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头条/宜春
没有不被水流过的土地没有不被商业塑造的城
【图说：宜春位于湘赣交界】
在中国工农红军的发展壮大的历史上，湘赣边界的赣西小城——袁州——无疑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节点城市。
1930年6月19日，距离袁州走进重要历史时刻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中国工农红军第一路军也就是日后的红一军团，刚刚在福建长汀整编成立。朱德任军团总指挥，毛泽东任政委。成立后，由闽赣边界转战赣西，一路兵锋所向，多有胜果。同年8月23日，红一军团在浏阳永和与彭德怀率领的红三军团胜利会师，并合编为红一方面军。
红三军团是从长沙城内撤退出来的。尽管一度攻占长沙，但在湖南军阀何键十五个团的优势兵力面前，长沙在红军手里只保留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无疑已经向红军战士们提了醒，以自己尚属稚嫩的力量来硬怼敌人，显然是不太划算的买卖。但是当时的中央受到李立三为代表的“左倾”影响，坚持“城市中心论”，幻想“会师武汉，饮马长江”，以为打下了大城市才算革命的胜利。
在这样的错误路线指导下，红一方面军由浏阳分三路向长沙推进，三次猛攻长沙不克，最终导致部队粮弹缺乏，伤亡剧增，毛泽东审时度势，遂将部队撤围长沙，移师江西。
就在退军的途中，毛泽东写了著名的《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百万工农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尽管既有广大工农群众革命的热情和昂扬的斗志，以及如将领黄公略那样的勇敢和机智，但仗接下来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打了。袁州姗姗来迟，但总算来了。
9月30日，在袁州城内张天成药铺后栋正厅，召开了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朱德、朱云卿、杨岳彬、黄公略、蔡会文、林彪、罗荣桓、彭德怀、滕代远等人。会议纪录为李井泉。
【图说：袁州会议】
会议主要讨论红一方面军的行动计划：第一，先打吉安还是先打南昌、九江；第二，是否在湘赣边界反复转战歼灭敌人。会上毛泽东主张先打敌人力量薄弱的吉安。
这便是中国革命史上著名的“袁州会议”。它初步确定放弃攻打大城市、着眼根据地建设、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方针。
日后的革命实践证明，这极大地壮大了革命力量，提升了革命信心。可以说是我军战略转变的重要会议。它的历史价值和地位，和日后的遵义会议相媲美。
只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知道遵义，但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袁州，甚至搞不清楚袁州到底位于何处。连带着袁州会议在哪召开，都不甚明了。
原因有多种多样，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很有人文底蕴的地名，在今天变成了宜春。它就像徽州一样，被“黄山”顶替之后，便几乎无从提起。
但不同于黄山取代徽州纯粹是目光短浅，只看重旅游效益，宜春取代袁州，其实是有史可循。某种意义上，宜春比袁州更有历史感。
因温泉而扬名的城市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刘邦遣大将陈婴平定江南（旧说平江南者为灌婴，据宋人赵与时考证，平江南者为堂邑侯陈婴，非颍阴侯灌婴）。汉高祖六年（前201年），令天下郡邑皆筑城。于是两座新城出现于今宜春市境内。一为宜春，一为建成。
不是谁都能叫宜春。它的大名，源于城西美泉，以其“夏冷冬暖，莹媚如春，饮之宜人”而命之。
这句评价基本上不需要去故纸堆里做考证。事实上，从宜春城区向西南驱车18公里左右，便有一镇，名曰温汤。其便因温泉而出名。除了镇上有诸多温泉酒店之外，镇中还有历时近千年的温泉古井，水温常年在70摄氏度左右，而且奔涌不息。常有居民拎来装水的器具，舀上几桶，回去自饮，或者在旁边街亭围而泡脚，大摆龙门。
吾球君初见温汤，正逢凛冬时分。温泉不仅咕咕冒着泡儿，而且热气上扬，凝结成雾。人在其中，简直就要飘飘欲仙。
【图说：古井温泉】
离温汤不远，便有一村叫袁梅。不知什么时候从此地也挖出了一个泉眼，在等待开发之前，泉水就这样从门前户后流过，我等扼腕可惜，当地人却见怪不怪。
探究这些温泉的来源，跟宜春当地特有的地质有关。宜春多山，以丘陵、山地为主，平原面积只占总面积的25.49%。这大概是红军选择在这里活动的一个原因。其中最为有名的，是5A级的国家级旅游景区——明月山。
该山是武功山的支脉，因为地处亚热带气候，雨水充沛，所有有着多种生物在此滋生繁衍，以竹海、飞瀑、松涛、奇峰等景致著称，更因为山体以松散的花岗岩为主，所以容易成为地下水向深处循环、地热沿构造向上传导的良好场所。而温汤温泉之所以常年不绝，正在于它位于明月山山脚。
【图说：明月山景】
关于明月山一名，一说是因物而成。据说山上有石，夜光如月，只要有游山的雅兴，即便晚上登山，同样逸兴遄飞；另一说则是因人而名。
从袁梅村年轻的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段泉立那里，吾球君听闻了这样一则传奇，此山山下有个夏家村，村里有个美丽的村姑，就叫夏云姑。
