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1)

一群拍电影的人,拍了一部一群人拍电影的电影,名叫《扬名立万》,是导演刘循子墨的处女作,上映第17天,票房过了6亿。

有人形容电影里的这群人:吊儿郎当的深情。刘循子墨觉得准确,这也契合他本人的性格,嘻嘻哈哈、顺水推舟地朝前走。文化课成绩不好,就走个艺术特长吧;考研没考上,就接下工作的橄榄枝吧;客串角色不足以实现自我表达,就试试当电影导演吧……总之,不能太严肃,也不想苦兮兮,就算是聊起成长中的迷茫和阵痛,讲起陪自己度过难关的好朋友,也要开一开玩笑,调侃两句。

如今,吊儿郎当的刘循子墨拍了电影,依然是老样子,开开心心把事情做完,就最好;太正经太苦大仇深,没必要。喜剧元素从戏里贯通到戏外,整个剧组都处在快乐氛围里。

在一段现场视频里,导演刚喊停,有人发现演员张本煜磕破了手,工作人员很紧张,跑上前去查看,刘循子墨在一边张罗:拿个……拿个呼吸机吧。张本煜作势拽他,剧组人笑成一片。

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和默契。一群搞喜剧的年轻人,跌跌撞撞也一起走了好多年。

2012年,从土豆网离开的范钧、柏忠春在北京成立了万合天宜公司,吸纳了一群八零后创作者,刘循子墨、张本煜、柯达都在其中,还有叫兽易小星、白客、小爱等等。因为没什么预算,一群年轻人既拍又导又演,陆续制作了《万万没想到》《报告老板》等网剧,那些荒诞、搞笑、无厘头的片段,成了一代人的宿舍记忆。

去年冬天,叫兽易小星在一篇名叫《下雪的时候你会想起谁》的文章里,回忆那些没心没肺无名无利的日子。关于刘循子墨的部分是这样写的——

子墨本身是个很意识流的人,在当时整个团队都穿格子衬衫的时候,他每天打扮得就像东京新宿街头的一只骚孔雀……他另一次让我心疼,是拍一个学校场景的微电影的时候,因为他是美术指导,又没手下,就一个人跑满全场,当时导演在现场喊了一句话,子墨飞奔过去,然后一条腿陷进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地管里,只听咔嚓一声,子墨满头大汗扑倒在地上,我心想坏了,肯定是腿撅折了。跑过去刚想问情况,子墨抓着我说,兽哥,待会儿要拍的那个教室帮我布置一下,道具都已经做好了放进去就行。我说你赶紧去医院吧,腿都肿得像个包子了,你看着难道不饿吗。看着子墨满脸煞白地被抬走,我又难过又感慨,子墨平常看着像个浪子,工作起来的时候却真的很认真。但你倒是说清楚是哪个教室啊!

这是典型的万合天宜喜剧风格,不煽情,不矫情,转折又荒诞又出其不意,但扒开笑点仔细看,里面总是藏着点实话和深情。

今年,借着《扬名立万》,这群年轻人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沿袭了当年的创作方式和创作氛围:四个编剧围在一起磨剧本,没有权威,谁的点子好用谁的;导演和演员也不拘束,在嘻嘻哈哈里,互相尊重和成就。刘循子墨说,他对拍电影没什么执念,但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编织一个梦真好。

以下是刘循子墨的自述——

文|王双兴

编辑|金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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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名立万》票房过了六亿,我们发了六张海报了。说实话第一张发出来以后,我心里面动容了一下,因为当时想的是只要片子不赔钱,别让信任我的老板们或者伙伴们赔钱就挺开心的。到后面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因为电影上映前,我很怕把这个事做窄了。因为拍的是电影人,怕大家觉得是我们电影人自娱自乐的东西。但其实,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和职业属性是无关的,是一个个普通人在抉择。

