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年)震惊全国的“巫蛊事变”发生。身驻汉宫凡49年,在皇后位38年的皇后卫子夫自杀身亡,太子刘据起兵诛杀武帝宠臣江充后,遭到武帝派兵镇压,刘据寡不敌众,逃离长安后拒绝被捕,自尽而死,两位小皇孙遇害。在长安的刘据妻子史良娣,刘据儿子刘进、刘据儿媳王翁须等皆遇害。唯独襁褓中的刘据孙子刘病已逃过一死,被收系在长安临时设置的官狱里,他是皇后卫子夫唯一在世的直系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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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画像

不幸中的万幸是,刘病已受到了两个人的关心和保护,使他度过五年的铁窗生涯后,顽强地存活下来。首先给他提供保护的是邴吉。邴吉时任廷尉监,是掌握中央司法事务九卿廷尉的主要助手,具体负责关押审理长安监狱中有关“巫蛊事件”的犯人。邴吉为人正直,富有同情心,看见只有几个月的婴儿也受到“巫蛊事件”的牵连,心中不平,就找到几个可靠的女犯人,让她们负责照看刘病已。为了使一个照看刘病已的女犯刑满之后留下继续看护刘病已,他甚至花自己的钱雇佣这个女犯。正是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年幼体弱的刘病已在监狱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下来。刘病已四岁那年,一次灾祸险些致他于死命。那是后元二年,汉武帝患了重病,不久于世的恐惧和对权力的极度留恋,使他变得多疑和暴戾。这时一些方士对汉武帝说:“陛下所以得病,恐怕与邪气冲犯有关。据我们观察,长安监狱上空有天子气,这是陛下致病的原因。只有把长安监狱的犯人统统杀掉,消除邪气的根源,陛下的病才能痊愈。”急于保命的汉武帝马上下令:杀掉长安监狱的所有犯人。当执行这一命令的官员深夜来到关押刘病已的监狱宣布这一命令时,遭到了关心刘病已命运的邴吉的拒绝。他说:“皇曾孙在这里,我要为他的安全负责。至于其它犯人,都不是死罪,不能滥杀无辜!”由于邴吉坚定地保护,幼小的刘病已又一次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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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吉画像

事后,汉武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悔悟,下令表彰了邴吉的行为。刘病已五岁时,经大赦出狱,由邴吉护送到他的祖母家里。难能可贵的是,对这段历史邴吉一直秘而不宣,直到刘病已当了皇帝以后,才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真情,可见邴吉确实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刘病已出狱不久,朝廷又下令将他列入宗室,由朝廷发放其生活费用。此后又得到曾是戾太子刘据旧吏张贺的关怀和帮助。张贺官任掖廷令,又是直接负责照顾刘病已机构掖廷的长官。从此以后,刘病已的就学,直到他十六七岁娶妻,都由张贺操办。在坎坷磨难中成长起来的刘病已不仅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从小早慧聪敏,善于学习,喜交朋友。这些经历,使他很小就对民间百姓的疾苦、吏治的得失和世间的不平有着深刻的了解。

命运又在刘病已身上发挥了奇异非凡的作用。他18岁那年,西汉朝廷发生了一次重大事件,此后不久,刘病已被推上皇帝宝座。元平元年(前74年),年仅22岁的汉昭帝去世,由于没有儿子,西汉王朝出现了一次政治危机:由谁来继承王位,是朝廷面临的迫切问题。最后经过反复挑选,由汉武帝临终时指定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决策,确定立昌邑王刘贺为皇帝。刘贺是汉武帝同那位临死前拒绝见汉武帝的李夫人的孙子。但他仅做了27天皇帝就被以霍光为首的顾命大臣以“行淫乱”的罪名赶下台。实际上,刘贺被废有深刻的政治原因,那就是对权力的角逐。刘贺是以藩王身份成为皇帝的,但由于缺乏政治经验,刘贺误认为汉家江山就是他的了,于是把昌邑国中那套人马都带到长安加以重用,直接威胁到以霍光为首的朝廷大臣集团的利益。最后,霍光等人借助皇太后的力量轻易废掉刘贺,把刘贺的200多个旧臣全部杀掉。但废黜刘贺以后由谁来当皇帝?这成为当时统治集团面临的一个非常复杂和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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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画像

时任光禄大夫邴吉向霍光推荐了刘病已。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商议立国君的事一直未定。邴吉向霍光陈述说:“将军侍奉孝武帝,受襁褓属托,任天下重任,孝昭皇帝早崩无后人,海内忧惧,想快点知道继承的国君。但所立之人尽失人心,又以大义废黜了他,天下无人不心服。当今社稷群生之命在将军一举。我在众庶中得知,遵遗诏所养的武帝曾孙刘病已在掖庭外百姓家,他年已十八九岁,精通经术,富有才干,办事稳重又有礼节。希望将军仔细考察并用占卜参证,先让他入宫侍奉太后,令天下人清楚地知道,然后再定大策。”霍光听后,便派宗正刘德与邴吉到掖庭迎接刘询。后经朝中大臣集团反复排比和考虑,终于选中刘病已。就这样,刘病已成为西汉王朝的第七位皇帝,正式更名为刘询,年号为本始,次年为本始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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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作品中的刘询图片

