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随着周尚义的缺点被黄金荣无意间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在层层迷雾中开始清晰起来。
有过丰富办案经验的黄金荣一直坚信,这世间,人虽千奇百怪,但都是一具肉体凡胎,嘴硬的,可能会有些下流的爱好;软弱的,可能对金钱有极其贪婪的追求。而他黄金荣,休想朝他手里拿走一个大子,尤其是眼前被打得快要散架,破皮包点骨头的非法之徒。
审讯僵局,计上心头
眼见审讯陷入僵局,黄金荣心中焦躁万分,用手托着头朝着审讯室里面的周尚义张望,只见那斯精神萎靡,眼神无力,嘴巴里还淅沥沥淌着口水。这不就是自己大烟瘾发作时候的症状么?触景生情,恨不得拿出烟枪来啜两口。
黄金荣断定,这家伙是个烟鬼,刹时,心中有了计策。入夜,周尚义被带到一个小屋子里,房门虚掩着,门外有人大口大口的抽着大烟,时不时飘几缕青烟进来。不一会,青烟就在房间里面成了规模,一团团,四处飘荡。周尚义一直耷拉着的脑袋突然来了精神,强撑着肩膀往上耸了耸,头脑左摇右晃,鼻腔猛吸,嘴巴狼吞虎咽,似乎不想浪费了任何一点“营养”。
黄金荣见状,干咳一声,只见丁顺华一把推开门,将一包云南黑土重重摔在桌上,又将一个混混拖到黄金荣跟前,大声报喜:“这烟鬼贩烟土被我抓到了。”黄金荣一言不发,只见那烟鬼,头如点蒜,咚咚咚,磕得地面微微振动,接连求饶:“黄探长放了小的吧,我们一家老小还等着我给她们讨生活呢,求求黄探长,你放了我吧。”
黄金荣冷哼一声:“贩卖烟土,多大的罪,放你绝不可能,等着挨枪子吧。”那人又拼命磕起头来,全然不顾眼上鼻子眼泪,鼻涕粘在地上被拉得老长,亮晶晶的闪在半空。性命就在一线之间,烟贩子边磕头,边把保命的筹码丢了出来:“黄探长,我要将功赎罪,我知道另一个烟土贩子,他有十斤烟土,他放在哪里,我一清二楚,我带路,去帮你拿来。”
黄金荣低头一看,冷笑道:“算你长眼,赶紧带路,晚了你小命可就没了。”烟鬼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我马上带你们去,但现在烟瘾犯了,浑身无力,皮肉像是千万只虫蚁在咬,我求您给我吸一口,吸一口,我马上带你们去。”丁顺华一听,朝着烟鬼背上狠狠来了一脚,烟鬼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四肢却再也无法大幅度的动弹了。
眼见计划就要断档,黄金荣发话了:“好吧,看着你这可怜的份上,给你来两口,我在旁边看着,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现在就毙了你。”
烟鬼一听,使出全身力气,两手吃力地支撑起瘦骨嶙峋的身体,靠在墙边,咻地抢过烟枪和烟泡,在墙角贪婪的吸了起来,两眼微闭,似得了人间美妙之物,美不可言,不多时,那个毫无缚鸡之力的躯体竟然充满了力量,换坐为蹲,挨着墙边,惬意非常,约莫过了半个钟头,狭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黄金荣自己也砸吧起嘴来,烟鬼恭恭敬敬的递过烟枪,朝黄金荣一跪,又磕了几计响头,“好了,黄捕头,我们现在就走。”
看着他那贱兮兮的样子,黄金荣轻轻一挥手,丁顺华就押着烟贩子出去了。此时,坐在审判椅上的周尚义喉结起起伏伏,不迭的吞着口水。想站起来抢黄金荣手中的烟枪,立即就被黄金荣那凸如铜铃的两只眼睛吓退回去。
百虫挠心,涕泪横流,他再也忍不住了,用近乎哀求的口吻求黄探长可怜可怜:“黄探长,我求求你,给我一锅烟吧,我实在受不了啦。”黄金荣心中早已十分得意,仍然冷冷的板着脸,漫不经心的问:“你也想抽?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你只要把周雅芳交出来,我就让你来一锅烟,而且是东印度公司产的上等烟土,否则你就受着吧。”
