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棺木被打开,往事的一幕幕仿佛又历历在目。17年的岁月深埋,时间腐化了你的肉身,只留下尸骨和那些不曾被腐化的衣物。身体上覆盖的那层被褥也依然保存完好,没敢掀开再次目睹你的真身,合着被褥抬起你的时候,可以感受你身体重量的存在。看着你真真切切的骷颅头,却怎么也不愿相信那就是你。17年来,梦里千百次地与你相见,让我觉得你始终活在我的生活里。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1)

(母亲的棺木)

历史转瞬回头,那是2002年6月5号,时年我正好20岁,在顺德一家电脑厂做着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往家打电话,生平从未娶过亲又长期跟随我们生活的二伯接了电话:“你爸送你妈去医院看病了,我在家里看门......”。当时一听说住院,就像现在的人听到癌症是一样的心情;甚至比癌症还要更糟糕。因为那会没有医保、没有新农合、也没有大病救助,最主要的是家里更没有钱。谁要是说哪家去住院看病治疗的,基本上是没有活着回来的。即便是有从医院活着回家的,那也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家里一贫如洗;没几年光景就又归西了。在农村,那会如果不是病得爬不起来,没有人会选择去医院看病,有点病呀灾啥的,基本上全靠扛,实在扛不住了就到小诊所开点药输点水。所以最后被送进医院去的,大多数都已病入膏肓。

二伯一生没进过学堂,因为穷一直未曾娶亲。常年跟随着我们一起过活,虽说一起过活也只是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吃住还是分开的。二伯是文盲,挣起钱来特别不容易;挑起扁担走村窜罗卖些小日用品、收过废品捡过酒瓶、收过豁子皮。常年累月在外面跑,最终因劳累过渡致使发生脑溢血让他一条胳膊失去知觉;从此留在了家中。电话那头的他用最简单朴实善良的谎言试图安抚我年轻恐慌的心,我口应着心却急着。挂过电话就请假买票回家。

回到县城,就直接奔到了医院病房。看到了久违又熟悉的面孔,我来不及悲伤、来不及难过,竭尽全力做着能够让她好过的一切。拖地、买吃的、洗衣服、给她擦洗;那天,所有的亲人都在,天气非常的好,黄昏时分,天边的落日看起来非常的俊美;病床里,她的精神看起来也十分的好;我们都以为她的病就此会好了,可以回家了。不料,晚饭过后;天色大变,窗外刮起了大风,病床的周围多了不少苍蝇和蚊子及其它爬行着的虫子;她的病情也开始发作的一发不可控制,疼痛声哭喊不断,嘴里祈求着主耶稣:“主啊,求求你,我还不想死......”;看着母亲疼痛难忍的样子,真想替她分摊一部分痛苦,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听着她向主耶稣痛苦般的哀求,我的内心有股肝肠寸断般的难受。一阵发作结束后,她平静下来了,平静的让人怀疑,趁机我赶快走出病房去医院门口打电话让亲人们过来。那时候,医院的基础设施并不健全,没有路灯的夜晚,天色是出奇的黑,黑的我啥也看不见。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2)

(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

母亲交代了后事,依偎在父亲怀里;那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享受爱人怀抱的滋味,她眼神凝视着父亲,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如何去说,或者是说了又毫无意义。在我的印象里,父母亲感情不合,经常吵架打架;也许是因为我们兄弟多,母亲操劳过度让容颜快速变老,让父亲有些嫌弃;也许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让双方没有多余时间好好沟通。母亲生平不会撒谎,在她交代后事的时候,用到了一句:“我走了之后...”。当时我很想问上一句:“你去哪?”以我对母亲的了解,那绝对不是简单的死亡。可是又不便多问,看她的样子像是要被带走似的;所以就说了句:“你想去哪里,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趁着最后的凝视,我拿出了在广州候车时购买的便宜相机,记得好像是128元,但不知是什么牌子;母亲生平除了卖血时的证件照,几乎没照过照片,母亲说她样子不好看不喜欢照相。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主要还是因为她怕花钱。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3)