这些天我看到有人看完电影后说:这一帮人拼命往上爬,其实是不惜把对方踢进粪坑的,但是当他们低头一看,发现底下不是粪坑而是万丈深渊的时候,他们赶紧抓住对方的手,不让他掉下去。我觉得真的挺感动的,我想说的话大家听到了,想表达的东西大家感受到了。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像剧本杀,我其实没玩过,只是觉得第一部电影拍熟悉的领域可能更生动,就选择了拍一群拍电影的人。对我来说,是希望在剧本会的形式之下,更多地去呈现人。我之前夭折过一个本子,也经历过为了证明自己而拍电影的迷茫阶段,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想要表达的东西。

其实从《万万没想到》和《报告老板》之后,万合天宜也有一个作品挨着一个作品地出,但毕竟大家都是同一批演员,很多创作者也都是相同的,很容易就走一些这种相似的路。可能观众已经免疫了,或者看了觉得这些东西有点重复前面的,所以的确是声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这次《扬名立万》,老板还挺重视这个项目的,从一开始就表达了支持,我觉得可能老板也想证明一下自己吧,证明万合天宜。

这次我们一起坚持做这个事情,还把它做成了,真的挺感动的。

这是一个群像戏,关键的关键就是演戏得好,另外因为角色其实有一点喜剧属性在里面,所以希望在演技好的同时,也能理解这种喜感。

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2)

《扬名立万》群像海报

大家对角色的理解其实是挺给电影增光添彩的东西。比如一开始我们设想的李家辉,会稍微苦闷一点,但是尹正老师给里面赋予了一些激情的东西,一些压抑但是又迸发出来的感觉。

定妆的时候,他说,导演我觉得,李家辉这个人是一个酒瘾子,他得不停地用喝酒去麻痹自己,才能不那么关注周围的事情,才能忍那么久,所以我觉得我得稍微喝一点酒。

我们的拍摄时间本来就挺紧张的,你说万一真醉了,再说不清楚词儿,就耽误事了。但是他说,我得找到喝酒的状态,因为我如果一直想着这个状态,跟别人对戏的时候就不太会注重对方的反应,可能会更注重自己的反应,如果我是醉着的状态的话,能更关注对方的反应,才能有碰撞和火花。所以在戏里他喝的是真酒,效果非常自然。你看着他好像挺醉的,但其实每次都把握得特别好,台词什么的也没落下。

余皑磊老师也是,我们一开始设定的黑衣人这个角色是会稍微浮夸一点的那种,但是余皑磊老师到现场换衣服,我们聊这个角色以后,他觉得这个黑衣人的角色可以再翻过来,就是不要走浮夸路线,而是有一点病怏怏的文人的那种感觉。我说这个太棒了。因为那个浮夸的角色会给人感觉很咋呼,没脑子,没什么威胁,这个人肯定会出错,但余皑磊老师现在呈现的效果,就感觉他每天都在干这个事情,在踩灭火苗,他做这个事太平常了,所以积劳成疾,你根本都想象不到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来,会更加的恐惧。

秦霄贤我觉得他本色出演其实就很符合大海这个角色。因为他本身就是没有表演经历,在现场挨着会演戏的人,本身就会有一点点的忐忑和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挥好。其实大海也一样。大海作为一个底层的警察,看到这么多光鲜亮丽、上面的人,也会有一点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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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刘循子墨和演员秦霄贤讲戏

霄贤进组之后我俩有一次交谈。当时我们在湖州筹备,因为跟尹正老师是第一次见,加上我们都有一点社交恐惧症,所以想借助酒精的力量拉近一点距离,叫上本煜、柯达我们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霄贤和我说,尹正也邀请他一起去了,他问,导演你说我去吗?当时都快11点了,他刚刚下飞机,我说你要是累了就别去了。结果他说,倒不是因为累,感觉我这个角色,跟他们不能太熟。我说,你都能想到这儿吗(笑)?真的,都能想到这个份儿上,咱们这个事何愁不成?

