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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璐今年大学毕业了，只给生活费却多年未见的父亲来了电话，工作已经安排好，让她尽快回来上班。
唐璐十二岁那年在爸妈离婚后就再没见过爸爸，虽然爸爸每个月给自己丰厚的生活费，而且还经常让妈妈给自己带很多礼物和衣服，每年生日和一些重要的节日也会电话过来，看着生命里似乎从未缺少过父亲的参与。但是在唐璐的心里，爸爸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十二岁那年的冬天，那个摔门而去的风雪夜。
唐璐爸爸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国营单位一把手，正值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给自己名牌大学毕业且专业过硬的亲闺女安排个工作，那简直易如反掌。唐璐妈电话打过去还未开口，唐璐就说：“我去。”
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妈妈寡居，作为女儿守在妈妈身边义不容辞。大上海再好，也不如自己的温暖小家。收拾好行李，一滴眼泪没掉，拒绝谈了三年男朋友的最后送别，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毕业季，分手季，唐璐明白：最美的微笑留给曾爱过的人，绝情是最好的解药，然后自己在高铁的卫生间里痛哭一路。
双脚重新踏上故土，使劲呼吸着有些雾霾的空气。唐璐知道，这个城市终将是自己的归宿，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
爸爸单位有外贸部，自己的专业十分对口，上手很快。整个厂子没人知道唐璐是唐厂长的亲生女儿，因为唐厂长现在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爸爸离婚的时候还没来这个单位。
所以，自己在这个单位能够站稳脚跟，真的全凭自己，而且唐璐也跟爸爸提前通过气，只是说自己是上两届已经全家移民老支书的远房亲戚，因为专业对口才过来的。
唐璐每天过着两点一线，按部就班的日子。但是美丽的姑娘从来不缺故事，办公室来了个漂亮女大学生的消息，在唐璐没入职之前就传遍了。因为人事部按正规流程把录取人的简历贴在了公示栏，还带了照片。
总是有在厂区探头探脑的愣头小子对着唐璐吹口哨，还有在门口跟着搭茬的。唐璐带着防雾霾口罩，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绕道而行。
唐璐一边站稳脚跟，一边“冰女妖”的称号也传开了。
这些话传到唐厂长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都过了大半年了，意识到不妥的唐厂长第一次让秘书把唐璐叫到了办公室。为了防止大家猜测，对唐璐更不利，还一起叫了武部长。
唐璐站在厂长办公室的牌子下愣神，武部长“喂！”了一声，唐璐才收了目光看向武部长。
“怎么了？”
“进啊，别愣神。”
“哦。”
唐璐推开门的时候，爸爸正在弓着身子从饮水机前接热水。氤氲的水汽从茶壶里冒出来，把唐璐的眼睛给模糊了。她使劲攥着手里的笔和本子，整个身体绷得倍儿直。
“唐……厂长好！”唐璐还是叫了，随着武部长叫着厂长。
唐厂长转身看向唐璐，眼神闪了一下，没想到当年那个粉嫩爱哭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跟每年看到的照片里的呆板完全不似，更灵动更鲜活。
“坐……你们坐。这次叫你们来也是说一下近期你们外贸部的工作。”
“厂长，我们现在业绩……”
唐厂长摆摆手，一脸和悦：“不谈业绩……不谈业绩。我的想法呢，你们平时很多工作都是通过网络和电话跟客户沟通，经常要加班要早来，好配合不同国家的客户情况。我的个人意见，你们上班的时候可以调整一下作息，根据你们的业务分组情况来适当调整上班时间，灵活多变嘛。”
“哎呀，厂长就是高瞻远瞩，我们确实是最近被丹麦的客户搞得在倒时差，你看小唐的精神都不济了。您要是这样说，我真是要感谢您！体谅我们啊！”武部长说着就站起来了。
“坐下，坐下……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厂的利益，你们休息好才能做好，才能创造更多的效益。那就这样吧，时间安排你们内部调整，就不用另行通知了，从今天起人事部将不再考核你们的考勤，你们自己要自律啊。”
