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难不难?先听听文坛大佬们怎么说。
如果你混诗词界三年以上,一定听说过“诗词是戴着镣铐跳舞”这句话。“戴着镣铐跳舞”最早是歌德提出的,他的本意是诗人在创作诗歌时,就像戴着镣铐跳舞,他所谓的镣铐,就是格律。
闻一多也有类似表述:文学创作应该像是戴着镣铐跳舞,镣铐是格律,我们要跟着格律走,却不受其拘束,要戴着镣铐舞出自己的舞步。
主席在致臧克家的信中说: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
格律难学,几乎已经成了诗坛的共识,也让许多爱好诗词的朋友望而却步。
我也一度认为格律太难了。我的学诗经历比较特殊,始于新诗,误入诗词。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读到两首现代诗——叶挺的《囚歌》和陈然的《我的“自白”书》,也不知道是被神开了窍,还是哪根神经突然搭错了线,我九岁创作了平生的第一首诗《成长在春光里》,还被我的语文老师“发表”在了学校的黑板报上。这相当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放了一把火啊。
不久,我在村里的庙会上,买了人生的第一本课外书《宋词三百首》。打开《宋词三百首》,我开始读 “章台柳,章台柳”,“者人折了那人攀”,“团扇,团扇”“管弦,管弦”……然后诗路朝着古典诗词狂奔而去。
在漫长的20年古典诗词创作的道路上,我对格律的认知,经历了三个阶段。
初一的时候,一位高年级的同学看到我写的诗,告诉我诗词要押韵,并且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给我讲了什么是押韵。于是我学会了押韵,再写诗就开始有意识地押韵。
大学期间,我最爱干的事是泡阅览室。大二的时候,突然读到一个知识点,律诗的中间两联是必须对仗的,于是再创作律诗就开始有意识地对仗了。对于格律的认知又进了一步,但是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大的盲区:平仄。
直到参加工作,在保定文联的一位老作家的点拨下,才知道还有平仄这回事儿。于是我在诗词的创作中开始有意识地……呃,这次没那么顺利,关于平仄,尽管我孜孜以求,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感觉就一个字:难。买来王力的《诗词格律》自学,每天到公司楼下的书城翻阅书籍,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懵懵懂懂。后来,在网上也找了许多资料看,多年以后,终于破门而入。
至此,窥得格律全貌。概括起来就六个字:押韵,对仗,平仄。我称之为格律三要素。
蓦然回首,不就那么回事吗?怎么就被各种理论家说得跟天书似的,所以我开始怀疑这件事是被人为地搞复杂了,各种理论书籍的介绍都不得其法。
我想,古人在探索格律的时候一定是遵循某种规则,这种规则也一定不会太复杂,否则不可能古代人人一学就会,成为诗人的基本技能,现代人学起来却跟天书似的,没道理啊。于是我追本溯源,从原点思考古人到底怎么搞出这套格律的,成功解锁了格律的本质。So Easy~
首先说说平仄。平声就是一二声,仄声就是三四声。先别扯什么今韵古韵,《平水韵》《中华新韵》无非就是两种不同的系统,就好像Android和iOS,但背后的原理都是一样的。搞懂了原理,用什么系统,随个人高兴。为了方便理解,我们用“今韵系统”。记住:平声就是一二声,仄声就是三四声。
平仄只有两项,你想让它们的排列有变化,能怎么办?无非一个平一个仄地交替嘛。
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
汉字的发展是从单音节向双音节过渡的,所以平仄里还有一条隐形规定:两两行动。两个平声之后接两个仄声,两个仄声之后接两个平声,即平平接仄仄,仄仄接平平,平平与仄仄交替进行: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式一)
当然,我们也可以先写仄仄,后接平平,得到另一种句式: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式二)
接着,句与句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我们让句式一和句式二交替进行,要么先写句式一,要么先写句式二,得到两种句组:
句组一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式一)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式二)
句组二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式二)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式一)
句组一和句组二交替进行呢?又有两种情况: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组一)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组二)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组一)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组二)
或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组二)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组一)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句组二)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句组一)
如果无限交替下去,我们会发现,先写句组一还是先写句组二已经无所谓了,两种情况合二为一,我们就会得到一张“超级音律谱”:
…… ……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 ……
我们要作诗,除了讲究音律,还讲究格式。所谓格式,无非就是字数句数,近体诗常见格式的字数是五言七言,句数是四句八句。五言就是每句五个字,七言就是每句七个字。四句成篇叫绝句,八句成篇叫律诗。这里又有一个“齐言”的隐形规定:每句字数一样。不一样了,就发展成了词。
要写五言诗,就从平平或仄仄开始选五个字,要写绝句,就从句组一或句组二开始选四句。
…… ……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 ……
我们把它们单独拎出来,就是一首五言绝句。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仄
当然,这只是五言绝句的“半成品”。因为还不符合押韵的要求。押韵也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押平声韵,要么押仄声韵,规则是一样的。为了简单,我们以常见的押平声韵为例。
押韵,又作压韵,是指在韵文的创作中,在某些句子的最后一个字,都使用韵母相同或相近的字并且平仄统一,使朗诵或咏唱时,产生铿锵和谐感。这些使用了同一韵母字的地方,称为韵脚。
押韵的规定要求:
一、偶数句必须入韵,即最后一个字平仄统一,韵母相同或相近。
二、奇数句不入韵,最后一个字(称为白脚)与韵脚平仄相反。
三、首句比较特殊,可入韵可不入韵。入韵则参照第一条,不入韵则参照第二条。
如果押平声韵,我们只需检查上述“半成品”偶数句的最后一个字是不是平声,而奇数句(第一句除外)的最后一个字是不是仄声。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仄
我们发现,三四句的最后一个字不符合押韵的要求,怎么办?简单粗暴,与它的邻居互换位置就好。只不过它的邻居是两两行动,而它只能单独行动,因为我们只选五个字,他的另一半(即第六个字)没选进来嘛。也就是最后一个字,以一换二。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
这就是五言绝句的其中一种基本形式了,叫仄起首句不入韵式。五言律诗,无非选八句,道理一样。七言也同理。你会发现,无论怎么选,最多只能选出来四种形式。五绝,七绝,五律,七律,各四种,一共是十六种基本形式。
另外,律诗又从词性的角度增加了对仗的要求。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中间两联必须对仗,首尾两联可对仗可不对仗的规定。首尾两联一般不对仗,因为全部对仗,也显得呆滞嘛,要有变化才好。当然,如果你不想只选八句,还想多选几句,也是可以的,不过那就成了排律了。排律不管多少句,除了首尾两联可以不对仗,中间的所有联全部要对仗。
以上就是格律的标准形式。至于在作诗的过程中的拗救,属于个例,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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