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白州妖井,拥有生育绝美女子的神力。
当人们找到这口井时,一个纤弱的女子死在旁边。
众人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女人没有眼睛!
1、
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我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身上被磕得生疼。
老爷自顾自地下车,我听到帘子抖动、车辕吱呀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听到他就在外面喊我。
「死丫头!」老爷在外面使劲敲着窗框。
「没用的东西,还得我伺候你下马是不是!废物!瞎子!滚下来!」
我双膝跪在车厢板上,往外爬了几步,摸索着去找门帘的位置。
等得不耐烦,老爷猛踹了一脚车轮,两匹驽马被吓得撩了蹄子,车架乱晃。
我死命把着门框才没被惊马甩下去,头上简单梳起的发髻散开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扯住缰绳,老爷骂了两声没眼力的畜生,此时又像换了个人一样。
「哎呀我的宝贝女儿,摔着了没?可千万别划破了这张脸蛋。」
老爷的手指摸过我的脸颊,跟往常无异的动作,我却觉得恶心,后退一步躲开了。
「贱人……」老爷一愣,随即咬牙切齿。
「老爷怎么打骂珠儿都行,」我挺直了脊背,面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不过,在找到那处宝地前,您得留着我这条贱命。」
火堆燃起来了。
我被老爷拽着坐下,手里塞进了一把柴草,叫我摸索着添柴看火。
他则找了个空桶去河边打水。
这一路风餐露宿,干粮跟水着实珍贵,全都被老爷紧紧看守着。
每日吃食全都如同恩赐一般。
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了他,连半个干饼子都拿不到。
刚出城的时候,我们还正常在客栈休息。
忽有一天,老爷抛下所有笨重行李,连马车都换成了车马行里最普通的木车驽马。趁着夜色,带着我赶车转入颠簸的林间小道,抄近路躲避着什么。
难道是那劳什子高官相爷还想把我抓回去?
我这样猜测过,却打心底不信。
老爷可不会因为保护我吃这样的苦,哪怕他暂时有求于我,也不会。
我是他精心培育的奇货,贵重,却终究不是人。
不知京城里现在是怎样的光景……我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薄茧的触感让我回过神来。
这点茧子让老爷痛心疾首了许久,一直在念叨我在外面没过上好日子,可惜了他这些年来花大价钱搞来的保养药物。
不夸张地说,我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捡起树枝打散火堆,又从怀中摸索着抓出一把碎裂的枯草洒进去,为了掩盖,又抓了些落叶泥土往上堆。
待到老爷提着水回来,看到的就是弄得乱七八糟的篝火。
我被狠狠责骂了一顿,赶回车上,还被罚没了今晚的食物,只得到半囊冷水。
我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淡淡的烟气从粗布帘的缝隙里钻进来。
伴随着烟雾的,是老爷在帘外一会儿哭一会儿大笑的声音,状若疯癫。
「你……你做了鬼也不要来怨我!是你自己去送死的!」
……
2、
我是全天下最美的盲女。
但打从记事起,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照顾我的奶妈经常看着我叹气,说可惜了这张脸。
我问她什么是可惜,她却不语,只抱着我去院子里玩。
宅院很大,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姐妹也有十来个,我们都拥有各自的小院和仆人。
我看不到东西,行动做事全靠摸索,没有奶妈引路我连房门都不敢出去。
其他姐妹是什么性格模样,我也不甚了解。
只听奶妈们闲谈起来,说哪个天生貌美多情却又缺了双腿,哪个歌喉婉转清丽可惜只有左边胳膊。有的人听不见声音,有的人说不出话,但都有各自的特长。
老爷花了大价钱请来教习先生培养训练我们。
为报答养育之恩,我和姐妹都拼尽全力去学习,只为换来老爷的夸奖。
奶妈私下里吓唬我,说像我们这样的残疾丫头,如果投胎到普通人家,只怕早就布一卷丢出去没了小命,是老爷心善,发慈悲救下了被抛弃的女婴,还花钱养着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
可我分明听到她们私下里说——
「这群残废丫头可太漂亮了,像妖精一样,放出去怕不是都要吃人。」
什么是漂亮?