唐璐牵了牵嘴角，虽然不用每天朝九晚五到科室里面打卡了。可是厂门口的安检机是可以精准记录每个人进出时间的，工作日一天八个小时，不打卡也不能偷懒，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避开不必要骚扰的方式罢了。
唐璐抬头看了眼爸爸，这是十年后唐璐第一次看到真的爸爸，不再是提款机上的数字、也不再是电话那头的声音，而是活生生的人。
唐璐顺着爸爸的抬头纹看到了满鬓白发，想来管理这样一个两万人的大厂也不易啊，不然不足五十哪来的白发。唐璐冲爸爸笑笑，唐厂长眼睛注视了一下唐璐就挪开了。唐璐没有难过，唐璐习惯了，这十年来，这么小的城市，唐璐却从未遇到过爸爸，该有多巧？习惯了。
可是唐璐依然感激爸爸为自己做的，爸爸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了最基本也是最深沉的爱——护自己周全。
2
虽然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但是和其他动辄就哭天抹泪的失婚母亲不一样，唐璐妈妈一直很淡定。从来不跟女儿灌输什么男人都是狼心狗肺啊、婚姻是爱情坟墓之类的消极思想，唐璐妈把心都放在工作和女儿身上。
唐璐妈妈是一名文物修复工作者，常年累月需要驻外，也是夫妻失和的重要因素。虽然自己尽心挽留，但是工作和家庭终不能两全，对于丈夫的离开她一直对女儿和丈夫都心存愧疚。
唐璐记忆中的妈妈，温婉、美丽、会烧一手好菜，但是经常不在家。唐璐每每想到这都能够隐隐理解爸爸的苦衷，所以当爸妈争吵的时候自己总乖乖地在屋里玩布娃娃。虽然唐璐知道爸爸的离开是因为和妈妈聚少离多在先，外面有了新家在后——唐璐有一次在街上碰见爸爸搂着个阿姨，那时候她才十岁。
唐璐从来没有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只是这一切太脆弱，唐璐想不争不抢想随遇而安。对于初恋男友如此，对于以后亦如此。
作息自由了，骚扰轻多了，这个长发飘飘、衣着朴素、露着漂亮额头和细致丹凤眼的女孩，戴着口罩日日穿行在办公室和回家的路上，眼神笃定又淡然，像蒙了一层月光。
做完单子，唐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已经静音的手机有妈妈打来的五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璐璐，今晚市区有大雨，记得早回家。
唐璐拿起手机回复：妈妈，我已到家，请勿担心。
还没走到楼下，就听见雨打在地上的“哗哗……”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唐璐看了眼手里精致的太阳伞，知道今天必定被淋成落汤鸡。过安检的时候，门卫再三请求她留在传达室等雨停了再走，唐璐不肯，门卫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个清瘦的姑娘迅速消失在被黑暗掩盖的雨帘里。
内陆城市就是这样，大雨不可怕、淋雨不可怕、夜雨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内涝。唐璐不知道这个雨已经下了一个小时有余，地上的积水因为排不出去，全部在路面堆积着。路灯的光线有限，唐璐只能尽可能在水里慢慢淌着走，每到一个路灯下唐璐就抱着杆子歇息一会，太阳伞早就散了架，唐璐干脆甩掉了。
又艰难地走了不到十几米，唐璐眼见伸手就要够到前面的路灯了，突然感觉重心一沉。唐璐脑子里想起了某年一个大学生摔进没了井盖的污水处理口，尸体被从下水道发现的惨烈新闻。唐璐知道，自己这下完了。
唐璐没叫，只是闭了眼睛。没有汹涌而至的冷水，而是一只手狠狠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唐璐被重新拉回到地面双脚踏上花坛的时候，唐璐想起来从大学回来的那天，也许是宿命，自己虽然从这里开始，但是不会就这么轻易从这里结束，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醒醒神！”林师傅一边撑着伞，一边使劲拍着唐璐的脸，若是平时，自己粗糙的双手定不敢这么轻易接触女人的皮肤。
唐璐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模糊的人，头因为磕到井沿儿裂了个大口子，血流了一脸。
“你看不见前面有漩涡么？不拉你你往前愣跳啊？”
唐璐抹了把脸，还是没说话，腿有点软，站不太住。
“你家哪啊？”林师傅看唐璐有点反应了，在唐璐耳边更大声地问。
