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盛十三年四月,清水县。
苏寻拿着手中的棒槌一下一下锤着手边的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这破地方,没电没手机也就算了,连衣服都要自己来河边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穿越到这个地方?”
不就是在游艇的庆功宴上把死对头踢下海,结果一起掉下去了吗?
至于这么惩罚我,把我发配到这里。苏寻越想越气,干脆将手中的棒槌扔了,“洗洗洗,老娘不干了!”
“哟,苏大小姐啊,你这还等着你的丫鬟回来帮你呢?你那丫鬟不是跟着人家刘员外吃香的喝辣的了吗?”
说起这个,苏寻更来气。
其实原主并非是乡下村姑,而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女,自小和楚王府世子有婚约。
三年前,原主母亲久卧病榻后去世,她亲爹迅速将姨娘袁氏抬为侯府主母,而袁氏则在新年里借口原主和她八字相克,送原主到乡下。前两年侯府还会按时送月例过来,但是今年开头,突然断了月供不说,还一直没有音信。
丫鬟月桂更是在上月将原主所有的积蓄席卷一空,打扮得花枝招展投奔了富商刘员外,做了刘员外的第六房小妾。
原主在床上生病挨饿几天后,便一命呜呼了。苏寻穿过来后,典当了最后一只银钗,换了药和米才撑下来。
苏寻这段时间里理清了原主的关系。原生家庭自然不必说,是典型的有了后妈就没了亲爹。至于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苏寻是打定主意要退掉的。
就连距离盛京好几日车程的清水县都知道楚王受到皇帝的打压,若是真的嫁过去了,苏寻还能有好果子吃?
苏寻收拾了手边的衣物,边走边对苏大娘道:“不劳烦苏大娘费心了,您自个儿惦记好自家的相公别被红月馆的人勾了魂就好。”
孙大娘将气撒到棒槌上,“这苏寻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啊?”
旁边的人劝她道:“你不知道前几日有人送信给她吗?说不定就是侯府来人了,她才神气起来了。”
孙大娘逞强道:“那,那她怎么还在这里?”
……
苏寻推开院子的门就本能地察觉出不对劲。
凭借上辈子医者的敏锐性,苏寻闻到了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苏寻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这是侯府前几日来信说,等下月就接她回京。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寻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二话不说,苏寻转身就走。
但是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了苏寻的脖子上。
“把门关上。”一道冷冽的男声出现在苏寻的头顶。
苏寻往下瞅了一眼,发现地上已经滴上了血迹。
心道,就这伤势还敢学人家威胁?真当我擒拿手是白学的啊?
苏寻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马上关门……”
话还没说完,反手就握住男人的手,准备一个过肩摔将男人摔倒在地。
但是却发现自己迟迟没能撬动对方。
心中道了声糟,这副身子骨刚大病初愈,端得起盆子,但是撬不动一个大男人啊。
就在苏寻思考怎么脱离险境的时候,男人却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苏寻的肩上。
苏寻肩上一沉,下意识地接住对方。但是看到这张脸时,苏寻却愣住了。
这不是她那个死对头吗?
他怎么在这儿,难道他也穿越了?
黄昏渐近,鹧鸪声此起彼伏,苏寻久久不敢回神。
2
苏寻思考了片刻,还是将人拖回了屋里。
仔细检查了对方的伤口,发现有三处致命的刀伤,伤口深不见底,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怕只会失血而亡。
来不及多想,苏寻迅速给对方止血,又连忙拿出针线,果断地将伤口缝上。
一边缝一边道:“你可别怪我没给你用麻药啊,就凭你顶着这张脸,我不踩上两脚都是我善心大发。”
楚淮是被痛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女子在自己的伤口处忙活。
听到对方的碎碎念,楚淮不清醒的脑子一半想的是,此人在害我;另一半想的居然是,我被嫌弃了?
