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撰文/赵立波
题记:张择端的一支画笔囊括了一个时代的繁华与虚幻,甚至当北宋被金国军团的铁蹄踏破后,唯有这幅画还保存这一个繁华时代的痕迹。这里收藏了一个曾经煊赫的北宋,而当一座都城被收入一张画卷时,留给人的将是无边的浩叹与哀伤。这幅画在很多重意义上来讲,都超越其它题材的历史名画,究其原因是这幅画连接着一个时代的命运,当一座都城满目疮痍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怀念和追思,甚至这幅画成了历代的猜谜之中,然而破解与迷惘交织一处,没有人能彻底读懂它,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寻找清明上河图的本来面目就是寻找一段逝去的文明,是穿过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寻找焦土后的本真。所有繁华的都城仿佛都与兵戈、大火息息相关,如同秦之阿房,最后也只留下了唐人的“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撕裂,但是北宋与长安的幸运是,还有一幅画卷让人们回忆和猜想,这也成了这幅画的最神秘所在。
局部
张择端的北宋春天,写下了有谁能懂的文字,而那些奇异繁华的场景,让人看后都陷入一种反思。
靖康元年(1126年)浓重的雪幕,国裹藏不住金国兵团快如闪电的密集马蹄声。宋钦宗苍白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以才艺著称的帝国当家人这一刻表现开始极端陷入恐惧与无助之中。这年北宋下了一场罕见大雪,百姓们惊异地发现在西北方向的云层中,有一条长二丈,宽数尺的火光。《元史》大雪一场接一场,“地冰如镜,行者不能定立。”不久金兵冲入汴京城内,进行了一次疯狂的大掠夺,“凡四天,乃止”。在这场疯狂席卷中,没有人知道,一幅不经意的画卷也在这次席卷中被金兵纳入囊中。60年后,金章宗的宠臣张著负责管理御府的书画,他惊讶地发现了这座神秘的画卷,作为汉族官员,对曾经辉煌的北宋到如今全部变成画卷的唯一记忆,他的感情必是复杂的,为此如同一个游子思念故土一般他开始认真整理这幅画卷,并在长卷的后面写下题跋:“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至此张择端的这幅画掀起了无限的追忆与哀思,不仅是为国破山河的凋零,更是怀念那如梦似幻的繁华,从此那幅画卷被后人注入了无限的目光,去寻找故国远去干涸的春天。张择端画“清明”,一般认为是清明时节,也有人解读为政治清明天下大治的时代,甚至是“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白之老,不识干戈。”《东京梦华录注》
而“上河”就是到汴河的意思,这条河流对北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这座都城最重要的河流。宋太宗曾说:“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宋史》张择端把北宋最重要的地方作为画卷的切入口,然后将所有富有灵魂的人物和所有细节的景物和谐搭配进来,用细节衬托和谐与繁华。水是流动的生命,它为帝都注入和灵活与繁衍。画里描绘了满载商货的骆驼队,在市场开始交易时“天晓诸人入市”,“其卖面者,没秤作一布袋,谓之一宛;或三、五秤作一宛。用太平车或驴马驮之,从城外守门入城货卖,至天明不绝。”此外,《清明上河图》中可以看到人群熙熙攘攘,甚至出现极端“拥堵”现象。反映了汴京城内人口密度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东京梦华录“用了大量篇幅描述”人物繁阜“,”人烟浩闹“的繁华,甚至到了”以其人烟浩穰,添十万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的地步,而这些场景,清明上河图从局部和整体完全进行了烘托。包括人物的神态和肢体语言,无不呈现一种喧闹和拥堵,这背后无一不表现出繁华的市井。当时的北宋一共有多少人口呢?曾巩说:”今天下甲卒百千万人,战马数十万匹,萃在京师,仍以七亡国之士民集于辇下,比汉唐京十倍其人矣。“《隆平集》
那么在汴京的大量人口究竟是些什么人呢?首先是驻军。北宋建都汴梁,不能依靠山川地形作为凭借,主要是靠禁军来驾驭全国。所以当时汴京驻军之多,也是史无前例。其次由于经济高度发达,由此衍生出豪门贵族和达官显宦,“乘舆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宋史吕蒙正传》
第三是大、中地主和前朝的遗老遗少,而这些人都是宋太祖为了完成快速统一所遗留下来的。“太祖以神武独断,太宗以圣文诞敷,平讲表,破蜀都,下南越,来东吴,北定并、汾,南取荆、湖。是故七国之雄军,诸侯之陪臣,随其王公,与其士民,小者十郡之众,大者百州之人,莫不去其乡党,率彼宗亲,尽徙家于上国。”《汴京遗迹志》
除此之外,就是清明上河图所展示的商贾了,这些人交织起来,自然成了一幅繁荣、拥堵的北宋都城。图画中的人物,他们的身份,比以前各朝代都复杂得多,有担轿的,骑马的,看相的,卖药的、驶船的、拉纤的、饮酒的、吃饭的、打铁的、当差的、取经的、抱孩子的……他们互不认识,但每个人都担负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心境、之的命运。他们拥挤在共同的空间和时间中,摩肩接踵,济济一堂。于是,这座城就不仅仅是一座物质上的城市,而是一座“命运交叉的城堡”。
上河赋予了这座城的灵动和丰满,正因此,它衍生繁华与拥堵,这座因水而兴的城市创造了那个时代最辉煌的文明。它的房屋,鳞次栉比,城市的黄金地段也是寸土寸金,甚至高房价让那些达官贵人,也有“居在隘巷中,乘舆不能进。”甚至大臣丁谓想在黄金地带弄一块地皮也办不到,直到当了宰相,权倾朝野,才在水柜接勉强得到一块偏僻而又潮湿的地皮。汴京的“地产”可见昂贵到何等程度。汴京以130万人口,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雄踞东方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商业文明的壮丽顶点。“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当北宋被涂抹掉21年后,孟元老撰成《东京梦华录》依旧用华丽的文笔再追述这座城市曾有的繁华:“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恐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
然而当一切都变成回忆之后,这种一切曾有的美感都是痛苦的撕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画尽了繁华却剩下了道不尽的凄凉。北宋灭亡60年后,那个叫张著的金朝官员看到了这幅《清明上河图》,他的必然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他小心翼翼地观赏着者这座远去的都城。百年后,当金朝再度重复北宋的命运被元朝灭掉后,这幅《清明上河图》又辗转来到元朝,几经流转落到了学者杨准的手里。12年后又成了静山周氏的藏品。此后如同一个漂泊的树叶一般,《清明上河图》带着一座巨大城市的所有内涵划过了一个个时代。甚至在1945年时,还慌不择路的在伪满洲国皇帝溥仪的手里所遗失,最后在1953年又再度回归北京故宫博物馆,过程之周折,时间之漫长,令人发晕。
在春天的清明到汴河去,去看尽繁华,那里藏着一个永不消散的集市,连同所有河流、桥墩都永远静止而又鲜活,没有人知道,当一个个时代被冲刷后,只有一幅画却始终不厌其烦地给大家讲述着繁华的都城与一段永不消散的故事,而那些人物则定格成了永不退场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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