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1)

每一座孤岛,都被大海深情相拥。

——题记

01 海洋与荒野

海洋是荒野的延伸。海洋的辽阔、冷峻、神秘之美,带给人更真切的荒野体验。

海洋是陆地的反面,又比陆地(荒野)更接近被文明洗礼之前的人类心灵,是人类精神的启示者、净化者和提升者。

和荒野一样,海洋是与现实相对立的诗性空间。黑浪绵荡不绝,云絮无端涌滚,天色阴晴不定,然而海上的行旅体验往往数日同一,它的内涵与尽头,仿佛是真正的空无,同时又是无法摆脱的诱惑;苍莽的气质里,充满着传统文明所无法洞悉的万千奥秘。

甚至可以说,海洋实际上就是荒野的极致形态——它更加广阔、更加危险、更加原始,含蓄着造物主无尽的威仪和恩典。在这里,人们会主动放弃社会和世俗的追求,以期恢复自然野性的生命力。出海者对远方的探索和希冀,会达到空前的程度。

近年,研究人员通过对全球海洋的辨别,首次系统性地描绘了这片荒原——他们的结论是:只有13%的海洋未受影响。这些相对原始的区域,通常出现在高纬度的偏远地区——捕捞和船运相对较少出现的地方。当然,这还仅是大海的表面,现在,人类正通过深海捕鱼和油气钻井向海洋深处推进。

02 深海魅影

在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之前,人们更倾向于称传说中的人鱼为女妖。

据荷马史诗《奥德赛》描述,令人闻之色变的海妖Siren,人面鱼身,居住在西西里岛附近海域一座遍地白骨的岛屿上,出没于波涛冰冷、暗流急遽的迷雾中,用自己妩媚的歌喉,使过往的水手在倾听中失神,致使航船触礁沉没。美的事物,往往有一点“邪魅”。

在西方神话里,“利维坦”是一种巨大的海怪。“它以铁为干草,以铜为烂木”;“凡高大的,它无不藐视。它在骄傲的水族上作王”(《约伯记》);作为深海之王,利维坦恐怖狰狞,令人望风而逃。在航海业鼎盛时期,欧洲画家将“利维坦”创作成一种海蛇的形象。这种怪物时常在船只周围阴沉沉地出现,制造漩涡,并迅速将整条船吞没。

诗人叶芝在诗歌《鱼》中,也用“月亮沉落 潮色惨淡”这样的意象,来比拟深海里的昏暗环境,平添了几分恐怖之感。诗中的鱼显然不是一般生物意义上的鱼,正是与“利维坦”相似的海怪。“利维坦”出没于恐怖与邪恶的渊薮中,唯有旧约中的上帝能征服,凡人在这种海怪面前唯有臣服与敬畏。

而在北欧神话中,则有“尘世巨蟒”——耶梦加得(Jormungand)。雷神托尔曾经有两次接近斩杀它,以告慰无数因它遇难的水手和渔夫。

在早期的欧洲地图上,制图家将人类尚未探明深浅虚实的地方,一律画上了海怪标志,这正反映出人类对于海洋世界的恐惧记忆。在相关的航海画里,也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水手们在一动不动的鲸背上停泊船只、生火做饭、栖息游戏,丝毫未察觉到即将来临的死亡威胁。

据作家彭托皮丹的说法,挪威渔夫如果捕获数量远超以前,他们就会在一种忐忑的心境下互相调侃:“我们一定是在海怪的上方捕鱼。”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2)

克拉刚就是一种出没于挪威及冰岛海域的巨型海兽。它的身形早先被描绘成一座浮岛的大小,其拍打海面时产生的巨大涡流,会将世上最大的战船卷入海底。英国著名诗人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所发表的《海中怪兽》一诗,完美呈现了克拉刚的神怪形象:

在深邃天霄的万钧雷霆之下

在海底沟壑最深最深的地方

这海中怪兽千古无梦地睡着

幽微的阳光

飘忽在它影影绰绰的身躯旁

神话时代人神混杂、斑驳陆离,西方海怪的文化体系,更令人一窥古老文明思想活力的横无际涯,也含蕴着大自然生杀予夺的无尽天威。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3)

