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纯属虚构

由于工作原因,我经常穿梭于不同的城市;由于工资原因(我很想自我欺骗说由于恐高的原因,但几番斗争,我还是据实而言),动车或者高铁成为了我主流的交通工具,而不是飞机。

由于个人的小小的写作的爱好,我经常有意识地去观察发生在我周遭的人和事,然后不怀好意地猜他或者她心里活动的轨迹。

那一天下午,天蓝若湛,炎热如故,火辣似旧,我接到出差的指令,便匆匆地踏上开往某个大城市的列车。车上旅人寥寥,稀稀落落,晕晕欲睡,呼呼的空调冷风也抵挡不住午后的昏沉。

我也迷迷糊糊、摇头晃脑地睡了过去。

嫁给爱情的样子反面教材(恨嫁时代谁在亵渎爱情)(1)

我记得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的影影绰绰的梦,像车窗外的树影,一幕一幕地闪过。

大概是一个饭局,具体在哪里,什么时候,哪些人,却记不起来了,然而讨论的话题,却又异常的清晰而明确。

一位男领导说道:“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时代,年轻人都不想结婚,尤其是女孩子们,漂亮的、有本事的,更加不愿意结婚,宁愿把自己熬成老姑娘,三四十岁,就不结婚,唉~”

女领导接过话匣,说道:“就是啊,你看我们单位好些个女孩子,下班就宅在家里,恋爱都懒得谈,甭说结婚了,真不懂现在的孩子咋想,要什么呢?”

她转头向旁边漂亮的小姐姐,问道:“你们说说,你们到底是咋想的,你们真实的想法是啥?”

小姐姐抬头的时候,甩了一下马尾巴,像彗星擦过地球的肩,答道:“现在女孩子有房有车,除非遇见更好的,有提升,否则为什么要找个人来受罪呢?”

我不合适地走神了,只是不能确知是在梦里走神,还是吃饭时就走神,我坠入了我思绪的深渊,我想起张籍的一句诗“恨不相逢未嫁时”,然后不恰当地将之提炼为两个字“恨嫁”。

以前的恨嫁,是恨不能出嫁,然则现在的恨嫁,是真的恨嫁了出去,正如我的不恰当,将“恨不相逢未嫁时”提炼为“恨嫁”一样,意思全乱了。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我像在迷宫里左冲右突而不得其门中醒了过来,脑袋生疼,用力地掐了掐太阳穴,发现摊开的书上,几滴口水欲干未干。

我的不良习惯又开始悄悄地发作,据我观察,发现对面一排三个位置上,只坐着一位衣着讲究的大姐,一个价格不菲的小包包,紧紧攥在手里,倒不是怕人抢,而是包包也成了她的一个依靠。

我从她落寞的神情里,大胆地这么猜的。

如此精致的大姐,虽然眼角的皱纹说明她也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但至少说明她从未放弃过抵抗,就这么精致的大姐,她正经历怎么样的烦心事呢?

我的好奇心正在害死猫。

列车员推着一车水、饮料以及零食过来。我把书合上,书是一本正当的、光明而伟大的书,我把它放在台几,也正因为正当、光明而伟大,我才敢放在台几上。我的余光扫视,发现对面大姐眼珠转动,瞄了一眼书的封面,欲辨书名的神态。

应该也是一位好书者。我心里揣摩着。

我叫停了列车员,定眼问大姐道:“您也来一瓶水吗?”大姐迟疑地望向我,确认是跟她说话,忙道:“不用了,谢谢。”声音不大,却很干脆。

于是我只要了自己的一瓶水,但我感觉挡在我和大姐之间的沉默之墙已经悄悄坍塌。

我问大姐是不是也经常看书,她点了点头,说得闲的时候看看。我把书递给她,说你可以翻翻看,反正也没事,她接过去,随手翻了翻。期间,我假装无意地东拉西扯,问她要去哪里啊,做什么事呢,哪里人的,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熟络感慢慢建立。

没多久,她把书还给我,我接书的时候,说道:“您看起来很焦急、紧张。”她惨然地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遮挡不住心事,问我:“你是警察?”我连忙否认,说道:“看您握包的样子,手心应该很多汗。”其实我接过书时,从触摸书的封面的湿润感,感觉到的。

她说道:“你挺厉害,你是做什么的?”