姑娘长大后以资貌入选后宫，最后成了宋孝宗的赵昚（shèn）的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历史上的成恭夏皇后。
也许是夫唱妇随，赵昚在位27年，被普遍认为是南宋最杰出的皇帝，曾积极平反岳飞冤狱，夏云姑也想必不会差到哪里。村里人以她为荣，以她为贵，为了纪念夏皇后，以夏皇后的小名，称此山为明月山。她的小名就叫明月。
不过，在这段传奇之外，让明月山更有人文底蕴的，还在于它的优美，吸引了诸多文人墨客前来。晚唐著名诗人郑谷晚年曾长住在明月山。袁州六才子谢防、卢肇、黄陂、易重、李潜、鲁受则在袁梅筑台苦读，灵感大发个个考取了进士。卢肇、易重更是连任两届状元。
最值得一说的，还是声名天下的中国禅宗五大派之首的沩仰宗，也结果于明月山上的仰山。
当年的禅宗“一花开五叶（沩仰、临济、曹洞、法眼、云门）”，三叶在宜春。除了沩仰宗之外，曹洞宗扬穗于宜丰洞山，临济宗萌芽于宜丰黄檗山。在禅宗的发展过程中，影响禅宗走向的两件大事——“马祖兴丛林、百丈立清规，”也是发生在宜春。
中国古代科技的“一线城市”公元1167年前后，朱熹路过江西去湖南讲学，在宜春的西南，面对那片连绵起伏、峭绝奇伟的山峰，这位“不暇于为诗”的宋代大理学家不禁诗情勃发，吟出“我行宜春野，四顾多奇山”一诗。而此诗诗名，更是不怕浪费纸墨，为《同林择之、范伯崇归自湖南，袁州道中多奇峰、秀木、怪石、清泉，人赋一篇》。
从这首诗歌也可以看出，宜春和袁州在宋时便已经通用。早在隋朝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袁州就走入典籍。此前的宜春还是县级机构，到袁州时，宜春有了自己历史上的第一个州府级行政机构。它也自此成为宜春的常用名。
如果说宜春得名于美泉，袁州则得名于袁山。相比明月山，袁山距离宜春更近。今天的宜春城区，便建有袁山公园。而袁山，又因东汉高士袁京葬于此而得名。
深山。古庙。有隐士。这也是江西的整体环境使然。相比较沿海省市，江西三面环山，较为封闭，加上地处江南，物产丰饶，比较能自给自足，所以在战乱频仍的旧时，容易成为移民、隐居之地。与此同时，随着长达几千年的人口迁移，以及先进文化、科技的进入，江西古老的蛮荒之地被改观，甚至后来居上。
宜春的小农经济因此相对发达。其生产的万载花炮，曾给国人带来无尽的欢乐；以苎麻为原料生产的夏布，更是名扬海内外——由于夏布布面光洁、细腻绵韧，吸附墨粒和扩散墨液的性能好，而且就像没有一片相同的树叶，同样没有一副纹路相同的夏布，非常适合防伪，所以它还成为了书画艺术的重要载体。
吾球君曾在宜春市内状元阁一睹当地知名书画家夜雨先生的夏布画，叹为观止。
【图说：夜雨的夏布画】
但宜春的动人之处还不仅如此。这里有炉火燃烧八百年的丰城洪州窑，有中国开采银矿历史最长久的上高蒙山银矿，有国内首次揭露的高安华林造纸遗址，还有中国现存最早的地方时间工作天文台袁州谯楼。
该谯楼由南唐保大二年（公元944年）刺史刘仁瞻始建。以往世界上认为最早的天文台遗址为斯坦帖木儿帝国天文台，但事实上它比袁州天文台要晚两个世纪。这不禁让人感叹，尽管是偏远之城，但宜春实则是古代科技的“一线城市”。
难怪有人逐次评价江西省各地性格，南昌低调有隐士情结，作为富庶的鱼米之乡——上饶相对爱面子。此外，崇文尚儒的吉安，多忠烈；多为客家人的赣州内敛谦逊，又好客。与此同时，被山水滋润的宜春，喜吃辣椒、腊肉，又恋家。
在宜春人眼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家乡好了。守着“薯丝饭，木壳火”，他们觉得“除了神仙就是我”。即使有人愿意“走南闯北”，还是“走到宜春还得”。
但宜春人终究还是要走出去。当热兵器时代的战火烧向了全国，偌大的中国都放不下一个平静的书桌，与此同时，隐士都无处可隐，对这片土地爱之愈深的宜春人，便护之愈切。他们也在遍地狼烟中，开始了自己的热血革命，和抗战叙事。
此文为吾球商业地理《有山泉禅林和媲美台儿庄的上高会战，它偏偏靠叫春出名》第一章，欲知宜春故事，请继续关注本号《有山泉禅林和媲美台儿庄的上高会战，它偏偏靠叫春出名》第二章：《打出空前胜利的上高会战，名气为啥不如稍早的台儿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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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 | 王千马（中国企业研究者，中国商业地理写作第一人。出版有小说《媒体这个圈》、《无所适从的荷尔蒙》，主编有《无法独活：致喂大的年轻人》、《不焦虑的青春》，近年来相继推出《重新发现上海1843-1949》、《海派再起》、《宁波帮：天下第一商帮如何搅动近代中国》、《盘活：中国民间金融百年风云》、《玩美：红星美凯龙30年独家商业智慧》以及《新制造时代：李书福与吉利、沃尔沃的超级制造》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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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大腰精
制作 | 粉红女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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