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优卖女

文/墨华

葛优身价上亿:没落的富二代葛优卖女(1)

源于壬辰龙年六月,梁上一梦。——题记

陕西蒲城县西北有一村子名曰“蔡邓村”,据说得名由来于春秋时期流亡公子重耳君在此避难时的一段典故。相传当时晋国公子重耳遭人谗害逃亡四海,九州之内无处安身,某日刚跻身落脚在秦国某地,立脚未稳便又被后母骊姬派出的刺客追杀。为躲开刀剑之灾,重耳公子急忙蹬马仓皇奔逃,当时其一跃上马时“一踩一蹬”的动作刚好被村里的族长无意中看见。想来这位族长也是位能人,苦于村子没有响亮名号,遂于当时灵机一动,就取重耳公子上马动作中“踩”和“蹬”二字为村名,之后村名又几经改字变音,称之“蔡邓”了。听起来迫有些名人效应之嫌,不过也算是蔡邓村一段堪作历史渊源的材料了。

民国时期,这村里有家姓葛的富户,祖上靠的是买卖良田置办宅院发家。葛氏开山祖辈的字号大都无翔实史料可查。唯有那位家道末落时的少爷葛优的故事大体听老辈人讲过一二,其中最是那“葛财主卖女”一段,流传甚广,颇为感人。今日就将耳听之旧闻写将纸上,聊以告慰故者先人。

民国伊始,社会环境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零星的战火和暴动接二连三的发生着。受此影响,蔡邓村葛家的家业已大不如从前了。葛家的独子葛优年轻时又染上了赌瘾,还时有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年迈的葛老爷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也是束手无策,终于在某日大咳出一滩血后往生了。而那葛优葛公子倒好,继续我行我素的在赌场上叱咤风云,在风月场上醉生梦死。为此还留有不少的乡间野史。此乃后话,其中详细,暂且不表。

可没过多久葛公子就把财主家为数不多的玩资挥霍一空了,最后为了还债连家中房契也压给了别人。等葛家老小被债主连铺盖带枕头一起赶出家门的时候,这位葛公子才幡然悔悟然时已晚矣。幸亏得到葛家长工长锁的收留,葛家上下七八位老小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那年正逢蔡邓村遭了旱灾,之后又瘟疫横行。葛公子的幼子随安刚生下半月,就因为缺少母亲葛党氏的奶水给养给夭折了。七旬刚过的葛家老太当天就哭瞎了双眼,一家几口人的生计全都仰仗这位葛优葛公子卖字鬻画来维持,再难过一些了就把夫人老母的配饰嫁妆拿去当铺换几个养家救命钱。

然而这银镯子、玉坠儿总有变卖完的一天,葛优少爷的画技书法不甚闻名,也常常遭人冷落。常锁家也穷的就剩苞谷皮了,眼看着妻儿老母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葛优公子直愁得整日心里发慌,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就已白了大半。

就在葛公子一筹莫展的时候,常锁的妻子玉凤给他出了个主意,玉凤是村上另一家财主白玉堂家的伙房丫鬟。玉凤告诉葛优说:“白财主家的婆姨不喜欢男孩子,一直想要个丫头,可老天就是不随她的愿。私下里听人说这白太太正打算找家人过继一个女儿呢?还听人说白太太对葛家的二小姐雅安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要是葛公子愿意把二小姐给过继给白家。两家一结亲,白家岂能对亲家几口人的生死不管不顾?”

玉凤刚说完这些话,葛优就想起来当初雅安满月的时候,白家太太甄氏登门庆贺,曾在内房里见过雅安,还送了雅安一对长命银锁呢。

要说这蔡邓村白家也算是蒲城县内的豪门大户之一了,白老爷当年是举子出身,不过后来因为辛亥战火的缘故步入仕途的那条路便中道崩殂了。一气之下年轻气盛的白老爷一把火烧光了家中所有的经书,从此一心经营家业。不过因为白老爷的前半生功夫大都潜心在诗书的熏陶中,他在持家算账方面可就不甚聪明了。最要命的是白老爷的记性不好,不过幸亏白老爷娶了个精明的妻子甄氏,多年来家业也一直是稳中有进。