楚淮挣扎着抬起手,想拿起常放在身边的剑。
苏寻见楚淮的手微微在颤动,皱眉将其按下去。
来回几次后,楚淮被气得直接晕过去了。
苏寻终于缝完了,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按理说,缝这么多针,应该痛醒的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摇了摇头,“果然是个狠人。”
第二日一早,苏寻就被拍门声吵醒。
一开门就见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月桂。
“小姐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法子了。”说着就给苏寻跪下来磕头。
苏寻冷眼旁观,“你不好好的做你的第六房小妾,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小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只是一时失心疯,求您看在我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救我一命吧。”
苏寻并不理会她,月桂边哭边道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个月前,月桂被刘员外纳入房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刘员外根本就是不举之人。除了大夫人生的一个儿子外,没有别的孩子。
而月桂初入府中,为了稳住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去红月馆里求了几副神药,据说吃了之后,哪怕是天阉之人,也能重焕生机。
刘员外虽然好美色,但是因大夫人严厉,从来没有见识过红月馆的东西。
听说了这等好东西,自然是一连好几晚都宿在月桂的房里。
而就在前两日,刘员外突然倒在月桂身上,头吐白沫,浑身抽搐,竟一下子瘫痪不起了!
换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无药可医,下半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家丑不可外扬,此事知道的也只有府里的几个人。
大夫人更是认定,就是月桂这个小蹄子害的,将月桂关在柴房。并扬言,若是刘员外彻底治不好了,就要将月桂浸猪笼。
月桂害怕极了,连夜从刘府逃了出来。
可是她一没带银子,二没有去处,只能来找苏寻。
苏寻冷笑,“你这背主的奴婢还妄想我救你?”
月桂心酸道:“大小姐,您口口声声说我背主,可是我跟着你从盛京到清水县,一点怨言都没有得伺候了你两年。你明明有积蓄,为何还藏着掖着,让我们过得缩衣节食?”
“每月的工钱我可有少你一分?每次月例到的时候,你可有给我过目?我会不知道你贪图了多少银子?我念在你跟着我到清水县,不及盛京繁华,可曾打骂过你一句?你说我藏着掖着,可曾想过,那是我担心我们主仆二人被人抛弃,留下的保障?”
“你倒好,一把给我卷跑了不说。你可知道,你拿走钱财后我发烧在床,无人照料,有多痛不欲生吗?”
苏寻知道原主一直将月桂当做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所以哪怕是原主临终前,想的都是,万幸月桂有了好去处。
苏寻替原主觉得不值,可是她不想做那样的好人。
月桂大吃一惊,“小姐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被浸猪笼。”
“呵,我如何救得了你?”
月桂擦了擦眼泪,怯生生道:“我,我听说,您私下在卖回春丸,想必您也一定有办法治好刘员外的吧。”
苏寻气急,是谁把她卖回春丸的事情抖露出去的!
一个月前,苏寻身无分文,一门心思想着赚钱。后来想到,自古以来重振雄风的药丸是最好卖的。
于是她从山上采回来药材,洋洋洒洒做了百颗药丸,私下卖给那些红月馆的勾栏美人,倒是小赚了一笔。
苏寻道:“想让我治可以,就看你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月桂转哭为笑,“出的起出的起,刘员外他赏了我好多银钱。”
“哼,走吧。”
我要的可不止这样的代价。
3
大夫人一见到月桂回来,就派人抓住对方。
月桂长相清秀,尤其是一哭起来便梨花带雨,两弯柳叶眉蹙起,像朵风雨里飘摇的小白花。
“夫人,您要打要骂我都听您的,但是别耽误了给老爷治病的时机。”
大夫人最见不得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你这小蹄子,净会装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这副模样勾搭了老爷,我可不是老爷,不吃你这套。”
月桂道:“夫人您不信我就罢了,求您先给老爷治病,奴婢之后任您处罚。”
大夫人瞟了一眼苏寻,“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郎中?”
苏寻身量高挑,特意做了男装打扮,旁人也很难将她和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家大小姐联系到一起。
苏寻挑眉,“若是再耽误两刻钟,你家老爷或许真就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大夫人举棋不定,最后还是身边的管家说了一句,“夫人,死马当活马医吧。”
“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刘员外的屋子很大,但是背阴不见光,苏寻进门就皱眉,闻到了屋里腐朽的气息。
屋里还有几个大夫,见大夫人进来,纷纷拱手说自己束手无策。
大夫人摆摆手,让苏寻上前问诊。
男科圣手李佗不屑地看着苏寻把脉的手,“黄口小儿,也敢问诊?”
府里的大夫刘思明摸了摸胡子,“夫人啊,虽然老爷现在卧病在床,但是也不能随意就让人进来看病吧。而且这人口风严不严实,万一传出去了,老爷的脸、刘府的脸可往哪儿放啊?”