老爷经常夸我漂亮,但又要求我用绣着花的带子遮住鼻梁上的位置。
他说,如果不挡住那里,别人看到就会害怕我。
原来漂亮就会吓到别人。
春天,奶妈会折来开花的树枝插进花瓶,而我对花的所有认识,就是瓶子里的那几根树枝。
隔壁院子的阿姐倒是颇喜欢我院中景色,时常央了奶妈抬她来看看。
阿姐天生没有双腿,出行得靠别人用软床把她抬进抬出,有些麻烦。
反复几次,她便只有在春天花盛的时候才过来了。
我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呆坐在一边陪阿姐看花。
阿姐拿起一朵花放在我的手心,告诉我:「这是梨花,白得好像冬天的雪攒到了现在,又像是天上的云被风吹落下来了一样。」
「阿姐你别骗我,云我不知道,但我摸过雪。雪是冷的,这花可不是。」
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明白阿姐跟奶妈在说些什么。
于是我对「眼睛」这个东西更感兴趣了。
找了个机会,我摸上阿姐的脸颊,好像轮廓和我也没多大区别。
嘴、鼻梁……再继续往上,我摸到两道缝隙,有点湿润。
阿姐好像不太舒服,摇了摇头避开我的手指。
这就是眼睛?
我收回手摸摸自己的脸,同样的位置光滑一片,是和面颊脖颈处无异的肌肤。
老爷推门进来,声音有些不悦:「谁准你摘掉带子的?」
阿姐慌忙抓起带子帮我扎上,老爷挥挥手叫了奶妈来,让她们用软床把阿姐带走。
我有点慌,又有些不服气,长这么大,老爷可从来没跟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不就是一根带子嘛……」
「你不明白……」
这四个字,老爷说的很慢,我感到他在摸我的脸,从额头摸到脖子,像是在抚摸一样稀世的宝贝。
3、
过了两日,一切风平浪静。
老爷带来的琴师絮絮叨叨地给我讲根本听不懂的词句,什么星月,什么流云。
我没用心听,她也没上心讲。
坐在旁边的老爷好像一直在摸琴师的手,隔会儿就传来一声娇嗔,然后就是布料拉扯、男女调笑的声音。
我颇感无趣,摸索着出了房门去院子里。
奶妈大概是见老爷跟琴师都在,不知道去了哪闲聊。
好在我在这院里呆了十几年,试探着也能明白大致位置。
有风从池塘边吹来,我便循着香气找过去了。
以前都是被人按在安设好的椅子上乘凉吹风,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池塘边连围栏都没有。
走着走着,绣鞋不小心踩进浅水里,被淤泥拽着脱落。
我吓了一跳,赶紧俯下身去摸。
摸着摸着,我的手抓住了一团湿漉漉的布料,循着水流摸过去。
我捏住了一只熟悉但冰冷的手,手指指甲全部断折,掌心满是伤痕。
我牵着这只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
没错,是阿姐。
「啊——!」
我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阿姐死了,自己投水死的。
那天的琴师再也没来过。
我在装睡的时候听到奶妈们谈论阿姐,说她自己想不开,说那天阿姐被人送回来,昏沉沉睡了大半天,下午便趁人不注意,自己用两只手抠着地面,一点点爬进池塘沉了下去。
没有一点挣扎。
没人告诉我阿姐为什么寻死,连可怜她的人都没有。
又过了几日,老爷突然告诉我,要我们姐妹准备各自拿手的技艺表演。
他要在这所宅子的花园里举办一场宴会,届时,会有很重要的客人来赴宴。
宴会当日,我被引着坐到老爷旁边,紧张地等待着出场。
四周都是陌生人的气息,我紧紧抱着怀中的琵琶,挺直了脊背,但手心不受控制地冒汗。
不远处传来琴声和歌声,应当是其他姐妹们的拿手技艺。
不断有陌生人送上鼓掌与喝彩,还有点评赞美。
她们越受欢迎,我愈是紧张。
都怪老爷,非说我的琵琶技术精妙绝伦,合该在最后压轴的时候出场。
听着那些赴宴而来客人天花乱坠的夸奖,我心里又羡慕,又期待。
我也能这样受欢迎吗?