白葛两家的祖上还沾点亲戚关系,不过后来因为老人们的络绎故去,再加上因为些许利益纠葛,到了后辈几代就几乎是中断了往来。

穷途末路的葛优少爷有些心动了,可又觉得万万不可,女儿一过继给别人家就喊外外人家爹妈了,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想到这葛公子立马就掐了这个念头。

不巧,那一段时间葛妻因为产后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村里的郎中开了十几剂中药也不顶事,成天躺在炕上起不了身。葛优虽说曾是个浪荡公子,不过与这个娃娃亲妻子还是十分恩爱的。他不忍心看着葛氏病歪歪的样子,可是又苦于毫无对策。于是葛优一狠心,决定把二丫头雅安给送出去。

那天一大早,葛优就叫住在院中玩耍的二丫头雅安说是爹陪你去县上买柿饼去。雅安自小就喜欢甜食,也没多想就用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脸,随在爹爹葛优的尾巴后边出了门。

葛优时走时停,他自知做贼心虚。想起雅安才五岁不到就帮着大丫头福安干活了,多懂事的一个姑娘啊!可是如今却要被过继给别人,一想到这葛优是心如刀绞啊!然而一想到床上葛妻那张渐渐没了精神的脸,由不得他此时再模棱两可。

雅安很听话,紧紧地跟在爹爹后边。到了白家大院门口,葛优止住脚步先是用手揩去了雅安脸上的泥土,随后又简单拾掇了一下雅安身上的粗布衣服。看着雅安周身齐整了才抱起了她进了门。

白家庭院修得很大气,然而与旧时葛家的相比却逊色了点,葛优心里此时竟有了点得意,可猛一瞥见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很快又颓废起来。葛优正在白家庭院往前走,迎面看见葛家的两个小少爷追闹着跑出来,葛优忙侧身给对方让道。这两位小少爷给葛优努了下嘴,做了个鬼脸就不见人了。

葛优朝着他们的背影场怅然长叹了一声,正要继续前行。突然,他猛的看见地上躺着一块玉石。葛优走进细看,竟然是一块做工精致的玉观音。毕竟是地主家出身的人,葛优立马就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至少在整个蔡邓村也算是件稀罕宝贝,少说也能换几亩好地(在葛优的意识里任何东西的价值一直是用地来衡量的)。可是这块贵重的玉怎么会掉在这地方呢?想必是方才从那两位少爷身上落下来的。葛优这样想,要不顺便帮人家捡起来送还给主人,正好能和白老爷搭上话。

想到这,葛优就俯身捡起这块玉朝白家内堂走去。

刚进门,白老爷先是四下瞅了这位来客几眼,半响才看出来这是昔日的葛优少爷。随后忙寒暄让座,吩咐下人端水送茶。葛优赶忙先把手里的玉观音递到白老爷手里,正要说明这玩意的来历,白老爷就抢先一步开口了:“葛公子太客气了,都是乡里乡党的,串个门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白老爷倒也不客气,随手就把这块玉放在了身后的桌上了。

葛优觉得奇怪:“难不成这块玉并非白家的物事,要不然白老爷怎么会不认得。也好!就当是送予他的见面了,索性将错就错罢!。”可谁也不曾预想这块玉竟给葛优少爷带来了灾祸。

坐定之后,葛优先是把怀里的雅安放下来,给白老爷深施一礼,之后才半吞半吐地说明了来意。

白老爷听罢,先是砸着茶杯许久不言语,随后打量了一番葛优身旁的雅安,眉头微展,开口道:“这个事嘛,我也做不了主。你稍等片刻,容我去和你嫂子商量一下。”白老爷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座位,朝里屋走去。

