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只有两个梦(一个女人的梦里梦外)(1)

开始,在月光下,光的影子里,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笑着向她走来,一点点、一点点,终于靠近了她,上来就挽住了她的手。突然,一股风来了,乌云遮住了月亮,那个女孩转眼变成了长发女鬼,像电影中的某些老镜头一样,僵硬地伸着手,蹦着向她逼近,嘴里大声叫着,“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说着两只手向她喉咙掐来。

“救命呀!不要……不要……”一急她呼坐了起来,并感觉胃一阵阵疼痛。她用手揉揉,又压压感觉好多了。她这种症状也有一段时间了,女儿——娟也带她看过,药也吃了几大兜子,可还是时好时坏。不过她觉得并不是什么大病,她打小生在农村,风里来雨里去惯了,并不像城里人那么金贵,也许熬熬就过去了。

她女儿听到喊声,慌忙从另一个房间趿拉着鞋跑了过来,迫切地问:“娘,你咋了?哪不舒服?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王丽急忙恢复了恢复紧张的神情,把散落在前额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又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镇定地说:“妮,也没啥?做了个梦,普通的梦。”

“娘,我想听听。”说着刘娟就俯过身子把手搭在了她娘的肩上。

王丽缩了缩肩,接着又把她女儿的手推掉了,“你这死妮子,就爱打听事。”

刘娟撅了撅小嘴,嘟囔道:“不说算了,有什么大不了。”说着把跪着的两膝又收回了。

王丽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又无奈地合上了。接着她抬起头看了看窗户,窗外黑光还未隐去,黎明还未到来。床头桌子上放着的小表,“嘀嗒……嘀嗒……”时针指向了六。

王丽带着愧意的腔调说:“妮,别生气了。天还早着呢!你回去再睡一会儿。”

娟儿转眼“嘿嘿”一笑,她说:“娘,我不气。我是装出来的。”说着又俯过身子,伸了伸脖子,把她的前额和她娘的前额叠加在了一起。

她感到了凉丝丝,潮粘粘的,于是说:“正常、一切正常。不过娘该吃药了。”说着娟趿着鞋走出了里间。

很快,娟又趿拉着个鞋,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走了进来。她就坐在她娘的床帮上,不说一句话,低着头用嘴轻轻地吹,“嘘嘘……嘘嘘……。她前额的头发随着“嘘嘘”声耷拉了下来,遮住了她含泪的眼。

她抿着嘴“嘘嘘”地吹,其实不等茶凉,她的心早凉了。不过她在她娘面前还是强装笑颜,故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她不知道她娘的病还能维持多久,胃癌晚期、晚期。“老天呀!你咋不睁眼,偏偏让俺娘得上这种病。”

自从前一段时间,她娘说胃有点不舒服,在家找个医生开点药吃吃就好了。可她不放心,于是就带她娘去市里做检查,一做胃镜初步估计是癌,又做了活检检测,报告结果一出来,无疑晴天霹雳,癌,胃癌晚期 。她没敢把这个结果直接告诉她娘,撒了谎说是胃炎,吃些药消消炎就好了。

“娘,茶凉了,来喝药。”

王丽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喝了药,顿时感觉好多了,于是把手一摆说:“去吧!去吧!娘结实着呢!死不了。”

“娘,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说着她捂住了她娘的嘴。

“不说、不说,听我妮的,这总可以了吧!”说着又一挥手。

娟这才磨磨唧唧转身离去了。

一个女人只有两个梦(一个女人的梦里梦外)(2)

王丽喝了药,顿时就感觉好多了,她觉得这是在睡梦中。于是拿起手就朝大腿上掐去,“疼死了。”不是在梦中。接着她就放心躺下了。

一躺下她就打起了憨,大概是药的作用。不过憨声很快就停了,又接上了刚才的梦。

还是那个齐耳短发,她就站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她,笑着喊:“王丽、王丽,你难道把我忘了,我是小妹,咱们是发小。”

“没忘、怎么能忘呢!”