周尚义又吞了吞口水,生怕晚几秒表了态就失去一个大好机会,“我说,我说,我马上把我女儿的下落告诉你,让我抽完烟,我一定写信让她把钻戒还回来。”
听到这里,黄金荣喜不自胜,心想:这个老小子终于上钩了,马上把手里的大烟递给他,顺便打开手铐,让他舒服一点。周尚义接过烟枪长长吸了一口,连忙道谢:“黄探长,你是好人,我愿意拜在你的门下。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以报道你的再造之恩。”黄金荣一听,心满意足,满面春风。
周尚义拿着烟枪,还没几口就进入仙境了,边抽边露出亮黄亮黄的牙,自言自语:“真快活啊,给个神仙都不当。”
手也不抖了,脑袋也直挺挺的竖起来了,斜斜的倚在凳子上,云游四海。黄金荣一招呼,就有一壶好茶端在他面前,周尚义,边抽烟,边砸吧嘴,把茶壶吸得滋溜滋溜响。“太好了,美妙无穷。”话音刚落,周尚义就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开始奋笔疾书。黄金荣问:“你是给周雅芳写信吗?”周尚义笑着摇了摇头:“我写给樊谨丞,让他叫雅芳来上海,把案子快快结了。”
这樊谨丞到底是何人?黄金荣脑子里冒出许多问号。
后来上海滩又出现了两人,与黄金荣并称上海三大亨,其中有个以手段狠辣出名的张啸林就是这樊谨丞的徒弟。
聚宝茶楼龙虎会巡捕房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呢,黄金荣旗下产业聚宝茶楼又出了一档子事。
这天,聚宝茶楼来了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点了一壶茶,坐在茶桌前,不喝茶也不说话,只是将乌龙茶的茶壶盖取了下来,斜靠在茶盏的左面,盖顶朝外,盖底朝里,跑堂的小二不求甚解。就跑到堂外把这蹊跷事给老板顾玉书讲了,顾玉书曾入过青帮,这次又靠了黄金荣的码头,细细观察一会,立马察觉这人也是青帮众人,看他气势不凡,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当即用起青帮中的切口来探查对方的身份,任何人入了了青帮,必须要严守帮中的秘密,就连在家中,妻儿老小都不能告知。一旦有人遇到事情,必须使用帮中秘本上规定的切口、动作和手势来进行联络,多种暗号、都需要背诵得分毫不差,盘切口时对方一问:贵帮有多少船?应回答:一千九百九十一只半。
倘若当地老大有事商量,斟茶时要凤凰三点头,一杯茶需要分三次斟满,如果来人比当地老大辈分低,需以大拇指在桌面三跪九叩首,辈分相同,用大拇指在碗盖上点点就行了。
青帮人最忌讳倥子(冒充者),一旦切口不熟,很容易招致杀生之祸。如果切口符合对答如流,便可以走遍天下而分文不带,凡是有青帮弟兄所在之处,都能供应吃住,解决困难。
顾玉书走到对方桌前,恭恭敬敬来了一句:“老大,你可有门槛?”对方有备而来,站起来躬身道:“不敢,是沾祖师爷的灵光。”
“贵前人是哪一位?贵帮是何门号?”顾玉书一边打量一边问着。“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师。敝家师姓陈名上江下山,是江淮四帮。”
意思就是问对方的祖师是谁,出自何门何派,对方回答自己投入陈江山门下,在青帮共事。
顾玉书听到这里,意识到是自家人,接下来打算问问他的辈分,于是道:“老大顶哪个字?”“在下头顶二十一世,身背二十二世,脚踏二十三世。”乾隆年间,天地会人士翁德正、钱德慧、潘德林趁清廷困乏,漕运受阻,于是揭了皇榜,建议清廷建立青帮,保证漕运通畅,实际上,这三位摆了清政府一道,暗中发展天地会,当时三人建立组织,尊达摩菩提祖师为始祖,又定了青帮辈分(二十四辈排行):清净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能,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眼目前这人是悟字辈。
