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戏曲）
时间：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
地点：鲁北某农村。
人物：玉芬——四十多岁，农村妇女。
连发——四十多岁，玉芬的丈夫。
爱华——退伍军人，连发的弟弟。
冬梅——爱华的对象。
布景：正房，玉芬的卧室。房内陈设简陋。正面摆桌椅，正中墙壁上挂一相框，相框内是爱华入伍前与妈妈的一张合影。正上方贴一张立功喜报。
幕启：玉芬拿一叠存款单据在反复清点。同时传来喜鹊的叫声……
玉芬：（点存折）唉——
（唱）喜鹊枝头叫喳喳，
俺心里偏偏乱如麻。
二弟退伍回家来，
一块石头心上压，
多一个兄弟多一个份儿，
平分家产老章法。
五间房眼看只剩两间半，
这存折白白撇了五千八！
愁得俺两夜没合眼儿，
（喊）翠他爹——
〔连发内应：来嗹，来嗹！
玉芬：（唱）快来帮俺把主意拿。
〔连发边用衣襟擦着手上。
连发：（念）当家的一声唉，
连发我不怠慢。
谁说我怕媳妇？
（唱）这叫退二线。
真会算计，才刷完锅碗，又要分派啥活？
（走调地哼唱）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玉芬：快走几步！磨蹭啥？
连发：这就是冲刺速度了，还嫌慢哪！
玉芬：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连发：中秋节呗。
玉芬：老二今天就回家了，这事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连发：早盼着了，正打算去接他呢。
玉芬：这用不着你。冬梅一会儿就来，人家小两口结了婚还没热乎过来，你去瞎掺和啥？碍眼！（递存折）帮俺点个准数！
连发：点啥？我又不偷你的，少不了！
玉芬：连发！
（唱）扁豆葫芦要争架，
兄弟大了要分家。
咱这家庭你知底，
家富用不着自己夸。
你夏天下地光脊梁，
我冬天的棉被露棉花。
俺倒霉嫁了个窝囊废，
来你家扛活当牛马。
连发：对，对，你当牛，我当马，都很累！
玉芬：（唱）老二入伍三年整，
咱土里滚来泥里爬。
正月里韭菜早上市，
二月里摘下鲜黄瓜，
三月里西瓜伸了蔓儿，
四月里西红柿卖好价。
口里省，肚里攒，
炒菜舍不得把盐抓。
老二他没流一滴汗，
䞍等现成伸手抓。
老二回来账咋算？
可不能不哼不哈拿哑巴。
连发：（为难地）可他是俺亲弟弟呀！这……
玉芬：弟弟倒是亲弟弟，可冬梅和你不是一个娘，如今这年轻的，结了婚连亲娘都碍眼，哥嫂算老几？你就说他俩结婚，你妈办丧事拉了一千六百元的债，让他看着办吧。
连发：欠债？欠谁的债？
玉芬：你就说翠翠她舅舅借给咱的。
连发：我越听越糊涂，他还欠咱的呢！
玉芬：他欠了咱的才听咱的呢，让他撒个谎不就行了。
连发：这……要是让老二知道了……
玉芬：你呀，头发短，见识也短，等他知道了，那生米早就成了熟饭了。
连发：这一年，冬梅也干了不少活嘛，今秋后咱那葡萄招了灾，要不是冬梅跑农技站，查资料，把葡萄治好，咱今年的收入得减去七成！
玉芬：一分三不亲嘛，什么时候打什么算盘。
连发：咱做事不能太绝了，老二当兵也是为了咱过好日子嘛。
玉芬：扯得上吗？少了他这个兵，咱就成不了万元户了？来，你把这存折和现金都清点清点。我到门外去看冬梅来了没有。（下）
连发：（叹气）唉——
（唱）玉芬她信口胡言把弟骗，
连发我一阵好心酸。
本是同胞一母生，
比弟弟我心里羞又惭，
爱华他忠心报国上前线，
连发我帮着老婆打算盘。
我口问心来心问口，
我连发算什么男子汉？
是堆灰也得发发热，
再不能一忍再忍没方圆。
我咬咬牙，壮壮胆，
给弟弟拿出存款两千元。
顶灯就顶灯，
跪板就跪板，
砍下脑袋碗大个疤，
男爷们做事要顾体面。