雨比刚才小了，可是唐璐的耳朵里“嗡嗡……”的，她知道眼前的人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听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说：“什么？听不见。”
林师傅估计唐璐可能摔着脑子了，示意她爬上自己背，好驮着她去医院。
“不，水大，你走不了。”唐璐明白林师傅的意思，拒绝了。
林师傅把光脚丫抬起来冲着唐璐大声说：“我走路稳，背你，没问题。”边说还边比划。
林师傅把唐璐背到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急诊大夫带唐璐去检查，林师傅坐在拐角的椅子上打盹。被推醒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一早。
“您好，林大叔您好！”唐璐蹲在林师傅跟前小心地摇着他的胳膊。
林师傅睁开眼瞧见一个女孩蹲在自己跟前：“你？”
“林大叔，昨天你救了我啊！我是唐璐，和你一个单位的。”说着指着林师傅工作服和胸牌，这是一套厂子里高级工程师特有的标配，唐璐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是外贸部的。谢谢您！”
“你怎么样了？你爸妈都来了么？”
“他们工作都忙，不在本市，我挺好的。”说完，指指自己打着绷带的头说：“我就缝了两针，医生说没事了，我可以走了。”
“我送你，你家住哪？”林师傅说着站起来。
唐璐盯着地上看，又抬头冲林师傅笑，原来林师傅还打着赤脚。
“我没事，外面水估计也没落下去，不耽误我送你。”
林师傅在前面探路，唐璐跟后面走，路不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唐璐站在单元门口跟林师傅道别，林师傅转身走了，到了小区门口，一扭头，唐璐还站在那冲自己挥手。
“快回去休息！”林师傅振臂高呼。
3
因为救命之恩，唐璐格外关注起来林师傅：年近四十，离异单身，高级工程师。唐璐对着打开的网页出神，里面不过是林师傅的一张工作照，足够她对着看半天。
她想跟妈妈说这件事，可是她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与其让她着急上火耽误工作，不如自己好生养着。至于爸爸，唐璐从没主动联系过，罢了，只能让林师傅当个默默无闻的好人啦。
在厂子里偶尔能碰见林师傅，她就满眼欢喜，林师傅老远也冲她笑。可是林师傅总是带了一帮人，很忙的样子，自己不敢靠前，就看着他走过。
唐璐有点失望了，好像林师傅一点也不把救自己一命的事放在心上，自己连个真挚的感谢都还没来得及表达。
唐璐这边关心着自己救命恩人的一举一动，那些窥探唐璐美貌的人可着急了，门卫那有给唐璐送果篮送花的，办公室有直接托人送药膏的。唐璐自己倒不在意那道疤，就算留下又怎样？大不了刘海儿遮遮，或者不遮。再漂亮的脸蛋对于要离开的人而言，都是一样丑恶。
在这一堆的人里面，其实有个挺扎眼的人，他叫沙蒙。沙蒙的爸妈都在这个厂子，他也是，大学毕业回来就进了技术部，跟着林师傅学。唐璐同事给沙蒙起名“傻萌”，因为人家都送什么花啊、书啊、生活用品啊，傻萌不，傻萌给唐璐送饭。
唐璐第一次看见那个大铝饭盒，还以为是武部长的。拿起来，发现下边压着一封信，收件人写着自己。打开信，里面是菜单和傻萌的署名还有日期；再打开饭盒，里面就是信上写的那些菜。被隔壁桌的同事看见乐得直不起腰，唐璐吃了口，其实挺不错，不是食堂和饭店那种味道，虽然有自己不喜欢的葱花，但是口味清淡。
唐璐吃完把饭盒刷了，顺手放桌子上去卫生间了，回来饭盒就不见了，等下次饭点再出现。第二次唐璐就没再吃，因为她知道第一次如果是好奇可以理解，第二次、第三次吃了就算是接受了，自己承受不起。后来作息调整，唐璐偶尔在单位吃饭，也是去食堂，饭盒再没动过。
大家都笑傻萌傻——送饭，土掉渣的办法。虽然唐璐再没吃过一口，傻萌还是逮了空就送过来，都是傻萌亲手做的，唐璐吃别的他不放心。
唐璐受伤后，傻萌就改了用料，刺激的肯定不做了，可是唐璐依然一口不动。傻萌着急，又无计可施，因为唐璐的眼神就跟X光一样，根本当自己透明。
碰一鼻子灰的傻萌每次抱着饭盒回来，傻萌妈一看就心疼，准是又被唐璐拒绝了。也不好多说，毕竟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自己能帮上的就是每天去早市采购最新鲜健康的农产品和蔬菜瓜果，好让儿子做好了带去上班。
有一次林师傅正跟傻萌说着话呢，傻萌一抬眼瞅见了唐璐，唐璐一身工作服，头上还戴着块纱布，但就是这样因为配上好看的脸，也是仙得不行。
唐璐瞅着一直跟徒弟们滔滔不绝的林师傅发呆，可是傻萌就以为唐璐在看自己，乐得不得了，跟唐璐又挥手又蹦高，可是唐璐完全没发现傻萌，还是只盯着林师傅看。傻萌静下来看了眼师傅又看了眼唐璐，脸一下沉了下来。