霄贤虽然没有表演经历,但是这个人特别爱琢磨。拍中枪吐血的那场戏时,他老是比较忐忑。因为的确,我们那点儿钱,也就只能炸一次。他就很怕自己死得假。当时尹正老师、余皑磊老师他们都在现场,经验很丰富,就一起告诉霄贤,比如你这一块中枪了,应该是肺部,肺部中弹之后身体反应到底是怎样的,比如先咳血,要是其他地方中弹可能就不是咳血,但肺是呼吸系统,所以咳出血是正常的,并且伴随呼吸困难。最后他演得非常好,坐倒,那一刻的紧张,慢慢那种感觉都出来了。

《扬名立万》拍完,很多惊喜是第一次合作的演员们给的。柯达本煜的话,因为我们在一块都快十年了,彼此没什么不知道的。更多的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知道他们不止能演《万万没想到》或者《报告老板》里面的喜剧角色,还可以诠释很多类型,可以做得更丰满。

这些年本煜哥和柯达给了我非常大的支持。从《报告老板》电影版开始,本煜哥和柯达就一直在陪着我,他们俩一直鼓励着我,说甭管怎么样,会陪着我把这个事做完,中间他们其实推了很多的机会,本煜接到很好的角色也拒绝了。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就为了一起把这个电影弄出来,你能感觉到他们真的是当成一个事情来做,真的很感动,那种感谢真的是无以言表的。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开会,真的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当时我有点生自己的气吧,稍微有点发火的,用手打了一下桌子。他们都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柯达跟我说,你别这样,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陪你把这个项目做起来的。本煜就像大哥一样,好像摸了下我的头还是怎么的,哎搞这种东西(笑)。

现在想想,快五年的时间,并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但是他们能一直在,不能说陪着我,反正我们仨一直坚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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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名立万》中的柯达和本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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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其实没想过要自己拍东西,也不是个非要怎样不可的人。我是北京人,整个童年都挺快乐的,也不太想学习的事,整天听听歌,看看动画片,或者踢球、打游戏,过年的时候最高兴,奶奶家住胡同里,住大杂院,我就跟我堂哥堂弟在胡同里乱窜,放炮,拿压岁钱买一大瓶可乐摇半天然后到处嗞,只要不谈到学习都挺快乐的(笑)。

我比较害羞,用北京话说就是杵窝子,见生人不太擅于表达,但是熟了以后就还行,话不停的那种。小学那会儿我特别喜欢说相声,上图书馆抄《中国相声一百年》之类的,然后背下来,等到中午午休的时候,老师说子墨来给大家讲个故事,我就和一个同学一起说相声,也没什么提纲,想到哪儿讲到哪儿,大家还挺喜欢的,所有人在台下看着我,还挺有成就感的。

可能是有一点表演欲吧,所以到上高二的时候,我爸说,你这成绩上重点大学,悬,不如咱们另辟蹊径,走艺术特长吧。我爸是个画家,我从六岁开始跟着他学画,初中之后以学业为主,就不画了,等到高二也学不了表演了,就重新捡起来美术参加艺考,最后上了中传。

我是美术系的美术设计专业,戏剧影视美术设计方向。当时报了三个专业,广告设计,动画设计,还有戏美。戏美分高,排第四,只要文化课过了肯定能上,所以挺好,就上这个了。

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实习机会,学长让我去做他们电影的美术设计。每天四点起,镜头对着,导演说,这一块儿有点空,来,子墨,把海报贴到上面。这样行吗?再挪一点,好好好。其实后来才知道,可能是因为学生作品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让我做的是道具工作而已。但当时给我打击挺大的,这就是电影场景设计吗,不就是到处贴海报吗,完全打消了对这个行业的期待。

大三我们有另一门专业课是戏剧舞台设计,老师留过一个观察生活的作业,用一些材料,把生活中的一角惟妙惟肖地还原。我特意去买了一本古代建筑的书,然后按照那种建筑构造,做了一个大牌楼,还原了里面的每一个结构,最后可能太兴奋了,做得特别大。结果最后老师看了说,能卖五千块钱。可能老师更喜欢稍微亲近生活的东西,但我那个有些工匠的感觉,不像艺术品,更像一个商品。

