司这边工作好处理,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不像总公司那边,势力分成三派,一派站我父亲,一派站顾凛,既要做事,还要勾心斗角,心累。”听他这么说,苏婳暗暗松了口气。

她语气调侃地说:“真羡慕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只要动动嘴皮子,吩咐手下人做事就行了。不像我们,凡事都得亲力亲为,靠自己的双手打拼。”

顾北弦揉揉她的头,爱宠地说:“当领导的我,还不是天天围着你转?你就偷着乐吧。”

两人说笑着进了房间。

苏婳去给顾北弦倒水。

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不在意的口吻问:“在顾谨尧家玩得开心吗?”

苏婳倒水的手一顿,就说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边接水,边平静地说:“还行,是工作上的事,顾谨尧在国内。顾峥嵘特别热情,但是他夫人怪怪的,好像不愿见我,吃饭的时候,都没下楼。”

听到顾谨尧在国内,顾北弦放心了。

“既然他夫人不愿见你,那你以后就别去他家里了。”

“好。”苏婳把水递给他,“我暂时不会去了,你也别一天两趟地往这里跑了,累得慌。”

顾北弦拉着她,按到自己腿上,薄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别误会,我不是来查岗,就是想你了。”

苏婳看破不说破,嗔道:“你干脆黏我身上得了。”

“我看行。”顾北弦呼吸灼热,亲吻她细嫩的脖颈,吻得她痒痒的。

两人耳鬓厮磨之际,手机忽然响了。

苏婳腾出一只手,摸到手机,按了接听。

是故宫博物院的院长高沧海打来的,“小苏啊,我代表国家委派给你一个伟大的任务。”一听是国家委派任务。

苏婳一下子从顾北弦腿上坐起来,整个人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师兄,您请说。”

“是这样的,E国博物馆前段时间发生了一场火灾,有大量古字画被烧毁。其中有很多是我们国家的,他们不会修复,向我们国家请求支援,你去吧。”

一听是E国,苏婳不乐意了。

“那些画都是从我们国家抢走的,修着生气,我不去,你派别人吧。”

高沧海嘿嘿一笑,“格局小了啊,小师妹。那些画,是被他们抢走的不假,但也是我们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艺术瑰宝,不修复,毁的就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

苏婳还是不情愿,“一想到他们当年抢我们东西时,那副贪婪模样,就打心眼里抵触。”

“我们跟他们博物馆谈好条件了,我们派人帮他们修复,他们归还一部分国宝。你此行去,也是为国争光。”

“这还差不多,哪天动身?”

高沧海道:“越快越好,后天就动身吧。”

“我手里还有活,现在在加州这边,能往后推一下吗?”

“不能,等你完成任务回国,国家会给你颁发国家级别的专家证书,和金额丰厚的奖金。”

“那我明天跟范老商量一下吧。”

生怕她反悔,高沧海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啊,你可不许变卦。这次由你带队,你是群龙之首。”

苏婳诧异,“我年龄最小吧,为什么让我带队?”

高沧海嗐了一声,“别提了,那帮老专家们,谁也不服气谁,由你带队最好。他们一帮老古董,总不至于跟你一个小姑娘争。”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把手机放下,苏婳一抬头就看到了顾北弦那张英俊的脸,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活脱脱像个大冤种。

她揉揉他的脸颊,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黑成这样?”

顾北弦撩起眼皮,睨她一眼,“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跑到月亮上,去修文物?”