傻萌妈看见儿子早早回来了，感觉情况不太对，推了把坐在电脑桌前做图的儿子。
“什么情况啊？跟妈说说。”
“人家有人了。”
“唐璐啊？”
“嗯！”这个字，傻萌咬得特别重，几乎是咬牙切齿。
傻萌妈一笑，拉着凳子坐儿子跟前：“就为这啊？搁这儿生闷气？”
“没。”
“没你不做饭啊，你想饿着爸妈啊？”
“有气。”
“人家不喜欢你，人家有喜欢的了，你就有气啊？”
“对。”
“对什么对，你真喜欢再去追啊。”
“她喜欢的人，我比不了。”
“比不了，你就祝福人家。我可跟你说儿子，唐璐这个姑娘我不熟，但是我看是个好姑娘，咱不能因爱生恨，咱们可是正经人家。”
傻萌咬了下嘴唇，又缓缓长舒了一口气，说：“行，我知错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在唐璐的眼里，唐璐现在眼里只有这个救过她命的林大叔。眼见头上的纱布都取下来，伤口处有淡淡的痕迹，用刘海遮住了，林师傅也没再正眼瞧过自己一眼，唐璐有点急。
4
这天加班，唐璐在厂区碰见了也是才下班的林师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扭捏了一会还是跟林师傅后边轻声叫了句：“林大叔，您好。”
“好啊，好啊，好久不见，身体怎么样？”
“挺好，您呢？”
“我一直挺好，又加班了啊？一个女孩子也没人接吗？”
“嗯，加班还不是常有。”
“那我送你吧，反正也近，你一个人太不让人放心。”
“好啊……”
唐璐喜不自禁地跟在林师傅旁边，林师傅一米八的大个儿，走起来虎虎生威，唐璐跟小白兔一样旁边跟着。经过曾经救过自己的林荫路时，林师傅的影子正好在自己脚下。唐璐低头看着影子，一边走一边踩，自己把自己乐得不轻。
“笑什么？”林师傅有点纳闷大晚上这个女孩子突然发出的笑，怪渗人的。
“没啊，就是开心。”
“我看没留疤。”
“有啊。”
“啊？哪？”林师傅听到这收住了脚步，“我看看。”
唐璐垫着脚，冲着灯光仰着脸，把刘海拨开，给林师傅看：“您看。”
林师傅借着灯光看，果然有条淡淡的疤，趴在唐璐的额头上，不禁啧舌惋惜。低头想跟唐璐说话，眼睛正好对上了唐璐的眼睛，那双跟小鹿一样饱含了浓情蜜意的眼睛。
“嘿呦！嘿呦！”有路过晚归的人旁边唱着歌经过，两个人赶紧分开。
唐璐脸红透了，但是感情无法掩饰，自己现在就算再抬头看，也还是饱含深情。而林师傅颇尴尬，突然想起了正在读大学的女儿，多年未见，不知她在异国他乡好吗？
“路不远了，我自己走啦。”唐璐定了定神，转头就往家的方向跑。
林师傅后边喊了句“注意安全！”，然后看着唐璐进了小区，才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一个春心荡漾，一个思绪复杂。不同的是，唐璐兴奋地一夜未睡，而林师傅洗了下倒头就睡到大天亮，一夜无梦。
连着好几天，唐璐的班都安排在了清晨，一直没和林师傅再碰上。科室里全是人，自己在这靠到深夜加班又显得过于刻意，明明自己的工作白天就完成了。可是去厂门口等，自己又干不出来。下了班，唐璐只能在厂区里瞎转悠，期望能有次偶遇。
傻萌刚吃了晚饭从家里回来，准备晚上加班下车间跟活儿，看见在厂区里转悠的唐璐。出来一趟回办公室，又看见她。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唐璐……”
“啊？”
“林师傅昨天就出差了，下个周才回来，你赶紧回家吧，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傻萌说完，掉头就走，扔下唐璐在那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不尴尬。虽然傻萌也追了唐璐小半年，但是唐璐从来没跟傻萌正面见过，更别提说话了。
这次，唐璐记住了傻萌，不只是那个大铝饭盒。
再见林师傅真的是过了整整一个周了，出差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憔悴，风尘仆仆的。
“林大叔！好久不见！”
林师傅也笑眯眯地跟唐璐说：“好久不见！”
“您辛苦了啊。”
“都是为厂子，哪里。”
唐璐突然卡了壳，其实本来唐璐话就少，更别提跟前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唐璐只能用咧嘴一笑表达自己的开心，林师傅也回了个笑。
这是唐璐第一次见到林师傅笑，唐璐感觉有一种密密麻麻的感觉，堆积在心里，然后从心里又穿过。自己见初恋男友时也不曾有过的奇怪感觉，这是为什么？
林师傅看唐璐光站在那不说话，转身就走了，唐璐回神过来，林师傅都已经上了楼梯。唐璐只能失望地往回走，一路踢着小石子儿，可不高兴。