（胆怯地向外窥视，然后颤抖着双手抽出一张两千元的存折，自言自语地）两千，这可是两千哪！两千就是二百个十元，我跟翠她妈要五分钱买一根鞋带儿，她得先看看那根旧的还能用不。这件事要让她知道了，我还想活吗？哎-----死心眼儿，不会换一张？对，换一张。（抽出一张20元的）二十元？嗯，问题不大。可我怎么对冬梅讲呢？“冬梅呀，爱华当了三年的兵，回家分了八百元钱的债，让你受委屈了。哥哥我积攒了二十元的存款，给你……这怎么说得出口呢？连发啊连发，你可真是个窝囊废！哎——有办法！抽签？对，抽签。凭天由命。冬梅呀冬梅，这回看你的运气了。（闭上眼抽签）好——嗹！（看存款）二百元！不多不少，正合我意！（将存折装衣兜）
（唱）心发跳，手打颤，
两千元化成二百元。
都说母鸡飞不到天上去，
黄鼠狼子驾不了辕，
怪不得光吃老婆的气，
天生是鹰心兔子胆。
〔玉芬上。连发装做点钱状。
玉芬：还没点好吗？
连发：（胆怯地）这就……点好……
玉芬：哎——你哆嗦啥？
连发：我……感冒了……有点冷……
〔冬梅拎提包上。
冬梅：（唱）前几天收到一信件，
心上人入伍三年要把家还。
清早起更衣净面精心打扮，
到车站接爱华同把月圆。
（喊）嫂子——
〔玉芬忙收拾存折和现金，放进抽屉里，慌忙中没锁好。
玉芬：啊，是冬梅呀。这身打扮真时髦。来，嫂子接着你（接提包）
连发：冬梅，快坐下。
冬梅：好。嫂子，收拾屋子吗？
玉芬：哎。这屋子是乱了些，待会儿人来客往的让人家笑话。
冬梅：嫂子，你歇会儿，我来收拾。
连发：我和冬梅收拾，你去干点别的。
玉芬：（瞪连发一眼）冬梅，你不是去车站接爱华吗？
冬梅：去车站还早。
玉芬：（扯连发）走，择菜。
〔玉芬与连发下。冬梅擦拭桌凳。然后，面对相框凝视、沉思。
冬梅：（唱）猛抬头看见他母子合影，
俺心里是酸是甜难说清。
老人家去世一年整，
俺面前又浮现婆母慈容。
婆婆她为俺俩把婚事操办，
年迈人操劳过度身染病。
婚礼未举行，
部队传命令，
限期归部队，
莫误一分钟。
知心话未曾说三言五语，
换手帕把婚礼草草举行。
（掏手帕，见物生情）
（伴唱）洞房内听不见窃窃私语，
冬梅：（唱）朦胧间硝烟滚滚喊杀声声。
（伴唱）偏房里老人病危将儿呼唤，
冬梅：（唱）正房里哥与嫂笑语声声。
（伴唱）没有国，哪有家？
冬梅：（唱）没有爱，哪有情？
心上人哪——
谁不把哪新婚恋？
哪个没有儿女情？
俺爱你是满腔热血的男儿汉，
俺爱你为国为民无限忠诚。
（把手帕放桌上，然后拿出一黑纱，端端正正地放在遗像前）
〔玉芬与连发上。连发的手老插在衣兜里。
玉芬：（问连发）你兜里有啥？
连发：没啥……没啥……习惯了……
玉芬：冬梅，天不早了，快去车站吧。
冬梅：哎，就去。（匆忙下）
〔玉芬欲取存折，连发趁机把那200元的存折包入冬梅的手帕内。冬梅复上，玉芬又慌忙藏起钥匙。
冬梅：嫂子，我的手绢儿？
连发：（取手绢儿）在这里。（连同存折塞给冬梅。）
玉芬：唉，我当什么值钱昂贵的东西呢！在嫂子屋里丢不了东西。（笑）哈……
冬梅：嫂子你……没正经。嫂子，我去了。
玉芬：去吧。嫂子做好吃的等你们。
〔冬梅欲下。
连发：冬梅，注意……
冬梅：（回身）哥哥，注意什么？
连发：注意……注意安全……路上车多……
冬梅：俺记下了，放心吧哥哥。（欲下）
玉芬：罗嗦！（瞪连发一眼）
连发：（又喊）冬梅，冬梅！
冬梅：（回身）哥哥，还有什么事？
连发：车站人多，注意掏衣兜的小偷！
冬梅：哥哥，放心好了，俺没带钱。（欲下）
玉芬：你有完没完？瞎操心！
连发：冬梅，冬梅！
冬梅：（止步）哥哥，你……还有……
连发：没带钱也得注意衣兜里的手绢儿！
冬梅：（尴尬，不知说啥好，红着脸儿下）……
玉芬：那手绢儿是人家举行婚礼时交换的纪念品！这玩笑是你开的吗？你的神经是不是有了毛病？（发现抽屉没锁好）啊？来，再把存折点一点。
连发：（颤抖着双手点存折）存折是一万一千四百元整，现金是三百三十六元零二分。
玉芬：（厉声地）什么？
连发：不对吗？
玉芬：拿来，我数数张数。
