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穷的五种人 那些不大格局的悲鸣(1)

《一把青》是华语片中难得的站在女性视觉,去看待战争这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影视剧。

剧情在刚开始铺垫时便已说道,男人的战争打起来都很壮烈,课本里很爱写,你背都背不完,女人的是另一种,女人的战争细水长流,一辈子打不完。

的确如此,我们课本上描写男人打仗豪情万丈的诗句,多得数不胜数,比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而女性在历史上是一个沉默的群体,她们轻飘飘得如同柳絮,风一吹就不见了,印象深刻的也就那一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彼时南京的仁爱东村是空军眷属的住所,这里住着一群春闺梦里人,地上的女人望眼欲穿地看着天空,等着飞出去的男人飞回来,有些人等回来了,有些人却永远都回不来,只留女人在尸骨难分的飞机残骸前嘶吼悲鸣。

空军十一大队的大队长对菜鸟飞行员说:“要是在阅兵典礼上面你摔下来,你的碎片,谁帮你捡?我们要归零很简单,高度表归零,我们就归零了,一下子就过去了。但你的碎片呢?你归零,你的碎片是那些女人去替你捡,她们要花一辈子的时间重新把你拼凑起来。

朱青就是那个花了一辈子时间去拼凑碎片的女人,她来南京只是想见一面那个留下“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纸条的飞行员。

只见一面,不纠缠。

她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穿着白衫蓝裙的金陵女大学生,怯生生中却带着一股韧性,也许是她性格太过坚强了,命运注定要她颠沛流离。

也许在冥冥之中预感到自己的命运,朱青一直催促郭轸快点退伍,她莫名焦虑地说:“初雪快点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怕以后又要节外生枝。”

然而,命运写好的剧本似乎从不更改,郭轸注定走不了。

一辈子穷的五种人 那些不大格局的悲鸣(2)

战争仿佛是一场永不肯消停的风暴,他们还在新婚燕尔时,内战便开始了,郭轸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自己的结局。

在闺阁中平静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暂,像是转瞬即逝的春光,像是一晌贪欢的旧梦,一下子就被凛冽的北风吹散。

临出发前,郭轸对朱青说:“不论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回来的方向,你相信我,你是我的导航塔,我一定会朝着你飞回来,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

“我不撒谎的,我说我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我不写,我会回来,我不会死,你等着。”

郭轸他撒谎了,他没有如约归来。

永不停止的调兵、遣将、前进、撤逃,不让人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死神的镰刀一个一个地收割,终于轮到郭轸了,他的飞机坠地,死在了冰天雪地的东北,死在了回去见朱青的路上。

他失约未归,朱青却不能失约。

她孤身一人北上,她要去给郭轸收尸,可当她真的找到那架坠机时,却连相认都不行,只能麻木地跟着周遭的人咒骂,扔石子。

513,误一生。仿佛是命中早已注定,绝对逃不了的凄凉结局,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生死迢迢,永远也不回去那个黄昏好风景。

男人的死,是轰地一下便没了,像流星一样绚烂,让人难以忘怀,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女人也跟着死了,可是她却还有知觉,有知觉便要带着心头的伤口,继续颠沛流离地走下去。

数年以后,朱青再次登场时,已经由一个青涩秀气的女学生,变成一个在风月场所游刃有余,烟视媚行的交际花。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旗袍戴着珍珠项链,在舞台上懒洋洋地唱着《东山一把青》,在舞池里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扭得孟浪,跟在美国军校身旁笑吟吟地没有半点儿羞态。

那些故人高高在上地指责她,说她变了,说她是间谍,说她没有羞耻心,说她一个空军烈士遗孀竟然沦落至此。

朱青冷冷地说起这些年的过往:“我是怎么来台湾的,我和宪兵睡觉,我和水兵睡觉,别告诉我不认识自己了,来台湾的时候,用身体换船票。”

多么讽刺啊,国家抛弃了朱青,却又反过来要求她忠贞不二,纯洁如初,不允许有一丝伤痕。

一辈子穷的五种人 那些不大格局的悲鸣(3)

细细数来,朱青和郭轸在一起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够,年轻时遇到太过惊艳的人,然后摔成碎片,往后余生留她一人麻木地活下去,偶尔回顾,任时间将青春腐蚀,终于化成一堆骨灰。

多年以后,郭轸的遗书才辗转落到朱青手中,遗书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朱青,队友皆殉葬,我难逃一死。误你青春,悔不当初。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

说好了青春作伴好还乡,只是他们所有人最后都回不去了,回不去的青春,回不去的故乡,这一生,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对郭轸是有怨恨的吧,恨他失约了,恨他留下自己一个人,所以一把火将那些黑白老照片燃成粉末,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

她也恨两位姐姐,为了丈夫,竟然要出卖她,全世界都在抛弃她,她孤身一人,再也没有去处。

所以,她会在狱中会声嘶力竭地哭诉:“我以前一直记得你们。往北找到郭轸以后,我什么都没有了,走投无路,我只记得你们,才有方向来台湾。可是后来我走偏了,我根本没有脸见你们,我北投帮美国人洗澡,我每次洗得筋疲力尽,洗得没脸没皮。我就想到有人跟我说,‘记得来找我们’,然后我就有了一点力气活下去。你们竟然这样害我!你们今天来,是来忏悔的,还是求我原谅?忏悔是真心诚意的,就算遭受报应都不会有怨言,求我原谅就不一样,是要我高抬贵手,放过伟成和小邵。”

“果然,我狗肉进不了大上海,我进看守所,我听他们说,伟成和小邵都平安无事。你们来找我,只是想找我买保险的,我什么都卖,就是保险不卖。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那些飞行员害的,不然我把那两个飞行员都弄进牢里好了。”

暮然回首,那些曾经在仁爱东村等待丈夫降落的女人们,一个个早已面目全非,她们有的投靠敌人,有的沦落风尘,有的被捕入狱,她们一生中可以说得上幸福的或许就只有那么几个瞬间,其余时间都在颠沛流离,偶尔回头看一眼那些碎片,然后再颠沛流离。

教科书上喜欢记载帝王将相,喜欢记载壮怀激烈,却不喜欢记载女人们那无可奈何的,仿佛不值一提的,像绣花针一样细小、绵密、刺痛的悲戚。

然而,那些一点都不大格局的悲鸣,往往才是普通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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