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

——引《三国志·魏书十九·任城陈萧王传》裴松之注收录的《铜雀台赋》

《铜雀台赋》,东汉末年,今河北邯郸市漳邺城,曹植在临铜雀台落成时所作。当时,曹操已击败袁绍、北征乌桓,平定北方,修建铜雀台以昭显功绩,此赋颇具历史意义,加之文辞华美,即广为流传,成为汉赋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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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凡流传于世,难免荒腔走板,《铜雀台赋》也是如此:“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即为较之【三国志版】流传更广的民间版本;而小说《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智激周瑜的“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则更是在民间版本基础上做文字游戏的产物罢了。(将“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虾蝾”改为“揽二桥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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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 火烧赤壁

其实,即便史书如《三国志》,受限于时代背景下政治正确、参考资料质量、信息渠道以及个人认知局限和情感倾向等因素,也无法完全等同于历史事实,更何况纯粹为了好看博眼球和抒发个人时代情怀的小说《三国演义》呢。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唐代诗人杜牧,途径赤壁古战场时,有感于演绎故事中的英雄成败,写下感概时下无英雄的诗句,因朗朗上口又妙趣横生流传千古。今人将《铜雀台》搬上大荧幕却鲜有称道,因着“恶搞历史”被喷了个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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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铜雀台》海报

这确实是一部难堪“经典”的作品,甚至有不少槽点、尬点和笑点(多见于台词);然而这不是一部难看的电影,服化道考究、角色鲜活生动、色彩音乐上乘、风格捎带文艺风、主题思想深刻隽永;周润发饰演的曹操,活脱脱的治世能臣、乱世奸雄;刘亦菲饰演的灵雎(ju 一声),美得瑰色生鲜,倾国倾城;苏有朋饰演的汉献帝,被吐槽“戏子”,可谁能否认,一个沦为傀儡的君王,哪里不像个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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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不以历史正剧视角来看,《铜雀台》却是一部轰轰烈烈的武侠。电影不是教科书,国产年轻导演也难以对如此宏大的题材驾轻就熟,留下些雷点和笑料,权当戏说,何尝不是有趣的。未出茅庐而知三分天下的卧龙曾言“善读书者,观其大略”,我们且来看看这部《铜雀台》的大略为何。

争议最多的,还是曹操

曹操生平,万字不多,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早些时候是被黑得蛮惨的,黑粉遍布历史长河,形式上古今戏曲、评书杂谈、野史小说,五花八门。虽然也多有伟人学者、有识之士为其正名,但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惯性之下,昭雪之音尚不足以形成燎原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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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怕有敌人,怕的是有愚蠢的敌人。跟愚蠢之人为敌,是对孤的羞辱。”

曹操面对奉“衣带诏”行刺失败的朝臣们讲出这番豪情万丈、傲气冲天的话之后,逼迫重臣生啖熊掌,当着皇帝的面处死皇后,凡此种种,大逆不道、飞扬跋扈、凶狠狡诈的奸雄形象跃然光影,较之杜撰故事里他年轻时用七星宝刀去刺杀的乱世魔王董卓也并不逊色。他藐视王殿,无视朝臣,心中却敬重一介莽夫关羽,为其立祠树冢,尊之为“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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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为何孤能走这么远吗,因为孤从不相信任何人。”

曹操得知其子曹丕早知王朗等人的刺杀计划,面对欲行“黄雀在后”把戏、不顾父亲死活的“逆子”,曹操说的这句话看似毫无人伦人性,却尽是无奈和荒凉。他下令射杀了曹丕身后全部随从,看似惩戒,实为保护,所以立在尸体中央、瑟瑟发抖的曹丕之后再未行悖逆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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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下又如何?得天下,骨肉不再分离,人与人不再纷争......”

这番说给心爱女人(灵雎)的话,无尽温情。其实,这句和对皇帝摊牌时的那句“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真意没什么不同。

江山美人,唯有定了天下,才能给黎民苍生一个安居乐业的基本盘,纵有“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自私,“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残忍,可在那样一个乱世,汉献帝既不是高祖那样的安邦之主,曹孟德如何做一个张良一般的治世贤臣呢?那确实是少年时期的梦,所以历史上的曹操闻罢《铜雀台赋》,感概说“吾昔为顿丘令,正值二十初度,思当时所行,无愧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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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以上桥段,虽有演绎虚构,却也都有一定的历史依据。那么疑问来了,为什么很多人不能接受一个既英雄又奸雄的曹操?因为曹家篡汉么?忠君思想当真那么的深入人心么?

