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被家人拆散的爱情故事(父母双亡她成落魄孤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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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阿娘投井自尽的半月后入了宫,成了大晏史上年纪最小的皇后。

父母亡故,我本该服期三年,为爹娘守孝,可我不能,因为我在冯家的祠堂磕了头,成了当朝丞相冯辞的嫡女,是以冯家嫡女冯挽箬的身份嫁作君王之妻。

我本是文昌伯江家嫡女,可阿娘逝世后,我大病了一场,自此便不大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记得爹爹是如何故去,不记得阿娘是为何投井,甚至不记得我还有个年仅三岁的幼弟,只有每每入梦时,看着深井里印出阿娘惨白的脸,我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原来我叫江挽箬。

敦荣大长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说我爹爹是因公殉职,因此追封为沛国公,葬入太庙,而我和幼弟虽是功臣之后,但年幼丧失双亲日后的生活必然会十分艰难,因此给我们寻了位高权重的冯相做养父,日后便是丞相府的千金和公子,断然不会让我们凄苦一生。

我在床上躺了半月,病也渐渐好起来,大长公主为我换上了凤冠霞帔,送上挂满了花灯的马车,对我说:“入宫后便安心做阿珩的皇后,本宫与冯相会照顾好你幼弟的。”

我戴着重重的凤冠,只轻轻点头当作告别,锣鼓喧天之声响彻云霄,我放下了帘子,死死抓着裙摆,等着马车驶入皇宫,等着去与那位比我年幼的夫君。

父母双亡她成落魄孤女,被选中替嫁丞相千金,入宫当上皇后

这一年,我十岁,风绍珩七岁,我们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先帝去得很早,去时只有两位皇子且都还年幼,朝中大臣本是推举先皇幼弟风洺璋继任大统,只是这位齐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想逍遥江湖无心朝堂,于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后,是大长公主领着年仅五岁的风绍珩登基,稳固了这大晏的朝局。

“姐姐。”身侧的君王声音软糯,将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出。

我还未回答,他又唤了一声:“姐姐,你给我讲讲宫外的事吧。”

我愣了愣,歪过头去看他清澈的双眸,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他是九五至尊,同时也是个年幼失了双亲的孩子,和我一样,都是可怜的。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讲起,半晌才道:“我......记不清了。”

只是等我发愣回神再去看他,他却已经均匀了呼吸入了睡,我伸出手去为他理了理被子,侧过身子,却久久不敢闭眼。

我很怕睡着,怕闭上眼就看见深井里的阿娘,怕在睡梦里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事。

我成了风绍珩的皇后,独自住在凤仪殿里,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那颗梨树上有对杜鹃衔来枯草筑巢,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侍女端着药来对我道:“娘娘,该喝药了。”我才回过神来闭着眼睛将那碗依旧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有时候风绍珩会来和我一起用晚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因为功课未完成被冯相留在承乾宫做功课,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挨不住满桌的饭香,便会在用完膳后再带着糕点去看他。

他每每见到我便开心地道:“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屈膝行礼后将食盒打开,冯相便会在这时告退出宫,直到他离开了很久,我才渐渐想起来,我跟他是原是父女。

风绍珩在课业上并不用功,他说他想成为三叔那样的人,学一身武艺去这万里山河四处游历,然后他问我:“姐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次我没有犹豫很久,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不知道。”

“那姐姐以后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吧!”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他大约是异想天开,那时的我和他都还不能理解何为命运,他是皇帝,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他也依旧只能是皇帝,他被这王座束缚着,被这命运选择着,永远无法真正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而那天回到凤仪殿后,我给大长公主写了第一封信:“今上无朝政之心。”

2

夏天的时候梨树上开满了雪白的梨花,那两只筑巢的杜鹃已经孵出了一窝小杜鹃,从早到晚叽叽喳喳个不停,可突然有一天它们就不叫了,我有些不习惯,招来了婢女问道:“那树上的杜鹃是飞走了吗?”

