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钢
1
牛月兰上了年纪,脑子却不糊涂,不受人哄骗。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相信那些包治百病的保健药。绿苑小区经常有保健药推销员搭帐篷,为老人量血压、听心率、看喉咙、测体温,享受这些服务后,让你填一张信息表,年龄、身高体重、身体状况、既往病史、家庭基本成员、退休工资等。完后,还有惊喜等着你:可免费领取10个鸡蛋,或领1.25升装的一瓶色拉油。目的是盯住重点人员,有针对性地攻关,让你掏腰包。牛月兰不拢边,她心里明镜似的,得一点小便宜,推销员会死缠烂打让你掏出高于此物百倍的价钱买保健药。她不做那样的冤大头。
这一天,小区健身广场又扯起了帐篷。早上9点,牛月兰从江滩公园锻炼回来,对着广场,在心里哼了一声。出乎她意料之外,这次不是卖保健药,而是推销“养生紫砂太极煲”。她像往常一样在小区蜿蜒的小道上做整理运动,压根不想往里面凑热闹。推销员晓琴姑娘可不管这些,她主动贴上来,热情地挽起牛月兰的胳膊,喊:“牛奶奶。”牛月兰暗自佩服,对方一下就打听到自己。自从儿女们出国之后,还没有人挽过她呢,在一丝激动之余,很有些不适应和排斥,本能地抬了一下胳膊。长得娇小甜美的晓琴,拿着色彩斑斓的广告单讲解:紫砂煲采用原矿紫砂材料,内胆具有天然透气孔,在炖煮时能透气保鲜,肉质酥烂,米汤浓稠。它的加热部分根据太极图来布置,加热时,也是根据太极原理先启动一半电热丝,逐渐达到全部电热丝加热,待食物熟后,热力再分为两个一半消退,实现阴阳转换和平衡。牛月兰心想,不就是一个电压力紫砂锅吗?弄一堆唬人的说法,难道一个锅还练过太极,有太极内功?
牛月兰抽出胳膊说别耽误我健身。晓琴锲而不舍,她说只介绍了一半。没有办法,发了多少广告,当面宣讲了几个人,老板是有考核的,没完成,直接扣钱。晓琴又挽起牛月兰,“奶奶,您听我说完,不买没关系,不碍您走路,算我求您,可怜我让我拿全工资”。
晓琴继续说,好马配好鞍,配套的养生食谱很重要:一条鲫鱼、一只猪蹄、一斤牛肉,不放作料,在煲里熬一晚上。第二天,食材不要,把汤当水喝,一周三次,坚持一年,绝对不患感冒,身强体壮。如有感冒,凭医院诊断,全额退款。这汤叫固元汤。
牛月兰听着这一锅稀巴巴就恶心,对所谓的太极紫砂煲也无丝毫兴趣。她说,只信太极拳,不信太极煲。
她坚信运动才能健身。前不久,她报了太极拳培训班,刚学完基本招式,她后悔学晚了。
2
牛月兰坚持早晚各锻炼一次,她不像有的老人早上出去一次一天就不再出门,待在家里不是坐就是躺。傍晚,她又出去了,反正一个人,也没有牵挂。邻居家里传出准备晚餐的锅碗瓢盆撞击声时,她已收拾好了厨房,当然,一只菜碗、一只饭碗、一双筷子而已,很简单。等别人家开饭时,她已经出门了。这会儿,她一般到离小区不远的苗圃公园走太极步,练练基本招式。这儿绿树成荫,小苗成行,园区静谧,是一个学太极拳的好地方。
走了七八个来回,牛月兰感觉心口发闷,像吃了什么哽住了一样。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几分钟之后,闷感才消失。牛月兰想,坏了,怕是得了冠心病吧。
第二天,她去红城医院。医生分析说她有高血压和高血脂,心脏有问题的概率非常大,到底有无,严重程度多大,要做心脏双排CT扫描才能诊断得出来,早发现早治疗。牛月兰知道心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就做吧。预约次日上午。医生嘱咐她早去,人多,要排队拿号的。
75岁的牛月兰一夜醒来好几次,早晨5点就起床了。动作麻利地洗漱,把又空又大的屋子里都弄出了回音。她的儿女都居国外,老伴也去世5年了。
牛月兰出门时,刚6点,天还是灰蒙蒙的。她估计6点半可以到医院,排在前面应该没有问题。唉,也不知道这病到底有多严重,要不要命。
她低头皱眉,走到小区门口,听见有人喊:“牛奶奶,这么早出门啊。”打招呼的是晓琴,正在与几个姑娘小伙子把头天拆了的帐篷再搭起来。晓琴走近,拿牛月兰的邻居赵奶奶、陈奶奶当例子,说她们都夸这个煲和方子好呢,只吃了一周,走路有劲多了。