当时,老师可能觉得这孩子不是学这块的料,事实上我确实也不是学这块的料。大三实习,我们班一共九个男生,老师带着他们八个出去接活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宿舍,太过分了简直,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待遇。

我们专业一共就三个方向:电影场景设计,演播室设计,还有戏剧舞台设计。第一个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贴海报,第二个我觉得无聊,第三个人家看不上我,所以三条路都堵死了。

好在那年,我们院新开了一门导演课,当时挺喜欢看电影的,所以我还挺好奇,就特意买了一个小本,说我去看看导演是干嘛的。其实也不怎么讲课,就让你实践去,我拍过一个关于胡同拆迁的小片子。后来人家都跟着老师出去接活了,我自己在宿舍里闲着,不想让大家觉得刘循子墨什么都干不了,是被排除在外的。为了缓解这种无聊和尴尬,我得自己找一点事干,那拍一个什么东西吧,就当解闷了。

我们学校在定福庄,之前摄影系有个同学拍了个《定福庄风云》,我就给他续上了,拍了个《定福庄风云2》。虚构了一个学校要评211的故事,其中一个人不想让学校评上,就绑架了评委,结果事情闹大了,他的一个同伙是学校派来的,想要解救评委。借了一个无间道的壳,讲了很多乱七八糟尔虞我诈的东西。

那个片子在学校其实引起了很多反响,好多同龄人在传播,大家都知道我拍了这么一个东西,觉得挺有意思的,传到网上之后,被我现在公司的老板之一柏忠春看到了,他当时在土豆网,看完觉得挺有想法的,而且挺新颖,就觉得这个男人我要搞到手(笑)。

柏忠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复习,其实我不想去,但正好那天在学英语,我英语不好,学堵了,学不下去了,我说那我出去吧,跟他聊会儿天。我们老板长得特像费翔,贼能说,当时就坐在你那个位置,面对着我,有点画大饼的感觉,我都觉得他像骗子,不停地讲宏伟蓝图,我就听着,好,行,挺好挺好,但我也不想去。我就和他说,我在考研呢,等考过了之后再说吧。

后来我听说,我考研失败,柏忠春特别开心,真的,什么人这是(笑)。我当时觉得,人家那块儿一直抛橄榄枝,也是一个挺好的工作,就去做了。

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5)

导演刘循子墨在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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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业那年是2009年,土豆网刚刚开始,它是2005年成立的,那一年中国互联网刚从拨号上网时代进入到家庭宽带时代,到后来,慢慢聚集了很多播客。

短视频在国内刚刚起步,当时手机都没有摄像头,大家只能拿DV或者录像机录,然后用电脑上的剪辑软件做后期,门槛还很高。竞争也挺激烈的,每次去提案都能碰到好几家的人,表面上彬彬有礼,你好你好,哎呦,你那创意特别好。完了内心:哼!就这种(笑)。我当时有种特别中二的荣誉感和热血,就是不能输(笑),不能输给酷6,不能输给优酷,不能输给激动网。

那份工作做了大概三年,2012年,范钧、柏忠春离开土豆网,成立了万合天宜。他们又给我画大饼,说前景挺好(笑)。我一想,熟悉的人都走了,我在这里孤苦伶仃的也很麻烦,反正我知道他们的喜好,他们也知道我能做什么,既然默契已经建立好了,就一起走了。当时叫兽本来是土豆网的一个播客,后面发展越来越好;小爱和白客他们也渐渐火起来了,他们都被万合天宜吸收过来了,我们年龄都相仿,大家一起创作,岂不是挺好的一件事。

最开始就12个人,后面渐渐多了以后,差不多二三十个人,所以大家都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是学设计出身的,叫兽来之前是工程师,白客小爱原来是新闻主播,本煜哥学的金融,柯达学的广播主持,孔老师是做后期的,但因为没钱请演员,就都是我们自己上。