葛优就在大厅里等着,大半天也不见白老爷出来。葛优等的心烦,就环视着白家的庭堂内外,不愧是财主家啊!这堂内厅外的装饰家当果然奢华气派。正对门口的那对瓷瓶一看就知道景德镇官窑里烧制的上等货色。葛优又被大堂正南边八仙桌上供着的一尊菩萨给吸引住了,葛优旧时也曾是一位金石藏家,于是就止不住向前细细欣赏,这尊观音竟是用纯白玉打造的,整个像身玲珑剔透,色泽光亮,巧夺天工。估计这位刻工定是位业内高手,其刀法之娴熟,做工之细致堪称绝伦。

葛优甚至还伸出手来来回抚摸着这尊玉石,正要陶醉片刻。这时一个女仆掀开门帘走进来,说是白老爷请葛优父女二人进里屋说话。临出门的时候这位女仆斜了一眼站立在供桌旁的葛优,眼神有些异样。

刚到里屋门口,就听见了白太太的说话声。葛优和雅安刚进门,白太太就要抱雅安,直把雅安吓得往葛优身后钻。葛优边给白夫人施礼致歉道:“这孩子认生,以后还得白太太您多管教”

“哪里的话,我喜欢都还来不及呢?来,雅安快过来,这盘子里的瓜子都拿去!”白太太似乎真的很喜欢雅安,笑脸咧得有些夸张。

葛优拽了拽身后的雅安,说:“雅安,你大姨姨给你好吃的哩!还不赶紧谢谢大姨姨!”

说这话的时候,白夫人猛的瞪了葛优一眼,似乎对“大姨姨”这个称呼不大喜欢。

雅安仍然藏在爹爹葛优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

正在此时,突听得外边喊声大作,一个仆人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对白夫人说:“太太,大事不好了,一群当兵的把咱家给围住了。”

白老爷先一步走出了屋门,外边的喊叫声却是愈加的嘈杂。白太太也坐不住了,就对葛优说道:“葛少爷你和雅安先在这候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就回来。”说罢,又顺手摸了下雅安的发髻慌忙跨出了门槛。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白老爷和白太太才情绪愤然地进了屋。白太太边走还边嘟囔着:“这帮土匪,平日里除了抓人就是敲诈,迟早有一天要让阎王老子给收了!”

葛优揣摩着,估计又是村里的那支杂牌革命军来白家要钱来了。想到这,葛优禁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要是自家如今仍是地主,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呢!

“你说到底是哪个下人的嚼的舌根,把我娘家送我一块宝玉的事给说出去了!”白太太坐在炕沿上又喋喋着:“那块玉可是我爷爷死的时候传给我的,听说可值钱着呢。你说那冯麻子(兵痞子头家)杂就偏偏要咱家这块玉啊!”

“谁他娘的知道呢?枪杆子握在人家手里,咱能不给啊!先别那么多话了,赶紧把玉拿出来,我好赶紧把这位冯大爷给请走!”白老爷说这话的时候,狠狠地在椅子边上磕着烟袋。

白太太不言语了,哼哼唧唧的开始在抽屉翻。屋子里的葛优觉得越发的尴尬,白家两位主人也顾不上搭理他,只顾想着自己的伤心事。

“呀!老爷,我那块玉咋不见了?”白太太脸上略显惊恐状,“吃晌午饭的时候我还见了呢!”

“你再找找,不可能找不见喽。这屋里又没外……”白老爷说到这,猛看见了屋里的葛优便没有下文了。

“白老爷,那块玉是不是南阳玉石雕成的观音啊!”葛优突然想起自己在白家大院捡的那块玉就说。

“是啊!足有红枣那么大!”白太太盯着葛优说这句话。

葛优被白太太盯得不自在,忙低下头又继续道:“刚才我把这玉不是给过白老爷了么?”

“啥?给过我了?我说葛少爷您可别瞪着眼睛说瞎话啊!”白老爷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我刚才在院子里忙着和那帮土匪们说话呢,几时进来过?又怎么会见着这玉啊!”

就在这时,白太太身边的丫鬟贴在白太太耳根旁说了几句话。白太太登时就又变了脸色:“好你个葛少爷,我看你过继女儿是假,来我们白家行窃是真啊!你快把那块玉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白家人不念旧情,再说了那帮兵痞子可就在我们家院子里呢,别再让他们把你葛少爷抓进去吃几天牢饭!”

