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越来越严肃了。
最新一期《脱口秀大会》聊孤独,王建国一上台就把大家整懵了,“孤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东西,也是唯一爱的东西。我爱的不是绝对孤独,屈从性孤独,我只爱认知障碍型孤独和主观迷幻孤独。”
其他人都是借着孤独的梗插科打诨讲笑话,只有王建国特别认真地在探讨孤独的学术性。
“我非常喜欢孤独,只有孤独让我感到平静,安全。我一直是那个守墓的人,这个世界是我看的坟。”
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就不那么好笑了。
这大概也是王建国与李诞的本质区别。有网友说,“李诞是真心实意扯各种淡,王建国总还忘不了用扯淡来建设国家。”所以,王建国就总不如李诞那么好笑。
好不好笑有那么重要吗?有。
这一期节目里,选手卡姆也讲了一个笑话,他说自己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叫卡力多,卡力多在拉丁语里的意思是笑果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李诞正好是笑果文化的联合创始人。他翘着腿问卡姆,“你为什么给狗起公司的名字,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卡姆也很叛逆,“这是一个幽默,其实不是,就是为了一个笑点我这么胡说的,我以为你会理解,当企业领导人当太久了可能容易这样,我也理解。”
虽然两边儿都是开玩笑,但玩笑里总有一些真心话。这一季的《脱口秀大会》采用了残酷开放麦和积分赛来筛选选手,把每个选手都搞得很崩溃。而李诞是坐在台前的领笑员,是做开场cue流程下评语的蛋总,他与王建国,还是好朋友,但不再坐一块儿。
时间回退到2012年,那时候王建国还不叫死胖子叫国仔,李诞也不叫蛋总叫蛋蛋。李诞还不是王建国的领导,王建国打起李诞也毫不手软。
第一期《今夜80后》脱口秀开播,主持人王自健出场,现场掌声雷动。他说了三次“请坐”,观众才平息下来。当时节目仅仅播出四期,收视就升到全国第二。
王自健在节目里总爱调侃三个人,赖宝建国和蛋蛋。赖宝,吝啬,贪酒,臭不要脸。建国说一口东北话,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蛋蛋,而蛋蛋总眯缝着小眼睛,显得很无辜。
有人问王自健,为什么每次都拿这三个人开涮,王自健也开玩笑,“说他们几个一点事儿都没有,因为他们几个都是我们台里的临时工。”
那时候赖宝、蛋蛋和王建国都是“80后”的编剧,一开始只是埋头在后台苦哈哈地写稿子。赖宝说,“刚开始写段子有种当小三儿的感觉,我总在背后,段子给别人用了。”
但很快,王自健把这几个朋友也推到了台前来。那时候,王建国是这几个人里最出挑的。节目组甚至专门给他开了一个小剧场就叫《国仔来回蹦》,建国一个人站那就是逗哏,蛋蛋程璐思文都是给建国当捧哏的。
后来赖宝出走,王建国和蛋蛋就成了搭档。两个人还一起拍过一个衍生短剧叫《诞国兄弟》,王建国与李诞是这部剧的编剧,也是主演,演得很卖力,可惜最后短剧也没卖出去。
做演员这事儿,李诞和王建国都是被逼的。但李诞很快就适应了也想开了,而王建国一直有点懵。李诞说,“他主要是没有那么坚定,所以脱口秀这事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多的痛苦。”
也难怪李诞能走到最高处,这一帮脱口秀演员里,最有做艺人自觉的,就是他了。
一开始,“80后”里最受欢迎的是王自健。他靠说相声起家,在北京有个相声小二班,人称“小王爷”,想买他的相声票,得提前半个月在网上预定。