(母亲去世后,在床褥子下面发现的未曾寄出的信件)

送她出殡的那天,2002年6月17日;天空零星飘落几滴细雨,本该是炎热的夏季,可那天却是异常的有点冷;所有人都又穿上了较厚的外衣。

送走了母亲,我和哥哥又要离家继续打工。临走的前一天,我从县城的一家相馆取回了冲洗的照片,却发现底片选择性的被曝光。为母亲拍摄的所有照片无一存在,为了保存对母亲的那份怀念,我把她生前年轻时的照片带走了。当晚,我为独孤一生的二伯用井水擦洗了身体,他偏瘫以后,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作为侄儿为他付出的太少,内心颇感愧疚;临走的那天下午,他一味着让我干这个干那个,似乎有意不想让我走可又说不出口。

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记忆不是母亲,而是三伯家的三娘。她个子好高,站在我的对面扎着两个小短辫扭着头正在和母亲吵架;好像是在为争一件东西,我眼前是正在挖地基翻出的新土,像是准备建房的样子。那会可能还不太会走路吧,以至于不知道回去找妈妈。傻傻的站在那里,好奇着想她是谁?人们为什么会吵架。特殊的环境地点和人加上好奇的事,成就了我最初的人生记忆。而对母亲生前年轻时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记忆最深的或许就只剩下那场车祸和后来的卖血经历。

大约是91年的秋季,村里来了几个城里人,带着医药箱;在村里一个爷爷家的院子里,对母亲和其他村民宣讲,献血有益身体健康;献血还有50块钱和一块面包。也许就是在那会,我第一次尝到了面包是啥味。献一次血可以拿到50块钱,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可谓是来钱最快的事了;尝到了甜头的男女老少一发不可收拾,隔天就去献血,一天献两次的大有人在。人们起早贪黑,只为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献血。村里献血的大多数是女性,因为她们认为,男人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女人没了或是垮了;男人还可以再找一个。不过,一家两口子献血的也是有的。很快,村里的新楼房多了起来,人们的生活似乎好过了不少。也就是在那些年,我的家接连建起了两座平房,母亲为她能够给家里带来财富而欣喜吟唱。母亲不会踩单车,大多数时候都是父亲或大哥送她去血战采血。由于离城比较远,交通又不方便,献血回来的时候多数是她走着回来的。到家的时候,往往都已是月亮高挂或风雨雪飘洒的夜晚;晕倒过路边也晕倒过采血站,可回来的时候,怀里总会揣着两个面包。用她自己的话说,孩子们平时没零食也没营养品,孩子们正长身体,留给孩子们吃吧。看着她拿出的面包,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其实,内心希望她拿回家面包又希望她吃掉面包;为了让她能多补充营养,我天天喂鸡攒鸡蛋。最终,献血时在被查出带有丙肝时,她的献血历史便到此结束。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4)

(母亲献血时用过的证件照)

92年秋季的一天,父亲载着母亲在大张庄附近的三叉路口与一辆大货车发生碰撞,母亲被甩出路边伤到了头部。那年,我和哥哥们都还小,也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第一次没有父母的陪伴,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父母亲,自己除了吃不好睡不好以外,更多是委屈和伤心难过。而这种情绪,在被二伯带去医院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失控,坐在母亲旁边边啃着苹果边哭的稀里哗啦。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没怎么送我上过学。一是因为她不会骑车,二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模样不好看会让同学笑话我。唯一的一次去学校找我,是初三那年去给我送她蒸的馒头和腌制的萝卜丝。家里没什么菜是买的,全都是庄稼地里种出来的;一年四季都是粗茶淡饭,半年不见肉腥味也都是正常的。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去城里买些青菜和鸡鸭鱼肉。那时候的过年,才真的叫过年。临近年的那几天,哪一天该干嘛真的是排的满满的。二哥也曾在那个时候,因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连续几天为乡亲们写对联而害了红眼病。年三十的晚上,兄弟几个跟母亲坐在一起打纸牌至今都能成为我一生最难忘的回忆;她不怕输,仿佛还觉得输了也挺高兴的。