转眼她就奔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突然大风骤起,梧桐树叶子被吹得哗啦啦响,小妹被吹跑了。她哭着喊:“小妹,你在哪?她又揉眼一看,手里竟拉着一个长发女鬼。她吓得拔腿就跑。

女鬼在后面一边追,一边不停地喊:“当年我夺去了你的丈夫——大柱,是我不对,可我早也得到了报应,也算是罪有应得。我和他早出车祸死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蛮了娟那么多年,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要求的不多,就是希望她到我坟前送一些纸,烧一柱香,磕一个头,作一个揖,叫一声妈。我都死了、死了,难道你还那么恨我,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你别跑……别跑……等等我……等等我……”

王丽一脚踏空,翻下了床。她摸着被弄得生疼的后背,小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当年我和他生活得好好的,你却横插一杠,不但害死了他,也让我守了一辈子寡。几十年过去了,你还阴魂不散,抢走了我的丈夫,又来抢我的女儿。说什么我都不肯,你休想。

此时,天亮了,屋子里也被照得明亮亮的。王丽把披着的衣服脱掉又重新穿上,系着扣子就走出了房间。刚洗罢脸,隔壁王婶就敲着门喊:“娟她娘,起来了没有?走,赶集去。”

“王婶,你稍等,我这就给你开门。”

一开门,两个女人就叽叽喳喳开了。

王婶说:“天上的燕窝,地下的泥鳅。二三月间,正是泥鳅上市时,去集上买些回来。”

王丽:“我家的油也快亮底了,刚好到集市上去张家油坊灌些。顺便再捎回来点豆角种、黄瓜种……种上一夏吃不完的新鲜菜。”

王婶说:“还是你脑瓜子灵活,我怎么就没想到。我也要买一些。”说着两个人推着车子就上路了。

一路上她们说说笑笑,当她们快到乡政府交叉路口时,突然看到路中央围了许多人。她们忍不住好奇,也停下车,挤进去看看。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只见路上血淋淋躺着一男一女,旁边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哭着喊着要妈妈。

“太惨了,两口子全死了。”

“车跑了没有?”

“跑了。”

王丽看到这情景马上退了出来,太像了,简直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大柱和小妹也是死于这样的车祸。当她接到通知赶到现场时,小妹早断气了。只有那个该死的大柱还满脸是血地躺着,一旁站着个小女孩捂着脸哭。

大柱一见她去就叫:“丽,快过来。我快不行了,我交待你个事。”

她鬼使神差竟过去了,一过去大柱就拉住了她的手哀求道:“丽,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可孩子是无辜的,她以后没了父母照顾很可怜,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不然我死不暝目。你的恩我只有来世再报。”说完他不停地摇她的手。

她当时没犹豫,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答应了他,他手一松,头一歪立即就死了。

她看着他突然又后愧了,她怎么那么傻,当年是他拋弃了自己,现在却要帮着他养孩子,这到底弄得是那门子事。他倒好,死了死了又拉上她,让她活着也不安宁。

这些年,她一个寡妇拉扯一个孩子,没少做难,今不是她发烧,就是明她头疼。唉!现在幸好一切都过去了,孩子都二十多了,长大了,并且也很孝顺,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娟她娘,你怎么了?怎么还在这傻站着?你让我好找。走,继续走,赶集去。”

一个女人只有两个梦(一个女人的梦里梦外)(3)

回到家里,一整天,她满脑子都是血淋淋赶集时,看到车祸的场景。自然又联想到多年前事发现场的小妹、大柱、娟。她脑子里不停变换着场景,那一对夫妻、孩子,小妹、大柱。她变得魂不守舍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终于熬到了晚上,她早早喝过汤,吃过药就睡了。

上床没多久就开始做梦,起初是赶集时的场景,活蹦乱跳的泥鳅,咕咕叫着的鸽子……转眼就变成了车祸,血淋淋的现场。她正看着那陌生女人,突然那女人就变了,变成了她的发小——小妹。她上来就温柔地拉住了她的手,哭着说:“丽,我好可怜啊!在那边又饥又冷,你就让娟给我送一些纸钱吧!”