在说脱口秀之前,王自健的偶像一直都是郭德纲。虽然总有人拿他和郭德纲相提并论,但王自健觉得自己永远也超越不了05、06年的郭德纲,“我就是普通天才,他是大天才。”
2010年,德云社闹出打记者的风波,停业整顿,郭德纲也被同行排挤。只有王自健站出来力挺郭德纲,还和搭档张伯鑫讲了一出《我爱郭德纲》的相声段子。
没想第二年,王自健和张伯鑫演的《歪唱太平歌词》就惹出了乱子,遭到封杀禁演。王自健和张伯鑫分道扬镳。王自健来到上海,接下了《今晚80后脱口秀》。
脱口秀红了,相声反倒式微。王自健曾在里不指名道姓的说,别的台模仿他们,弄一DJ,弄一通道,弄一人说脱口秀。种种都能跟郭德纲在江苏卫视开的节目《郭的秀》对上。郭德纲也发了一条微博回应,“一阵云迷一阵晴,昨日寒虫今日龙。”
别看王自健长得随和,总挨老婆揍,他言语里的棱角很分明,也很尖锐。
有一年,他去上乐嘉的访谈节目《首席夜话》。说到赚钱这事儿,住在北京城郊回龙观的王自健就说了,“我不缺钱,钱买不到我。”
有老板过生日,出价三十万请王自健出席,他拒绝了。他说,“我不干这种事,你不是我朋友。”观众不信,“如果三十万不行,那三百万行不行?”王自健还是坚持,如果他不是真心交朋友,只是为了面子请我去,我不去。
节目最后,乐嘉让王自健说一段命题脱口秀,不把观众逗笑不准走。王自健也坚持,就是不说。“就不准走是吧,那大伙儿都等着吧,因为做不到。不能把没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尊重。”
乐嘉有点尴尬,讪讪地圆场,“我担心观众会觉得你不能即兴,没本事。”王自健耸耸肩,“那就,没关系嘛。”
2014年,笑果文化成立。四位创始人里,有《今晚80后脱口秀》制片人叶烽,还有唯一的一位编剧李诞。没过两年,笑果文化拿到了来自王思聪的普思资本天使轮融资。
2017年,是有头有尾的一年。年初,腾讯视频和笑果文化联合出品的《吐槽大会》第一季火热开播。年末,《今晚80后脱口秀》正式谢幕,李诞缺席。
王自健站在台上说了最后一个段子:“等我以后有了徒弟,也要把毕生的段子都传给他。”结果传完,徒弟叫苦了,“师傅你传的这些段子,徒儿用不了啊。”“这些段子里有大量的蛋蛋和建国啊,这两个人已经没了十几年啦。”
李诞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没有去录最后一期“80后”,但他后来澄清过,他与王自健并没有不和,王自健离开,也只是因为“说脱口秀说腻歪了,他不愿再说了”。
从此,脱口秀从电视时代,进入了网播时代。王自健不再说相声,也不再说脱口秀,只是偶尔演演电影,上上综艺。离婚后,一度传出他患了抑郁症的消息。但现在他的日常倒是挺平静,就是养养猫健健身。
他在微博写,“想像朴树那样,坦然的与世界格格不入,不以此为耻也不以此为荣。”
当初80后的那些脱口秀演员,比如王建国、池子、思文、史炎、梁海源,都和李诞一起,去了笑果文化。
虽然李诞嘴上说着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但他是最快适应环境的人,和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一起运转得挺顺溜的。公司内部流传着一个说法,李诞只要好好活着就是kpi。他总是出活最快的,每次嘉宾名单给到,永远第一个交稿。站在台上,他总是能从容应对节目组和赞助商的各种刁难。李诞很少在段子里表达个人态度,他就是能让每一个人都笑出来,还是舒心地笑。
李诞说,“我的价值观就是都可以,都行,真的,都行,都可以,咋都行。”
王建国就不行。虽然他大多时候都在写破烂的谐音梗,但偶尔总有那么一两次,憋不住心里话。