“唐璐！”
“啊？”唐璐抬头，又是傻萌。
“师傅回来了。”
“嗯，看见了。”
“师傅今天也不加班，一会就下班了。”
“哦。”唐璐看着傻萌其实还算挺健美的背影，突然想明白了——这家伙是给自己支招呢？！
果然，不到三点，林师傅就往门口方向走了。唐璐从楼上看见，赶紧从后边追。紧赶慢赶，跟林师傅一起出的门。
从唐璐后边追，林师傅就感觉到了，多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放慢了习惯快走的脚步。等唐璐假装很自然地偶遇时，林师傅忍不住笑出来，明明唐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哼，讨厌！”唐璐娇嗔了一下，垂着手嘟囔着。
“找我干什么啊？这么着急，也不怕摔着。”
“我没找你啊，碰上罢了。”
“哦，那我自己先走了。”
“我也一起。”
“一起干嘛？”
“你说？”
俩人相视而笑，被林大叔牵着手的唐璐笑得更甜。
唐璐跟林师傅公开出双入对的事情，不消一刻钟，就传到了唐厂长的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开高层会议，唐厂长手一抖，茶杯摔了个稀巴烂。
管理高层都知道，这个唐璐是唐厂长介绍进来的，还是以前老厂长的亲戚。老少配的花边新闻，大家其实只是看热闹的心态，可今儿看唐厂长这个态度，可是气得不轻，大家都不吭气。
会议没开成，唐厂长往厂长室走的时候有点着急，出了一脑子门子汗。坐下了，又起来，越想越气。掏出手机来给唐璐妈妈打电话，第一句就是：“你知道咱宝贝闺女干了个什么事！”
唐璐妈挂了电话，她正在回去的火车上，这边没有高铁，她转了一天大巴才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唐厂长说的这个事，还是要自己回去亲自问问唐璐，电话里唐璐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唐璐跟林师傅看完电影回家的时候，唐璐妈已经收拾完了，唐璐看到妈妈冲上来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唐璐妈问了句：“你爸说，有个人……”
刚才还一脸欢喜的唐璐，听到这句话立刻拉下脸来：“关他什么事，还要他告状。”
“看样，是有喽？”
“大雨那天，我差点掉进井里面被冲走，是他救了我，这几天下夜班也都是他送我回来。你看，我那天磕的疤。”
唐璐妈摸着那条已经变成细线一样的浅粉色的疤，心疼地掉泪：“怎么不跟妈妈说。”
“妈妈别哭，那是个意外，再说我好好的啊？我还要陪妈妈一辈子呢。”唐璐说着往妈妈怀里拱。
“那你跟妈妈说说他呗？”
唐璐妈听完女儿的描述，脸上一直含着笑，但是借口上厕所的时候悄悄擦了泪。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天还是这样突然到来了，不算早，还好，她有所准备。
看到妈妈没反对，唐璐跟林师傅的交往越来越频繁。这可把唐厂长气得不轻，这个林师傅是厂子的技术骨干，得罪不起，可是他年逾四十，再风度翩翩也是比自己的娇美女儿大了十多岁。唐厂长又不好直接因为这事找他，毕竟没人知道唐璐是自己的亲闺女，急得又摔了几次茶杯。
唐璐回来的时候有点晚了，进门的时候看见个男的坐在沙发上，吓一跳。
“我。”
唐璐仔细一看——唐厂长，叫了句：“厂长好。”
唐璐妈端着水出来，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叫爸爸。”妈妈有点生气了。
“爸爸。”叫完，唐璐靠墙站着。
“我先走了，我能说的都说了，总之这个事情我反对，你……”唐厂长想发火，又硬硬压了回去，“你自己要好自为之，不能瞎找对象，好小伙子多得是。我先走了。”
唐璐挺了挺腰板冲着都已经迈出门去的唐厂长说：“好小伙子是很多，可是我就喜欢林大叔。”
唐厂长听见这话立刻炸了，几乎跳起来地冲着唐璐吼：“你个孩子！你！他有什么好？”
“他踏实、稳重、有安全感，不会出去另找女人。”
如果不是唐璐妈拉着，唐厂长的巴掌就落到唐璐脸上了，被唐璐气得不行的唐厂长最后把巴掌狠劲拍在自己的脸上，气得直跺脚。
“爸爸，我没有怨过你，妈妈也有责任，我都知道。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你懂什么啊，你才多大！”唐厂长还是气得不行。
唐璐妈发话了：“你先回去吧，我来劝孩子，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快回吧。”