连发：翠她妈，咱俩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信不过俺吗？
玉芬：“钱”这东西可不是别的！爹有娘有还不如自己有呢。（数存折）少一张！来，我翻翻你！
连发：好，搜吧。
〔玉芬搜连发。从连发衣兜里搜出一分钱。玉芬瞪连发一眼，把钱装进自己的衣兜。
连发：怎么样？没抓住赃吧？
玉芬：告诉你，叫你点存折是考验你。你以为俺没个数吗？昨天晚上，叫翠点了钱数，俺又点了张数，少了老二寄的那二百元的存折，没良心的，你和俺同床不同心！
连发：你……小心眼儿。自你掌了权，俺抽烟都是两毛两毛的向你要，还敢拿二百元的存折？
玉芬：我看你是属破车子的，不勤砸巴着点是不行！
连发：打几下倒是家常便饭。我看缓期执行吧，孩子们一会儿就放学，叫她看见多不好意思……晚上，孩子们睡了……行不？
玉芬：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识规矩！老滑头！（摸笤帚）……
连发：你打，你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打急了我可就……
玉芬：怎么样？
连发：我就……我就……来这里。（钻到床底下）
玉芬：（厉声地）给我出来！
连发：（挽袖子）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出去！
玉芬：（搬座位面对连发坐下）好，不出来就呆在里面吧。看谁耗过谁！
〔爱华同冬梅持行李上。
（伴唱）秋风送爽燕归南，
爱华：（唱）仲秋月圆人也圆。
（伴唱）去年新婚送新郎，
冬梅：（唱）今年踏着凯歌还。
爱华、冬梅：（同时喊）哥哥！嫂子！
〔连发连忙从床底下爬出。
连发：（欣喜地）爱华！
玉芬：（接过行李）二弟，嫂子可把你盼回来了！
冬梅：哥哥，刚才你在干什么呢？
连发：（尴尬地）在……在逮老鼠呢。
玉芬：别提了。老二寄家的那二百元我存上了，想攒起来还债，可那张存折咋找也找不到了。这不，你哥哥连老鼠洞都掏了……唉——这叫我咋向二弟解释呢？
冬梅：想必是放忘了地方。
爱华：嫂子，咱欠下的债还没还清？
玉芬：是啊，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吗？
连发：（岔开话题）爱华啊！你走后，每到过年过节哥哥就想念你。（拭泪）
玉芬：可不是吗。二弟呀，你可是嫂子看着长大的。自你入伍以后，嫂子我觉都睡不好，一合眼儿就梦见你。过春节，一听见孩子们放鞭炮，俺那心就哆嗦！那枪子儿可没长眼哪！嫂子可把你盼回来了。一家人总算团圆了。今年中秋节是月圆人也圆。
爱华：（感触地）月圆人圆？……
〔静场。爱华环视屋内，然后走到母亲遗像前，脱帽，致哀。同时起哀乐。冬梅默默地为爱华戴黑纱。连发拭泪，玉芬拭泪状。
爱华：哥哥，咱妈临终没留下什么话吗？
连发：弟弟，你刚进门，这些以后再说吧。
玉芬：大节下，这些不愉快的话题先不提吧。
爱华：冬梅，咱妈临终说了些什么？
冬梅：（为难地，旁白）嫂子不孝顺，婆婆临终眼泪汪汪的，这叫我怎么说呢？总不能让他叔嫂伤和气吧。
爱华：冬梅，你怎么不讲话呢？
冬梅：爱华！
（唱）劝爱华你不要过分伤情，
年迈人总不能伴咱一生。
俺过门老人家身染病，
你走后她晕倒呼唤不醒。
小侄子哭得泪满面，
小侄女儿喊奶奶一声接一声。
花烛夜，冷清清，
守老人，到三更。
老人家临终把二目睁，
眼含泪望了望你母子合影，
看了看儿媳我又望亲生。
床前不见爱华你呀，
她……
爱华：妈妈她……她怎么了啊？
冬梅：（接唱）她喊了声华儿再叫不应！
爱华：（喊）妈——华儿我回来了！（悲痛欲绝）
连发：（伤心地）妈——（拭泪）
〔冬梅拭泪，玉芬拭泪状。
冬梅：爱华你要保重身体呀！
连发：弟弟……说点别的，哥哥的心都让你哭碎了！
玉芬：二弟，别这样，你也是立过战功的英雄嘛。
