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婦」为「女」持「帚」:洒扫除尘的家庭妇女

今年过年流行一个很有意思的「网红手工艺品」:迷你小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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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中国人看到这个东西,就会想起白发母亲或者结发之妻手持扫帚在家中打扫的身影。因为自古以来,「扫帚」和「女性、家庭」之间的关系都如此之密切。

正因如此,在汉字古文字中,「婦」字正是从「女」从「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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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字意图很明确,几乎到了不言自明的地步,从「女性洒扫除尘」取像,会「已婚家庭妇女」之意【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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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妇」的古今字形演变脉络【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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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甲骨文的「妇」,不得不提殷商时代最为知名的一位女性:妇好。

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殷墟妇好墓,墓中出土了一千多件精美的殷商文物,稀有的玉石,栩栩如生的人偶、女性的发簪。。。。精美的青铜器中有:大鼎、斧钺、兵器、车马器、锅碗瓢盆等灶具。。。。等等

这一切,显示出墓主人妇好身份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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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好墓中中有一件特别不起眼的「扫帚伴侣」:青铜撮箕——彷佛提醒着我们,即便是叱咤风云的妇好女将军,也从没忘记她是家庭妇女的「基本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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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先秦古人「视死如生」的观念,妇好墓中一定是「帚、箕」配套的,只不过几千年时间都烂掉了!

驰骋疆场的妇好将军,也许从骨子里只是想当一位洒扫除尘的「普通大嫂」,「插簪描眉」的「小家碧玉」,可能她真的也是迫不得已卷进男性主宰的「政治漩涡」,成就了商王武丁的宏图大业。


二、「帚」由「彗」制成:「高粱、地肤」与「彗星」

我经常说,汉字造字一定是取事物的典型常态,凡是违背这个原则的释字,一定是值得怀疑的。

在殷商时代,提到「帚」就能联想到「女性」,就跟我们今天提到「口红」一样。在甲骨文,其实有时候直接用「帚」字表示「婦」,后来加「女」部理据化。

比如:卜问妇好分娩的卜辞《甲骨文合集154》,「妇好」其实就是「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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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帚」在殷商时代是非常常见且普遍的用具,跟今天毫无区别,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都用一把打扫卫生用的「帚」。

今天制作扫帚的材料有高粱、猪鬃、麻,以及人工化纤塑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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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殷商时代的扫帚用什么材料制成呢?

我们先来看,甲骨文的「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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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的解释是:

帚,糞也。从又持巾,埽冂內。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葬長垣。

《说文》所说的「糞」跟今天的意思有点不一样,「糞」的本义是动词,表示「扫除、丢弃」。甲骨文的「糞」字就「双手」持「帚」和「箕」,造字意图就是「扫除垃圾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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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说文》看到的是小篆的「帚」字,对「帚」的字形解释:从「又」持「巾」,从甲骨文来看,许慎搞错了。

从「帚」的古今字形演变过程:「帚」从纯碎的象形字讹变为「又、巾」两个部件【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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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的「帚」取像自一种「长穗植物」,中间的横「工」形是古文字中很常见的一种「饰笔」,也表示「捆束」,在「帚」字中就是表示「捆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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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古文字「帝」中也有这个符号,表示「一捆柴」,「燃烧一捆柴祭天神」,这个神叫做「帝」,这个祭祀仪式叫做「禘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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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所取之像

同时,《说文》指出「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中国古人一直流传「簸箕」和「扫帚」以及「高粱酒」是少康(杜康)发明的。

「秫」也就是高粱,高粱种子酿酒,高粱禾秆和穗须制成簸箕和扫帚,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中国人种植高粱的历史很悠久,高粱也是殷商时代的主要谷物之一【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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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中的「秫」字,也即初文「术(zh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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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汉字「彗」与「帚」也是同样取像自一种植物,《说文》对「彗」的解释是「掃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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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彗」的初文

我们知道「彗星」也叫「掃帚星」、「掃把星」,而「彗」就是制作「掃帚」的植物。

马王堆帛书中所归纳的「扫把星」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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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彗星」的词源我们也基本了解,古人认为彗星是不祥之兆,而女人跟扫把的关系密切,将「不祥之女」称为「扫把星」也就不言自明了。

综上,从「彗、帚」的甲骨文字形和《说文》的解释,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殷商时代的「帚」应该是就是高粱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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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古书中另一种叫做「王帚、王蔧」的植物,也经常被用来制作「扫帚」,也就是所谓的【地肤】 Kochia scoparia (L.) Schrad.),也叫「地麦、扫帚苗、 落帚 、 扫帚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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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释草》:葥,王蔧。 郭璞注:王帚也,似藜。其树可以为埽蔧,江东呼之曰落帚。”

唐 卢照邻 《山林休日田家》诗:径草疏王蔧,巗枝落帝桑。

唐兰先生认为甲骨文的「帚」指的是「王帚」这类植物,但我认为「帚、彗」二字集中而垂直的穗须像高粱多一点,与「王帚」外形不是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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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两种植物都能做「扫帚」,你认为「帚、彗」的甲骨文像高粱还是像「王帚」?


三、「女」和「帚」——中国的「家庭」,西方的「女巫」

我一直认为中国人的「宗教」就是「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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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家庭的热爱和奉献,对家族的皈依感,不需要你传教,也不要需要你读经,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最朴实的情感!

任何能与「家」关联的东西,都能引起中国人的无限喜爱,迷你「小扫帚」能成为「网红小饰品」,主要还是在于扫帚和中国家庭和中国女性的关系密切。

特别对北方人来说,「火炕」是家的「社交场所」,聚餐、唠嗑、打麻将。。。都是在炕上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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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炕的角落里,都有一把油光顺滑的「小扫帚」。

也许很多人的蹒跚学步,小学的家庭作业、甚至是结婚仪式。。。。。都是在炕上完成的。无数爱干净的妻子,勤勉的妈妈,用这把小扫帚,让家中的火炕变得温暖又清洁。

年复一年,时光飞逝,「小扫帚」也就把被妈妈之手盘出「包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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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帚」的「盘它版」

在西方文化中,扫帚和女性关系也很密切,但他们完全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提起「扫帚」和「女人」,西方人想到的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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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提到「女巫」你可能想到「哈利波特」「魔法」等等有趣又很cool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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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几百年前,沾上「女巫」二字,意味着死亡和酷刑,这是基督教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恐怖程度令人发指,欧洲的「女巫之锤(拉丁语:Malleus Maleficarum」【注5】,北美的「塞勒姆女巫审判案」【注6】,都是一些道貌岸然,满口大义的教士,拿最柔弱、最无助的一群女人开刀,满足自己的政治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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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姆女巫审判案

总之,还是我们中国人的「扫帚」意象好:扫帚握在妈妈之手,为我们清扫出一个温暖干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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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 李乐毅. (1992),《汉字演变五百例》,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页94
  2. 李学勤等(2013),《字源》,天津古籍出版社,页1089
  3. 同上注,页692
  4. 王贵民. (1985). 商代农业概述. 农业考古(2), 25-36.
  5. 女巫之锤,form:https://g3.luciaz.me/extdomains/zh.wikipedia.org/zh-hans/女巫之槌
  6. 塞勒姆女巫审判案,form:https://g3.luciaz.me/extdomains/zh.wikipedia.org/zh-hans/塞勒姆审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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