那婢女却露出一丝惊慌,伏着身子回道:“奴婢怕那鸟儿吵闹惹娘娘不悦,叫人将它挪走了。”

我有些失落,叹气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待她转身时,我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秋染。”她转过身来回我,“娘娘这是这个月第三次问奴婢的名讳了。”

我愣了愣,第三次了吗?我总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毕竟我每次见到冯相都会唤一句“父亲”,有时候还会问起家中弟弟的近况,甚至能清楚地记得,我弟弟叫冯元懿,可是秋染还是会按时端着药碗让我喝药,我依旧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风吹落着梨花瓣散了一地,我随着风追过去,却看见了柴房里一个孤零零的鸟巢,还有四只一动不动的小杜鹃,我有些生气,却不敢说出来,我怕那些宫女们跪了一地让我恕罪,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回到了院子里,坐在廊下,对着空荡荡的梨树叹气,秋染走过来问我:“娘娘为何事发愁?”

我没有看她,淡淡回道:“只是想这梨树什么时候能结果罢了。”

“四时有令,秋天到了梨子就能熟了。”她像教孩童那般对我道。

我觉得她有些聒噪,独自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道:“我乏了,要睡会觉。”

只是我压根睡不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仿佛又听见了梨树上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次以后,我再也没把秋染忘记掉,也没忘记那棵梨树上曾经有一窝杜鹃。

在我喝了两年的药后,太医终于回禀了大长公主,说我身子已经渐渐好全了,只需静静调养便可,无需日日用药。

那日我很开心,等不及晚饭就跑去了承乾宫,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风绍珩,而彼时他却在殿内跟父亲争吵,我在门口不敢进去,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父亲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去。

我推门进去,屋内是一片狼藉,书籍散落一地,风绍珩背对着门口,听见我进来,沉声道:“都给朕出去。”

我试探性地唤了声:“圣上,是我。”

他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艰难地露出笑来:“箬箬,你怎么来了?”

这两年来他慢慢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便不再叫我“姐姐”转而称呼我的小字。

我将他面前的两边史论捡起来,道:“太医说我此后不必再吃药了,我很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箬箬差点就被喂成药罐子了。”

我能看出他是真心为我开心,也能看出他与父亲争吵后的疲累,去牵他的手道:“圣上跟我去御花园逛逛吧!”

他们之间的争论无非是风绍珩想要骑马射箭,而父亲与大长公主希望他一心放在政务上,多次的争论无果后,风绍珩开始在政见上与他们唱反调,可他“寡不敌众”,朝堂上大臣们多是听垂帘听政的大长公主之言,私下的课业上,父亲亦是寸步不让。

少年喜欢意气用事,我只能在四下无人时跟用古书上的典故劝他韬光养晦,他笑着应我,却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当场与大长公主吵了起来。

此后,风绍珩更是变本加厉地与父亲唱反调,将策论国学之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拿着弓箭去了练武场,让平西将军教他习武。

父亲传信说,让我劝谏风绍珩,多将心思放于国之政论,莫要心思旁落。

于是我轻装简行去了练武场,看见的却是风绍珩策马在武场肆意欢笑,我有些不忍心打破这场美好,静静地看了好久,直到他下了马,一边擦汗一边眉飞色舞地跟平西将军讲述着骑马的心得,我才慢慢往他那边走去。

我做了件很蠢的事,我在众目睽睽下将父亲平日说教风绍珩的说辞复述了一遍,我能看见他的脸渐渐沉下来,最后道:“皇后如今竟是国之大道也晓得,先生般说教也当得,冯相果然是会教女儿。”

我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为“皇后”。

可我还是保持理智道:“还请圣上回承乾宫完成课业。”

最终,他还是顾念着一丝我的颜面,虽不情愿,却还是随我回了承乾宫。

只是这次后,他再也没有主动去凤仪殿与我一起用晚膳,我像两年前失去了杜鹃一样有些失落。

3

我还是会每月按时给大长公主写信,写我与风绍珩的一些近况。

十五岁的生辰,父亲将我接回了家,女子十五是该过及笄礼的,但我早早就嫁了人,并不能像平常女孩子那样过及笄礼,可父亲还是准备了晚宴,让母亲为我绾了发梳了髻。

我的印象里,我是第一次见这位母亲,我回冯家时,她牵着元懿在门外接我,我觉得很是陌生,直到父亲跟我道:“娘娘,这是你母亲,这是你弟弟。”

而他们也依着礼数应声跪下来向我见礼,我有些惶恐,连忙去扶他们。

五年未见,元懿早已不认识我,想来他也只是从别人口中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做皇后的长姐。

一家四口坐在一张圆桌上吃饭,是我入宫后第一次体验到,风绍珩不再与我亲近后我向来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多,只有逢年过节宫中有宴,我才会坐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吃饭。