爱华：嫂子，英雄也是父母生的呀！妈——
（唱）老人家九泉下莫把儿怨，
自古道忠和孝不能两全。
妈妈呀——
你生我养我情深似海，
母亲啊——
你抚育我成人恩重如山。
我只愧生时未能尽孝道，
临终未能候床前。
粥饭全由哥嫂喂，
汤药全靠哥嫂煎。
有道是老嫂比母长兄比父，
欠下的情与债我永记心间。
连发：（旁唱）弟弟当众把俺夸，
连发我就像啃了个不熟的瓜。
玉芬：（旁唱）节骨眼上别心软，
分家分家定要分家！
爱华：冬梅，老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临终我不在她眼前，咱哥哥也算尽了孝道，想到这些，我心里也感到安慰。
冬梅：（禁不住泪下）这些俺都知道……（取手帕拭泪存折从手帕中落下）
〔同时，连发捡起存折，玉芬欲夺。
玉芬：这是什么？我看看。
连发：没什么，是一张电影票。
玉芬：胡扯！拿过来吧！（抢过，看存折）啊！这不是那张二百元的存折吗？（递给爱华）
连发：（着急地）翠她妈！你……
爱华：（示存折）冬梅，这是怎么回事？
冬梅：（茫然地）我……我不知道啊！真的……
爱华：冬梅，你……
（唱）冬梅她支支吾吾没话讲，
爱华我实在难开腔。
我了解冬梅如指掌，
眼前事倒叫我目瞪口张。
连发：玉芬，这存折是我偷给冬梅的，不能怨她！
玉芬：你这个大伯哥别瞎掺和，谁信呢？
连发：这……这还说不清了呢。（打自己耳光）真窝囊！无能！废物……
爱华：（阻止连发）哥，冷静些。冬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实情讲出来！
冬梅：（省悟地）刚才哥哥慌慌忙忙把手帕塞给俺，……这里头的事俺明白了。
（旁唱）大哥他老实巴脚心眼好，
憨厚耿直风格高。
嫂子撒谎把存款昧，
他良心不忍暗搭桥。
俺若是把实情讲，
就怕大哥吃不消；
俺若不把真情吐，
爱华定把俺当贼瞧。
污水浇身难洗净，
日久天长受煎熬。
爱华：冬梅，你倒是说话呀！
冬梅：爱华，你……快别提这件事了！
连发：对，对，怨我，别再提这件事了！
爱华：（生气地）你也知道丢人，你也知道难看！
（唱）她满面无奈低头无言，
我心里就像滚油煎。
炮火中日思夜盼难相见，
相见时恩爱瞬间化云烟。
冬梅呀——
我以为你温顺善良有教养，
谁知道你见利忘义行不端。
我远离乡土难顾家，
哥与嫂日夜操劳无怨言。
你你你——
不为哥嫂分忧虑，
偷偷摸摸心贪婪。
实指望夫妻结为鸳鸯鸟，
谁料想凤凰乌鸦不一般。
冬梅：（委屈地）爱华……俺……唉……
爱华：（难以忍受地）住嘴！回你娘家去，别在我面前给我丢脸！
玉芬：都别吵了。谁没过错呢？我敢作保，冬梅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再说，这笔钱是你寄来的，也算不上偷摸。
冬梅：唉——
（唱）他是非不辨将俺怨，
她一边添油又加盐。
俺从小没做过丢脸的事，
为哥哥俺忍气吞声莫多言。
〔连发如热锅里的蚂蚁，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玉芬：爱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嫂子向来宽宏大量。可咱得正儿八经地打个谱儿。你一去三年，家里的情况不了解，就连冬梅也不摸底细，有道是养闺女的哭穷，养儿子的硬逞，要不也骗不了媳妇来。欠债的事，咱妈一直没好意思向冬梅讲。虽说冬梅过门后也收入了几个钱，可一时半霎儿也堵不上这个大窟窿。你们结婚老人办丧事共欠了一千六百元的债。如今家大业大，你哥哥老实得像头绵羊，这个家他怎么当得了。以后的日子咋过让你哥哥说一句话吧。俺是个妇道人家，就少说几句吧。
〔玉芬扯连发，连发没反应。
连发：（旁白）少说几句，你说得还少啊？
冬梅：哥哥，老人古语没错，有父从父，没父从兄，如今二老都不在了，往后俺都听哥和嫂子的。