海里真有美人鱼吗?噢,原来是某种角度看到的白鲸。

03 海豚杰克

白色浪潮绵荡不息,大洋里的航行如同陷落在迷宫里。从1888年到1912年,在24年的时间里,海豚杰克常出没在新西兰库克海峡附近,为过往船只保驾护航。在那一片暗礁、激流密布的复杂海域里,船只有如一只漂航的脆弱容器,海难频发,一种被毛利人称为“卷吸涡”的恐怖暗流,更是令人闻之色变。而杰克每每会在大雾弥漫之际,带领船只,平安穿越海礁与涡流。

变幻无形的海潮从不给航行者提供路标。然而,却有如此温暖的海上精灵。

人们为它取名“罗盘·杰克”,意为海神波塞冬之子(古希腊神话中专门管辖海洋之神波塞冬,有着与众神之王宙斯相匹敌的神力)。通常情况下,只要有船只经过,杰克就会出现在船头;如果它没及时现身,船长和船员一般都会停下来等它。每个人都能懂得它表达平安和愉快的方式——在船首的波涛中跳跃,用身体挤蹭船体外缘;最后在船员们的注视下,游动约20分钟后离开。在它的保护下,没有发生过沉船事故。

如此暖心的生灵,竟也有人心动恶念。冰冷的洋流,也会将人类的原始动物性格激发出来。1904年的一天,一艘名为“企鹅号”的海船进入海峡,杰克一如既往地在前面领航。突然船上有人向它开枪,杰克拖着一条暗红色的血迹,消失在茫茫大海。

同年,新西兰政府出台了一条保护“罗盘·杰克”的法案。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个专为某一只海洋生物制订的法案。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4)

海豚杰克看上去有些像鲸鱼,常在新西兰危险海域为船只导航。

在神话里,海豚本就是醉酒跌落溺亡的水手化身。

据说,有人看到杰克伤愈后,还出来导航过几次。据说,它最后一次露面是在1912年。

在大雾弥天的深海里,在不同海域的不同物种身上,同样有一种造化的力量在塑造自然,这个力量就是共生,共生的原则就是互利。而海豚等海洋生物的亲人类甚至亲社会性,更标识着自然选择所表明的道德关切。生物学家弗兰斯·德瓦尔在《人类出现以前的道德基础》中就曾指出,道德秩序的源头似乎比人类更古老:“同情、互惠、公正,以及其他基本倾向是人类道德秩序固有的组成部分,而人类道德秩序建立在我们的灵长类动物心理之上。我们不是无中生有地发展出这种秩序的,而是极大地受惠于大自然,而不是上帝。”

04 马达加斯加巨龟

在印度洋的各岛屿中,原本有很多长超一米、重数百斤的巨龟。

很多海龟有着出色的体温调节能力,它们能游到温暖的赤道附近海域,也可以呆在寒冷的阿拉斯加海域或副极地海域。而且,它们极擅长潜水。海龟的气管是由多个坚韧的软骨环构成的,有研究显示,它们曾下潜至寒冷黑暗的千米深海。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5)

一千万年前,海龟一口就能吃掉你。

但是,这些出色的生存技能,未必能保护它们,即使在没有天敌的孤岛上。

在欧洲大航海时代后,马达加斯加巨龟开始遭殃,成了最受水手欢迎的新鲜食材。到了十九世纪末,印度洋中所有的巨龟几乎都绝迹了。只有一个叫阿达布拉的岛除外,这个岛上目前还有为数不少的巨龟,这不是因为它们有什么特别的求生方法,而是因为阿达布拉岛离主要航线太远,船只光临不易。

因为受到人类行为的严重影响,包括误捕、过度捕捞、非法贸易、对栖息地的侵蚀,也有全球气候变化的因素,这些都是造成海龟数量下降的原因,逐年剧增的海洋垃圾,也威胁着海龟和其他海洋生物的生存。美国田纳西理工大学罗伯特·贝克教授用自己的研究表明,论及对野生动植物种群的毁灭性,世界上最严重的核泄漏事故,都不及人类的日常活动。

我们的祖先需要对风险及其可能性做出决定,进化使他们的大脑可以预判100年范围以内的风险,虽是主观,毕竟是本能。我们的大脑也就进化成了只能估计我们生存时间内的风险。法不孤生,依境而起;反倒是人类的短视,理解不了宏阔的地质时间,理解不了自然界的生生不息,安危相易。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6)

墨西哥行走鱼,一派动漫即视感,实际上是一种两栖动物,不幸的是由于污染几乎灭绝。

05 最后的海洋游牧民族

巴瑶族是东南亚的一个民族,生活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之间海域。他们多数人从生命的第一天到生命的最后一天,都在水上度过,他们的生活服从海洋的节奏,接受潮汐和月相的指引,被称为“海上吉普赛人”,也被认为是最后一支海洋游牧民族。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7)

巴瑶族的一名自由潜水成员与一群杰克鱼一起游泳。

巴瑶族跟普通人种完全一样,只是海洋环境唤起了沉睡在基因里的某些潜在因素。他们在低氧条件下长时间水下狩猎,携带一种更大脾脏的基因变体,以应对缺氧环境。

演化的历程是漫长的,时间都是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巴瑶族人究竟需要在海上生活了多少年,才能进化出这种生理特征?