说到这,葛优也急了,忙说道:“白老爷,那块玉可是您亲自从我手里接过去的呀!要不我去给您家庭堂里的菩萨像那里给您拿回来!”

说完,葛优拉着雅安就要出门。

“慢着,好你个葛少爷!你这又打起我们家的那尊菩萨像的主意啦啊!”白老爷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葛优的袖子,显然是气坏了,朝门外喊道“来人啊!把这个窃贼给我绑喽!”

话音未落,外边进来了两个仆人,三下五除二把葛优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把身边的葛雅安吓得大哭。

“白老爷,你怎么能随便冤枉好人啊!那块玉是我在您家院子里捡的,刚进门不是都还给您了么!”因为紧张,葛优竟有点咬字不清了,他这会儿算是有口也难辩了。白老爷的差记性在蔡邓村是有了名的,再加上这会儿院中一群大兵的持枪威慑,白老爷脑子里更是稀里糊涂,记不得事了。

“你就编吧!我看你还能再编个啥故事来!”白老爷更加怒声喊道。

“赶紧把这人拉到外头搜身,我就不信他没藏在身上!”白太太一发话,两个仆人就拉着葛优出了门。雅安抓着葛优的衣服死活不撒手,白太太一把将雅安拉了过来,只听嘶的一声,连葛优身上的一块布也一起扯了下来。

白太太把大哭不止的雅安抱在怀里,吆喝身边的丫鬟一起搜身。瘦弱的葛优在外边正要反抗,却被一个壮实男仆一拳给打了个头晕目眩,顿时没了知觉。

话说那帮兵痞子在白家的大院里等了大半天不见白家的人出来,一气之下就在白家的院里放了把大火,绝尘而去了。当气急败坏的白老爷听到仆人禀报的时候,院当中已是火光冲天了,他忙招呼着下人灭火。一时间白家大院乱作一团。这便是《蔡邓村志》上所记载的“冯麻子夜烧白家院”一段,据说当夜白家大院三分之二的建筑都葬身火海中,粮钱损失无数,还搭上了好几十条人命。

大约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被五花大绑的葛优被刺骨的寒气给惊醒了。他费力睁开眼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月光下只看见白家的大半个院落已经被烧光了,大房梁上的柱子已经折了一阵,另一根仍在冒着黑烟。

葛优猛然就想起了二丫头雅安,急忙朝着黑地里大喊:“雅安,雅安……”

可是叫了半响也没人应答,除了近处呲呲的焦木燃灼声,四周死一般的静。

葛优吓坏了,他挣扎着把身上的绳子解开。随后从地上捡起半节木棍点着,也顾不上辨明方向就拔腿往前面跑,边跑边喊着雅安的名字。他先是跑进了白太太的里屋,可里头除了正冒着浓烟的被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葛优不死心,又朝白家的厅堂走去,借着微弱的火光只看见白家厅堂里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两个瓷瓶,一个已经被烧得变了模样,另一个只剩下半个瓶底了。

葛优已经没有闲心惋惜这些了,他如今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女儿雅安。突然,他看见那方供着菩萨的八仙桌下有东西动了动,葛优忙跪下身来,只看见雅安正紧抱着头趴在桌底,孩子的全身已经落满了灰渣,看见葛优手里的火光,她微微抬起头来,张开了被熏得乌黑的手,手心里正紧紧的捏着那块玉……

看到此,葛优猛地把雅安抱住,放声痛哭。

天亮之后,白老爷就派人来葛家传话。说昨晚上众人救火时场面太乱,白太太一时没注意,让雅安给跑丢了。后来清理废墟时,下人们也没寻到雅安的尸首,估计已经被大火烧得没了影。不过白家老爷愿意给葛家良田五亩算作赔偿。另外来人还说,白老爷已经想起来葛公子昨日进门时确实给过他一块玉的事了。

正给葛妻喂药的葛优听了来人这些话,厉声骂了句“滚你娘的蛋吧!”他一把将那块玉摔出门去……

没过多久,葛家人便举家迁到了别处,蔡邓村的人也再没有见过他们的踪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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