爱华：你少插嘴！
连发：我……我说什么呢？
（旁唱）冬梅她推心置腹一番话，
连发我羞愧难当心如刀扎！
翠她妈要我提出分家的事，
把连发活活难为煞！
玉芬：翠她爹，你倒是说话啊！
连发：（为难地）我……我去烧点水去。（欲下）
玉芬：（扯连发）回来！你这为大哥的，拿不到盘里，又放不到碗里，这里又没外人，有啥张不开口的。（偷拧连发一把）
连发：我说，我说。弟弟，你是爹妈最小的孩子，爹妈最疼你，哥哥也喜欢你。父母把咱拉扯大也不容易，给你娶上个这么好的媳妇哥哥也放心了。你也应该知道哥哥的苦衷，依我看，咱们在一起也没好日子过，过了中秋节，哥哥给你们买口锅……你们自己……做着吃……（拭泪）
爱华、冬梅：（同时）啊！分家？
爱华：（指责冬梅）事，都坏在你身上！
冬梅：（委屈地）爱华……我……
爱华：（面对遗像）妈——
（唱）哥哥提出把家分，
一瓢冷水浇在心！
回家来不见亲娘心如刀搅，
我面前只有哥哥这骨肉亲，
三年的离别情未说一句话，
冷冰冰，开口就要把家分。
哥哥呀，
难道说你我不是一母生？
难道说小弟有错伤了你的心？
（喊）妈——
连发：（旁唱）弟弟他责怪了哥哥把妈喊，
字字句句撕肺揪心！
弟弟呀，
哥哥是哑巴吃黄连，
满腹委屈无处伸。
弟弟，今天是中秋节，一家人好容易团圆了，这分家的事，以后再说吧。
爱华：不，这就分！
冬梅：爱华，听哥哥的……
玉芬：论说分不分家是兄弟俩的事，你们执意要分，我这当嫂子的也不好说什么。咋说你们也是亲兄弟，依俺看，当哥哥的应该让着点。这样吧，一千六百元的外债让你哥哥项着，这样，俺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婆婆了。
爱华：嫂子，有道是账目清，好弟兄，我也是个项天立地的汉子，该咋分咋分。
冬梅：爱华，你千万别怪哥哥，这分家的事，等你冷静下来以后再说，有事好商量。
爱华：还商量啥？这分家还不是你挑起来的？好，咱就来个一分三不亲，和咱哥嫂分了，我再和你分，我也给你买口锅，你自己过去吧！
连发：爱华，你别责怪冬梅了，那存折真是我给他的。
玉芬：你……又瞎掺和……
爱华：别护着她。冬梅，你知道这二百元的来历吗？
冬梅：不知道。有话说清楚。
爱华：冬梅！
（唱）老山下有一位苗族大嫂，
让战火把她的家园烧焦。
亲人遇难她已无泪可掉，
恨越寇胸中怒火在燃烧。
迁新居她一直不去落户，
在前方帮部队屡建功劳。
娘病故家里去了欠债的信，
这是她多年的积蓄不留分毫。
连发：（插白）你听听，人家这个嫂子是咋当的？
爱华：（接唱）好大嫂一番情谊永世不忘，
冬梅呀——
你竟然见利忘义明拿暗捞。
自古来金钱能分人善恶，
决不与看财奴相处一朝。
连发：别再责怪冬梅了。翠她妈，你也该说句良心话了吧？
玉芬：爱华，快写信给这位嫂子，把钱还人家。
爱华：嫂子，不必了，成全了她这片好心吧，这位大嫂她……
众： 她怎么了？
爱华：她在一次抢救伤员时，遇到越寇敌工队……牺牲了！
众： 啊！
连发：翠她妈，听清楚了吧？这二百元存折的事，确实是我背着你，背着冬梅，包进手帕内的！
玉芬：这就怪你了，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家人，今后做事要光明正大！
连发：好，咱就来个光明正大，把咱家的家底全亮出来！
玉芬：（瞪连发一眼）你……
冬梅：（向连发示意）哥哥，别提这件事了，咱家的家底儿，妈妈和翠翠早就告诉俺了。
玉芬：（意外地）啊！（旁白）这个小叛徒，心地善良，随她爸爸。可叫我怎么迈下这个难堪的台阶呢？
爱华：冬梅，告诉你什么样的家底？
冬梅：（为玉芬打掩护）穷家底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
连发：（与玉芬旁白）冬梅可是个好媳妇啊！