说着把唐厂长推出门，关上门，回头跟唐璐说：“你如果喜欢就去喜欢吧，但是别让你爸爸难做，好吗？毕竟你是他介绍进厂的，你也得知道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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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的压力下，两个人低调了很多，在厂区内尽量避而不见，都是下了班约着出去。就是这样，傻萌也能看出来两个人的火花，每天电得自己的心滋溜滋溜的，那个酸痛啊！
风言风语传多了也没意思了，厂区里面的人们很快又有了更炙手可热的话题。唐厂长以为听得少了就认为俩人快完了，也不见唐璐跟林师傅在厂区里晃悠，心情都大好起来。
可是唐璐自己心里最有数，自己离不开林大叔了，他让自己想起爸爸。是爸爸，不是现在的唐厂长，那个时候的爸爸会把自己扛在脖子上，还会给自己买漂亮又好吃的雪糕，想起来唐璐还是会深深地笑。
这一切，自己在十岁之后就再没享受过。唐璐不怨爸爸，不怨妈妈，唐璐只是想还是跟十三年前那样，爸爸爱着自己，也爱着妈妈。
现在好了，林师傅满足了唐璐的缺失的爱，他会耐心听唐璐的牢骚，还会给唐璐买精致的糖果，还会在夜归的路上紧握住唐璐的手。唐璐想，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在一起。虽然没人会赞成，可是只要是自己的妈妈不反对，自己就要跟林大叔在一起。
唐璐以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可是那天跟林师傅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碰见了唐厂长一家三口。唐厂长的儿子比唐厂长还高，而自己牵着林大叔的手。林师傅想挣开，唐璐不让。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颇有身份的唐厂长想动手打唐璐的时候跟林大叔扭作一团，唐璐跟唐厂长夫人在旁边手足无措。
林师傅挂了彩，唐厂长也好不到哪儿去。回去的路上，唐璐耷拉着脑袋，这个风度翩翩的汉子，此时跟战败了的公鸡一样，都是因为自己。
“对不起，我想跟你说个事。”
“他是你爸，对吧？”
“啊？”唐璐吃了一惊。
“我也是父亲，我知道他看到我时候的那种愤怒，我理解，但是他打你我接受不了。不过，我知道是你父亲，我也没下狠手啊，所以被打惨了。”说完做小鸟依人状往唐璐身上靠了一下。
“还是对不起，应该早告诉你的。”
“早告诉我，怕我招惹厂长的女儿啊？”
“怕你受苦。”
林师傅揽过唐璐，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没说话，只是拍着。
“我知道这些苦是什么，我心甘情愿，但是这不是你该承受的。”
唐璐想抬头看林大叔，被他轻轻按住头。唐璐只能老实地靠着，也不说话了。
林师傅告了病假，可是去他家不在，打电话关机。唐璐疯了，使劲砸着门，自己的爱啊，放弃过一个，这个也要被放弃吗？
在林师傅家守了一个多周，也不见有人回来。唐厂长把不吃不喝靠在林师傅家门口的唐璐送回家，唐璐妈看到满脸泪痕的女儿愣是没掉泪，只是打发了唐厂长，关上了门。
唐璐在家歇了一个多月，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得一点肉都没了，加上又白，活脱脱一具骷髅。唐璐妈连“你去上班好养活妈妈。”的话都说出来，唐璐还是终日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不说话，每日以清水米汤度日。
今天起来跟往常一样，唐璐妈准备去买点菜，一开门直愣愣地站着一个小伙子，看着挺高的个儿，可是跟唐璐一样瘦。
“阿姨，我是沙蒙，唐璐同事，来看看她。”
唐璐妈沉吟了一下，傻萌继续说：“我有办法让她起来，走出去上班，你放心。”
唐璐妈临走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还是走了。
“唐璐，我是沙蒙，我有林师傅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唐璐已经很虚弱了，只能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傻萌看，她不信。
“是真的，你先把我带的饭吃了，我就告诉你。如果我骗你，你可以继续绝食，你不吃亏，干不干？”
唐璐想都没想点了头。
傻萌小心把唐璐扶起来靠着自己，然后又从怀里掏出饭盒，打开：鸡蛋羹。一口口喂下去，唐璐没有生气，听话地一口口全部咽下去了。
“好了，吃完了，这是信，我念，还是你读？”
唐璐伸手，傻萌把信放到她手里。