苏婳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多光荣啊,我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登月修文物的文物修复师。”

“我为了你,把工作调到纽城,才待没几天,你就要去E国。”

苏婳心特别大,“嗨,地球就是个村,想去哪,一张机票的事。”

顾北弦虽不乐意,但也不能阻拦她,“6月18是你生日,到时你就去E国了,我们提前过吧。”

“也行。”

顾北弦一个电话打出去。

没多久,保镖送来一个造型精美的蛋糕,和一束酒红色丝绒质感的玫瑰。

蜡烛插上。

苏婳是二十三岁生日,并排插了两根和三根,代表23。

顾北弦起身,把灯关了。

屋里一片黑暗,只剩烛光摇曳。

橘黄色烛光下的苏婳,美得单薄而朦胧,皮肤晶…,皮肤晶莹,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像一双蝴蝶。

她双手合拢,对着蜡烛许愿。

一愿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二愿顾北弦事业顺利,前程似锦。

三愿自己早日发光发亮,让顾傲霆来请她回去,和顾北弦复婚。

许完愿,吹灭蜡烛,打开灯。

顾北弦分别用汉语、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为她唱了四遍生日歌。

好吧,他就是想用各种语言,祝福她生日。

顾北弦拿起刀,开始切蛋糕。

切蛋糕时,他动了点小手脚。

切好,递给苏婳一块,自己拿起一块吃。

吃了两口,苏婳嘴里忽然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牙齿快要硌掉了。

她把东西吐出来,有点恼,“这蛋糕是哪家做的?怎么往蛋糕里放……”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掌心里是一枚超级大的钻戒,还是极其稀有的名贵蓝钻。

那蓝幽幽的钻石,比花生米还要大。

这么大,是鸽子蛋级别的。

纯净的蓝色钻石真是漂亮啊,像大海的水一样清澈明净。

做成泪滴状,在灯光下熠熠发光,美得不可方物。

苏婳捏着那枚钻戒,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仿佛开了一朵牡丹花。

好半天,她才出声:“这生日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是求婚戒指。”顾北弦接过戒指,拿纸把戒指上的蛋糕沫和口水,仔细擦干净,“我特意定制的,刚拿到。”

听到“求婚”二字,苏婳沉默了。

不是不想和他复婚,而是现在复婚还不是时候。

顾傲霆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拿她当回事。

此时复婚,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顾北弦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嫁给我好吗?苏婳。”

苏婳微拧眉梢,凝视他英挺深情的面孔,不是不心动,而是现实太多顾虑。

斟酌许久,她说:“复婚的事,等以后再说吧,时机还不成熟。”

顾北弦一心只想绑住她,怕她飞了,“怎样才算成熟?”

“等到我们的婚事,被你所有家人都祝福时。”

顾北弦心凉了半截,唇角勾起抹凉淡的弧度。

他从地上站起来,“我父亲那人冥顽不灵,刚愎自用,等他祝福,恐怕得等到他百年之后。到时你我都七老八十了,白白错过了大好年华。”

苏婳发誓的语气说:“你放心,等不了那么久,或许五年,或许三年,或许一年,我会让他求着我跟你复婚。”

顾北弦挺感动,把她拉进怀里,亲吻她脸颊,“说话算话,不许中途变卦。”

苏婳眉眼弯弯,笑如夏花,“只要你不变卦,我就不会。”

顾北弦把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定情信物先戴上,告诉别人,你是有主的人。”

苏婳垂下眼帘,端详着手上美丽的蓝钻戒指,心里百感交集,“就这么怕我跑了?”

“嗯。”

苏婳手指轻揩他好看的嘴唇,“明明你那么优秀,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

顾北弦漆黑眸子锁定她,“因为在乎。”

苏婳心里一片清甜,深深吻住他。

这一刻,她爱惨了他。

爱惨了。

爱得都好恨生活。

如果她有楚锁锁、周品品的出身,或许他们在一起,就没这么艰难了。

如果顾北弦是普通出身,他们也没这么艰难。

为了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他,她要付出那么多努力。

她发泄似的,狠狠咬了一下顾北弦的嘴唇。

接着两人疯狂地吻到一起。

隔日。

苏婳带着保镖飞往位于欧洲的E国。

先去酒店放下行李,换好衣服。

苏婳拉着装满工具的行李箱,按约定时间,来到博物馆前厅,和一帮老专家会合。

其中有个老熟人齐柏松。

远远看到她,伸长手臂打招呼,“丫头,快过来!”