我总觉得吃饭是一件大事,一个人吃饭只能称作饱腹,饭桌上热闹些才更能吃得下些,才能称为用膳。

母亲很喜欢元懿,元懿也对她十分依赖,从前有传言说冯家夫人冯唐氏自小产后便身体受损难以有孕,常年来郁郁寡欢从不见客,如今看来,却好像是元懿的到来让她不再郁郁寡欢了。

十五岁的生辰我过得很开心,临走时我竟还生出几分不舍之情,原来阖家团圆是这种感受,我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我十五岁,风绍珩十二岁。

他成了位不学无术的皇帝,父亲与大长公主软硬皆施通通无果后,渐渐放弃了对他的掌控,也不再和他争论,每日的早朝风绍珩只去露面,下了早朝后他便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外有一处纵风楼,能将整个练武场尽收眼底,我常常去看他在练武场上恣意纵马,射箭射中靶心后我还会忍不住为他叫好。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他十六岁。

嘉安十一年的春日,风绍珩难得好脾气地去跟大长公主商讨南巡之事,少年渐渐成熟起来,与我相敬如宾,大长公主提议说:“南巡是大事,圣上将皇后带在身边吧,也好有个照应。”

风绍珩没有反驳,笑着应下,他是真心为这场南巡而高兴,乐于终于可以去看看万里的河山,去完成一遭那个埋在他心里多年的梦。

只是我却在风绍珩回承乾宫后被大长公主耳提面命地说教道:“皇后这些日子传来的书信可并不见多少可取之处啊!”

我低着眉眼,屈膝回道:“姑姑明鉴,圣上与臣妾不亲近,臣妾也对圣上身边事知之甚少。”

大长公主有些无奈,毕竟风绍珩明里暗里对我的冷淡都是有目共睹,她也只得道:“圣上长大了,此次南巡你伴君身侧,合该想些法子博得君心才是。”

我心中叹气,却不得不应下道:“是,臣妾明白。”

五月初,南巡的龙船已安排妥当,平西将军随行护航,为我们规划行程安排路线的是户部侍郎常大人,一切准备妥帖后,我们便踏上了南巡的路。

龙船一路南下,五月的风景秀美,河堤两岸有各式的垂柳,微风拂过,柳枝摇曳,宛若那位在广寒宫起舞的姑娘。

我向来是喜欢看树的,各式各样的树,在宫里看着高大却不失秀美的梨树,在龙船上看着两岸随风起舞的柳树,只是我没想到,这静的树和在走着的树是不一样的,我就靠在那窗边看了不到一个时辰,脑袋竟开始昏昏沉沉,胃里也变得翻江倒海起来。

一时之间没忍住,就将早晨吃的糯米粥全吐了出来,姿势不雅,有些失态。

秋染扶着我入了舱内,又请了太医,我只敢静静地躺着,稍微翻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太医看诊后说我这是晕船了。

我有些欲哭无泪,大长公主让希望我借此机会跟风绍珩好好培养感情,可我却不知我在这船上三步倒的身子该如何去面见圣上。

只是我还在担心接下来这两个月的行程就在床上躺着渡过的时候,秋染跟我说,风绍珩也晕船了,咱们要把这水路改成陆路,不坐船去扬州了。

我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圣上也是个不争气的,下船时我看见他面色红润,脚底生风,与我这般脚下虚浮无力的样子差距甚大,不由得感叹,原来人和人之间的晕船也是不一样的。

我们落脚的县城比金陵小很多,热闹却丝毫不减,我服了药坐在客栈休息,风绍珩换了身蓝色的袍子带了两个侍卫去逛了夜市,直到我入睡他都还没回来,第二日他却依旧起得很早,我打听后才知道,他就是为了吃早市的混沌。

在这小县城逗留了两日,我这晕船的后遗症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我们乘了马车继续上路,这次我学乖了些,端坐在马车内对外面的树啊花啊草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这样赶路的日子难免有些度日如年。

风绍珩却自在得很,他骑着汗血马,背着银月弓,不一会儿就猎回来一只野味,马车走走停停,平西将军便生起火来,让我们将这野味烤了吃,我也从风绍珩的脸上看见了从未出现过的满足的笑。

4

南下的一路过得平稳安逸,让我想起了风绍珩羡慕的三叔,也许他确实是不适合被困在那皇宫,这天下之大有的是他真正的去处。

返程回金陵已是两月以后,这一趟风绍珩体察民情整治贪官,听到最多的却是百姓赞誉大长公主治国有方,国泰民安,我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却也明白,大抵无论哪个皇帝听见这样的言辞心中也会不是滋味吧。

七月奇热无比,这天却是变幻莫测,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却狂风袭来,雷声轰鸣,我看着客栈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起身去关窗户,却听见外头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快跑!”

