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在六月四日之后公映的《异种》,可以看做是反思野蛮生长粗暴发展这个时代的寓言产品,我之所以不太想用作品,主要是“作品”一方面涉嫌作者论,另外又被华语电影的片头强行使用太多。《异种》作为商业类型片本身的创作导向是值得肯定的,即便很有些人指出其特技制作达不到美国电影的水平,这个要求实在很无厘头。过华导演的《异种》,是一部杂糅幽闭空间惊悚片与变种怪兽恐怖片的混搭作品,通过讲述刘青饰演的唯一女主角(现代社会的成功人士、知名房地产企业的销售总监)应佳的冒险经历,因大楼坍塌被困在废墟中的电梯之后遭遇的离奇事件。应佳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借助于一部部分坏掉的电话一步步向观众揭开了她、她的事业和生活以及为什么是她被困在这里,当然还有如何解脱。
美国影评人托马斯·沙兹曾说“不论它的商业动机和美学要求是什么,电影的主要魅力和社会文化功能基本上是属于意识形态的。”《百万巨鳄》里的鳄鱼,明显是物欲横流冲击当代社会的象征。《异种》里的异种,也是商业文明变异的象征,隐喻社会道德的崩坏(至少包括但不限于不择手段的奸商及其爪牙),而刺向苍穹的大厦则是工业文明的象征。本片中的幽闭空间、独角戏、手机外联,令观众联想起《活埋》、《一线生机》、《狙击电话亭》、《心慌方》等,密闭空间里代表人类的个体,被残酷的环境设定拷问,直面的话题都是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如何才能走出去。存在与人心,是人类最高又崇高的课题。在无法看到星光的狭小空间里,人类只能面对最后的心灵世界,无论这个人是恶徒还是圣人。
《异种》的异种,是类似于鼠王的样子,源于人类对自然规则的公然违背。本片中的异种,象征了中国的部分现实,强国神话养育的吃人的怪兽,任何社会都有其阴暗面,否则光明便不会被衬托,在人类文明发展到高级阶段之前在所难免,某些历史阶段甚至民意鼎沸。本片中的房地产商人为了攫取更多的利润,不惜环评数据隐瞒下扣着又一轮对建造于毒地上公寓的事实的隐瞒。市场化营销中不计住房隐患而进行的过度美化,危机公关中对于人命的公然亵渎,造成了人类的恶。正如伟大的卡夫卡所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真相,但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真相。”应佳是《异种》真相的一部分,应佳(应该成为好人,但是成为当初反对的那个人)无疑是助纣为虐的职业经理人代表。这也是成功学泛滥时代被认可的职业行为,所谓成人的世界必有其运行的潜规则,然而这些规则与自然原则、法律条文、内心道德与天上星辰公然对抗,但身处于其中的人却并不觉得心虚与痛苦,在KPI的功利化考核、食人之禄替人消灾的职场基本法、“纵然我不作恶也会有人顶上”的民国达人们的自我疗法以及“我要更好地生存”等等指向明确的现实道路,那就是众多拥有高学历的现代人已经习焉不察的成为恶的代理人和推动者。
如果说《异种》中的异种是直接对人性恶的表达,那么女主角所代表的另一种异种,就是对于人性恶的深刻反思。《异种》最终还是给予了她一条生路,即使废墟中的异种一再侵害她。当她在不幸之后醒来,丧失的记忆是她作恶的部分,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妈妈的好女儿。某种程度上讲,已经退休的北大教授钱理群明确指出的一群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是可怕的异种,他们相互威胁乃至相互残杀,直至最后同归于尽。当然,极尽渲染人性之恶的背后,往往潜藏着抑制不住的希望之光,就像常有的自我救赎与抗争而打败怪兽的桥段一样,影片让人看尽了恶之后,还是要完成救赎的大结局。
女主角的内心,经历了从黑暗中的恐慌、到冷静自救、求助无望、等待死亡、再到最后燃起求生欲望的过程。这些心理状态伴随着女主角在死亡边缘进行人生思考、体会人情冷暖、讽刺社会丑态。当她面对它的伤害着,最好的武器,一是光明的火,二是暴力的反抗。看来,也只有在极端化的环境中,基于内心求生的本能才能唤起对于善和爱的重新发现。而所谓现代生活的自我救赎之路,也总以这样曲折的方式加以实现。这是救赎的现实,又是对于现实救赎的想象。那么即刻起,如影片所强调的一样,开启救赎之路吧。
《异种》为搏宣传,还招徕三个美女亲身参与“活埋”体验,很明显她们没有乌玛·瑟曼的本领,要知道昆汀·塔伦蒂诺的《杀死比尔》中的被活埋者,是被昆汀赋予了无穷外挂能力的超验者。制作这种更加接近于现实生活的考量,一时间让人很难辨别电影与现实的界限。电影与人的互动更具参与感,这样的行为试验其实颇为诡异而让人心生惊悸。亲身体验密室逼仄的空间,对参与者人的内心世界极具考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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