苏寻不理会旁人的念叨,一门心思观察刘员外的情况。
就在苏寻打算掀开刘员外的裤子时,月桂突然说:“大夫!您,您这……一定要看吗?”
苏寻觉得奇怪,“不应该看吗?”
虽然她已经大致确定了刘员外所属何病,但是还是要最后确认一下。
月桂支支吾吾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让别的大夫给您口述吗?”
苏寻看着月桂焦急的脸,理解到了她的担忧,毕竟只有月桂知道,她还是个闺中女子。
苏寻点点头,“也行,劳烦几位了。”
李佗三言两句描述了情况,刘思明则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两句,“阁下好大的本事啊,望闻问切你怕是只学了闻吧?一进门就捏着鼻子,可把阁下熏到了。”
苏寻道:“确实,有人的嘴巴臭得我在门口就闻到了。”
“你!”
“好了,别吵。”大夫人打断了争执,“你这脉也把了,症状也听了,你可有办法治?”
苏寻举着手指道:“一,这不是马上风;二,现在立刻给他换房,三,准备纸笔,将我写的药物赶紧备好,亥时前必须喝下第一副。”
刘思明甩袖背过身去,李佗倒是跟上去看了苏寻写的药材。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其中的关键之处。
“你如何想到要用川芎配赤芍?”
苏寻边写边道:“活血化瘀,治肝郁胁痛。刘员外想必平日里没少头疼脑热,肝气郁结吧?”
管家在一旁连连称是,赶紧吩咐人下去把刘员外换到干燥通风的房间去。
李佗谦虚问道:“阁下是说,他是因气血下涌导致的血淤不化而瘫?”
苏寻倒是没想到这个趾高气昂的小老头变得这般谦逊,稍稍与他探讨了几句。
李佗发现自己小瞧了苏寻,连连称赞,“我自认清水县第一男科圣手,不曾想,阁下年纪轻轻,竟如此厉害。若是你出手,莫说清水县,就连是盛京恐怕都无人能与你匹敌了。”
苏寻汗颜,“好说好说。”
刘思明冷笑,“两位的马屁可真是拍得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刘员外能不能治好还不一定呢,你们就开始互相吹捧了吗?两位的医德真令人刮目。”
“刘大夫的医德确实不错,想当初把风寒看作是瘟疫的您,一定给刘员外开出了神方吧?”苏寻双手环胸看着刘思明。
刘思明面红耳赤,“胡说!我明明是以防万一!看来阁下是觉得你这一剂药下去,刘员外就能马上苏醒了。”
话音刚落下,就传来管家激动的声音,“醒了醒了!老爷醒了!苏大夫,求您快去看看老爷!”
大夫人也按耐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苏大夫你就是再世华佗啊!”
苏寻看着刘思明涨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轻哼道:“好说好说。”
4
天色已晚,苏寻就在刘府歇下了。
刘思明见大夫人把上等的客房安排给苏寻,心中更是愤懑。
他这个在刘府兢兢业业干了七年的府医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身边的小厮替刘思明感到愤怒:“哪里冒出来的苏大夫,怎么从前没有听说过?不会是这六姨娘为了在府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拿老爷做的局吧?呸,真是蛇蝎心肠。”
刘思明听到这话倒是陷入了深思。
若真是如此,那这六姨娘为了换掉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然敢拿老爷做局,看我不拆穿你。
刘思明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对他附耳交代了几句,就见小厮频频点头,“放心吧刘大夫,我一定帮你拆穿他们的面目!”
苏寻一连几天都歇在刘府,刘员外的情况也一日胜过一日。
这日,苏寻正将手中的银针放到蜡烛下燎烤时,就被人打断了。
刘思明一把将苏寻的银针夺过扔到地上,“你这毒妇!休想害老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模作样!”
苏寻彻底被气笑了,她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从她邪医的手里抢过东西,阎王也没有。
刘思明发现眼前这人的气质变了,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刘思明强迫自己和苏寻对视,“你……你别以为这样看着我,我就不敢把你这么样!哼,来人,把人都给我请上来。今天我就要让老爷夫人和刘府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和六姨娘肚子里怀的是什么鬼胎!”