那窗户还未关上,便有数十黑衣人从客栈后门破门而入,手起刀落的瞬间已经有人的人头落了地,我心中一震,脑海中浮现出相似的画面,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撞上桌角,剧烈的疼痛迫使我不得不保持清醒。

平西将军很快整顿了队伍与那群黑衣人厮杀在一块,我推开房门想去找风绍珩,却看见他拿了银月弓站在长廊上对着楼下的黑衣人射去。

可在我抬头的瞬间,竟看见对面阁楼上有人正拿着弓箭指着他,想要趁他不备取他性命,那弓箭离弦的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向他扑去,只是有人比我更快,挡在了他身前,挡住了那支险些射入他身体的弓箭。

行刺之人被平西将军一网打尽,我们一行人除了下场厮杀的将士无人受伤,只有那个不顾生死冲出来挡在风绍珩身后的女子,太医们救治了整整一夜,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姑娘名叫段芙,是当地知州的女儿,因是救驾有功,段家得赏银万千,良田百亩,还晋了段大人的官位,特许入金陵任职,而那位段姑娘,也被接进了宫中,册封昭仪,日日伴驾。

南巡时的一场刺杀被查出是流寇作乱,段芙舍身救驾,圣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成了后来好些时候都被传颂的佳话,而帝后不和的消息就是在段芙入宫后传出来的。

我是与皇帝相伴近十年却处处受冷落的皇后,段芙是舍身救驾宠冠六宫的奇女子,虽然这六宫也只有我们两个,却丝毫不影响宫人们茶余饭后在背后处处贬损我。

不到一个月,圣上又赐了段昭仪封号蓉,两个月后晋她为蓉妃,我却乐得喝茶时终于多了一个人陪我说话。

只是这茶喝完了,却把段芙给喝中毒了,我大惊失色,找来秋染询问此事,叫她速速去查事情的原委,只怕是哪个宫人胆大包天想谋害蓉妃,却不想掖庭先来人将我宫里端茶的丫鬟照儿带走了。

我一边感叹掖庭办事真是效率啊,一边庆幸蓉妃就医及时,性命无虞。

可才过了半日,承乾宫又来了人,恭恭敬敬地对我道:“皇后娘娘恕罪,照儿招认说是您指使她在蓉妃娘娘茶里下了毒,掖庭那边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圣上,圣上的意思,还请您去一趟承乾宫问清楚。”

我心中疑团渐散,懂了,我这是让人给下套了!

凭借着我与风绍珩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他虽不学无术,但不至于是个黑白不分的人,去一趟便去一趟,我还不信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风绍珩就真真信了那婢女的话去。

我入了承乾宫,很识趣地跪在地上,风绍珩禀退了宫人,只留了承乾宫掌事刘公公在侧,也算是给足了我这个皇后面子。

我将与蓉妃喝茶那日的细则一一禀明,风绍珩在有疑惑的点时会打断我细问几句,我跪了许久,膝盖有些酸痛,掖庭的人却带着在我屋里找到的一包灌肠引进了承乾宫,又有太医鉴别后说,蓉妃身中就是此毒。

风绍珩有些生气,反手就将那毒药掀翻在地,恶狠狠地盯着我说:“皇后还真是一副蛇蝎心肠啊!”

天地良心,我可听都没听说过这什么引的毒药,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屋里?

可这时的我却只能伏在地上,道:“圣上明鉴,臣妾是冤枉的!”

殿内无人敢说话,只有风绍珩长长地叹息声,良久,他才道:“将皇后禁足凤仪殿内,事情未查清之前,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还好,风绍珩还存着一丝理智,没有在这接二连三的证据扑来时彻底定了我的罪。

承乾宫回凤仪殿的那段路十分漫长,我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一颗心亦七上八下,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怎会让人生出这许多肮脏狭隘的心思来?