有历史记载显示,大约千年前巴瑶人就以海为家了。只要环境足够严峻,千年的基因改变,足以让一群人获得某种特殊的适应能力。

不是因为人类先有了对水、空气和阳光的需要,然后大自然正好可以给予我们这些东西;而是先有了水、空气和阳光等先决性的自然条件,然后适应这些自然条件的生物(包括人)才出现了。进化的“无目的”性,指自然选择的发生并不是谁有意为之,也无人规定有机体必须演化成什么样子,这也就意味着进化的过程充满了随机性,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变一一不管是基因的改变还是外界环境的改变一一都能引起后续一系列不可测知的后果。自然的演进“不仅仅是因为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遇’,它不仅是修修补补、东拼西凑的结果,而是在选择的磨练和眷顾下浮现出的秩序”。(考夫曼 《秩序的起源》)

06 象海豹的秘密

象海豹原是陆生哺乳动物。到大海里生活后,它们不像鲸鱼那样从此告别陆地,还是需要再回到岸上交配和生育。每年九十月份,南极大地春回,是象海豹的交配季节,它们的妊娠期约为六七个月。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8)

在南极洲海岸有一种海豹,长有形状极不寻常的牙齿。它们以南极磷虾为食。这牙齿,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不过酒足饭饱后,剔起来应该很麻烦。

若照正常情况,它们翌年四月左右又需上岸生产,不仅时机不对,而且两次往返岸上也实在劳神费事。于是,造物主赋予它们“延迟着胎”的技巧,来解决这个难题,即在岸上交配后,雌象海豹即回到海中,但受精卵延迟四个月才在子宫着床发育。到翌年九月重回岸上时,小象海豹刚好瓜熟蒂落。哺乳三个星期后,雌象海豹再和雄象海豹交配,如此一次上岸即解决两个问题,将生育和交配毕其功于一役。

世间万物息息相通,无数次沧海桑田般的基因变异,无数种外界环境的相互调适,道出了天海化生的秘密。自然选择没有固定目的,就如达尔文的领悟,我们不是在上帝的指引下,一步步向着更完美的形式进化,而是更加适应生于斯安于斯且有为于斯的环境。

道金斯曾经设想,如果在宇宙的其他地方,能发现另一种形式的生命,也许从细节上看,它们是外星人,生命形态神秘古怪,然而,它们在某一个关键方面,必然与地球上的生命极度相似。因为,自然选择的过程既没有期限也没有边界,适用于人类、动物、植物、有机体出现之前;还适用于人类、动物、植物、有机体灭亡之后一一虽然这种情况尚未发生——包括在空间上,在其他星球,当然也同样适用。

07 在孤岛上

“我们海岛约两里格长,一里格宽。如果你站在海岛中部高耸的小山上,就会看到:它像一条躺在海上的海豚,尾巴指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鼻子朝着日落方向,鱼鳍就是岛上的礁石,岩石镶嵌成它的海岸。”(《蓝色的海豚岛》)

海岛原生态的处女地之美,令人神往。《蓝色的海豚岛》讲述了女孩卡拉娜独自一人在被族人离弃的海岛上生活的故事。她用海象牙做枪尖,用海豹的皮筋将枪头和枪杆绑在一起做成标枪。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孩,她曾用鸬鹚羽毛为自己缝制衣裙,用海豹皮做可以打结的腰带和凉鞋。不过自从和一只海獭交上朋友后,卡拉娜感觉到,海洋生命世界充满友爱。她常坐在礁石上,看小海獭的父亲尽力喂养小海獭的情景;当被她驯服的野狗朗图快要死去的时候,她在它身边整整坐了一个晚上,最后把它葬在高地上。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9)

