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

走进巴黎这个安静的小院,回味“人间喜剧”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2)

巴尔扎克的故居座落于巴黎雷鲁阿德街47号。雷鲁阿德街是一条偏僻寂静的街道。离开繁华喧嚣的香榭里舍、蒙帕纳斯,来到巴尔扎克故居门前的这条小路,仿佛翻开了巴黎这本大书的另一页,古朴寥寂,少有行人。一面简朴的院墙上,镌刻着“巴尔扎克故居”几个大字,墨绿色的铁门半开半掩。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近黄昏。暮霭之中,轻轻地推开这扇大门,门里面却是一道陡峭的石梯。石梯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草木杂陈,高低错落,雅致宁静。院落的一侧,就是巴尔扎克居住过的那幢低矮的平房。远处,则是艾菲尔铁塔巨大的身躯。不过,巴尔扎克住这儿的时候还没有铁塔,大约在五十多年后铁塔才拔地而起,成为这座老房子壮观的背景。那时,这里也还不是市区,只是巴黎近郊一个小小的村庄。巴尔扎克隐藏在这里感觉就像呆在乡下一样。这儿地处巴黎大门口,有乡村景色,以温泉和公园著名。民风淳朴环境安静。著名作家冯骥才在参观巴尔扎克故居之后写道:“一走进这树木掩翳中低矮、安静而简朴的屋子,一阵莫名的亲切气息扑面而来,心中禁不住响起一句话:我把我心中敬仰的人,带回他的家里来。”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3)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4)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5)

我怀着和冯骥才先生同样的心情,沿着石梯缓步而下,走进那座花木掩映的平房。里面已经没有参观的人了,几位工作人员向我露出疲惫的微笑,好像就是在等待这天的最后一位访客。从里面看,这是沿山坡而建的三层楼房。当年巴尔扎克租住的是一层的五个房间。他说“我一心想要一间安静的房子,前有庭院、后有花园,因为这是一个窝,一个蚕茧,是我生活的一个罩子”。他还说,这所房子是他“生命的巢穴、甲壳、刀鞘”,是他的“临时避难所”。因为他的生活总是入不敷出、债台高筑,常常为躲债东躲西藏。他化名“布雷诺尔”搬到这偏远的乡下,以躲避债主的逼迫。巴尔扎克十分喜爱这所房子。躲进这个“避难所”,他就文思泉涌,汩汩不绝,《人间喜剧》中的许多作品都是在这儿完成的。现在,其他房客租住的楼层也全部成了巴尔扎克故居博物馆的组成部分,三层楼房都开辟为向公众开放的展室,分别陈列着巴尔扎克的书信、手稿、原版书籍、私人藏书以及其他私人用品。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6)

我沿着指示牌的引导,一间一间展室地参观品味,细心地体会一位文坛巨人进行创作的心理环境,领悟激发出《人间喜剧》中那些奇妙故事的灵感之源。与歌德故居、雨果故居豪华的装饰和丰富的展品相比,巴尔扎克故居则显得比较寒酸,陈设的形式也十分简朴,仿佛有意告诉观众巴尔扎克当年的“清贫”。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也许巴尔扎克本来就身无长物,故居中他的遗物所剩无几,只有烛台、手杖、背心、咖啡具和几件家具等等不多的东西。还有他心爱的拿破仑小雕像,一手执帽,一手杖剑,雄心勃勃地立在那里。引人注目的是那把嵌有巴尔扎克姓名缩略字母的咖啡壶。咖啡是巴尔扎克最喜爱的饮品,有人说他一生中喝下了“数以吨计的咖啡”。为了让咖啡有足够的刺激性,他自己发明了用三个品种咖啡混合冲泡的方法,每天饮下三十杯。这把咖啡壶用来加热他所谓的“现代兴奋剂”,陪伴了他所有的写作时间。展品中还有一套耀眼的银餐具。巴尔扎克虽然常常捉襟见肘,却很爱交际,经常在这简陋的住所里宴请朋友,其中之一的维克多警长后来就成了《交际花盛衰记》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可怕的伏脱冷。每当晚饭以后,巴尔扎克和友人们度过不少幽静而愉快的夜晚,向他们讲述自己所构思的人物和故事。笫一层展室里陈列着巴尔扎克以及他的朋友们的画像和漫画,而这些画像的主人公都成了他作品中的模特或原型。巴尔扎克的传记的作者亨利.特罗亚写道:“他最感兴趣的是他身边那些人,他想和这些人交谈。可能,他有个秘密的愿望,有朝一日将这些人变成小说中的人物。对他来说,世界就像是座仓库,他可以从中得到天使和魔妖,赋以他的书生命”。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7)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8)

巴尔扎克故居的陈设虽然简朴,但对于我们了解这位作家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在参观图尔的巴尔扎克故居时曾这样写道:到这里来参观,“不是为了看看这位伟大的小说家的什么遗物,因为房间里可能还有,甚至也不是为了看看什么神秘的德性,因为它的四壁之内说不定还蕴藏着一点,而仅仅是由于看看那四面普通的墙壁就能够使一个人对人类奋斗的力量产生一种强烈的印象。”