我在禁足的时候,听说大长公主亲自去探望了段芙,又嘱咐掖庭查清照儿的来历,更要查清那包灌肠引的来历。

5

我被浓烟呛醒的时候,外头已经火光冲天了,整个凤仪殿乱作一团,我听见屋子外有人喊我,让我快出来,可我去推门的时候却发现那门从外边被锁住了,我用尽了力气去砸门,那两扇门却纹丝不动,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我被浓烟呛得头脑发昏,手上也越来越没有力气,脑海里却浮现出爹娘临死前的情形来。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的爹爹被人乱剑砍死,我的阿娘跳进了井中,而我扶着那深井往下看去,却看见她惨白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望着天空,而我的身侧还有个孩童扯着我的衣角唤我:“阿姐阿姐,我要找阿娘!”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手上扎满了银针,也不知是哪个太医看的诊,这个扎法死马也能医活了。

而映入眼帘的是风绍珩通红的双眼,我想伸手,却被他制止道:“别动!”

我乖乖将手放好,太医低着头来将我手上的针取下,又把了脉,恭恭敬敬对风绍珩道:“圣上放心,皇后娘娘已无大碍。”

风绍珩似是松了口气,禀退了众人,才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略微带着哭腔,道:“箬箬,你差点吓死我了。”

我愣了愣,看着这只有我们两个的房间,却还是提醒他道:“圣上已经待得够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着,我便想将手收回来,却不料他抓得更紧了,一本正经地对我道:“我不想演了,我不想再给他们害你的机会了。”

我鼻头一酸,喃喃道:“阿珩......”

演戏好累,明明每天都想要见到他,却不得不时时刻刻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明明只想和他在一起,却不得不看着其他女子对他投怀送抱,夜夜共枕。

“他们将想方设法将段芙送进宫来,那段芙却几次三番想谋害你,上一次是嫁祸,这一次是纵火,我若是放任他们这般,下一次恐怕就是要直接刺杀于你了。”他一件件数着段芙的罪过,眼睛却始终湿润着。

“可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天的啊。”

我们好不容易瞒过了冯相和大长公主,瞒过了宫里众多的耳目,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和,这样我就不必受制于人,在每月一封信的信里写上他真实的近况。

他为我理了理发丝,安慰我道:“相信我箬箬,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待我重新掌权,我们就都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们的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呢?我们两个就像是墙角缝隙里的两棵野草,头顶上还压着一块巨石,我们想在这种夹缝中活下来,相互依靠着,相互取暖,却不能被那块巨石发现。

于是他只能装出一副不学无术昏庸无道的样子,就算将策论背得滚瓜烂熟了,也要在冯相抽查时背得吞吞吐吐断断续续,而我亦只能装作失去了记忆,连亲弟弟也不敢认得,作出一副痴傻听话来,一点点摆脱那巨石的压制。

这数十年来过得压抑心酸,我们握着手里仅存的一点信念鼓励对方,一定要活下去,要长成参天大树,要保护好在意的人。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他们就会放一把火想将我除掉,像是烧死一棵未长成的小草般,轻而易举就要剥夺我的生命。

那天夜里,若不是风绍珩发了疯一般冲进火中将我带出来,想必我也早成了一抔火灰,只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嘉安十一年,皇后冯氏崩于走水,年十九。”

段芙入宫半年不到,被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关在了冷宫。

我和风绍珩去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们牵在一起的手骂道:“骗子!你们这群骗子!冯挽箬,那把火怎么不把你烧死,怎么不烧死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她话音落下,风绍珩便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段芙入了冷宫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如今我与风绍珩假装不和的事情暴露,大约在冯府的元懿也会受到我的牵连吧,他马上就十三岁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长姐。

6

除夕晚宴的时候,我见到了元懿,那是冯相第一次带他入宫,我坐在风绍珩身侧,而他离我也只有两桌的距离,我时不时便看他一眼,他长高了,眉眼与记忆中的爹爹渐渐重合,一看便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我有些欣慰,又不免有些担忧,冯相在这个时候带着元懿入宫赴宴,无非是想提醒我,我的亲弟弟还在他手中,我这些年未帮他们好好办事,当心他将惩罚都加注于元懿身上。

