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里的短兵相接
我睡到自然醒，发现枕头上湿了一小片，老公连凯满嘴牙膏泡泡冲我发难：“你这欧巴桑睡觉竟然像条岸上的鱼，张着嘴流口水。”我悻悻然：“我叫欧小桑，不叫欧巴桑，你打呼噜还打得像北极熊呢。”
一个人的晚餐，我就着方便面看韩剧，连凯打来电话让我去办公室帮他取份资料。我打出租直奔连凯公司，跟保安打过招呼，上15楼办公室取文件，然后送到张生食府。一见面，连凯就责怪我：“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出门？”我低头，一件纯棉背心，胸前还有星星点点刚溅上去的方便面汤渍，下面一条运动短裤，人字拖。
隔着一桌子佳肴，一位时尚丽人款款起身，冲我笑着伸出手，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妩媚：“连经理，这位是？”连凯结结巴巴把话岔开：“是……是……服务生，我们的生鱼片怎么还没上来？”连凯以哀求的眼神向我示意：你先回去吧。
我还记着连凯跟人家说我是欧巴桑的一话之仇，对他爱搭不理的。他不知是真忙还是压根就觉得我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每天来去匆匆，同我说不上十句话。
我打开冰箱门，春卷、灌汤包、披萨等速冻食品一个都不放过，就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化悲愤为食量。电视里，香港导演王晶一本正经地说：“主妇是最难的一种职业，出色的主妇跟欧巴桑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是经营自己，后者是只动手不动脑。”王晶这话如同卤水点豆腐般点醒了我，望着镜子里自己日渐从可乐瓶子向可乐罐子迈进的身材和不再修饰的平板面孔，我决定，欧小桑同志要重入职场，做一个与时俱进的时尚丽人！
买报纸上网看电视广告，我有了大把竞聘目标，3天征战进出6个公司，结果惨败而归。婚前只有一家公司工作的单薄经验，种种办公软件对我无异于天书，3年家庭生活让我跟外面世界严重脱节。这是第7家公司，我站在公司大门口，愣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走进去。招聘人员抛来的问题像烫手山芋：“你有什么学位？会几种外语？有哪些出色业绩？你对我们公司有多少认识和个人展望……”
突然，房间的白炽灯坏了，眼镜男拿出一只灯泡蹙眉头。我抓过灯泡踩上椅子，将灯泡拧上去，按下开关，屋子里明亮一片。眼镜男冲我笑了，这给了我勇气。我问：“我可以对桌子上那些新开发的玩偶提点意见吗？那个绒毛玩具定位有点混乱，妈妈们是不会给1岁以内的宝宝买有窒息危险的绒毛玩具。还有，中国传统造型比外来版造型的玩具对孩子和家长更有亲和力。”我把全职主妇的经验全倒出来。
半个月后，我在家一边啃黄瓜，一边费力啃《疯狂英语》、《疯狂电脑》，手机响了，是玩具公司的人打来的，我被录取了。连凯大发感慨：“这世道，欧巴桑都是稀缺人才啊。”我把黄瓜头砸向他的鼻梁。斯文眼镜男纪念就是我的领导，他将职场经验悉数传授于我。我投桃报李，帮他打扫办公桌，还放上微型盆栽、防辐射竹炭包。
当纪念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我的手机来电、企划名单、甚至是餐桌上谈话中时，连凯终于忍不住发问：“纪念多大了？有家室没？对你有没有什么非分念头？”我很淑女地关上卫生间房门，说：“对不起，我要洗漱，闲人免进。”他碰了一鼻子灰。
从量变到质变的围城二人行