本始元年(前73年),宣帝在对群臣论功行赏、大赦天下之后,六月开始为其曾祖母卫子夫和祖父刘据等先人议赠谥号。此举用现代人的眼光看,似乎不是重要举动,但在当时却非同寻常。这是一场历史性的拨乱反正。在封建王朝,皇帝的正统性非常重要。一般说来,皇帝的合法性来自血缘关系和武力夺取政权。而血缘关系则有嫡庶、长幼等区别。刘询继位,主要来自血缘关系,但他的曾祖母卫子夫却在“巫蛊事件”后自杀身亡,未得到汉武帝追赐谥号,因此她在官方并没合法身份。刘询的祖父刘据虽然被谥为戾太子,但刘询的父亲刘进却仍然是一个平民。

通过朝廷议定,追谥曾祖母卫子夫为“思后”,肯定了卫子夫的历史地位,并在桐柏亭原地建园起冢改葬卫子夫,史称思后园。陵园设周卫防守,长丞每日奉上食物祭祀于陵园寝殿,月祭祀于园庙,四时祭祀于便殿,这种规格在此前历史上还没有先例。

追谥父亲刘据为戾太子。有人认为“戾”是一种恶谥,这是一种错误理解。戾有多种解释,其中一种解释为“蒙受屈辱或受到的贬抑 ”的意思,这里当然是用这层意思。除了曾祖母卫子夫、父亲刘据外,宣帝还为祖母史良娣、父亲刘进、母亲王翁须追赠谥号,使汉宣帝的帝位得到封建法统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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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画像

汉宣帝即位之初,朝政仍牢牢掌握在霍光手中。霍光早在汉昭帝八岁即位后,就成为朝政的最高主持人,“政事壹决于(霍)光”。特别在霍光消灭了与他争权的上官集团,西汉朝廷成了霍光的一统天下。拥立汉宣帝以后,霍光的权力达到无以复加、登峰造极的地步。

早在民间时,汉宣帝对霍光的权势和威风就有所耳闻,尤其在一夜之间从一介平民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之后,更领教了霍光的权威。他一即位,就明显感觉到朝廷内部来自霍光集团的咄咄逼人的政治压力,所以当他登基之日“参谒”太庙时,霍光陪他乘车前往,他感到如芒在背。但宣帝清楚地知道,他需要保持最大的克制,逐步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最高统治权。所以,当霍光故作姿态还政于他时,汉宣帝“诚恳”地回绝了他,明确表示非常信任霍光,欣赏霍光的才能,请霍光继续主持朝政,并给予霍光极高的礼遇,益封七千户侯。汉宣帝这一系列的举动消除了霍光对他的猜忌和提防,为他早期统治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政治氛围。汉宣帝即位的第六年,也就是地节二年(前68年),霍光去世。霍光死后,汉宣帝与上官太后一同到场治丧,将之与开国丞相萧何相比,以皇帝规格葬于茂陵。与此同时,汉宣帝开始亲理朝政,他提拔魏相做丞相,任命邴吉为御史大夫,委任其岳父许广汉重任,逐渐把权力收归自己手中。这些措施必然引起霍氏集团的抵制。

最初冲突发生在汉宣帝丞相魏相和霍家之间,而且起因很简单。有一天霍家的家奴在路上行车,恰巧与魏相家的家奴所驾的车相遇,两家家奴为了争道发生冲突。霍家的家奴仗势欺人,赶跑了魏相的家奴并砸烂了魏家马车,一直闹魏相府上,脚踢魏家大门。魏相手下的御史向这些恶奴叩头赔罪,才把事情了结。从此可以看出霍家的气焰何等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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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作品中的许君平图片