想到这,我不由得手心冒出冷汗,连酒杯都险些没有拿稳,风绍珩见我这般,拍了拍我的手表示安慰,我连连喝了好几杯酒才将心中冒出的不好的预感压下去。

他是我的夫君,我该信任他。

好在半年过去,却始终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而前朝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几番的官员被贬,又有新官上任,大长公主与风绍珩多次当众争吵,两方都是寸步不让,这时冯相与大长公主才明白,不是他们不再掌控这个不学无术的君主,而是他早就渐渐摆脱了他们的掌控,在文武百官中也画出了他自己的一片天。

风绍珩跟我说过,冯相在这朝中虽是一呼百应,可文官终究是文官,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兵权重要,因此他自幼泡在练武场,暗中拉拢朝中武将,如今大晏大半的兵权都在他手中,他根本无惧冯相在朝中威名。

宫变的前三天,秋染突然跟我说:“娘娘,元懿公子已服下了千丝药,此乃剧毒之药,丞相大人说,您只要从圣上那拿到虎符,便能换给小公子的解药。”

我早知秋染是冯相的人,却难料,冯相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用元懿的命来威胁我,我故作镇定,回问她:“元懿是谁?父亲拿虎符又是要做什么?”

秋染压低了声音戳穿我道:“娘娘不必装了,奴婢虽不能时时都伴在娘娘身侧,可娘娘这些年来的小把戏早就瞒不住奴婢了,娘娘与其跟奴婢演戏,倒不如想想如何拿到兵符吧!”

还不待我说话,她便一边行礼一边道:“娘娘慢慢考虑,奴婢先告退了。”

房门应声关上,我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七月的天这么热,可这大理石的地却透心的凉。

虎符为何物?那是能调动整个御林军的东西,没了虎符,就算风绍珩有平西将军镇北将军的支持,亦是难以取胜。

他事无巨细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告诉了我,我分明只需要去承乾宫他卧房里的书架上打开暗格拿出虎符交给冯相,元懿就能安然无恙,可我却没有半分力气站起身来。

我依旧是十年前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江挽箬。

十年前,爹爹送风绍珩的兄长周王前往封地,可路上却突遇劫匪,打斗间,周王坠马而亡,爹爹回金陵复命,我央着管家带我一起去城外接他,可我才看见他的马车驶来,却不知哪里冲出来一伙黑衣人举着剑就冲向了爹爹,管家拉住了想要跑过去的我,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被那伙贼人捅了一剑又一剑。

直到城门的守卫将那伙黑衣人缉拿,我才跑向满身是血的爹爹,可他早就闭上了眼睛,再也听不见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江家,却无论怎么也找不到阿娘,直到看见元懿站在井边哭,我才走向那口深井,迎面而来的却是井中的阿娘。

而那刻起,我的余生就只剩下了骇人的噩梦,再难圆满。

入宫的这些年我渐渐查清了当年之事,周王作为风绍珩皇位最大的威胁,永远不可能活着回到封地,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这皇位背后真正的掌权之人大长公主不让他平安入周州,周王母族的拥护者寻仇无果,只能拿我爹爹泄愤。

我曾经以为的救命恩人,其实是间接害死我父母的凶手。

当年我无能为力,如今,我又需得看着我们江家唯一的血脉去死吗?

悲与恨凝结于心,我望着案桌上的剪刀,扶着椅子站起来,却一时间只觉口中涌入一股腥甜,奋力站起来的瞬间,那股腥甜从我口中喷涌而出,胸口也如刺痛难忍,我却未能像上次那般失去意识倒地。

我不能去承乾宫,我不能去拿虎符,我也不能不顾元懿的死活,我将剪刀死死攥在手里,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元懿了。

7

一年前,我被段芙陷害,从承乾宫走回凤仪殿,我觉得那条路好长好长,而今我从凤仪殿走向承乾宫,我却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个时辰风绍珩在武华殿与众臣们商讨政事,秋染不急不徐地跟在我身后,也不催促我,我吩咐她不许跟着我入内,而我一步步走入承乾宫,走向他的卧房,走向那个书架,打开了那个暗格。

这其间过了不知多久,我才下定了决心将虎符握在了手中,将暗格恢复了原样,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一步步回了凤仪殿。

我望着秋染,嘱咐她:“我可以将虎符交给你,但是你必须保证元懿平安。”