忐忑的心情一直到曲终按弦的那刻才正式结束。
我收获了比其他姐妹更热烈的鼓掌和夸赞。
还未等到有人来引我回坐,老爷就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靠近我耳边轻声念了一首词,要我现场弹唱。
竟有人为我填词度句?我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再度引歌,换来全场喝彩。
待到宴会将散,老爷引着我一一拜谢来客。
行至某一桌前,我只听到几声拊掌,连客套的称赞都没有,我有点不满了。
偏偏老爷也不出声,还站着不走,搞得我很是无趣,隐隐有了不耐烦。
这时,老爷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给面前的人行礼致谢。
「这便是方才为你书写词句之人。」
老爷的声音都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有些讨好在里面。
「快,快跟曲国公府三少爷见礼。」
我心有疑惑,却也乖乖行礼,口称谢意。
这位公子依旧不发一言,连周边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停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有些好奇了。
4、
此后每隔几日,老爷就会给我捎来点什么。
有时是绢帕花篮之类的玩物,有时是难得一见的琵琶曲谱。
但凡有曲,不出三日便有新填写的词送来,新请来的琴师边教我边点评赞叹。
想到这是那位公子专门赠予我的佳句,我抿着唇,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但我无法提笔写字,每次收到礼物都想答谢致意,却没有办法传递出去。
我曾央求老爷帮我回信,老爷含糊,又说我迟早能报答他,叫我不要着急。
还没等我问什么是报答,老爷就找借口把我打发回去了。
这一糊弄,就糊弄了小半年。
今年夏天,我发现屋里破天荒地没有荷花插瓶。
面对我的追问,奶妈支吾半天才回答我:
「池塘里死过人,晦气。老爷叫把池里的藕全扒掉,坑填了重新挖了个新的。」
我这才想起来,阿姐溺水后,我被严令不得独自在院子里呆。
没多久,又在宴会上遇到了三少爷,开始了期待书信的日子。
院落空荡荡的,再没有任何一个姐妹来串过门。
我心念一动,便扶着门框喊奶妈:「妈妈,我想去别的院子玩。」
奶妈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我。
「可是,这宅子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啊……」
现在换我愣住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些陌生的姐妹们都先后被一抬软轿带离了宅院。
奶妈说,她们去过好日子了。
「女人这一辈子,总归得靠男人的。」
「老爷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虽然他老人家把你们都当亲闺女一样待,但人总得自己谋个出路,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有些慌,奶妈的话打破了我的认知。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这个屋子里无忧无虑地待下去,一年又一年。
「傻丫头……」奶妈叹了口气:「愿菩萨保佑你一直这么傻下去。」
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老爷来了。
他告诉我,准备一下,马上送我一个陌生的地方。
老爷说,曲三少爷会在那里等我。
和我惊惶无措的样子不同,老爷的语调里带着几许得意:「那曲府的三少爷,跟别家的纨绔子可不一样。虽然先天有不足,但人聪明勤奋,又是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是个多病的哑巴又如何?家里不需要他出门做工,不需要他考功名当官,一辈子做个山水闲人都能吃喝不愁。」
「偏这三公子还温良上进,十来岁就在京城闯出文名。这些年文会宴饮参加了那么多场,人家就只对你的琵琶情有独钟。」
老爷将一只簪子别在我的头上。
「别说老爷不疼你,这可是特意给你挑的好人家。」
三少爷果然在新的住所等我。
他牵起我的手,扶我走下轿子。