正说着,马上又呲牙咧嘴冷笑道:“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让你夜夜不得安宁。”

“你休想。”

本来王丽就有病,再加上这样天天做梦,身体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女儿还是不停往家小兜大兜买药,可那些药已经不起作用了,晚上她经常疼得折腾半夜。娟还是给她说宽心话,故意逗她开心。虽然娟没告诉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不过她已经明白了大概,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

有一天上午,娟出去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王婶来了,一进院就拉住了她的手心疼地说:“娟她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十几天不见就瘦成这样。”

娟给王婶搬来个凳子,两人就坐在院子里阳光下拉起了家常。娟把自己的病与经常梦见小妹、大柱的事都一一告诉了王婶。

王婶听完,哈哈一笑。又拉住她的手说:“小事、小事,生女没有养女亲,再说她都死了,你还怕啥?难不成她还会活过来。”

“我怕闺女想不通。”

“咱闺女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

“那是、那是。”

“如果你不好当面告诉闺女,我就说给她听。你容易吗?你从小就没有了爹娘,本想找个好男人嫁了,可又偏偏找错了人,遭孽呀!”说着泪就滚了出来。

“不说了,又让你跟着我难过。”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谁也不说话,继续在院子里坐,继续晒太阳。一会,王婶起身就要走,娟她娘站起来就送,王婶又把她摁下了。

有了王婶这番话,王丽就放心多了。当晚趁娟侍候她吃药的时候,她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最后她又补充说:“你妈就葬在后坡的小河旁。如果你不相信,明天吃过饭,你可以去问问她,到底是真是假,顺便你再给她烧些纸,送些钱,告诉她不要让她再来骚扰我了。我太累了。”

“你骗人。你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去吧!我太累了。明天你去后坡一问就明白了。”

一个女人只有两个梦(一个女人的梦里梦外)(4)

第二天,天刚亮,娟就上了后坡。果然按她娘所说的话就找到了一个坟,上面长满了杂草,旁边还长着一个柏树,看样子很久没人来了。

她就立在坟前,头不抬,眼不睁,既不跪,也不作揖,站了许久,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她又转过身,对着坟墓大声喊:“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我妈。如果是你就显显灵,让老鸦在你坟头转上三圈。”

她说完转身就跑。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老鸦箭一般从她头顶掠过,然后又拍着翅膀飞向坟墓。她一扭头,果真看见老鸦,绕着坟头转了三圈,又在柏树上“呱呱”叫了几声,望了一望,叫着箭一般地消失了。

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猛然跑了过去,扑在坟上大哭大叫起来。

直到小晌午,娟才回到家里。

一回去,王丽就急切地问:“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娟一下就扑在王丽怀里“呜呜……呜呜呜……”王丽一手抱着她,另一手轻轻拍着她,嘴里说:“妮,你心里难受就好好哭一场吧!哭够了就不难受了。”

娟哭够了,刚才满天的乌云又退了。她反过来又搂住了王丽的脖子,左脸蛋一下,右脸蛋一下“嗨噗……嗨噗”“娘,你才是我亲娘。”

当晚,娟突然拉住她娘的手说:“今晚,我要和你睡在一起,我要让你搂着我睡。”

“好,再做一回小闺女,让娘搂着睡。”

那晚,娟就睡在她娘的温暖怀抱里。

第二天,娟一醒,没睁眼,就摸娘。摸一阵子,没摸着,就使劲叫:“娘、娘。”叫两声没人应,她心猛一凉。睁开眼一看,她娘早去了,脸上露着笑,一只手搭拉在床沿。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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