苏寻气定神闲地看着空旷开明的房间里,瞬间涌进了许多人。
定睛一瞧,哟,还都是老熟人。
一边是孙大娘,一边是红月馆的枫华。
孙大娘一进门,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一样,指着苏寻就是扬声恶骂:“没错,她就是被侯府发配到乡下的苏家大小姐,她才不会什么医术呢!净会装神弄鬼。”
月桂跪在旁边抽泣道:“大夫人,不管发生了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奴婢任您责罚。只求您不要听信旁人的谗言。”
孙大娘指着月桂道:“这个人就是苏小姐之前的丫鬟,和我一起在河边洗了两年的衣服,化成灰我都认识。”
嘴里还骂骂咧咧,“和你那主子一个德行,就会勾引人。”
刘思明给枫华使眼色,枫华扭捏上前,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在下是红月馆的枫华,前些日子,确实是这位苏大夫卖的药给我。而且也确实是府上的六姨娘找我买的药。至于别的,在下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大娘插嘴:“我就说她俩肯定是串通好了的。拿刘员外作筏子,害了刘员外不说,还假惺惺地跑来治病。可怜的刘员外啊!你说你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被这样两个吸血鬼缠上!”
大夫人被孙大娘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眉头紧皱,问道:“六姨娘,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月桂眼里瞬间盈满泪花,“夫人,给月桂十个胆子,月桂也不敢拿老爷的命开玩笑啊!奴婢一心为刘府开枝散叶。况且,奴婢此前侍奉苏小姐的时候,也并不知道苏小姐会医术……这一切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苏寻听到这儿,笑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一切都是她苏寻的过错,她月桂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敢谋害刘员外。一句苏小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原本想看在原主和你主仆情深的份上,放你一马,但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刘思明像是战胜的公鸡一样,叉腰道:“苏大夫,或者说苏大小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跟我去见官吧!心怀不轨,谋害刘员外。好好的侯府小姐不当,学人家出来看病,医术不精就走歪门邪道,简直是侯府耻辱!”
苏寻从怀中掏出药丸:“你们说的毒,是这个?”
李佗之前一直不说话,不敢相信前几日的男科圣手竟是女子,这也就算了,这医术说不定还是个圈套。
就在李佗以为自己看走眼的时候,苏寻的药丸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回春丸,这是还阳散搓成的药丸!”
5
刘思明也认出是还阳散,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一声糟糕。
回春丹药效猛,见效快,但是长期使用,会透支使用者的生命;而还阳散若是配合青蒿酒使用,则完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两者很好区别,回春丹色泽赤红,还阳散则呈现灰白。
刘思明道:“你如何证明你卖出去的是还阳散?”
苏寻在桌子边撑着下巴,“喏,你叫过来的人,你问她咯。”
枫华慢悠悠走上前去,细细观摩。
“哎哟,还真是这个!我记得当时这位小公子,额,小姐,卖给我的时候说,一定要搭配青蒿酒一起用才行。”
刘思明气急败坏道:“昨天你怎么不说?”
枫华无辜摊手,“那你也没问啊。”
“那你卖给六姨娘的为何是回春丹?”
枫华哼气道:“谁让她一来就说要买药效最猛的呢?我自然是给她回春丹。只是这种东西我们一般是给生客第一次用的,我还交代了她不可连续用,谁知道她一连用了几日。”
月桂甩开手帕,“你胡说!少血口喷人!你根本没有告诉我不能多用!”
枫华道:“哎呀呀,我忘了吗?但是,谁知道刘员外而立之年居然……”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理解到枫华的含义。
大夫人一拍桌子,“够了!都给我住嘴!”
“六姨娘,你私自用药损害老爷身体,满嘴胡言,来人家法伺候!至于刘大夫,虽说您在府中行医多年,但管会倚老卖老挑拨是非,还请您另就高明吧!”
月桂连连磕头,“大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想害老爷的!求您了!大小姐,您再救救我吧,我不想被浸猪笼!看在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再救我一次吧!”
刘思明双目失神地盯着地面,他这么多年来,向来以刘员外表兄自居,在府里无人不敢敬重他。没想到今日居然就阴沟里翻船!
刘思明怎么也不敢想若是出了刘府,会受到多少人的嘲笑。
苏寻摇摇头,看着月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叹了口气。
“大夫人,可否把她交给我?好歹全了我和她之间的主仆情谊。”
大夫人早就不喜欢这六姨娘,心思重还狐媚,顺水推舟将月桂送了出去。
月桂以为苏寻还看在以前的份上愿意救她,破涕而笑,“小姐,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奴婢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报答您。”
苏寻笑笑,摸了摸月桂的脸,道:“还记得我来刘府治病前,我说的代价吗?”