很快我们一起做了《万万没想到》,一炮打响,我们这群人开始被更多人知道。

在万合天宜的前两年,尤其是《万万没想到》火了以后,我还挺迷茫的,如果是奔着当演员去的话,肯定能在里面找到成就感,但我并没有想一直当演员,所以当时就在想,自己在这个公司还能做什么。

《万万》火了以后,公司觉得可以再推出一个东西,向大家证明自己,其实《万万》不是运气好碰上的一个东西,我们还有再生产的能力。老板说子墨也做过导演,这项目交给你做。然后我跟本煜哥,还有柯达,大家一起就开始做这个项目。

从担任导演开始,迷茫感消失了。有事可以做了,有东西可以证明自己,我觉得是个特别好的事情,当你发现自己找准了自己定位,发现这是自己想做的,就不会有迷茫了。

我跟柯达属于是那种笑点比较相似的,一有了想法,我们俩经常张牙舞爪。本煜哥属于比较理性的,把我们往回拽,说不行,怎么着怎么着。有时候我们俩聊着聊着飞起来的话,的确需要一个人把你拽回原处,本煜哥就负责给我们泼冷水。

《报告老板》是一周一期,前面写了几期剧本就开始进入拍摄了,拍摄时间不够,还得一边写剧本,一边拍摄,一边剪辑,一直在熬夜,几乎是连轴转,最夸张的一次几乎三天都没睡。但就算这样,每次有新的点子,有好玩的东西迸发出来,还是很高兴。

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6)

《报告老板》剧照

《报告老板》网剧拍完之后,我们决定拍电影版。当时激发我拍电影的一个动力是,《报告老板》有很多的片段会被别人当成是《万万没想到》中的。其实也不赖观众,我们跟《万万》是公司的两个项目,属于良性竞争,的确很多演员都是互通的,万万的编剧和我们也很熟悉,而且《万万》先起来的,名声又很大,那我们的片段被当成是《万万》的,其实也不意外。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还是想证明自己,想甩掉这个标签让别人看到我们更多的东西。

当时,《报告老板》的电影版都做了一个脚本出来了,我们用了一年时间,甚至都已经建组了,结果投资人撤资了。大家都很失望。前面一年多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方向没有了。

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在一起吃饭闲聊,聊起这个事,公司的另一个高层,也是一个制片人,就问了句:子墨你的片子想表达什么?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想表达什么呢?没有我身上的东西在,也没有我喜欢和侧重的东西在,谁都可以拍啊。就是这一刻开始,我突然觉得我不想做这个剧本了。

一开始撤资之后,我们决定在那个本子基础上改一个,在迷茫的时候,好像突然抓住了一个东西。结果你突然发现抓住的东西只是一个海市蜃楼,就觉得,我的判断力出现了严重问题,我更不知道自己要拍什么了,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这部电影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就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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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有一点惆怅,公司给接了一个项目,我比较执拗,很多东西想不通就一直想,所以不想接新的项目。到后面反正也想不出来,听说是去横店拍,我就答应去了,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就当散心吧。

正好有一个编剧华宇,也是里面的演员,我们聊起《报告老板》,他说起一部叫《广播时间》的电影。正好那天没戏,我就看了,看完那一刻灵感一下就迸发出来了。一开始我们也想过拍一个关于开剧本会的场景,但觉得可能有一点无聊,而且找不清形式,但看完《广播时间》以后突然知道行业这种形式怎么拍了,一下就耳聪目明了。

电影的具体内容我现在都有点忘了,但每个人都挺有意思的,不管是大腕,还是配音导演,制片人,或者编导、编剧,不是非善即恶的符号,每个人都很丰富,也很复杂,有很多自己的小九九,也有非常真实的喜怒哀乐。而且电影在做人,这些人虽然有矛盾,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但是导演选择相信人,不是说人性有多丑恶,而是说人性其实是可以变得善良的,我觉得这跟我平时的很多想法是非常符合的,就是那一刻,我突然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东西了。