牛月兰懒得纠缠,去医院要紧,便说:“闺女,我今天要赶着去医院。回头再说,500元一个,不是个小数字啊。”她心里说,鬼才相信你们,骗我们老人的钱。
晓琴一听牛月兰似乎有所松动,连忙把广告塞到了她的手提袋中,又叮嘱一声:“奶奶,您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哦。”晓琴把牛奶奶的牛字省掉了,嘴巴甜得像刚啃完甘蔗似的。牛月兰心说,我给你打电话,妄想,我看到你们这些人心就烦。
3
到了红城医院,天已经亮了。放射科在一楼,走廊灰不溜秋,跟病人的脸色似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五个人,牛月兰排第六。按顺序不算很靠前,但六也算是个吉利的数字吧,但愿今天检查都顺利。最好,心脏也没啥大毛病。牛月兰安慰自己。她走到登记室的窗口,椅子上的人都侧过头来看她,直到她把预约单放在最下面,他们才收回目光。牛月兰明白,他们是怕她赶马混骡子“插队”。每一位病人,都想早一点检查。
坐在牛月兰旁边的五号是个30岁左右,身材高挑,样子精明的女人。牛月兰看了她一眼:这么精神,身材又这么好的年轻女人也得冠心病。她忍不住问:
“姑娘,心脏不舒服,要做CT?”
“不,不是我不好,是老爷子心脏不好。我提前来站队,等到医生上班了,他再来。”
“哦,你爸真是好福气。”牛月兰说完,开始责怪自己:真是老糊涂,来排队的不见得都是病人啊,难道病人都像你,也是孤家寡人,都亲自来排队。是病人也不见得都是心脏病人,真是老糊涂啊。
牛月兰闭目养神,可心里不平静。女儿出国没让她操心。儿子就不同,是自费留学,4年花了100多万元。牛月兰在准备送儿子留学时,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除了差钱之外,还有,她并不想让儿女都离自己那么遥远,都走了,那不等于白养了吗?为留学与儿子闹得很僵。最后,她还是把三室一厅的房子卖了,筹钱供儿子到国外求学。
卖了房子,老两口还得找地方住啊,买个一室一厅的二手房,她手上的钱远远不够,只有厚着脸皮找亲戚朋友东挪西借。直到儿子毕业,在国外站稳了脚跟,债才慢慢还清。后来,儿女们赚的钱也越来越多,给老两口买了三室二厅的房子,添置了全套红木家具。苦尽甘来,老伴却突发脑溢血,离她而去。想到这里,牛月兰不觉眼睛发红。
年轻女人侧过头来问:
“大娘,怎么不好?”
“心脏有点毛病。”
“没人陪您来?”
“嗯,一个人来的,孩子们都忙。”
“等一会儿,要先做皮试,看是不是过敏体质,有人陪,安全一些。”
“哦,我一个人能行。”
7点半,大家开始按预约单顺序领号。
不一会儿,年轻女人的父亲来了。他看起来比较硬朗,瘦高个。
他坐下来后,主动同牛月兰打招呼,自我介绍姓朱,很快两个人就聊起了胸闷、胸疼等病症来。越聊越近,原来,他们都是上世纪50年代末从东北来红城支援钢铁工业建设的,牛月兰在炼铁厂当化验员,老朱是炼钢厂的工程师。说起过去,两个人有不少共同的话题。
开始做皮试了。护士在牛月兰的左手腕上,温柔地注射试剂。不一会儿,米粒样的小包隆起了。护士说,这是碘试剂,如果过敏,就不能做CT。因为做CT的同时要注射一种含碘造影剂,靠它在血管中流动,留下影像反映心脏血管是否有问题。
护士漂亮,口罩上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含蓄中带着动人的魅力。牛月兰觉得她与自己的女儿有几分相似。护士告诉她,等一会儿,不管有什么不良反应,比方起疹子、痒、恶心等要立即报告。她问牛月兰对青霉素是否过敏,牛月兰摇了摇头。护士说,那就好,应该没有大问题。后来,护士又加问了一句,有没有家属来,牛月兰说,没有,孩子们都忙。说这句话时,她心里发虚,压根就没有人可陪。
虽已是深秋,走廊里仍然有些闷热,偶尔有几只蚊子从牛月兰眼前飞过,她下意识挥手去打。环顾左右,她发现来检查的都有人陪,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10分钟后,牛月兰手腕上的“小米粒”变平了,而它附近却起了一个红疙瘩,还有点痒,她不能确定是蚊子咬的,还是皮试过敏引起的。刚开始,她很想向护士报告,随后她决定等等看。过一会儿,她感觉身上没有什么反应,那个红疙瘩也消退了。她想,如果跟护士说了,今天的CT肯定是做不成了,医院一般会选择保险方案。不做,病怎么查得出来。即使是过敏,这个反应也不算很大,说不定就是蚊子咬的呢。