月桂心中一慌,“记……记得,小姐,我马上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我这里有好多好多银子……”
苏寻顺手给了月桂一巴掌,月桂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寻。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忘恩负义,舍我不顾。”
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背主求荣,朝三暮四。”
月桂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了十个巴掌印,但是她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咬着牙齿撑着。
心说,等到离开刘府后,再找机会报仇。
苏寻看出月桂心中的不甘心,冷笑,你以为我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走吧,跟我去官府。”
月桂大吃一惊,彻底慌了,“小姐你说什么?什么去官府?为何要去官府?”
苏寻挣脱被月桂抱住的腿,对大夫人作揖,“还请夫人派人跟我去官府做个见证,这位六姨娘亲口所说,我的钱财都在她那里。此等偷盗主人家财物的奴婢,断不能善罢甘休。”
大夫人满意道:“好说好说。不愧是侯府嫡出小姐,是非分明,不徇私枉法。”
月桂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眼神里再也没了光。
她没想到,她当初一时的鬼迷心窍,竟然将自己送进了官府。
刘府外。
枫华乐呵呵地将银子给了苏寻,从苏寻手里接过一瓶新药,据说这是可以让她容颜不老的养颜丹,她可要好好的用着。
“诶对了,苏小姐你怎么知道月桂一定会来我这里买药?还交代我一定要给她回春丸的?”
苏寻神秘地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啊。那日她见到刘员外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常年有不举之痛。而月桂胆大心狠,自然想生个孩子稳住她的地位。
果不其然,月桂就找上了红月馆。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就是找人“泄露”一两句她的身份,让月桂和刘思明以为自己抓到了真相,实际上,全都是她做的局。
当然,这中间还少不了大夫人的推波助澜。
据她观察,刘员外这不举之症,十有八九就是大夫人下的手。
不过这都与苏寻毫无关系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美美地睡个觉,准备进京了。
一想到回家,原本还美滋滋的苏寻突然变了脸色。
糟糕,忘了死对头还在家里!这几日无人给他换药,不会真死了吧?
6
楚淮醒来之后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若不是自己身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纱布,他会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是,这已经接连几日了,这个主人家都还没回来。
楚淮好歹这么多年风里雨里来,给自己换个药当然不成问题。
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没有好的去处,就是不知道这位“好心人”会不会收留自己。
就在楚淮习以为常,快把这里当做自家的时候,主人回来了。
苏寻一进门就见到楚淮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明显是海宴楼的厨艺。
苏寻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居然还没死?!”
楚淮脸色微沉,放下筷子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家?”
苏寻放下喝水的杯子,摸了摸楚淮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这是你家?你脑子坏掉了吗?”
楚淮道:“我醒来就在这里,此处当然是我家。你为何能进来?你是何人?”
楚淮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寻,皱眉道:“你是我娘子?还是我胞妹?”
苏寻听懵了,这人是失忆了?
她记得伤口不在脑门上啊?怎么感觉这人跟被驴踢了一样?
“你说谁是你妹呢?少胡说八道!”
楚淮点点头,“那娘子快坐下吃饭吧。”
苏寻听得一口气上不来,这张脸不仅在前世跟自己对着干,怎么现在还来气自己。
“吃吃吃,吃个屁,你自己玩儿吧!”
说罢就回自己房间了。
楚淮见对方走了,松了口气,不知道有没有骗过对方。
苏寻在房间里越想越气,就应该把他赶走的,早知道不救他了,现在还赖在我家里。
苏寻辗转反侧,猛地起身,“对啊,这是我家,我为何要怕他?”
再说了,那张脸也只是长得像死对头,两人身高也不一样,死对头左眼角有泪痣,此人没有。死对头说话阴阳怪气妖孽横生,此人是胡说八道脑子有病。
苏寻在脑海里默念了几遍,他们不一样,他们不一样。
不能因为死对头的脸就有了心理阴影。
苏寻想通后,立马翻身起来收拾东西。
没错,她是要赶走他。但是自己马上要进京去了,所以她现在立马赶往京城,就相当于甩掉了对方。
完美,绝不是怕了对方。
楚淮还在房间里换药,就听见苏寻那边的门开了,走出去一看,就见到大包小包的苏寻正四处搜罗东西。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这是在赶走他,绝对不能给他留下一点东西。”
“你在干嘛?”