亨利﹒詹姆斯说:“自莎士比亚以后,巴尔扎克在他的眼力成熟的阶段摄取的人类生活比哪一个试图给我们讲这方面的故事的人都多。”巴尔扎克几乎是在疯狂的写作。他只活了51岁,却写作了96部作品。他在这些作品中,刻画了整整一个时代的人生百态,写尽了整整一个世界的故事。雨果在巴尔扎克的葬礼上说:“他的一生是短促的,然而也是饱满的,作品比岁月还多。”我以前读茨威格撰写的《巴尔扎克传》,总有疑问,一个债务缠身且沉迷浮华世界的人,何以有那样的创作激情,何以有那样广博的知识,何以有那样顽强的毅力,从笔端流淌出波涛滚滚的文学长河,描绘出浮世巴黎的万种风情?也许,巴尔扎克随时可以从外在的喧嚣退步抽身,回到属于自己的心灵空间,从交际场上的巴尔扎克变身为书房里的巴尔扎克,而在书房里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9)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0)

他的书房保存的比较完整,一张小书桌摆放在房间的中间,玻璃板下面压着两页他的手稿。他自己在一封信中曾说:“我写作时手肘总在相同的位置移动,都快要把桌面磨穿了。”这张小桌“见证了我的忧虑、我的痛苦、我的郁闷、我的欢乐,以及一切。”在一间展室里陈列着他的手稿和印刷清样。虽然巴尔扎克写作的直接动力常常是为了还债,而在伏案笔耕的时候却要表达自己对世界和人类的看法,并且在表达方式上刻意追求精确,一丝不苟。所以他经常多次反复地修改清样,直涂到面目全非,印刷所不得不耐心地一再重排。这一份校样就是一个例证,它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修改、勾画、调整的记号。巴尔扎克的小说通过写实的手法来批判社会时弊,展示人生百态,而无数繁多的细节都准确无误。他说自己正如动物学家研究动物物种的行为方式一样,研究的是人类物种的生活情况,宣称自己的观察就象科学一般可信。他的这个说法获得了充分的肯定,雨果就说,《人间喜剧》就是一部浓缩的历史,人们可以从中看出“整个现代文明的走向”。恩格斯则称赞巴尔扎克提供了社会各个领域无比丰富的生动细节和形象化的历史材料,“甚至在经济的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我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有意思的是在巴尔扎克的一些手稿的空白处竟有许多数字,据说那是他的债务清单:他在计算将要获得的稿酬如何偿还几张已经到期的帐单。在另一间展室的四壁橱柜里,排列着他小说中所有人物插图的全套木版,其中许多是我在读巴尔扎克作品时所见过的,笔触细腻,神态宛然,毕现人物性格。那些插图下面则是长达14米的复杂而有序的《人间喜剧》人物谱系,包括了《人间喜剧》中一千多位主要人物以及他们相互间的复杂关系。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1)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2)

我最后参观的一间展室里陈列着不同时代的人们为巴尔扎克所创作的各种雕像。遗憾的是,在这里并没有我们所熟悉的罗丹创作的那尊著名的披着睡袍的雕像,只有一件罗丹创作时原稿的头像,静静地躺在陈列柜里。后来,我去参观罗丹博物馆,却发现“巴尔扎克”和著名的“思想者”一起,昂然地耸立在罗丹博物馆优雅的花园里。这是一个披着中国睡袍、穿着波斯拖鞋、浮想联翩、立刻就要拿笔铺纸奋然疾书的、无时不在工作的巴尔扎克。他双足并拢、紧抱双臂、高扬起巨大的头颅、目光如炬,眼望着无限遥远的地方,又似乎在凝神静思,颇有“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的意境。然而,当时的人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巴尔扎克。在人们的想象中,这位法国最伟大的作家,应是衣冠楚楚的绅士,而不应该穿着不登大雅之堂的睡衣!所以,罗丹的“巴尔扎克”并没有住进巴尔扎克故居,只能默默地停留在罗丹的后花园里。直到罗丹的这个作品完成四十年之后的1939年,法国文化人协会才最终认可了这匠心独运的杰作,另铸了一尊铜像,立于拉斯帕伊大街与蒙帕纳斯大街交汇的街口。蒙帕纳斯大街是巴黎最繁华热闹的街区之一,日日夜夜,人群川流不息。每天都有无数的行人在此停留驻足,用景仰的目光注视着青翠树丛中的巴尔扎克,倾听他讲述的老巴黎的故事。抑或是巴尔扎克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繁华街市中来来往往的行人,续写着巴黎的新故事?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3)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4)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5)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6)

武斌,山西盂县人,1953年生于辽宁省抚顺市,1982年南开大学哲学系毕业。研究员。曾经担任过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沈阳故宫博物院院长,沈阳市文史馆副馆长;还曾担任过辽宁省文联副主席、辽宁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主席,全国中外关系史学会副会长等学术职务。长期从事中国文化史和中外文化交流史研究,已经出版多部学术著作,主要有《现代中国人——从过去走向未来》《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史》(3卷)《世纪中国:光荣与梦想》(2卷)《20世纪中国时尚史》《中国文化地图》《中医与中国文化》《沈阳故宫论》《故宫学与沈阳故宫》《丝绸之路全史》(2卷)等。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7)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8)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19)

文豪巴尔扎克的旅行(行者)(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