4
第五号,也就是朱工进CT室后,牛月兰又有些犹豫了:一个过敏的人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真想找人问一下。找谁呢,找护士?她一定会警觉。她后悔今天一个人来。如果有人陪,等会儿检查时有不良反应,或者不省人事,也好有个照应,还能对医生说说实情。
牛月兰听到医生喊她的名字,心脏突突地走了进去。CT机摆在房中央,周围空荡荡的。正对着机器有一间带大玻璃窗的控制室。护士让她躺在移动床上,把四个用于监测的触头,吸在她的腹部和胸部。
牛月兰按护士说的,两只胳膊举过头顶,接着就感到一丝冰凉的疼痛,一只粗针头扎进了右胳膊肘处。护士把长长的输液管接好,对她说,胳膊一定要保持平放,检查开始时,造影剂会快速推进她的血管,一定不能乱动。
控制室的一位医生过来再次确定她没有过敏症状后,对她交代说,检查很快,只要10秒钟。当他在麦克风里说呼气、吸气时,请她一定要配合,还要保持心跳不能超过每分钟70下。
床缓缓地移动,牛月兰的头部穿过了环状机器,胸部到达它的正下方时,塑料壳包裹的圆环机器“呜呜”地运转起来,造影剂慢慢注入。她突然发现,眼睛上方的塑料壳连接缝慢慢地模糊起来。怎么回事,刚才还看得清清楚楚的,真的是碘过敏吗?她睁了睁眼睛,又看,确实,连接缝还是很模糊。肯定是过敏了,怎么办,怎么办,等一会儿需要抢救吗?能不能救过来啊。我孤独地生活,又孤独地躺在这里死去。真是应了自己说的那一句气话吗?那是她为儿子是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发生分歧时说的一句气话:“你们就都不回来吧,我死了以后让狗子拖。”想到这儿,牛月兰不觉眼角有些湿润。
机器的转动声逐渐低了下来。医生从控制室走出来说:“您的心跳都到了每分钟95下了。您不要紧张和害怕。不然,检查是做不成的。”
“你让我喝口凉水吧。”牛月兰说完,指了指放在墙边桌子上的手提袋。护士帮她拿出瓶子。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凉水。她在老年健康杂志上看到过:情绪紧张时,喝几口凉水能得到缓解。
牛月兰再次躺了下来,并且很听医生的话,把眼睛也闭上了。机器“呜呜”又响起来。往事历历在目:从北到南、生儿育女、痛失老伴……牛月兰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机器声又停了下来。这次,不用医生说,牛月兰明白是自己的心跳又超标了。医生有些不悦,出来对她说,检查不了。牛月兰赶紧赔不是,请求医生再给一次机会。医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让护士把牛月兰的输液管拆了,留置针封好,带她到护士室吃一片“倍他乐克”扼制一下交感神经,看能不能把心跳数降下来。
牛月兰到护士室时,朱工胳膊上的针已被护士拔掉了,他的女儿用棉签帮他摁住针眼,扶他在椅子上休息。朱工问牛月兰还顺利吗?她沮丧地说,自己太紧张,心跳太快,没做成。
“你别把检查太当事,就把它当作一次体检,闭上眼睛打个盹就过去了。”朱工说。
“大娘,您一定要有个人陪着。一个人在这儿,容易七想八想。再说,有什么事儿,也好帮着跑一跑。”朱工的女儿插话说。
“是的,是的。外孙女等一会儿就来。”牛月兰边说边送朱工父女离开了护士室。
护士喊了三遍,牛月兰才挂了电话捏着手机进来。护士问,跑哪去了,吃药了。牛月兰不作声,满脸歉意。
吃了药,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想,不就是一次检查吗,为什么要紧张呢,死又是多大的事呢,都75岁的人了,已经是老人的平均年龄了。过了一会儿,护士把电子血压计扣在她的左手腕上,测血压,又测脉搏。护士说,现在心率每分钟是65下。让她继续保持平静,稳定这样的数字,下一个就该她检查。
牛月兰的信心开始恢复。她刚微闭双眼,一位姑娘来到跟前,轻轻地唤:“姥姥,姥姥。”
“哎,乖闺女,你怎么跑来了。”牛月兰睁开眼欣喜地说。
“看您说的,您来做CT,我能不来吗,应该早点告诉我就好了。我一大早就来先为您排队。”