苏寻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楚淮道:“你要走?”
苏寻嘴硬道:“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走了?”
楚淮倚靠在正门边,似乎若有若无地挡着,“自然是两只眼睛。”
苏寻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索性扔下包袱道:“没错,我就是要走。既然你发现了,那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本是官家小姐,你花言巧语骗我与你私奔到这个地方。但是没想到你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回家去了。你就在这个地方继续呆着吧!”
楚淮听着对方信口开河,有些忍不住笑,“哦,娘子原来是官家小姐啊。”
“对,没错,你给我放尊重点,小心我叫我爹来……”
话音未落,楚淮的脸色就是一变,抓起苏寻就往里屋跑。
苏寻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到了屋内,口鼻都被人捂住。
“嘘,别说话。”楚淮压低自己的声音道。
苏寻听到门外的动静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门口的鸡和狗都没叫了,安静得有些过分。
楚淮凑到门边,细数门外的脚步声,约莫十来人。
苏寻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全是楚淮呼之欲出的热气。
苏寻用眼神示意对方,怎么回事?
楚淮眼里含笑,用嘴型对苏寻道:“有人追杀我。”
苏寻瞠目结舌。
娘的,副本遇见死对头果然就要升级难度!
7
苏寻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东奔西走的生活。
那天晚上,苏寻还在震惊为什么电视剧经典追杀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见到眼前的人像一支箭一样,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冲进了雨中。
灯火在雨夜里阑珊,人影也在雨夜里影影绰绰。
苏寻虽说是见惯了生死,但是伏尸满地的场景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楚淮双拳难敌四手,站在雨中与剩下的人对峙。
“楚荆昀,你还想往哪里逃?”
楚淮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顽劣道:“怎么?那个女人见我要回京了,按耐不住了吗?”
杀手对视一眼,“你说的什么?我们只负责拿你狗命。”
楚淮冷冷一笑,“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苏寻偷偷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只见到来来回回的人影。
就在她考虑怎么跑路的时候,楚淮的脸猛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破门而入,抓起她就往后门跑。
“你打不过吗?!”苏寻惊恐地开口。
楚淮冲她笑笑,“打得过的话,还跑干什么?”
苏寻心里破口大骂,这么理直气壮,说的是人话吗?
雨夜里,大雨滂沱,楚淮接连几个轻跃,就消失在厚厚的雨幕中。
郊外城隍庙内。
楚淮褪下衣物,发现原本快好的肩伤,又皲裂开来,渗出鲜红的血迹。
“啧,又裂开了。”
苏寻见状皱了皱眉,作为医者,自然见不得这样惨状的伤口。
但是身上没有带针线,连缝合都做不到。
“忍着点。”苏寻借用楚淮的匕首,替他挖掉腐朽的肉,又用干净的手帕包好,“没有消炎……金创药,你今晚就等着发烧吧。”
楚淮咳嗽了一下,虚弱道:“那就劳烦娘子照顾了。”
苏寻没忍住将帕子扔他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失忆是装的,我是大夫,我会不知道你脑子有没有问题?”
楚淮遗憾道:“人生憾事。”
苏寻见他顶着十七八的脸故作老成,只觉得好笑。
“该你叹气吗?明明该叹气的是我,无妄之灾!”
越想越觉得生气,明明她可以等下月就回京的,但是现在有家不能回,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错。
楚淮面露难色,“抱歉,是我连累你了。我会给你补偿的。”
苏寻只想翻白眼,“口头补偿谁不会啊?”
楚淮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竹筒又细又长,但是却用金漆密封住。
“这里面有三千两银票,你先拿着。”
话还没说完,苏寻就抢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抠掉金漆,再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果然是三张银票。
“嗯?你这银票怎么不对劲?”
怎么别人的银票都是大盛文,他这银票是宣国文。
咋滴,还得外汇兑换才行吗?
楚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是,你现在还不能用,因为有人会查到踪迹的。”
说完就晕倒在地。
“喂喂喂,你醒醒,那我现在拿着有什么用?你这不是坑我吗?”
苏寻一摸对方的脸,果然十分滚烫。
这下可糟了,荒郊野外的,上哪里给你找降温的药?
