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红楼梦》是从喜欢《红楼》诗词开始的。《红楼梦》中的诗词像《红楼》女子一样温婉贤淑,惹人怜爱。她们有鲜明的个性、艳丽的装饰、动情的眼神。牡丹之所以倾国倾城,在于它绽放出雍容高贵的姿态,玫瑰之所以娇娆妩媚,在于它释放出馥郁盈鼻的芳香。当牡丹硕大的花瓣在日暮里渐渐地凋零,谁人不为之感伤牵肠?当玫瑰芬芳的蓓蕾在夕阳中无声的落幕,谁人不为之惺惺惜怜?最美与最动人的往往不是她们开放时一刹那的仙姿,而是她们落地时一瞬间的凄凉。娇花如此,像娇花一样的美人如此,像美人一样的诗词亦如此。

红楼梦诗句到底要讲什么(红楼梦中的这几个字)(1)

昨天新买了一本《红楼梦》,长春出版社出版的,至于是哪个版本的上面没有标注。我仔细翻了翻,还是一眼能够看出差别来。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增加了疑难字词的标音和注解。还有一些重要的诗词下面也有批语。

比如:警幻仙演奏共计十四支曲子(包括“红楼梦引子”和“飞鸟各投林”)的解释。其中【枉凝眉】下面标注的是:这首曲子是专门咏叹宝玉和黛玉的。“枉凝眉”意为白白的皱眉头,命运太无情,追悔、叹息、痛苦皆无用。这个注释和我读刘心武探疑《红楼梦》所讲的不同。他说这首曲子是妙玉和史湘云的合咏。不论孰是孰非,都可见《红楼》的魅力。这是见仁见智的事。当然,也有一些事大家都认同、无可争议的。

比如此句,“可叹停机德,谁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也有批注说,这首判词是写黛玉和宝钗。一四句写宝钗,二三句写黛玉。编者敢下此评语,肯定是有理有据的。盗版书也不至于有嗜好《红楼梦》至此者。

再比如“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这句就大有文章可做。页末有注解说优伶指的是琪官蒋玉菡。公子指宝玉。这段讲得是袭人后来嫁给了蒋玉菡。根据是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这样的伏线。更直接的是蒋玉菡唱得诗句“花气袭人知昼暖”以及他送给宝玉茜香国的汗巾子。这条汗巾子被宝玉转手送给了袭人,又被袭人压在箱底。我想它必是袭人与蒋玉菡劫后重逢的见证。《红楼梦》中提到“公子”的诗词也非常多。此“公子”是不是指宝玉呢?起诗社的时候宝玉的雅称就叫做“怡红公子”,况且袭人与宝玉有肌肤之亲,最后袭人没有嫁给宝玉,那就是“无缘”的体现。写妙玉的【世难容】中也有“王孙公子叹无缘”之说。据刘心武“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得出结论说是陈也俊。因为在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一回有些蛛丝马迹,甚至十分重要。原文即“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刘心武说后二十八回里肯定有他们的重头戏,并且很多无法解释的谜也能够巧妙地衔接上。(冯紫英前八十回已有大段戏份。)

又副册上歌咏晴雯的判词也提到一个空牵念的多情公子。页尾注释指得即是宝玉。晴雯与宝玉,正是公子对红妆。在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一文中正有两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公子女儿,显而易见。

红楼梦诗句到底要讲什么(红楼梦中的这几个字)(2)