为什么我看那个片子感觉特别受冲击,因为突然就知道了,原来我一直喜欢的是这种东西,想做的也是这种东西。有了想法之后,我特别开心,在酒店就马上给本煜柯达打电话,说咱们这次可以了,我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从横店回来之后,就和他们聊,他们也觉得很好,然后给编剧里八神发微信,说有个片子很适合你,你得过来。八神当时也特别让我感动,他什么都没问,也没问钱,也没问项目到底是什么,就说,行,那我明天就来。

我们就开始讨论这个事。

第一部电影,拍熟悉的东西比较好,会更生动,我们这群人没正经上过班,熟悉的东西就是影视圈,每个人都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影视工作者,所以有了剧本会这样的一个形式。当时八神说,单纯是开剧本会是不是有点小了,比如这帮人在开会,突然撩开桌布一看,凶手也在这儿。

哇,我说这个很棒,那赶紧,可以这样做。紧接着需要有个前提,民国特别魔幻,派别林立,鱼龙混杂,所有荒诞的事情在民国发生都不显得荒诞,所以背景选在了民国。而且,抗战时期很多电影行业的人离开上海,抗战结束以后这帮人又回来了,百废待兴,电影市场几乎被外国电影垄断,这是一个非常好证明自己、重塑辉煌的机会,所以他们才不在乎真相,一定要完成这部影片,做一部叫座的片子,扬名立万。这种背景给他们增加了一个很关键的内心动力。

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8)

《扬名立万》以剧本会的形式展开

我们四个编剧,里八神,本煜哥,柯达和我,还有制片人,我们经常一起开会。我喜欢大家在一起的创作过程,每个人的见识、兴趣点都是有限的,但大家一起群策群力,就会碰撞出很多东西,而且也能规避和弥补很多东西。慢慢地,有了凶案现场,有了这帮人的逻辑,有了推理的过程。

我是一个特别看重剧组氛围的人,我觉得好的氛围才有助于创作。有了好的演员,好的剧本,好的团队,再有好的氛围,才能做一个好的故事。

到后面开始拍摄,也一直是这种互相激发的方式。毕竟我是新导演,第一次拍电影,像我们的主创团队,声乐指导、美术指导什么的,人家有可能比我岁数小,但人家身经百战。我们的演员老师更是,拍了太多的东西了。

一个年轻导演在上面,怎么能让大家相信你,相信你表达的故事,我觉得就得靠自己的准备。我是特别怕丢人的一个人,特别害怕拍摄中你问我一句,我答不上来,卡壳了,被问住了,太丢脸了,大家会觉得你到底把这个当成什么事情了?和别人说用诚意用热情去做,结果自己都没准备好,岂不是贻笑大方。所以我学习的动力就是不想在现场丢人,去买了很多书,找一些专业的书籍看,去学到一整套电影的东西;还要学跟演员的沟通技巧;最后是吃剧本,吃透再开机。

因为做了很多准备,现场还真没遇到演员问什么我答不上来的情况。现在片子反响也不错,大家一起投入这么多精力,最后有这样的结果还是挺开心的。

最近我会看一些影评, 有人说,我们这个故事既荒诞又真实,处处透露着吊儿郎当的深情。我觉得这个太准确了,真的,也太符合我了。我比较喜欢这种,什么事别闹得太苦大仇深,有一些东西笑着就可以完成,太正经了,没必要。

但有一场我没笑出来,就是最后这帮人从别墅里逃出来,在草地上商量这个事怎么办的那个片段,所有人的不甘心,委屈,愤怒,心酸,都表达出来了,在那一刻,他们的身份就不重要了,变成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就算前面那么浮夸、那么斤斤计较,但在那一刻,都在认真想共同的事情,在关心真相和动荡时代里的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当时我在监视器后面,真是哭了。特别替电影里那群拍电影的人高兴,也替电影外这群拍电影的人高兴。因为从剧本创作到拍摄,每时每刻都在感受这样的东西。其实对我来说,拍电影并不是一件特别有执念的事,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创作一个东西,才是更重要的。

扬名立万讲的不仅是一场电影 一份吊儿郎当的深情(9)

众人在林间草地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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