苏寻用帕子来回接雨水给楚淮降温,但是效果甚微。
在她快走投无路之际,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城隍庙附近采过洛神花,若是没记错的话,现在应当还有才对。
苏寻纠结地看着门外迟迟不停歇的雨,以及庙里开始说胡话的病人,最终摆到在三千两的银票下。
“算了算了,三千两,就算不回京去取嫁妆,也够我潇洒一辈子了。冲了!”
给自己心里建设完后,便冒着雨冲了出去。
8
苏寻在雨中奔波,依照记忆的方向寻找。
借助闪电的光影,苏寻终于在城隍庙不远处找到了洛神花。
但是那金银花却身在半坡之上。
苏寻眺望了一下这个距离,有点困难,再加上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算了,来都来了。死对头,你可得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
二话不说,苏寻就挽起袖子往上爬。
但是雨天不仅路面湿滑,而且泥土非常的松动,甚至时不时地会从上面滚下泥浆来。
苏寻几次撇过头去,将落到嘴里的泥浆吐出去。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苏寻狠狠地蹬了一下,终于抓到了洛神花。
好在雨天土松,很容易就将它抓了出来。
但是令苏寻没有想到的是,脚下的土也松了,再加上大雨的冲刷,根本就支撑不住苏寻的一蹬,直接垮了。
苏寻心中咯噔一跳,甚至来不及思索该怎么办时,就顺着山坡一同往下滑。
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苏寻的衣裳,刺到了肉里,苏寻也只能咬牙忍住,只希望半道上能有棵树让她抓住。
但是这悬崖边上的树早就在大雨的冲刷下滚到崖底了,苏寻心生绝望。
难道真的命尽于此?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苏寻的不甘,一条胳膊横空穿出,抓住了苏寻的衣领。
但顺带着将其往下拉了一段距离。
苏寻心中一喜,听见那人吃力的声音,“快,把手给我!”
是死对头的声音!
苏寻艰难地伸出手,“你怎么来了!”
闪电的光线下,苏寻注意到死对头头上的青筋冒了出来,雨水顺着笔直的鼻梁滴落到她的脸上,砸得苏寻睁不开眼。
“别……废话了,快上来!”
苏寻使劲在墙上借力,湿滑的土坡终于被她踩出一个坑,苏寻借此机会,向上一蹬,倒在了悬崖边上。
楚淮被苏寻压在身下,止不住地咳嗽,肩上的血迹又渗了出来。
“喂喂喂,快起来,咱们先回去。”
楚淮咳嗽了两声,道:“我不叫喂……”
苏寻将楚淮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知道了知道了,第一你不叫喂,那你叫什么?”
楚淮沉默了一会儿,“楚淮,我叫楚淮。”
苏寻来不及细想这个名字的含义,现在一心只想将人带回去。
好在一路上雨势小了许多,两人也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城隍庙里。
只是楚淮的伤势加重了不说,额头也比之前更加滚烫。
苏寻给楚淮又把脉了一次,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楚淮体内有一种深藏多年的毒,平日里不会发作,但是一到下雨天就会爆发出来。
苏寻看着楚淮无所谓的脸,问道:“你是不是现在骨头缝里觉得有如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叮咬?”
楚淮惊讶了一下,“神医啊。”
苏寻无语道:“那你还装作没事,自己身负重伤,还出来找我。”
楚淮道,“若是不找你,那你岂不是葬身崖底了?好歹我们‘夫妻一场’,不是吗?”
苏寻料理完手上的洛神花,将其捣碎,又添了几味身边常带的伤药,“过来吃了。”
楚淮看着眼前绿色浓稠的汁液,皱眉道:“这让我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苏寻还没问是什么,楚淮就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并点评了一句“真苦”。
“若是想治好你身上的毒,再加三千两。”苏寻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个“三”。
“心黑。”
苏寻道:“你这毒,下的隐秘,一般人发现不了,甚至旁的大夫也查不出来。一到雨天就如同万蚁穿心,随着年纪的增大, 这个症状会越来越剧烈。现在你还能强忍,但到了二十五岁后,你只会想一死了之。”
楚淮道:“那就到二十五岁再说。”
苏寻见楚淮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劝诫,讳疾忌医的道理,不必多说。
苏寻坐在火堆边烘烤着自己的衣服,心中盘算的是现在如何回京。
楚淮则看着苏寻靠在柱子边闭目养神,侧脸在火堆的照射下显得朦胧。
细雨声下,楚淮也渐渐凝神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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