玉芬：（感动地）俺那好妹妹，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那二百元存折的事默认了啊！告诉嫂子，这是为什么？
冬梅：嫂子——
（唱）俺哥哥弄巧成拙情有可原，
露真情嫂子和哥哥会闹翻天。
虽然说如今日子有好转，
你们的夫妻生活并不美满。
夫妻间整天价吵吵闹闹，
孩子们抹眼泪俺也心酸。
谁不想享受那天伦之乐？
谁不想快快乐乐度晚年？
俺只想哥和嫂和和睦睦，
冬梅俺受点委屈也心甘。
望嫂子从今后把脾气改，
夫妻俩，你疼他，他爱你，知冷知热、互相体贴度百年。
爱华：原来是这样。
连发：翠她妈，俺心里觉着酸溜溜的，你呢？
玉芬：（扯连发一旁）你过来，商量个事。
连发：（故作为难地）你看着办吧，俺作不了主啊！
爱华：嫂子，冬梅年轻，说话做事没分寸，望嫂子谅解，望嫂子指教。
冬梅：爱华，不管如何，这三年，嫂子起早睡晚，风里来雨里去，也真不容易啊！
玉芬：都少说几句吧，知道俺心里是啥滋味啊！
（唱）捧着这存折双手打颤，
两行泪遮不住满面羞愧。
前几年日子穷少吃缺穿，
俺也曾勤俭持家把名传
这几年衣食丰足存款过万，
嫂子我越富越抠心越贪。
最不该报假账逼债到前线，
说假话骗二弟骨肉相煎
这存折见证了骨肉情深，
将人心比自心良心不安。
爱华，冬梅，嫂子实在对不住你们哪！
爱华：嫂子，我不记恨你，在这个家庭里，你有过也有功啊！可有句话要告诫嫂子，形势变，人也在变，形势变好了，有的人却不适应了。
连发：对。
玉芬：对什么？不是不适应了，是变坏了！你也不该偷偷摸摸地塞给冬梅一张存折，让冬梅受委屈。
爱华：冬梅，我向你道歉了！
冬梅：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好。
玉芬：我看这分家的事以后再说吧。趁嫂子还壮实，帮你们拉巴几年孩子，再说你们的两个小侄天天在盼你，盼你回家给他们讲战斗英雄的故事，一进门就分家，多伤孩子们的心哪！
连发：分就分吧，等伤了和气再分就不好了。
冬梅：爱华，俺不会过日子。
爱华：冬梅，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建立自己的家庭。
玉芬：那我们把咱家的家底摆一摆，咱家共存款一万……
冬梅：嫂子，俺不是对你说了吗，咱家的家底俺知道，跟你一样清楚。
玉芬：是吗？
冬梅：嫂子每次叫翠翠点存款，她都一分不少的告诉俺，还说叔叔回来再告诉叔叔呢。
爱华：多诚实的孩子啊！这样吧，我用我带回的一百三十元钱买套炊具，这二百元钱供小侄们上学用。跟他们讲清这二百元的来历，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别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妈妈这张遗像（取相片）冬梅，走，盘灶。
玉芬：这怎么行！
连发：刚进门……叫人家说闲话！
玉芬：二弟，嫂子有话跟你说……
〔玉芬拉爱华的胳膊，爱华有疼痛的反应。
爱华：哟……
冬梅：爱华，你的胳膊……
爱华：负伤后落了点小毛病，没什么。
玉芬：啊！
连发：怎么不告诉哥哥？
玉芬：（拉住冬梅）我的好妹妹，告诉嫂子，你要点什么？
冬梅：我要你对俺哥哥好着点。
玉芬：记住了。
玉芬：（同时喊）冬梅——
连发：（同时喊）冬梅——
〔幕后传来小学生的喊声：叔叔回来啦！叔叔——
玉芬：（伤情地）听，孩子们回来了……
〔玉芬手捧那张二百元的存折，连发望着爱华与冬梅的背影，凝视，落泪。
——幕落·剧终——
（曾获东营市优秀文学创作奖，原载《戏剧丛刊》1987年东营专辑）
作者：毛继勋，笔名干臣，1939年出生，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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