“璐璐，我走了，我走了不是因为我怕了，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早年离异移民去美国的妻女，她们都得了慢性颗粒性白血病，虽然这些年从未联系过，但是此刻她们需要我的照顾，我要去到她们身边。就像你的父亲一直爱着你，你也爱着你的父亲一样，只是嘴上不说，心里的牵挂却一刻未停。我放弃了你，原谅我，或者恨我，但是请记住我们爱过。”
唐璐泪流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痛哭，只是软软地靠在傻萌怀里流着泪。直到沉沉睡去，傻萌就一直抱着她，也是一动不动。
唐璐回厂子上班都已经是一个季度以后的事情了，早就过时的故事谁会去传，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唐璐大美女的回来。
傻萌恢复了送饭，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做好拿过来。唐璐每天都吃，吃得干干净净，本来消瘦的脸庞终于有了肉，也红润了。还会跟过来收饭盒的傻萌聊几句，足够傻萌回去乐一晚上。
傻萌每次乐颠颠地来收饭盒，碰上唐璐心情好，还能聊上几句，然后回去乐一晚。可是傻萌看不到唐璐转身离开时凝结在嘴角的笑意，唐璐的心是冷的，再热的饭也捂不热。
下了班，唐璐会在办公室坐一会儿，等到路灯亮了，沿着林荫路慢慢走回家。她会跳着去踩每一个路灯的影子，想象林大叔的样子，也是这样一蹦一跳由着自己闹。然后，笑意渐浓，好像从未失去，又好像从未得到。
傻萌远远地跟着，没有上前，但是从唐璐跳跃的背影里，傻萌知道此时的唐璐是快乐的，比跟在自己一起的时候快乐。
傻萌不知道的是在两人的不远处，唐厂长也悄悄跟着。唐厂长在唐璐卧床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卧室门外瞧着，唐璐妈不让他进去，他知道自己也没法进去。他不知道林师傅突然辞职的原因，他也知道最直接的原因最可能的就是那场打架。林师傅多清高骄傲的人啊 ，自己是有些过分，可是也是为女儿好啊。
每次想到这唐厂长就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单为了自己，很多事可以忍，女儿不行，自己欠他的、永远欠，只有唐璐过得好，自己才能安心。
看着唐璐进了门，傻萌离开了，唐厂长掏出手机给唐璐妈发了条短信：“女儿安全到家，我走了。”
唐璐妈看了眼手机，就关了屏幕键盘。自己没想过干涉女儿，但是自己也知道欠女儿的太多，无法弥补。至少现在唐璐吃得下、睡得着，其他的先不去想。
6
今天有个要加班的单子，客户临时取消了，唐璐出来的时候才晚上七点，比原计划早了三个小时。下楼梯的时候跑得有点快，拐弯的时候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从另一处拐进来的唐厂长身上。
“哎呦！”
“没事吧，没事吧。”唐厂长赶紧去扶唐璐。
唐璐抬头一看是唐厂长，扭头就想走。
“孩子，你别走啊，等等我送你。”
唐璐不应声，还是闷着头往下走。唐厂长急着往下追，到底不是年轻人了，手脚没那么利索。心里急、脚下也没数，一个跟头摔下了楼梯。唐璐想抓住始终力道不够，一起跟着摔了下去。
唐厂长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子先着地，好垫在唐璐身下。当自己的脸贴到地上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老腰完了”，整个人在地上起不来。唐璐情况就好多了，有唐厂长当肉垫，当即就能起身活动。她想把唐厂长翻身过来，可是180斤的汉子哪那么容易动，唐璐束手无策，眼泪接着落了下来。
“爸爸，爸爸，你还好吗？你出个声啊。”
唐厂长努力地“哼……”了一声，唐璐才破涕为笑：“爸爸，你等我，我去叫人。有人吗？有人吗……楼里有人吗？”
傻萌正在办公室里打游戏，等着十点好跟着唐璐下班回家，莫名听见个女人在哭叫，仔细侧耳一听，好熟悉啊！傻萌冲出办公室，顺了哭喊的方向跑。
“怎么了，怎么了？”傻萌一把把住唐璐的肩膀。
“我爸爸，我爸爸……”唐璐此时只管哭了，说不出完整的事情来。
傻萌立刻明白，然后一边安抚唐璐，一边询问唐厂长。唐厂长什么人？从招考的工人做起，十一年做到现在的位子，时刻都不能丢了自己的威严。拉着傻萌的手示意他不要叫救护车，尽量扶他起来就好。
三个人出门前，反复跟门卫说不要声张，唐厂长咬着牙坚持到了医院，还好，只是当年在车间卖苦力时候的老伤复发，卧床休息即可。
“爸爸……”唐璐眼神飘忽着问：“我给那边打个电话吧，让她来照顾你。”