见对方亮出辈分,顾玉书笑脸相迎,拖了一条凳子,面对中年人坐下,伸手就说:“请,请喝茶。”
这时,中年人又问顾玉书:“请教老大烧哪路香?顶的哪个字?”顾玉书楞在当场,黄金荣这青帮刚建立起来一周,自己连自己在黄氏(黄金荣青帮)辈分里面属于哪个都还没记清楚。中年人,见他答不上来,非常恼火,以为他是冒充的青帮人士。怒气冲天站起身来:“敢问老大贵帮多少船?”顾玉书也不示弱,顺口就来:“1990只(翁钱潘创立的青帮切口是1999艘半,黄金荣自创青帮时为了与众不同,特意改成这个数字)”。
两人一阵切口大战,对得不亦乐乎。顾玉书本是徐家汇一带出了名的混混,青帮切口早就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最近来招呼茶楼,没来得及记下黄氏辈分,才招致对方怀疑,随着两人越对越精彩,旁边早就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茶客。顾玉书见丢了脸面,心头发狠,发出要对方见血的切口来:“天上多少星?”“三万六千星!”“身有几条筋?”“剥掉皮囊寻!”“一刀几个洞?”
对方见顾玉书开始发狠,连忙做了个笑脸,甘拜下风,躬身道歉:“小弟初到贵宝地,有眼不识真神仙,全仰仗老大威风,如有不当之处,请老大告诉敝家师。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江湖有礼节,来往有风度,名人不做亏心事,天下难藏七尺躯,该该责罚责罚,该敲打敲打,一家人的胳膊不往外拐,请老大高挑贵手,小弟买一碗茶恭敬老大。”
小二递过来一碗红茶,中年轻恭恭敬敬的递到顾玉书面前,顾玉书见对方有礼有节,也只能就坡下驴,端起红茶一饮而尽。
顾玉书觉得此处不是说话所在,带对方到楼上雅间详谈。此时中年轻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杭州青帮掌门李休堂李帮主给黄金荣老板的信,麻烦兄台转交。”顾玉书见状,马上招呼对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相逢一笑泯恩仇。
钻戒失而复得,喜收“猛将”原来,这封信是李休堂卖给樊谨丞的人情,是为了解决周雅芳盗窃钻戒的事。说起周雅芳盗窃钻戒的原因,还得从黄金荣开香堂收门徒的那天说起,身在杭州的青帮大佬李休堂接到一份请柬,来到上海赶香堂,但偏偏樊谨丞没收到,他认为,自己和李休堂都是大字辈,凭什么不请他呢,这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呀,大佬要的是脸面,有此由头,樊谨丞想出一个法子来灭灭黄金荣的威风,于是就派出手下的锦线(高级盗匪)周雅芳妇女到黄金荣的地盘上搞点动作。万万没想到周尚义折戟沉沙,还把自己供了出来,自己面子又挂不住,所以只能请李休堂从中调和,完结此事,同时让信使带了一份厚礼(两根金条)以表歉意。
三天后,黄金荣、李休堂、樊谨丞在聚宝茶楼共商大计,酒席间,樊谨丞为把周雅芳引荐给黄金荣,作为赔礼,樊谨丞主动推举周雅芳拜入黄金荣门下,自此,黄金荣在青帮大佬中有了一席之地。而他的商业版图也随着又一得力大将加入在上海滩有了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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