母亲离开我的那一年里;没多久,全国便爆发了非典。当所有人都在谈“非”色变时,我知道她躺在那里是最安全的。不过之后的岁月里,我也开始换了份工作。自从母亲的离世以后,我总感觉自己随身有个人一直在跟着;这种感觉在后来经历的一些事情中仿佛得以印证。换工作后的一次早晨骑车上班途中,与一位女同志擦肩而过时,左手无名指被她的指甲刮破了一层皮。撕掉以后就觉得疼痛难忍,赶快找了块草坪地准备下车休息,可不等下车便已倒在了草地上。当时只觉得自己四肢伸开,灰蒙蒙的空间里,身体一个劲的快速下沉;突然,听到一位女性的声音用普通话喊了三声自己的名字。而后,身体便开始回升。那个声音至今让我疑惑,会是谁呢?母亲不会讲普通话,即便会讲;那声音也绝对不是。

再有一次就是出租屋夜里睡觉的时候,连续一周的时间,半夜里同一时间总会听到上铺床板间断式的发出“啪”的声响。楼房简单的出租屋里,我一个人开着灯睡觉;可还是能够听到发出异响,枕头下面同事送的辟邪符也丝毫起不到丁点作用。而这种异响,在我工作的地方发生一次钢结构楼层坍塌后便不再出现。

干够了在外漂泊的工作,在返乡创业过活的日子里。也许是因为离她太近的缘故,相当长的几年里,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能梦里见到她一次。有些时候夜里也常能听到有东西在敲打着窗户,后来索性我就把窗帘拉开,灯打开睡觉。可这似乎也不能改变些什么,梦里依旧能够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人。特别是在女儿出生的一个月前,梦里她领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女孩穿着身白色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哭着对我说:“你把她带走吧”。当时就心生疑问,添孩子是个好事;为什么要哭呢?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门口的水泥缝里出奇的跑出来一群蚂蚁。我急忙带媳妇去做产检,医生告知羊水不足,需要尽快生产。

媳妇生产以后,脾气特别的不好,怀疑可能是产后抑郁症。女儿在未满40天的时候,她选择了外出打工;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没怎么照顾过我,所以他也不懂得怎么养孩子。之后的日子里,我除了要挣钱,更多的时候是要养孩子;抱着不懂可以问、不会可以学的态度;我默默坚守着。自我认为凡事不是生来就规定哪些事是女人的,哪些是男人的。事总得有人来做,关键的是如何将事做好。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5)

(不满百天的女儿)

养孩子不容易,特别是一个男人养一个不足白天的幼儿。困难总会是有的,特别是大冷天夜里发烧不退带她四处寻医问药或是夜里哭闹不止使我无法入睡;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算听话。有些时候把她一个人放在屋里睡觉一上午,回来仍然可以看到她安静地睡着,而且偶尔还会看到她从梦里笑出声来。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陪她玩一样;一个不满三个月的小孩,睡觉的时候能发出笑声,着实让我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

2019年农历10月27日,因为征地原因,母亲的坟墓将被迁移;那天,风和日丽天地人和。一切都在计划内顺利地进行着,只是女儿没处安置,放哪里她都不愿意去;没办法,早上五点便一起跟着早早的起床,再次为母亲挪坟搬新家,我按照入葬礼数为她准备了全新的被褥衣物与棺材;不过,这次送她的行程里,所有的孙子当中,女儿是唯一一个到场的。相信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6)

(女儿今年5岁了)

三日后圆坟,农历的10月29日;经过前一日的雨水洒过,母亲坟头的土方有些划落;我拿起铁锨添了添土又在路边戚了个圆圆的“土帽”为她盖了上去。

母爱如山老爸出去打工(请让儿为你再添一锨土)(7)

(为母亲圆坟)

平凡的母亲,不平凡的爱!平凡的女性,不平凡的让步!伟大的母爱!母亲,您做到了!阴阳相隔的挂念,儿感受到了。安息吧,我最亲爱的母亲!愿你天国那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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