“唉,你不是忙嘛。”
“再忙,也应抽点时间来尽孝心嘛。您看,我还给您带吃的了。”
“这是您孙女呀,真孝顺。”护士在一旁说。
“外孙女,外孙女。”牛月兰说,充满了自豪感。
牛月兰再次进入CT室。外孙女扶着她上了移动床,殷勤地帮她脱掉鞋子,然后,对她伸出两根手指做V状,还灿烂地冲她扮了一个鬼脸。
牛月兰主动对医生说,只这一次,如果不成功,就算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护士接上输液管,熟悉的机器声响起来。牛月兰立即分散注意力,她在心里默念二十四式太极拳的招式:起势、左右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左右搂膝拗步……她慢慢地默念,慢慢地用太极意念控制自己的情绪。最终,这心中的太极招式也没能阻止牛月兰的紧张,她甚至能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显示器上她的心跳是120下,机器立即停了下来。
医生说:“您都紧张几回了,应该适应了。这次还不如上次,我真不明白。”
牛月兰不好意思地望着医生,连声说“对不起,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医生说:“可能是造影剂过敏引起的,有的人皮试不过敏,真正打时就过敏。”她告诉牛月兰不适合做这样的检查。护士把留置针拔出来,让牛月兰摁住棉签10分钟,等一会儿到退费窗口去退检查费。牛月兰有些难过,唉,这样的检查预约不容易。
10分钟一过,外孙女跟牛月兰打招呼先走了,她说自己太忙了。
牛月兰到大厅退费窗口拿回了检查费。刚一转身,就看见朱工脸色苍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走过去关心地问:
“朱工,你怎么还没走,看你脸色,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唉,心里憋闷哪。”
“那我帮你叫医生吧。”
“不,不用。是心里憋气啊。”
“生气啦,闺女呢?”
“她哪里是我的闺女,是我请来的钟点工啊。说好一上午付100元钱,她说今天费时多,硬是从我手里又多要走100元钱哪。”
牛月兰心里一梗,胸口像被锤了一下。她坐了下来,仰起脖子缓缓地喝了一口凉水。她劝朱工不要生气,免得加重了病情。她陪朱工拉起了家常来。朱工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深圳,都成了家。老伴几年前去世。听到这些,牛月兰苦涩地笑了一下。
两位老人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稍好一点,就慢慢起身离开了医院。
走了一段路。分手时,朱工要她的手机号码,说:“可以交流一下病情或者互相介绍治疗信息。”
“行。”牛月兰说。
牛月兰一回到小区,晓琴就笑眯眯迎上来。
“牛姥姥,我今天表现不错吧,一接到电话,立马就跑过去了。像您的外孙女吧。”
“像,像。闺女,别着急,等我喘口气。这太极紫砂煲,不用你再介绍了,我买。”
“姥姥,您真好,我终于开张了。”晓琴来得真快,喊姥姥的感觉,比喊奶奶要亲切许多。
5
有了电话号码,朱工偶尔打电话给牛月兰,一来二去彼此熟悉了。朱工家离绿苑小区大约有6站路。两个人有时相约到地处中间的苗圃公园练太极拳,相向出发,节约时间,也可少走一些路。牛月兰自然是朱工的太极师傅了,早上她跟班学,傍晚朱工跟她学。现学现卖,牛月兰倒是信心十足。她觉得两个人以这种方式交往挺好,像年轻人一样,找个理由约会。
有一天,朱工对牛月兰说:“上次检查没成功,就这样算了可不行,查出毛病也好早治。”
牛月兰说:“现在想起来还是碘试剂过敏,当时手腕上有红疹子,我不敢面对,以为没什么,咬咬牙能够过去,其实,弄不好,会要人命,想起来还是蛮后怕的。”
牛月兰决定休息一段时间,下一步怎么检查再说。先坚持锻炼,控制饮食。朱工不赞同,认为是消极对待,这么一大把年龄了,吃药控制才是最有效的。