吐槽大会上,王建国忍不住吐槽过金主爸爸,“这里本来是有一个强植入的广告,可是客户嫌我咖小,给别的明星说了,我这不能空着,就改公益广告了。谢谢啊。我这里不需要你们欢笑,我需要你们悲伤。太有意思了,真专业,上台前一个小时改稿子,我给你改成这样,对你的品牌有什么好的帮助吗?逗我呢,小淘气。”
今年,他有所收敛。《脱口秀大会》第二季第五期,谈到欺骗,王建国说,有时候要骗过自己才能活下去。
“每次要见客户的那一天,都是精神饱满地起床,洗脸刷牙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衣柜翻出一副崭新的笑脸,贴在脸上。把电脑一揣,把尊严一扔,推开家门,走喽卖笑去喽。”
客户各种讽刺挖苦甚至是威胁要撤资,王建国还得笑,“这不还是为了你。我知道你要践踏我的人格,所以我早就把我的人格捏碎碾成齑粉撒在柔软的天鹅绒上,这样你在践踏的时候啊,不会伤到你。”
一向很捧场的李诞,听到这一句,笑不出来了。
曾经有段时间,王建国的偶像是九把刀,梦想成为一个小说家。他在晋江写了几十万字字的小说连载,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蛆”。
李诞和王建国为了“小说家”的问题吵过。王建国觉得,只要是个拿小说挣钱的人就叫小说家。但李诞坚持,你必须有造诣才能用“家”。如今,李诞已经出了三本书了,王建国还在憋大招。
去年公司给王建国放了半年的假,让他弄个剧本出来。记者问他,会再把《诞国兄弟》弄回来吗?王建国的回答也很实诚,“你说老李(李诞)现在还能拍这个吗?咱得给人家多少钱啊?”
今年4月1日,王建国开了一个新账号叫“隔三岔五国仔饭”,转身做起了美食博主,听起来简直像个愚人节笑话,但并不好笑。
做饭的王建国完全没有讲段子的王建国那么好笑。一丝不苟地切菜,煮饭,一丝不苟地吃饭,吃的时候还会很严肃地聊点人生鸡汤。
王建国做的都是东北菜居多。炖羊排的时候,他会说,“我想我爸了,因为他给我买羊吃。”做酸菜的时候,他会说,“等以后我回东北定居,高低在屋里都弄一个大缸,阳台那屋不住人我都得积酸菜。”
他一直有个特别幼稚的梦想,“等钱赚够了,就回东北,买一个小房,装修成自己喜好的样子,天天蹲在屋子里就写小说做饭,享受余生。其实我知道,钱是赚不够的,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
李诞爱喝酒,王建国爱做饭,也许从一开始,两个人的人生就注定了有分别。爱喝酒的人,必须活在人群中,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在酒桌上建立自己的人脉。爱做饭的人,常常是躲在油盐柴米里,切切嘈嘈,庸碌的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所以,李诞曾经是个文青,现在越来越像个明星,王自健曾经是个明星,现在越来越像个隐士。只有王建国,还是王建国。虽然他本名不姓王,也不叫建国,但他一直就是普通人的样子。有些天赋,但不足以脱俗。逆天改不了命,还是要尽力挣扎一下,总在反复劝说自己与反复审视自己之间来来回回地拉扯。
这大概就是每个普通人在无法回头的生活浪潮里,浮浮沉沉奋力扑腾的样子。
王建国心里也明白,自己做饭,其实就是一个做家常菜的水平。
“一个五花肉都用了八百多遍了,那水平能有多高。那为啥还要这么做呢,我就是想努力做点什么。其实我也特别特别讨厌努力,但我更讨厌虚度光阴。三十岁之后,这个想法更强烈。我就经常听到自己对自己说,不要虚度光阴,不要虚度。”
参考资料:
《李诞,浅薄如水》作者:谢梦遥
《王建国的脱口秀人生》作者:汤博
《李诞:我决定充分暴露,泥沙俱下》 作者:欧阳诗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