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
梁东方
如果你只是看到了这样一幅照片、一段录像,照片、录像里是蓊郁的树林中间是静静的河水,一条逶迤的小路在河水与森林之间穿来穿去,周围掩映在绿色之中的小区门口,在这周日的上午,不断有女人带着孩子欢天喜地地到这妙境中来玩耍。你能想得到这是一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上海吗?至少我自己在抵达这里之前是从来不敢有这样的想象的。
这种西欧水平的人居环境,这种仿佛原始自然与怡然的不突出于树冠的高度的建筑之间的搭配关系,这种森林与河水的气息已经将自己阴凉的气息弥漫到了居住小区中来的情状,在都市生活中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这样的奇迹肯定是有原来河道生态的基础的,城市化之前、即便是农业社会状态的临江临海的这片土地上,自然径流与植被的丰富是其得天独厚的资源条件。奇迹之奇仅仅是在城市化的过程中没有一律做水泥化处理,没有一味地只追求横平竖直,而是这样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原始风貌、保护了原始风貌。
这种自然风貌被保护下来,其于人的福利是怎么说也不为过的。星期天的上午,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从小区出来,将小小的自行车躺放在路边,沿着小路走进森林,下到灌木丛中观看着植被和流水的细节。孩子郎朗的童声和现场的疑问句高高飘起,和小路的长椅上坐着练习吹小号的人的高音,互不干扰。平静的河中有哗哗的声响,一个腰上系着充气浮子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游着泳,穿着彩色救生衣的父女俩划着皮划艇和他交错而过,岸上的人伸出大拇指来叫着好,大声说真棒,说太湖上这样划租来的船一个小时五十块钱呢,你们可省了。他们回以灿烂的笑容,也同样对着岸上的人竖起大拇指来。他们是互相不认识的,只是因为这个环境和在这个环境中做的事情而自然地有了这样的交流和互动。
我们坐在亭子里休息的时候,眼前走过一个推着小车子的小姑娘,她刚刚走过去,身后的树林中就又出现了和她模样与穿着都完全一样的另一个小姑娘,像是复制品。这种双胞胎的意趣还意犹未尽,随后走过来的是一条被主人牵着的大狗。于是便将手里的栗子递过去,大狗停下脚步,伸过头来,意思了一下,没有马上就吃。
这条荷兰牧羊犬的主人很自豪,他说他的狗过去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给它水它不喝,它自己到河里喝水。现在岁数大了,不像过去那么有规矩了。这条狗洗一次澡要一百八呢,一年怎么也得花两三万呢。好,可以吃,吃吧吃吧。
对于他这种一切以自己的狗为中心的状态,大致上只有一笑。我把栗子放在手掌上,递到它嘴前,它吃的时候把唾液流到了我的手掌上。
它刚走,小路上就来了一对老夫妇。一只可能也是上了岁数的狗,自己走动已经吃力,便坐在两个老人中间拉着的红色小车上。在这片回归自然的绿地中,老龄化的狗也找到了自己安静天然的归宿。已经很难分清楚是他们的主人愿意来这里还是它们自己愿意来这里了,来这里走走已经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自然的植被丛生,让人工园林一如自然本身造就,这是与一般的公园、与北方的人工河流绿道最大的不同,修旧如旧的意思是修过像没有修过,像是自然本一样自然就好。任何一个视野的背景上都没有突出于天际线的建筑,依然是自然天际线,这实在是不容易。
所谓新江湾城生态走廊,是过去的江湾镇经过改造以后所形成的。它名号很大的观鸟基地其实不过是一个河边岸上的一个小棚子而已,河道里人工建造了几个鸟儿落脚的平台,供坐在棚子里举着长镜头拍照的人坐定了等待。观鸟只是人们在这片森林水域中徜徉的理由之一,坐到栈桥上吹口琴、凑在小广场上集体练习萨克斯等等也是。至于年轻的老师领着孩子和家长边走边看,现场辨认昆虫和花草,则已经有了到自然现场进行知识传播与学习的价值。
这里利用河流行经的地方,对两岸的自然生态进行了尽可能的维持,进行了森林灌木草木的保护,成为鸟类和其他动物迁徙通道,也成了人们的自然家园乃至精神寄托之地,河道沿途的人们都可以很方便地就近走到林中,走到与树林外的城市迥然不同的世界里来。
二十多米高的树下的阴凉,遍布河岸小径。一只短腿黄鼠狼一蹿一跳地从草地上走过,一会儿它矮小的身躯能被地皮上的草遮挡,一会儿长长的红褐色的皮毛又露了出来。它实际上已经习惯了周围有人的存在,不是那么惊慌失措地逃命状态了。
有人在河边垂钓,有人站在垂钓者身边观看,河水的涟漪层层递进又层层消失,永恒的平静笼罩着一切。身边的草木树木和河水都是原始的形貌,没有过分修剪和硬化,纷披的枝条也就让它纷披下来,倒掉的树木也就让它保持倒掉的姿态,这让人想起连环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保尔和冬妮娅第一次相遇的河边。而那种两条河交叉,河岸上都是繁盛的草木,繁盛的草木夹着浩浩的流水、浩浩的流水中映衬着云翳丰富的天空的景象,则像是电影《多瑙河之波》中的镜头。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他那一代人的自然记忆,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很容易被勾起并且沉浸。
在这样的源于共同厕身其间的自然风貌与不同的个人记忆的沉浸中,可以长时间地处于愉悦中,而忘记了时光依旧在挪移的事实。这已经属于人在环境中的最高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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