苏婳迈着纤细的长腿,带着保镖,大步走过去。

正如高沧海所说,一群老专家谁都不服气谁,都想自己当领队,因为领队是整个团队的门面,是灵魂,是头儿。

但是看到苏婳,他们是服气的。

比颜值,他们比不过。

比年轻,他们比不过。

比精力,他们比不过。

比专业,就不说苏婳修过什么画了,单说她那次在电视台,当场画了宋徽宗的《瑞鹤图》。

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画得栩栩如生。

那气势,那韵味,那精致程度,丝毫不输宋徽宗本人。

换了他们来,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憋出来。

想让他们服气很简单,以才服人就行了。

苏婳带着一群平均年龄六十岁以上的老专家,前去面见E国博物馆的馆长。

馆长看到苏婳这么年轻,还以为她是哪个老专家的助理或者随从,对她不太重视。

苏婳一口流利的英语,介绍自己是整个团队的领队,是众人推选出来的,曾经修过谁的画。

言谈举止间,落落大方,目光坚定,气场全开。

馆长不由得对苏婳高看了一眼。

亲自带他们来到修复室。

看着被焚烧的古画堆落在柜子里,苏婳一阵痛心。

这些都是国之瑰宝,每一幅都价值连城。

却因为一场大火,变得陈旧、污损、泛黄,有的被烧掉一半,有的被烧得面目模糊。

一幅幅画展开,一群人挨个看过去。

接下来,苏婳要和老专家们开会,商讨如何修复这些古画。这些古画很多都是传承有序的。

有“明四家”之一唐寅的《西山草堂》、明末书画篆刻家胡正言的《十竹斋画谱》,《永乐大典》和《女史箴图》等。

其中《女史箴图》,是现存已知的最早绘画长卷之一。

曾被乾隆皇帝视为至宝,上面留有他的大量鉴赏印章。

战争期间,这些无价之宝,被洋人以粗暴的方式掠夺走。

抢不走的,就放火焚烧,连烧了三天三夜。

吃相十分难看。

还有来自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壁画、绢画,被洋人哄骗着,以低价收走。

哪怕提前谈好了条件,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国家的艺术瑰宝,存在别国的博物馆里,众人还是难掩气愤。

那种民族的耻辱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些本是我们国家的。

当外部矛盾大于内部矛盾时,内部人员就会变得特别团结。

来之前,这帮老专家,谁也不服气谁,但现在,出奇得团结。

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就是要把这些画修复得完好如初。

他们做不到的,我们能!

他们不会的,我们会!

他们不行的,我们行!

华夏五千年文明,不是徒有虚名的。

大家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好为国争光。

当大家心齐时,工作开展起来,就特别顺利,意见也特别一致。

原本在国内,一个修复方案,至少要讨论三、五天,才能定下来,在这里一天就确定好了。

定下修复方案,大家开始分工行事。

按照各人特长,领到负责修复的画,埋头修复起来。

每个老专家都带着助理帮忙打下手,只有苏婳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她负责修复的正是大E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女史箴图》。

这幅画之前曾用“日式折屏手法”修复过,导致破坏,画卷出现明显的绢丝开裂和掉粉断裂。

画上无数文人收藏留下的题跋,都被裁掉了,切口处有明显掉渣、断裂、掉粉、掉色现象。

损坏极其严重。

前些日子的火灾,又导致画面干裂、边角被熏得泛黄、泛黑,残损加重。

苏婳先用烧开的水,淋洗上面的污秽和烟熏的痕迹。

这一操作,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给惊住了,打着手势,连声喊道:“NO!NO!NO!Stop!”

苏婳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语气坚定地说:“放心,我有将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如果修坏了,我赔,我立军令状,拿性命赔!”