不过,有些却失之考据,有误导读者之嫌。有的甚至让人犯迷糊,在一字一词上与我之前所见多有出入。我读书向来咬文嚼字锱铢必较。只是现在市面上通行的都是曹雪芹、高鹗合著的一百二十回本。较接近于原貌八十回的《石头记》已很少见。所以有时候读得细,就会发现一些值得商榷斟酌的地方。古人作诗讲究炼字,一字一句的代换就有一字一句的意味。比如描写林黛玉的那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里的“罥”字就换成了“笼”字,“喜”字换成了“泣”字。那眉毛的神态自然成另一种模样了。玉在椟中求善价,有的写作“柜”,怀金悼玉,有的写作“悲金悼玉”。曲子【虚花悟】写成了【虚花语】,而且末尾的用词也不考究,“西方宝树唤婆娑”,乍一看毫无破绽,但佛家人就经常做“娑婆”讲。虽然有些词语的更换能使原文锦上添花,但是因小失大、顾头不顾尾的做法肯定为卓越的艺术家所不取。而搞艺术的人偏偏与“大行不顾细谨”相反,否则就会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危。像这样伤筋动骨、面目难辨的也真不少。比如“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头“,有的作“先上玉人楼”讲。让读者看来,到底是月光有意照上玉人所倚之楼呢,还是月光流泻于玉人的发髻上呢,真是模棱两可。还有一首林黛玉写得《桃花行》,不知道看得是哪个版本,曾误导了我几时。原句是“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可能那个盗版得编辑受了唐寅与崔护的影响,改得也不含糊,道是:“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媚;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不仅押韵,而且有含义。我竟被一时唬住。不过仔细品味,林黛玉的那种凄婉动人的悲戚叹息之情就淡了。

反生歧义的岂止一例。比如本书“虎兔相逢大梦归”一词末尾的批注是指元春死于寅卯年之交。而我所见,另一种说法是“虎兕相逢大梦归”。解释也大相径庭,说的是关于贤德妃贾元春与红学家所探佚的具有公主身份的秦可卿的是非之争的。结果是“贾家大小姐受皇帝恩宠贾府藏匿的‘政治筹码秦可卿’画梁春尽落香尘”。

红楼梦诗句到底要讲什么(红楼梦中的这几个字)(3)

刘心武先生更是明察秋毫,在贾宝玉酣睡于秦可卿的卧房里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后文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丫鬟叫做媚人的。通过这样的毫末之微就能揣摩出曹公的心迹,刘先生不愧为解语之人。他还指出“心下暗伏”于“暗服”所表现的人物心态是迥异的。但这个版本里却注释道“伏”通“服”。这又让我深深的感触到读书每有疑窦之时,应当谨慎再三,反复推敲,不可盲目地下评语。

文中第一回就交代了说有一个曹雪芹先生于悼红轩对《红楼梦》增删五次、披阅十年。只是后世之人以讹传讹地多了去,杜撰编辑的亦是不计其数。恐怕早已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作者反复强调写书只是为了记述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更不欲牵涉世态,故曰:甄士隐云云,贾雨村云云。今日读来,果真是如此的。

只是后人连那一点隐去的真实都还不知,连那一点仅存的假语都还未察。就急着篡改文章的原义,忙着续写人物的命运。看来都是红尘中的渣滓浊沫,利益熏心之徒,又怎么会笑的作者“字字吟来皆是血”的肝肠寸断的用心?此系身前身后事,名烟利云俱尘土。几百年后的今天,曹雪芹根本不会想到有那么多热衷于《红楼梦》的读者,孤独曹公也许从未曾想过,在世之时不为人所理解为世人抛弃,死后反而功成名就曲高而和者繁。甭管他们是“甄知音”还是“贾知音”?甭管他们是为名还是为利?总而言之,有一二痴者,为了他一本泣血含泪的厚书,茶饭不思,卧榻品读,更有甚者,耗掷二三十载光阴,研微究细,笔耕不缀,视为毕生重于泰山之事业。若雪芹地下有知,亦必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然而,据我所察,有些所谓的伪红学爱好者,对原著粗暴的刊印,俗滥的评语,胡乱的修改,毫不负责任地电视连播等等。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当高雅的东西一味地粗制滥造;当阳春白雪变成了迎合大众的低级俗物;当人情冷暖不足以警人心撼心灵感肺腑,那么我们的作者百年前的初衷岂不成了娱乐大众毒害万年的蠹虫与尖刀?或者说世俗的大众才是真正的坑杀作者十年心血的刽子手?总而言之,这样的情形,是在天有灵的曹公所不愿见的。倘若真如此,曹雪芹只希望他的作品速朽,要不就像野草,蔓延进每一个读者的心灵里。这样也不至于做个钟馗鬼,睚眦必报,好把你一口吞食掉,叫你下辈子还做一个禄蠹利贼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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