唐厂长说：“先别了，我一会打个电话，说我出差了。”
“那……”
“你来照顾爸爸不好吗？”
“哦。那我能跟妈妈说嘛？”
“你不是会撒谎的孩子，再说干嘛要瞒你妈。”
“好。”
唐璐伸手拿了一个傻萌买来的丑桔给唐厂长剥着吃，水果特有的香气在屋里弥散开。
唐厂长有些怯地说：“璐璐，爸爸对不住你。”
唐璐没抬头，只是剥桔子的动作滞了一下，说：“爸，你休息会，一会儿我回家带饭过来。”
“林师傅的事情，我是处理欠妥当，林师傅这个人我也是了解，我做得确实有问题。”
“唐厂长，你休息吧。”唐璐把剩下的果皮快速剥了，然后桔子瓣儿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璐璐，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唐璐站在原地，没再前进：“爸爸，你没错，你不需要向女儿道歉。”
“不，爸爸错了……”
“他不是因为你才走的，这个事情与爸爸你无关，你真的无需道歉。”
“爸爸除了这些还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爸爸，我从未怨恨过您。我是我，你是你，你有自己的人生，你过得好，我也会好好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我要的，不过是您在身边的关爱，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有一种爱叫牵挂。虽然您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但是您一直记得我，给我打钱、给我送礼物、给我安排工作。而且我也相信，如果我真的需要您的时候，您也会像昨天晚上那样替我挡着，就像……他，离婚那么多年，在妻女需要的时候抛弃一切也要去。我明白了，我明白您有您的不得已，但是您爱着我，我知道，就像我也爱着您。”
“璐璐。”唐厂长身子不能动，他只能尽可能向女儿伸着双手，“璐璐，来爸爸身边好不好，让爸爸抱一抱，对不起。爸爸知道对不起你和妈妈，爸爸出轨了，爸爸没能陪着你长大，爸爸以为保你衣食无忧就可以了，爸爸以为你早就已经不爱爸爸了。”
“爸，我爱你，一直都爱，超过一切。”
唐璐跪倒在病床前紧紧拥抱着爸爸，十一年了，爱从不曾缺席。傻萌身子贴在门外的墙壁上，红着眼圈笑着。
春去秋来又一年，曾经的林荫路已经翻新成了双向四车道的大马路，唐璐不再一个人沿着路灯走了，傻萌每天都陪着一起。
这天，傻萌跟唐璐讲了个黄段子，唐璐红着脸追打他。傻萌丢下饭盒就跑了，唐璐捡了饭盒跟往常一样准备打开吃。可是这次开开后，里面却是满满一盒子的玫瑰花。
“唐璐，唐璐，唐璐！”唐璐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就跑到走廊上瞧。
外面已经黑了天，看了楼下好像没人。唐璐正在向下瞧着，突然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烟花，照亮了唐璐的脸。接着又一朵，又一朵，好多朵，好多，照亮了整个厂区的天空。
“唐璐！”
唐璐应声转头，傻萌捧着饭盒站在身后。
“我买不起钻戒，我也买不起好车，但是我保证我挣的工资都归你，而且我还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时，我还会宠你，像你需要的那样宠你。接受我吧。”
唐璐打翻了傻萌手里的饭盒，花瓣洒了一地。
俩人在烟花的照耀下拥抱在一起。
在走廊的拐角处，唐厂长跟唐璐妈分开站着，看到这一幕，互相交换了眼神，悄悄下了楼。
唐厂长看着唐璐妈一脸歉疚地说：“这么多年，欠你一句对不起。”
“不，老唐，我也有责任，谢谢你把女儿留给我了，我要谢谢你。”
“你恨我吗？”
唐璐妈眼神温柔地望向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微笑着说：“不恨，我不恨不爱我的人，也不会恨我女儿的爸爸。”
“谢谢！”
烟花继续燃着，照亮了厂区的每一处角落，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灵，那些曾经灰暗和尘封的地方，也亮了。
有些事，可以放下；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事，一定要记得，记得爱。（原题：《影子里的爱》，作者：绿喵咪。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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