练完了太极拳,朱工时常送牛月兰回绿苑小区,大概走2公里吧。刚开始,牛月兰婉言谢绝,是朱工的实诚感动了她。这个老头不讨人嫌,胡子和头发理得干净,说话有分寸,人也不黏糊,总说等查出病因来就不送了,不然路途上出意外怎么办?不放心。朱工从未提出上她家里去,每次送到楼底下就走,这一点让牛月兰很感动和欣赏。
一天,晓琴收班晚,见到他俩,亲热地喊朱爷爷好,牛姥姥好。牛月兰不得不服晓琴的嗅觉,她居然知道朱工的姓,谁告诉她的呀。天生就是搞推销的料呀。晓琴走过来挽起朱工的手说:“朱爷爷,帮帮忙买一只紫砂煲呗,牛姥姥都买了。对你们这些年老体弱者挺管用的。”说完,看着牛月兰,盼望她帮着说一句话。牛月兰说:“晓琴姑娘,这事等你到朱爷爷小区推销再说啊。朱爷爷现在是我的客人,不能逼着买啊。”晓琴不好再说什么,嘟囔道:“我不逼,不逼啊。”仍然塞了一张留有她名字的广告给朱工。
朱工患心脏病多年,对寻医问药有些经验。有一天他打听到医大附院可以对碘剂过敏的患者采取对颈部动脉做彩超来推断冠状动脉情况的检查。傍晚,他激动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牛月兰,让她去试试,虽然没什么危险,最好还是让外孙女陪伴。两个人走到绿苑小区时,牛月兰迟疑了一会儿,向朱工坦白自己并没有外孙女。朱工望着牛月兰并不惊讶地哦了一声。
朱工说:“那我陪你去做检查。”俩人约好,为了节约时间,各自乘车到医大附院门口见面。车子比较顺利,牛月兰7点就到了,约好的时间,朱工却没有来,又等了一辆车,还不见人影。正着急呢,电话响了,朱工跟牛月兰说,他胸口憋闷得不行,中途下车了。牛月兰说:“唉,让你跑,真是对不起你。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可以的。”
医院人不少,整个挤挤擦擦人挨人。牛月兰运气不错,挂上副主任医师号。医生问诊之后,她先去心电图室,在类似跑步机上做了一个动态心电图,又到彩超室做颈部动脉彩超。
她坐在走廊上,等医生出检查结果。这时,晓琴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搂着牛月兰的肩膀,说:“姥姥,这回检查没有危险吧。”牛月兰问她是不是朱爷爷打电话让她来的。晓琴说是,她一听朱爷爷挺急的,以为像上次一样的检查,有危险呢,连忙打的士赶来。晓琴说,朱爷爷已答应买一只紫砂煲。
检查结果出来了,初步诊断心脏动脉血管堵了四成。晓琴陪着牛月兰拿着报告单回头去找医生继续看病。
牛月兰缴费,晓琴帮助在药房窗口排队,两个人乘公交车回绿苑。在车上,晓琴接到朱工的电话,问她情况。牛月兰接过手机说:“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还好。”她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搬掉了。
回到小区已经是中午。朱工看到牛月兰,就从门房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他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一点就过来等了。他看过牛月兰的检查报告单,替她高兴,说只要坚持吃药,是能控制好的。牛月兰一扫愁容,说到小区边上“好再来”餐厅一起吃顿中午饭吧,谢谢朱工的介绍,查明了病因。晓琴兴高采烈去拿紫砂煲。
一路上,牛月兰一连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女儿的,关心她的检查结果,又打了一笔钱到她的卡上,让她不要省着,注意营养。另外一个是单位退管办干事的,说是这个月她满75岁,明天要送生日蛋糕票来。牛月兰表情淡然地挂了电话。
晓琴把捆扎好的紫砂煲送来了,两位老人请她留下来一起吃饭。晓琴说:“那,您俩可要帮我推荐紫砂煲哟。”牛月兰说:“好,好。难为你了,表现不错,当然要帮你推荐呀。”朱工说:“这两回,你就是我们的养生紫砂煲哇。”晓琴说:“那你们把我煮了,养生。”说完三个人哈哈大笑。店老板从吧台探出头来,觉得这祖孙三人笑得真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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