她浅浅地笑着,我却觉得十分瘆人,只听见她淡淡地道:“娘娘还请放心,丞相大人向来是一言九鼎,只要拿到虎符,定保证元懿公子安然无恙,对了,此次娘娘立了功,事成之后,娘娘之前的所为都会一笔勾销。”

我伸手将虎符递给她,她却一掌打在我的颈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我竟不知,我身边呆了十年的宫女是位武功高强的女子。

我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这宫中处处燃着火光,放眼望去横尸遍野,我换了身宫女的衣服,在怀中揣了把匕首,躲躲藏藏地朝着承乾宫跑去,我不知道风绍珩的计划成了没有,我也不知道失去了虎符他是否当真还能斗得过冯相与大长公主,亦不知冯相有没有信守承诺保我幼弟平安无事。

往日繁华安稳的皇宫,如今却成了尸横遍野的地狱,我走在偏僻的小径上,穿过了清池苑,钻了承乾宫偏门旁的一个狗洞,进了还没被战火席卷的承乾宫内。

我在灯光摇曳的偏殿里见到了一身戎装的风绍珩,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腰间配着把尚方剑,身上的血色却更加显眼,我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问他:“阿珩,你伤得重不重?”

他笑着安慰我道:“不怕,这血都不是我的,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却又想起还在冯府的元懿,问他:“冯相死了吗?元懿的毒解了吗?”

我生怕冯相发现自己中计后回去拿元懿出气,抓着风绍珩的手也不禁握紧了几分。

他跟我说:“冯相已经关押在了大理寺候审,大长公主府也有禁军前往看守,至于元懿,我们还得去看看才知道。”

风绍珩早就料到冯相会夺虎符,毕竟其余的军队都是认人不认物,只有戍守京城的御林军是认虎符不认人,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于是风绍珩在放虎符的暗格里留了一张字条给我,他说早就秘密将御林军调出了京城,就算是冯相拿到虎符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将军队调回来,因此我只管安心将虎符给他便是。

而这场宫变,冯相手中有镇国将军慕家军,而风绍珩手中却握着平西军和镇北军两支久经沙场的军队,没有御林军相助,冯相败得一塌涂地。

他曾经也是大晏朝里的风云人物,年纪轻轻就登阁拜相,斗垮了多少三朝元老,心机计谋深不可测,又辅佐大长公主将天下治理得无比太平,给了大晏一个盛世,若是风绍珩听话愚昧,大约可以永远做他们的傀儡皇帝。

只可惜,我与风绍珩成了他们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变数让他们苦心经营十余年的计划彻底被打破,也造成了如今这不可挽回的局面。

冯家除了冯相不在以外,看起来毫无变化,我与风绍珩进冯府的时候,冯夫人还在为点灯看书的元懿扇着扇子,见他无虞,我才总算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冯夫人见我们来竟丝毫也不惊讶,只放下团扇,将我们引到正堂才问:“阿辞他......还活着吗?”

我有些惊讶于她这般平淡地问出这句话,却还是如是告诉她:“冯相无事,如今人在大理寺。”

她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并无波澜,我忍不住问她:“元懿已经没事了吗?体内的余毒都清了吗?”

她却摇了摇头回我:“元懿从未中过什么毒,他唤我娘亲,我定不会让他成为权力斗争的筹码。”

震惊之余,我对眼前这位丞相夫人生出几分敬佩来,退后了一步,对她深深一拜,道:“多谢冯夫人这十年来对元懿的疼爱与照拂,挽箬定会以命相报。”

她笑着将我扶起来,拍了拍我的手,道:“傻孩子,你不是也曾唤过我一声母亲吗?”

我们相视一笑,原来当年装傻时唤的一句母亲,也让她铭记于心这么久,我忽然有些心疼她,嫁作了冯辞的娘子,想必她也过得很艰难吧!

闲言几句后她问我:“你要将元懿带走吗?”

“夫人安心,您对元懿疼爱有加,元懿也将您当作亲生母亲般,我定不忍割断这份母子情谊,只是元懿始终是我们江家的后人,我也希望能元懿能和我一起改回江姓,认祖归宗。”

“那是自然。”她欣然应允,我心中的阴霾总算是逐渐散尽,与风绍珩回皇宫的路上觉得若是从此岁月静好,才不枉我们往日苦难磋磨。

我十岁嫁给当今圣上风绍珩,二十岁终于以江挽箬的名正式成了他的皇后。(原标题:《纱窗怨:盛后挽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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