我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陌生的气息,有些不安。
三少爷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缓缓带着我走进院门。
他口不能言,我目不能视。
周围的陌生气息大概是伺候的仆妇,人虽多,但我听不到任何言语的声音。
惶恐令我不由得抓紧了三少爷牵着我的手。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手被抬起,三少爷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
顿了一下,又写了四个字。
我猜到三少爷想告诉我什么,可是我……
羞愧地抽回手捂住脸,我面上满是羞赧,轻声说:
「三少爷,小女子……不识字……」
有温暖的手落在我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因为看不到笔迹,我只能听别人言语授课。
好在我天生聪慧,摸着琵琶弦的位置就能确定弹拨的音调,很快就有了傍身的技艺。
至于唱歌,那当然是教我念什么音我跟着学什么。
那些词的意思,我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就连三少爷填的词,都是琴师说好,我就觉得好。
说到底,那些句子好不好都是别人的看法,写给我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以前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会说话,会唱歌,可以跟奶妈聊聊天。
但这一刻,我第一次有了羞愧这种情绪。
园子很大,三少爷带我走的路很长。
我听到鸟雀啁啾、流水潺潺,闻到馥郁但陌生的花香。
忽而传来草叶轻响,一团毛茸茸暖呼呼的小东西擦着我的脚踝奔过,留下喵呜一声。
我突然对未知的生活又有了期待。
5、
……这种期待在我被告知要开始习字后,全部消失了!
这世上怎么还有比琵琶指法还难的东西啊!
我捏着竹片欲哭无泪。
女先生用细竹棍敲了敲我的手指,提醒我收神注意听她的讲话。
我熟悉的那些音调开始一个个对应上陌生的刻痕,就像是熟悉的场景带给我陌生的感觉。
曾经的女琴师也是这样教我弹琵琶。
只是,她们经常被老爷搂着,一边弹琴一边调情。
我怎么学,学到了什么,她们从不关心。
可现在,严肃的先生会在意我每一个字词的理解和认知,反复提问考较。
三少爷则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一刀刀地刻凿着手中的竹片。
是的,我的「书本」全部由三少爷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刻下、打磨,免得锋利的刻痕划破我的手指。
好奇怪。
从知事起,我就习惯了接受安排。
老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老爷要送我离开,我便只能去那未知的去处。
奶妈说老爷要我学琴是为我将来谋一个出路,却不说出路是什么。
等我学会了一些常用字词后,慢慢就能跟三少爷磕磕绊绊地交流。
这处园子名叫谷园,是曲三少爷自己置办的宅子。
身在何处,好像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我总觉得,这里的仆妇对我的态度怪怪的。
「少爷,」我听到一个年老的女声,压低了嗓子在问:「这女子身世不明,进不得府,您安排她在这里也无妨,但夫人那边多少要个说法。」
「您年岁正好又尚未娶得正妻,这琴女是绝对不能……什么?!」
「少爷您还未将她收房?」
三少爷拍了拍桌子。
「这……老奴这就回禀夫人。」
事后,我偷偷问三少爷什么是收房,被他拍了脑袋。
我委屈的不行。
明明我都学了半个月字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东西。
憋着气,我说要去问女先生,转身就走,却被三少爷一把拽住。
他好像踌躇了一下,接着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知所措,也有样学样回抱回去。
嗯……有点怪,但是抱人跟抱琵琶的感觉真的不太一样……
三少爷放松地把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开心,莫名地,我也有些欣喜。