大泽乡起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被记入《史记》,陈胜吴广被称为反抗暴政的英雄;商汤灭夏,武王讨纣,均成“以有道伐无道”而师出有名。在封建时代,改朝换代的奥义其实不在于上台程序是否合法,而在于能不能给百姓带来富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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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何尝不知,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统一并巩固统治,广施恩泽累月经年,那么身后一定会被全盘清算。很遗憾,曹魏政权没能国祚绵长,两晋南北朝撒出足够多的黑料,以致后世既无力翻案,也无心怀缅。加上宋人一心收服北部失地而将“北伐”代表诸葛亮尊为偶像,也就更加深化了蜀汉政权的正面形象。可其实,当年真正抵挡住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人,正是曹孟德和辽东公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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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本有无数契机篡位称帝,却在连死敌孙权都称臣劝进时,痛骂孙权是将他放在炉火上烤,并感慨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细琢磨,与影片中曹操斩杀妖言惑众的星宿官,并对汉献帝说的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并不违和。

他最后在献帝面前展开一幅江山如画,抽掉割离王土象征三分天下的绳索,一句“孤,再不能保护皇上了”为他们这段相伴二十余载的特殊君臣关系作结,为自己的驰骋杀伐、戎马一生作结,如何不恰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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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去世十四年后,享年54岁的汉献帝刘协寿终正寝,葬于禅陵。前朝皇帝得如此待遇,可算史上鲜有了。俱往矣,沽名钓誉也好,包藏祸心也罢,本是乱世男儿,花前月下爱美人,雄才大略逐天下。

完全虚构的,只有灵雎

本片的另一大槽点,是“鬼扯”出灵雎这一女子,作为吕布貂蝉的遗女,自幼被一支铁骑掠走,押到一个巨大陵墓里进行残酷的训练,在那里她结识了少年穆顺,一对苦命的青梅竹马被被塑造成铁血死士,要去完成一个不可告人的惊天任务。

五年后,曹操盛殓关羽,回到铜雀台,穆顺被净身入宫,灵雎一袭红衣出现在曹操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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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节如果不放在三国,刺杀对象若不是曹操,其实足够曲折,也蛮让人动容的。是却不敢认,爱而不可得,能杀已不想杀,一个唯美善良却又身世凄凉的女孩,真实身份却是身负血海深仇和特殊使命的刺客。影片以这样平凡又特殊的视角去看曹操,去走进和理解一代枭雄,设计可谓巧妙,所以,旁白本就是“冷眼旁观”的感悟发问,何必吐槽“神仙姐姐”贯穿影片的絮絮叨叨。

于公于私,她有足够硬的理由杀了他;于情于理,她有足够多的机会杀掉他。可是,她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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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雎不懂,大王一生征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要劳作、服兵役,每一天、每一年,坚持下去,万众一心,总有一天,天下会是我们的。

——“灵雎的天下,是和自己在意的人,谋一个好的归宿。”

——“最好的归宿就是尘土,就跟他们一样。”

——“既然终归尘土,得天下又如何?”

在曹操身边,灵雎终于将所有势力的冲突尽收眼底——皇帝,皇后,曹丕,太医,大臣,刺客等等,全都是围绕着曹操,想要他的命,而理由各不相同。而她身边这个渐渐衰老的王者,对这些人分而击之,一个个把他们打败。他的雄才大略耗尽于无休止的内耗,事实上,暮年曹操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一统天下,却依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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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下,骨肉不再分离,人与人不再纷争......”

听到这,灵雎意识到,曹操说的,正是穆顺心中的桃源。而几经辗转,终得机会完成刺杀的穆顺也收起了手中剑,只在曹操腿上刺了一剑,刺这动荡的天下,刺了便从此两不相干。

可是,正如曹操已经没有时间一样,灵雎和穆顺此生也没有机会共赴桃源,即便曹操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但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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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一个人的幸福都无法维护,那么这样的天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天大地大,我终于知道他说的地方在哪里了。”于是红尘一跃,悠悠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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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影片,热爱三国的我,没有怒其不争,也没有意犹未尽,只慕上了一个充满争议的英雄,记住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故事,欲语 还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经《蒹葭》,电影中汉献帝的唱词

方寸间感悟生命,痴嗔里皆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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