《蝇王》中则有惨烈的反乌托邦书写。一群六至十二岁的儿童因飞机失事被困在一座荒岛上,起先尚能和睦相处,后来由于恶的本性膨胀起来,便互相残杀。在小说结尾处,已然堕落为野蛮人的孩子为了杀死唯一一个还企图维持文明秩序的少年,不惜点燃了整个荒岛。“烈火烧到了海滩边,毕毕剥剥地吞噬着一切。一团火焰,像杂技演员似的摇来晃去,窜上平台上的椰子林树梢。”在复杂的社会性关系被清除之后,人的问题便空前地凸显出来。荒岛上原始自然与人性本真的对立与缠绕,拷问着20世纪人类的精神和思考。

而从鲁滨逊在荒岛上长达20余年的生活经历中不难看出,大海为孤岛上的落难者,提供了赖以生存的一切保障。鲁滨逊一个人在荒岛上顽强求生,不仅掌握了诸如做木筏、造房子、种粮食、制陶器和养牲畜之类的技能,还用自己种出来的大麦,自制的木臼、木杵、筛子,加工出了面粉,烘出了粗糙的面包。孤岛上的野性力量,激发了鲁滨逊的生命激情和生存潜能,也呼应了大自然刚烈而仁慈的生命品性。

从地图上看,大陆其实也是飘浮的岛屿。地球上所有陆地,在海潮冰冷、暗流急遽的海洋中,同样是貌不惊人的礁石。西方在丹尼尔·笛福时代开创的荒岛文学,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日益上升,个人英雄式的反抗精神逐渐与诗人、艺术家对旧大陆文明的批判合流。荒岛成了新移民精神的栖息地,以及自我实现的崭新里程。海上的荒岛保持着人类不易涉足的原生态和完整性,又充盈着生命的深邃和美丽。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10)

孤岛的四季

08 太阳照常升起

海明威的父亲是一位船长。他很早就带着海明威兄弟出海航行,绕过好望角,远赴澳大利亚,“一路上风平浪静,我们常常看见海豚在我们船的周围嬉游,信天翁鼓着双翅飞越海面,一会儿又在方帆双桅船上空盘旋,觅寻食物。(海明威《我的第一次海上航行》)《海明威传》里也曾提及,海明威给家人的信“总是记录着和吹嘘他渔猎收获的数字”。与海洋的征战,是这个家庭用来用来认可男性气概的重要标准——而且,要建立在“单打独斗”的基础之上。

隐藏着海明威作品里对海神英雄的崇拜,让我们想起《老人与海》里,那个“独自在湾流里一只小船上打渔的老头儿”,饱经风霜、年老体迈的孤寡老人桑提亚哥。“老人往海底望去,看见幽暗中一片红色的浮游生物,还有此刻太阳光幻成的奇异光辉。他定睛看,钓丝笔直下垂,望不到头”“他知道这条鱼相当大,想象它在黑暗中横叼着金枪鱼游动”。而老人的选择,就是“从黑暗的水底将它弄出来,这是常人无法企及的事。”(《老人与海》)

桑提亚哥喜欢海洋,也很尊敬大鱼,“但今天天黑之前,我必须要杀死你。”大鱼代表着与未知世界单枪匹马作斗争的开拓本能,人和鱼在生死瞬间互换的急邃洋流中相遇,完成着对生命的自我实现,同时精神得以强化,获得更为髙贵的自我。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11)

1918年的海明威

09 深海无眠

巨浪翻腾,潮汐涌动,涛声回应着陌生而神秘的生命世界。1997年上映的电影《泰坦尼克号》,穿越喧嚣而苍凉的世纪之交,在世界范围内引起长久的振荡,一股弥漫在公众之间的“沉船迷恋”热潮,迄今仍有不息的回响。爱与死,深海与沉舟,这本就是西方文化心理中的重要母题,它也早已进入到整个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成为哀婉动人的文化记忆。

“海教育我,宇宙间尽有比革命和正义更动人的景物,更绝对的绝对,更完整的完整。只有在这种绝对完整中,我们才能呼吸到永恒美丽的谐和。”(无名氏《海艳》)海面上星光漫天,编织出一个巨大的蓝色网络,一半映照太空,一半融入沧海,风潮莽荡,如同初开的鸿蒙,简单到一目了然,却又深邃得让人绝望。巨浪排空的激越、天清月明的宁馨,汇入海洋深处无梦的夜晚,烘托出一个无比静美的生命世界。

海客谈瀛洲读后感 海客谈瀛洲(12)

一只从“泰坦尼克”号乘务员西德尼·塞杜纳里遗体上找到的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差十分钟到两点。

作者 | 刘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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