见对方半信半疑,她当即拿起纸和笔,唰唰地在纸上立下了军令状。

工作人员再次惊呆!

从来没见过这么自信,这么果敢的人,居然为了工作,赌上最宝贵的性命!

看样子是真有两把刷子。

那些人交头接耳,商量一番,拿着苏婳立的军令状,离开把门关上。

苏婳拎起热水壶,把画面脏的地方,接连淋洗了五、六遍,才清洗掉上面的污秽。

洗完,开始揭画。

揭完,要补上面的虫洞和窟窿,以及断裂的地方。

苏婳用外公传给她的独门秘诀,珠联璧合式修复方法,来修。

珠联璧合修复,主要是修复用的料特别。

用水加皂角、桂皮、花椒、蜂蜜、明矾和白芨等诸多材料,按配比,放入锅里熬,再加挑选好的补纸撕碎,一并扔进锅里,一起熬制。

熬好后,苏婳用外公教授的方法,每天一点一点地在显微镜下进行修复。

修复了一个月,终于大功告成。

修复的同时,苏婳让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定做了一个特殊的橱柜。

橱柜里面要恒温恒湿,灯光不能太亮。

平时不展出的时候,就把修复好的《女史箴图》,放在橱柜里保存。

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古画,在苏婳一双妙手下,修复得完好如初,再延续个几百年,也没问题。

众人在大E博物馆接连修了三个月,终于圆满地完成任务。

苏婳一个人修复了任务的三分之一。

其他十几个老专家,加起来,修复了三分之二。

虽然苏婳年龄是最小的,却是活最好的,效率最高的,表现最惊艳的。

一个人顶他们好几个。

看着原本破损不堪的古字画,被修复得成最初的模样,大E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激动万分。

当天下午。

E国的记者,前来采访这帮来自东方文明古国的文物修复师。

苏婳被采访的最多,给的镜头也最多。

因为她修复得最快最好,又年轻,长得也漂亮,自带新闻话题性。

还因为她敢立军令状!

和平年代,像她这么敢立军令状,在E国历史上,空前绝后,仅此一人!

就是这股子自信、果敢劲儿,特别抓人,让她充满魅力。

记者问苏婳:“苏小姐,为什么要学习修复文物?”

苏婳想也不想地说:“因为我外公是文物修复师,想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记者提前做过功课的,对她有所了解,问:“听说你很小就跟着外公学艺,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玩,你有没有羡慕?”

苏婳点点头,“会羡慕,但是长大后,就特别感谢外公。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记者问:“有没有成功的秘诀传授一下?”

苏婳莞尔,“所谓成功的秘诀,很简单,就是四个字:专注、执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注地做一件事,要比同时做几件事,更容易成功。执着,就是学会坚持。有时候,努力了三年、五年,仍看不到希望,很多人就放弃了。只有不轻言放弃的人,坚持到最后,才能到达顶峰。”

雷鸣般的掌声哗哗地响起。

专注、执着,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当天,苏婳的这段采访就上了BBC和E国电视台。

新闻标题是:来自东方古国的传奇人物,年轻的文物修复师苏婳。

BBC,相当于E国的新闻联播,是全球性质的。

这一播放,苏婳的知名度噌噌噌地往上涨。

文物修复师,因为修复的是古董,本就自带神秘属性。

苏婳年纪轻轻,却成名,就更引人瞩目了。

加之她长得漂亮,气质温婉典雅,做事却果敢,又美又杀,惊艳众人!

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

不只是E国,其他海外国家纷纷也对她好奇!

一时之间,各大网络平台、社交媒体,都在刷这个叫苏婳的文物修复师!

无数海外年轻人,甚至翻墙去扒苏婳的生平,想了解更多!

关于苏婳的新闻,轰动到,连远在国内的顾傲霆都看到了。

看着清雅单薄的苏婳,气场一米八地接受外媒的采访,他掀了掀嘴角,脸上露出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小丫头,挺牛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