事情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因为三少爷突然开始查我的功课。
方便起见,我学习的字词大都源自曾经练习过的琴曲。
那些或古或今的诗词差别极大,有简单易懂,更多的却是晦涩难辨。
昨天我就被「懊侬」两个字难住了。
三少爷见我情绪不高,就放下刻字竹片,在我的手心写字讲故事。
说曾经有一位绝美的女子名为绿珠,她最擅长的舞曲便是这首歌。
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跟三少爷交流都是同样的方式,偏今天他将我拥在怀里捧着手,我就心慌脸热得不像话。
但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此后再有机会,我总会仗着自己看不见,有意无意地抱一下三少爷。
一开始他还发愣,后来像是识破了我的把戏,顺水推舟地拥住我。
有几次,我听到侍女的小声惊呼,不过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夫人派来的老嬷嬷找上了门。
6、
那一天,三少爷前脚刚回国公府,后脚就有人来寻我,说是奉了国公夫人的命来看看。
我不知怎么跟陌生人对话,行了礼就呆呆站在那里。
「还以为是有心人送来的小狐狸,没想到是只傻乎乎的兔子。」
年老的女声有点熟悉,说的话却让我一头雾水。
「我……」
「珠姑娘无需害怕,夫人心善,知道姑娘目盲,人生大事不能自主,不会过多苛责姑娘的行事。三少爷心疼你,把你接到这个园子里来,国公爷跟夫人也不过睁一只眼闭只眼。但听老奴一句劝,为人父母的,只会心疼自己的孩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在老爷夫人的面前就是个随便把玩的玩意儿。贵贱天生,这世上没有忌讳泥盘而打了玉瓶儿的道理。姑娘莫生气,这是命数,由不得咱们自己。」
「您怕是不知道那些和你一同长大的姐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她们……不是去过好日子了吗?」
我还记得奶妈说过的话。
「好日子?」老嬷嬷哑然,继而笑出了声:「这林老爷也真是怪人,明明就做这扬州瘦马的买卖,偏偏把姑娘养得像个千金小姐。」
「瘦马?买卖?」
「三少是读书人,懂分寸有礼节,是一等一的君子。但这是姑娘您的福气,不是您姐妹的。」老嬷嬷叹了口气。
「她们被送去做妾,做奴,做妓……呸呸,总之就是男人玩女人的那些事儿。」
不知为何,我想起阿姐那只伤痕累累指甲断折的手。
老嬷嬷忽然伸出手,顺着我的手臂往衣服里摸,不等我反抗就使劲扯开衣领,朝我的胸口狠狠掐了一把,又抬手一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躲闪不及,被巴掌打蒙了。
「懂了么?」
老嬷嬷蹲下身,看着蜷起身子瑟瑟发抖的我,充满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就是你那些漂亮姐妹过的日子。」
「是不是跟你很不一样?」
「姑娘纯善,老奴也不兜圈子。奉夫人之命来告知姑娘,现在当朝相爷知道姑娘的美名,希望接您去他府上。夫人不愿伤了三少的心意,又不能眼看着他被人为难。至于国公府,更不可能因为一名琴女去违逆相爷。」
「三少爷因为姑娘之事,第一次顶撞国公爷,被行了家法。夫人也是无奈,才遣了老奴前来。」
「望姑娘理解夫人的爱子之心,也劝姑娘一句,知足常乐。」
7、
国公夫人的警告已让我如惊弓之鸟,老爷的上门拜访则是宣告平静生活结束的丧钟。
我捂着嘴躲在碧纱窗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时至今日……林某人是无颜来见三少啊!」
我第一次听到老爷这样颓然的声音。
「高相爷三番五次遣人上门,传话于小人,说瓦砾千斛抵不上明珠一颗,摆明了就要我送珠儿过去!」
「他们敢这么蛮横,就是因为珠儿她们的身世见不得光!」
「当年白州妖井的事情本就诡异,再加上逼死朝廷官员的丑闻,有心人随时能拿来做文章。」
「涉及鬼神之事谁都说不明白,到那个时候,别说保不保得住珠儿,这十几个丫头都活不下去!」
我一下子慌了神,可三少爷的回复写在纸上,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老爷的争辩。
他会把我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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