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园园园主公开征文,借贵宝地发点童年的回忆,时光回不去,此情可追忆。
从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大概都记得那泥巴做的泥哨,什么“小兢兢”、“小燕雀”、“哩哩哇”,都用黑泥烧制的,通体黝黑,轻巧,透着一种瓦亮。泥哨鸡蛋大小,形状各异,上面涂着一层油彩。泥哨小的一分钱,大的要二分钱。卖泥哨的,是那些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
记得我七岁那年正月,随着日子的延伸,年味一天天变淡,大人们已经出工,我们虽还玩耍,但饭食没了馍馍、发团,玩起来多少有些索然。这个时候,最希望来点新鲜的玩艺,以冲一冲肚里的馋虫。
当时农村很落后,吃的穿的玩的,能有什么新鲜玩艺?一没有电视,二没有玩具,好歹盼来一场电影,过年时,早演过去了。
正月底的早春,小巷里还有残雪,打瓦碰钟,打泵,都玩腻了。无聊中,突然传来悠悠的泥哨声:
“嘟嘟哩——,哩哩嘟,嘟嘟哩哩——哩哩嘟!哩嘟,哩嘟,哩哩嘟——!”
那是一种叫“哩哩哇”的泥哨!哨声由远而近,抑扬悠长,古老的节拍中,带有一丝凄婉。
“来卖泥哨的了!卖泥哨的来了!”孩子们惊呼着,从家里奔到大街,循着声音,寻找那吹哨的人。
吹泥哨的是个小贩,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旧布褂衫,带一顶破毡帽,扎着裤腿,穿一双黑布鞋。他挑着一副担子,晃晃悠悠,边走,边吹着手里的“哩哩哇”泥哨。哇哇哩——哩哩哇,哇哇哩哩——哩哩哇……
老人一边吹着,一边晃着肩上的担子。
跑出家门的小孩,很快把那小贩围起来。老头不再吹,看看一张张小脸,来到一个宽敞的巷口,轻轻放下了担子。
担子是一对敞口的浅木箱,黑不溜秋的,上面罩着一层铁网网,网子下面,好似现在的百货店,摆列各种货物:缝衣针,关针,顶针子,扎头绳,皮筋,蝴蝶结……以及各种颜色的玩具:泥哨,泥人,手工风车,竹枪……更有很多零食:山药豆,麦芽糖,还有用地瓜糖吹成的鸡、兔、猴、狗、猪等,以及造型逼真的人物: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唐僧。它们被吹成半透明,亮亮的,一律用细竹棍挑着。惟妙惟肖,楚楚动人。
这是一种祖传手艺,是民间艺术,按现在的话说,叫非物质文化遗产。无论那泥哨,糖,糖人,都是手工做的,黏糊糊,透着诱人的甜味。
它们被放在小隔断里,被铁网护着,吸引着一堆小脑袋。
我们蹲在那儿,看着这些好吃好玩的,馋涎欲滴。除了那糖人,还有那每件玩艺,每件都不过一、二分钱。但我们没钱,过年的一毛磕头钱,早存在大人那儿,轻易是不舍得的。
但挑子里琳琅满目,把我们眼球都看直了。
“是不馋得慌?是不是没钱?”老头坐在一把马扎上,瞪着眼,似乎故意馋我们。
我们搓搓小灰手,都低了头。
“回家跟大人要!”老头拿起手里泥哨,在身上的棉袄擦了擦,又吹了起来。
吹了半天,忽然又停下来,说:“没钱麽,可以用东西换。废铜,头发,破布溜子,都能换。没有这些破烂,家里的干海马,鸡屎皮,废电池,牙膏皮子,都是可以换的!”
老头说完这话,一个小孩跑回家,很快提着一只烂鞋来到摊子前,老头接过来看看,把烂鞋底撕下来,放进一个网兜,用粗大的黑手掰了一块姜糖,给了那小孩。
我们恍然大悟,都跑回家,按照老头说的,各自拿出自己的破烂。于是,每人都获取了自己的喜爱的东西。
我提来的是一只破铜门挂鼻,老头说,值二分钱,可以选两样东西。我馋那糖人,更馋那黑不溜秋的泥哨,于是,我指了一只稍大的“哩哩哇”。
老头给拿了泥哨,并没马上给我,而是用两个指头肚捏住哨子上下小眼,放到自己口里,腮帮子一鼓,指头交替动着,于是,悠扬的哨声响起来:“嘟嘟哩,哩哩嘟,嘟嘟哩哩——哩哩嘟!”
“好!”小伙伴们喊。
老头把泥哨给了我,又手把手教了我一番,直到我能吹出那节拍,他才开始做下面的买卖。
就是那次,我们知道家里有些东西是可以换钱,可以等小贩来,换回自己喜爱的东西。
儿童的记忆是深刻的,五十年过去,那些孩子都变老了,多是进了城,或弄孙膝下。晃悠悠走在马路上,看见路边垃圾桶边捡破烂的,看见废弃的物品,总不自觉地想起小时那挑担的老头,想起那悠扬的泥哨。
我在想,那挑货担的老者,该是最早回收破烂的,是最早摆地摊的,是有着非凡民间手艺的。可那时没有综艺大观,没有媒体,他的手艺被掩埋在民间,要是传下来,那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社会在发展,城市更是日新月异。现在社区的每条街,都是高楼林立,商店成排。单说购物,大大小小的商店,各种门面的销售点,超市、百货,以及各类大商店,譬如集购物玩乐吃住一条龙,像安泰广场万象汇这类的购物中心。
但我觉得,都不如早年那老者的挑子,那么纯真,那么吸引人。还有,现在孩子的玩具,那么多,那么贵,五花八门,但没有当年的泥哨的引力。一个泥哨,让我回想一辈子,那年月日子苦一点,但有味道,值得回味。
写点陈年老事,我估计,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看,他们的孩子喜爱光头强,喜爱乐迪,喜爱汪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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