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史学家范文澜精熟古代的名家名作,具有高深的古典文学素养。对史学、文学、经学都很精通。他的“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自勉联作为治学名言更是广为人知。范文澜在学术领域成绩斐然,被誉为“国学名家”、“史学大师”。他很敬佩毛泽东诗词恢弘的意境、深邃的思想和高超的语言艺术。积极、热忱地把毛泽东的名作《沁园春·雪》译成白话文,开翻译毛泽东诗词之先河,成为翻译毛诗第一人。
抗战胜利后,范文澜因工作调动离开延安,于1946年4月到达晋冀鲁豫解放区,不久就担任了北方大学校长。在这期间,他读到了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被传抄发表的轰动一时的《沁园春·雪》,为这首词雄奇瑰丽的高度艺术成就所折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范文澜凭着他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高超的文字驾驭能力,把这首词译成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发表在同年10月20日晋冀鲁豫边区出版的《人民日报》第3版的显着位置上。题目为《沁园春译文》。不过由于时代久远,知之者甚少。《翰墨春秋》(军事科学出版社1993年10月版)一书引录了范文澜的部分译文。正因为这本书的引用,引起毛诗研究者的关注,才使得这篇白话译文进入现今读者的视野,重现它的艺术光彩。
范文澜在译文正文的前面,写了一段400多字的序言。在小序中,他交代了读到《沁园春·雪》的“喜欲狂”的心情,表达对毛泽东非凡胸襟和杰出才华的景仰之意,并对这首词作了非常精当的评论:“气魄的雄健奇伟,辞句的深切精妙,不止是苏(东坡)辛(稼轩)低头,定评为词中第一首,就是三百篇以下各体歌诗中如大雅大明篇,汉高帝的大风歌,魏武帝的短歌行,宋太祖的日出诗,公推为着名雄篇,但与本篇较长短,不免尚有逊色。
因为毛主席的气魄,表现了中国五千年历史的精华,四万万人民的力量,不是创立一个朝代的封建皇帝所能比拟,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气魄。” 范文澜的评价和此前一年前喜获毛泽东赠诗的词坛宿将柳亚子“展读之余,以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未能抗耳,况余子乎?”的感叹是何其相似乃尔。柳亚子的评论写在自己的纪念册上,当时并未公开发表;而范文澜的评论与自称“词坛跋扈”的柳亚子的评价“英雄所见略同”。范文澜精妙的文学鉴赏力由此也可见一斑。
他在这篇序言中还说明了这次“翻译”的缘由:“我怂恿周沛然同志制成歌谱,沛然同志细心的制成了,……我希望沛然同志提着琴,到处去传播这首歌,沛然同志要求我把原词译成通俗文字,以便广大群众容易领会,我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笔不停挥的写下来。”所以与范文澜《沁园春译文》一同发表的还有周沛然(报上署名为其笔名“劳舟”)为毛泽东咏雪词谱的曲。
紧接着小序的,便是《沁园春译文》正文:
这是北方的风景啊!千里万里的大地,被冰封住了,大雪飘飘的落着。
老远望去,长城里边和外边,只是一片空旷;
黄河高高低低,波浪滚滚的河水,一下子冻结不流了。
一条一条的大山,好像白蛇在舞蹈;
一块一块的高原,好像白象在奔跑。
大山高原,都在跳动,要和老天比一比谁高。
等到晴天,看鲜红的太阳照起来,像个美女抹着胭脂,披着白衣,格外的美妙。
中国国土这样的好,引起无数英雄争着要。
可惜那,得到胜利的皇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武功虽然很大,对文化的贡献却嫌少。
名震欧亚的成吉思汗,只懂得骑马射箭打胜仗。
这些人都过去了,算算谁是真英雄,还得看今朝。
具有高雅审美情趣的范文澜举重若轻,打破了泾渭分明的雅俗界限,用鲜活的现代口语,把毛泽东咏雪词的意蕴较为完美地表达出来了。他在序言中虽说“我的学力不可能恰当地传出原词的精神,所有错误,请允许我慢慢改正”,这是大学者一贯虚怀若谷风范的表现。事实上这个译文平实质朴,明白晓畅,简洁精当,雅俗共赏,很好地“传出原词的精神”。它不仅为这篇名作赢得了更为广泛的读者群,而且还开一代翻译毛诗之先河。
因此这篇“白话版”《沁园春·雪》在毛泽东诗词传播史上的意义和作用不可小觑。这不禁使人联想到散文家方纪的名作《挥手之间》的结尾:“于是,在震耳的炮火声中,我们不禁高声朗诵起来——……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在他面前,是无数的战士,正朝着他所指引的方向,奋勇前进。”笔者以为,毛泽东咏雪词巨大的影响力和广泛的传播度,除了作者的领袖身份、词作的艺术成就外,范文澜的白话译文,连同周沛然谱的曲起到相当大的普及作用。这是值得后人永远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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