发薪水的第二天，我把两千元钱放在连凯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以后我们轮流当一个月主妇（夫），管一个月家。”他“吉凶”难料：“你这又唱的是哪出啊？”我塞给他家务明细表，让他自己看着办。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连凯彻底闹了个人仰马翻。他请钟点工打扫兼做一日三餐，餐桌上嚷着饭菜不合口味的是他，甚至连物业通知试暖气的日子也忘在脑后，结果暖气管道有漏水迹象，主卧室地板全都泡了汤，他送洗衣店的衣物口袋里还有500元钱……连凯主动举双手投降：“以后还是你管家好吗？”我见好就收：“那得按照我的规矩来过日子。” 自此，我做家务时连凯不再像从前那样看报纸玩游戏，会很识趣地过来搭把手；饭桌上他不再挑剔菜咸汤淡，主动承包洗碗工作；欧巴桑的称呼从他那儿销声匿迹，桑儿桑儿叫得我鸡皮疙瘩撒一地。
一天我刚到家，连凯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递给我一个包裹，外包装显然是拆过的：“你的包裹，快递送来时刚好我在家，谁送的？” 我欣喜打开，蓝丝绒盒子里是一对精致细腻的水晶耳钉。我迫不及待地戴上，晶莹剔透的水晶让我白皙的肤色添了几许风情。连凯斜倚在镜子旁轻描淡写地问：“那个纪念最近怎么样？是他送的还是你们公司其他帅哥？”我轻飘飘回他：“你不送我，还不许别人送啊？”我的包裹隔三差五来报到，几本情感小说，一只漂亮包包，一盏香熏灯。连凯开始暗暗注视我，眼神一次比一次黏腻。他会接我下班看电影吃烤肉，更会出其不意在我进门时变魔术般变出一桌子美味菜肴，甚至陪我看韩剧，叮嘱我明天温差大要加件衣服……
连凯有个小秘密，第一份包裹里那张笔迹遒劲有力的卡片他没交给我：我也有个小秘密，这一切都是我费心安排的，韩剧可不是白看的——只有那行字是拜托纪念写的。
有点疼有点暖的交情
生日那天，纪念真的送了我礼物。我惴惴不安接过来，脑海里飘来飘去的竟然是连凯吃醋的表情。这天，连凯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这跟他以往高调修好的作风大相径庭，我有些慌神。晚上，连凯浑身酒气回到家，说话都大舌头起来：“桑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看出他遇到拦路虎了，连忙问道：“是跟同事怄气，还是工作卡壳？”连凯像捞到救命稻草般抓住我，言语不清：“我——我——我遇到桃花劫了。”
上次在张生食府跟连凯吃饭的优雅女士简葭可不是一般角色，一开始拿着业务单子找上连凯，接着以酒带色的诱惑要他跳槽。连凯沾沾自喜小得意过，但公事上他一向拎得清。简葭被拒绝后，亮出底牌。她其实是猎头公司的，撬他人局是势在必得，眼见他不为所动，她便刻意制造二人桃色绯闻满天飞，逼他就范最好，不行也要杀杀他锐气。
第二天，看到躺在医院输液的连凯，我掉下泪，明明是那个铁了心要一决高低的男人，明明是那个由爱生恨的男人，可那种热辣辣扎在心底很是疼痛。我挽了挽袖子，拿定主意，无所畏惧的欧巴桑要向前冲！
我特意选了条粉色宽腰身的裙装，穿一双平底鞋，提了一大袋子酸葡萄腌萝卜直奔连凯公司。有熟人问我是不是有好消息了，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一边吃着那些酸酸涩涩的食物，一边跟人家说：“连凯曾经有个花痴女友简葭，对他贼心就没死过，这不又苦苦缠上来了。都快当爸爸的人了，桃花运还这么旺，真讨人嫌。”
半个月后，有关简葭和连凯之间的传说至少有5个版本。人们大有上当的醒悟，反而开始同情连凯，而我照样傻大姐一样出入他的公司，同大家串门聊天，挽着他的胳膊散步。
傍晚，连凯进门抱起我旋转兴奋地嚷：“祸之福所倚这话真精辟，老总宣布我担任技术开发部副部长，说这段时间的舆论压力锻炼出了我这块金子。”我由衷地笑了，转身就走。他拦住我，认真地说：“这消息我可是第一个告诉你，想跟你同甘共苦。”我故意撇撇嘴，说：“我这欧巴桑只配给某人做饭洗衣捎带送送资料。”他愧疚地搂紧我：“从今往后，我当你的长工，合同有效期一辈子！”
我抬头，看着连凯笑得像中了般眉飞色舞，突然觉得，他是一个差点失去联系的老朋友，有着过命交情的战友。
文:王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