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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写给青年读者的寓言

有人说,这是一本具有小说阅读质感的散文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名叫蔡崇达的80后写给青年读者的寓言。这本书看上去是以作者青少年时期的生活为素材的记实散文,前半部从曾外祖母阿太、父亲、母亲的生活轨迹切入,记述少年时代的小镇生活。文字打磨得如同街巷里被脚印磨光的卵石小路,散发着底层草根的味道。那是最本初的“活着”,是小人物卑微到尘土里的念想,执着的爱和由此而来的操劳与挣扎。那是“谁也不会在意的渺小但同样惊心动魄的死亡和传承。”

曲令敏的曲怎么读(曲令敏皮囊)(1)

在这个浮躁喧哗的时代,能让青筋饱胀的事物与人物内敛到不动声色,这得有多大的忍性!直指自己的内心真实,直视人物的五脏六腑,这得有多大的勇气!在遍地丛生的花花草草和言不由衷的四季歌里,《皮囊》的确是一本风味独特的好书。

因为蔡崇达是超生的孩子,父亲被开除公职,母亲到处找活儿,缝纫、纺织、包装,啥都不惜力地干。“烧火的煤是她偷邻居家的,下饭的鱼是她到街上找亲戚讨的。她不安慰父亲,也不向他发火,默默地撑了三年。直到三年后某一天,父亲如往常一样慢悠悠走到大门边,打开门,转过身对母亲说:“我去找下工作。”

然后,父亲出去当海员。再后,回镇子创业。一次次失败,终至偏瘫。刚开始他不认命,爬也要自己爬到大街上,雨再大也不让别人扶。到头来他不得不妥协,回到接受家人护理的孩童。母亲为了实现父亲曾经的承诺,哪怕即将拆除,也要拼尽全力把自家的楼房接到四层……

黑狗达的阿太坚韧到可畏:切菜时不小心把中指切断了,只是哎呀一声。自己的女儿死了,她不掉一滴眼泪。去世时,她留给曾外孙一句话:“黑狗达不准哭。死不就是脚一蹬的事情嘛,要是诚心念我,我自然会去看你。” 阿太说:“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这是她用漫长的99年活出来的生命真谛。

当生活陷入望不到边的绝望,母亲买老鼠药准备自杀,黑狗达发现了,他将那包药拿出来,平静地说:“要不全家一起去死算了。”平静地化解了绝望,没有一个字的煽情。

《张美丽》《阿小与阿小》《天才文展》《厚朴》分别写了5个各有指代的人物。他们身负作者赋予的使命,却个个活色生香,有着浓浓的寓言的意味。如果不这样去读,就会认定作者自恋且自大,不能忍受他在文章中借发小和同学的种种行为陪衬自己的光鲜成功。我相信,书中的黑狗达是一个以作者的经历为素材的人物,而不是蔡崇达本人。

张美丽因为爱一个外地人被小镇居民唾弃,禁足在家夜夜啼哭,成为传言中的女鬼,引发了几个少年的好奇心。由偷窥到性幻想,青春荷尔蒙得到了释放。接下来,张美丽风光出嫁、离婚、回镇上开商铺,被人说成是伤风败俗的妖娆狐狸精,进不进她的娱乐城,成了好孩子和坏孩子的分界线。张美丽的结局是一头撞死在祠堂门口,真的成了孤魂野鬼。讽刺的是,当小镇少年大学毕业再聚会,张美丽反倒成了“伟大小镇启蒙运动的奠基人……”

曲令敏的曲怎么读(曲令敏皮囊)(2)

这是一幅流动的风俗画,一部小镇的发展史。

《阿小与阿小》主人公是即将去香港生活的阿小和小镇上土生土长的阿小,讲述了他们起伏跌宕的成长经历。趾高气扬的少爷阿小,在小镇少年中鹤立鸡群,可到了香港,父亲病亡,哥哥卷走了钱财,他随母亲迁居天水围,以安装防盗门为职业。他在香港被人看不起,交不到朋友,反而觉得那个他看不起的小镇才是他的家。而留在小镇的阿小,从狂飙摩托车到骑着自行车和父兄一起下海打鱼,和祖辈一样建房、结婚、生子,过着平凡的小镇生活,反倒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作者在不长的篇幅里道出了深长的人生况味……

《天才文展》中的文展,是一个心怀大志、精于谋划的兔唇少年,为了练习领导力,他组织全镇的少年听他指挥,举办各种活动。他卡着分数考上重点中专。可他不得不承认:“到了大城市,你会发现,咱们这种小镇捏出来的人多粗俗。”黑狗达考上大学进了大城市之后,对同样在小地方长大的人却有着刻骨铭心的认同:“这样的人,还因为出身,总可以嗅到他们身上的泥土味。这使得他们的理想粗暴却淳朴,让人感觉不到野心勃勃或者城市孩子般的精明,我乐于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就如同喜欢某种精致的土特产。”

这篇文章给人的借鉴意义的是这样一句话:“我只想着做好一点点事情,然后期待,这么一点点的事,或许哪天能累积成一个不错的景观。”

到头来,有心计的文展还是破碎了,活在小镇的旧时光里,成为一个不得意的古董。进了北京,实现了人生理想的黑狗达,遍偿人生滋味之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生命意义,不无沮丧地说:“他和我这辈子都注定无处安身。”

《厚朴》,应该说是一篇小说,Hope的意思是希望、期望,或被寄予希望的人和事物。有人说这是作者的自我剖析,我感觉更像一种警示,就像李绿园的《歧路灯》。厚朴的各种不切实际、被作者漫画化了的不着调的张狂,以至于被学校开除的命运,与黑狗达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向理想相比照,向世人呈现一种当头断喝,虚无漂渺的空想要不得。结尾以厚朴的自杀而告终,成为一个切切实实的劝谕。

最后五篇《海是藏不住的》《愿每个城市都不被阉割》《我们始终要回答的问题》《回家》《火车伊要开往叨位》,作者以随笔的方式直抒胸臆,它们可以篇览句读:

“生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梦想以及磨难,不是简单的所谓理想还有阴谋,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概念,真实的生活要过成什么样是要我们自己来完成和回答的。”

“任何事情只要时间一长,都显得格外残忍。”

“灵魂的清澈和满足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因为太过在乎、太过珍贵,而被自己刻在骨头里的故事,最终通过文字,一点一点被‘拓’出来,呈现出当时的样子和感受。”

总之, 《皮囊》是一本走心的书,一本值得深读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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