不久,霍光夫人毒杀许皇后一事案发,使得汉宣帝和霍氏集团之间的矛盾激化。许皇后名叫许君平,出身于民间小吏家庭,年仅十四五岁就嫁给刘病已,两人感情甚笃。宣帝即位后,朝廷张罗着立皇后。当时霍光有一个小女儿,年龄与汉宣帝相配,一些趋炎附势的大臣在霍光夫人的指使下,鼓噪着要立霍光的小女儿为皇后。但在这件事上,汉宣帝表现出自己的独立人格。他借故下了一道诏令,要寻找民间时曾使用过的一柄极普通的剑。大臣很快明白宣帝绝不抛弃发妻,但霍光以许皇后父亲许广汉受过宫刑为由,反对宣帝依照汉朝惯例封后父为列侯。霍光夫人对女儿没有成为皇后极为不满,趁许皇后生产的机会买通医生淳于衍,毒死了许皇后。许皇后死后,汉宣帝追究医生责任,淳于衍下狱受审,因害怕而向霍光坦白此事。霍光惊骇之余,想要追究夫人霍显的责任,但最终还是碍于夫妻情分替她掩盖过去,霍光女儿霍成君最终被立为皇后。这个过程让宣帝怀疑许皇后的死与霍家有关,不过慑于霍家的威势,且又缺乏证据,只好暂时隐忍不发。但从此以后,汉宣帝对霍光一家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之后又发生令汉宣帝不能容忍的事情。那是在许皇后去世的周年,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宣帝下令立自己和许皇后在民间所生儿子刘奭为皇太子,这激怒了霍光夫人。她原来的如意算盘是,毒死许皇后立自己的女儿为皇后,然后生子立为太子,将来继承皇位。她的全部打算落空后,她又企图毒杀太子,但阴谋未能得逞。霍光死后,霍家的势力仍然很大。汉宣帝通过一系列步骤,将霍家掌握的权力剥夺殆尽。面对汉宣帝的全面夺权行动,霍家集团内部惶恐不安,决定铤而走险,举行叛乱。但叛乱在严阵以待的汉宣帝面前很快土崩瓦解。汉宣帝大规模地镇压了霍氏集团,将参加叛乱的人全部处以极刑,并废黜了霍皇后。在西汉朝廷中经营盘踞了十几年的霍家势力一朝覆灭,汉宣帝最终确立了他的绝对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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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作品中的霍光夫人图片

宣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即位前受过牢狱之苦的皇帝。在彻底消灭霍家势力之后,汉宣帝“亲躬万机,励精为治”,加强君权,选用能吏,平理冤狱。汉宣帝亲政不久,针对刑狱审判不合理现象存在,亲自参加了一些案件的审理,为执法公正做出表率。当时一些受到宣帝赏识的能吏都因触犯刑律而处以死刑。而皇帝的一些亲信重臣如丞相魏相、邴吉、将军赵充国的儿子犯罪后,也毫不留情,一律绳之以法。地节四年(前66年),汉宣帝下诏令废除一些不合理的法规,赦免所有因上书触犯他名讳的人的刑事责任。汉宣帝不愧是为明君,他不把触犯自己的名讳看得很重。但在此后的整个封建社会,都把避讳当做一个重要法规。到了反动腐朽的清朝中叶,触犯皇帝命讳则有可能召开杀身之祸。正因为对皇帝避讳如此重要,所以历朝科举考试时,都把本朝皇帝的名讳的字都列出来,让参加科举的士子熟记,否则不仅名落孙山,还有可能犯罪。雍正四年时的“查嗣庭案”就是一例,时任江西主考官的查嗣庭出题时引用了《诗经》中的一句“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却不想“维民所止”四字正是“雍正”二字去头,结果闹得家破人亡。汉宣帝在此一千六百多年前,就赦免上书触犯皇帝名讳的事责任,这在当时以及后来中国两千年的历史上都是进步。

由于宣帝长期在民间生活,深知民间疾苦,所以他在位时期,勤俭治国,对大臣要求严格,汉朝的政治更加清明,社会经济更加繁荣。在他亲政的二十年中,继续执行轻徭薄赋,发展生产的政策。屡次蠲免田租、算赋,招抚流亡,在发展农业生产方面起到很大作用。由于统治阶级重视农业生产,社会经济出现繁荣现象。西汉著名学者刘向形容当时的经济形势是“天下殷富,百姓康乐”,并非虚言。汉宣帝一代,经学、文学、史学和自然科学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汉宣帝还是一个多才多艺,富有文学修养的帝王,他关心支持文学事业,一些文学之士受到朝廷任用,朝廷为他们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优越的条件,使这个时期的文学创作出现了一个高潮。据史载,仅官方收藏的汉赋就有千篇之多,汉赋在武帝和宣帝时期达到极盛。汉宣帝对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摒弃了汉武帝穷兵黩武的政策,采用软硬皆施的方针,先后击灭西羌,袭破车师。不久,在强大的汉朝压力下,匈奴发生内乱,呼韩邪单于于甘露三年(前51年)亲至五原塞上请求入朝称臣,成了汉朝的藩属,结束了自汉高祖白田之围以来,汉匈两族长达一百五十年的争战状态,从而转入了和平时期,宣帝得以完成武帝倾全国之力用兵而未竟的功业。

汉宣帝在位期间,“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是汉朝武力最强盛、经济最繁荣的时候,因此史书对宣帝赞曰:“孝宣之治,信赏必罚,文治武功,可谓中兴”。他与前任汉昭帝刘弗陵的统治被并称为昭宣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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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遗址

黄龙元年(前49年),汉宣帝去世,在位25年,享年44岁,谥号孝宣皇帝,庙号中宗 ,逝后葬于今天西安市东郊的杜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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