我答道:“作家。”瞥见她真诚的眼神,忙改口道:“我想当作家。”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表示笑了一下,没再追问。

就这样,我们迅速地熟悉起来。

从后来的聊天中,我得知她姓兰,便以叙述,我就叫她兰姐,她正经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可能正因我是陌生人,并打着当作家的梦想的幌子探究别人的隐私,她才向我吐露真实情况。

她是去追回她的小女儿,但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地址。

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三十一岁了,小女儿才十八岁,兰姐特意强调还差八天才满十八岁。

小女儿一直以来就是乖乖女,品学兼优,对,就是大家用得熟烂的“品学兼优”,目前在上高二,暑假过后,就是高三学生了,虽然北大清华伸脖子也够不得,但985是妥妥的囊中之物。

“谁知道呢,一个暑假,就一个暑假,全变了天,”兰姐重重都叹了一口气,说道:“她说她遇到了真爱,在网上哦,网上有真爱吗?”

她眼神向我确认,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想我插话。

她接着说道:“她在网上和一个男孩聊天,我也不懂是怎么认识的,聊着聊着,就热火朝天难解难分了,我也不知道那个男孩施了什么魔法,令她这么着迷!上个星期,说要去看他。我和她爸都说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了解他吗?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兰姐下意识地又紧紧攥住包包,说道:“她却誓言旦旦地说不会的,他们心有灵犀,什么心有灵犀,看爱情小说看多了吧。”

“既如此,为什么男孩不过来看她呢?”我抽准兰姐喘气的空,问道:“既然心心相通,为什么不是男孩过来呢,危险也小点。”

兰姐立马接道:“就是啊,我们也这么说,可她说他要打工,准备大学的学费,他爸爸妈妈是农村的,去那座大城市打工好多年了,可是他很争气,考了一个好大学。”

我问:“她怎么知道呢?”

兰姐道:“她说他们天天视频,男孩还把网上录取的信息截给她看,但是谁知道真假呢?听说现在有人搞直播的,一个男的,老大爷们,都可以变成美女,声音也变的,网上的东西,假的太多。”

“是哦,网上不用实名,假货泛滥。”我苦笑一声,应和道。

兰姐道:“就是啊,所以我们坚决反对,禁止她去,甚至把她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说她心思不放在正事上,眼看着马上高考,火烧眉毛,人家早就没日没夜地用功,她可倒好,还在胡思乱想。”

兰姐停下来了,陷入深深地沉思,一会儿之后,我轻轻地问道:“后来呢?”

兰姐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作孽啊,她竟然留下一张字条,说:‘爸妈对不起,为了爱情,我要去找他,我只能这么做。’我和她爸疯狂地打电话,可恶的是,她竟然拉黑了我们!”

兰姐盯着我,问道:“爱情就这么盲目吗,这么不顾安危吗?”

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两只大雁,一只大雁死了,另一只不愿偷生,《神雕侠侣》描写过,元好问也感慨过: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但是,我觉得我离爱情已经太久太远了,我的曾经的爱情,像裸露于室外的钢管,锈迹斑斑,风烛残年,我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便耍起小聪明来,说道:“她姐姐不劝劝她吗?毕竟她们年纪相差不是特别大,没有代沟。”

兰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甭提了,也是一个头大的。”

我问道:“怎么了?难道姐姐不劝,反而鼓励不成?”

兰姐道:“那倒不是,她姐姐无动于衷,说什么都是成年人,自己应该做主。做个鬼主,她懂什么呀,再说了,还差十六天才满十八岁,那时候还差十六天,现在差八天。这个姐姐更令人心烦!”

我惊讶地问道:“为什么呢?难道是取向异于常人?”

兰姐噗嗤笑了一声,一路上的愁眉苦脸,如今才好不容易笑了一下,说道:“你想多了,她压根就不谈恋爱,说什么干嘛活受罪去谈恋爱,还受气,我说你总不能当老姑娘吧?她说为什么不能,她有房有车,收入也不低,一个人花,绰绰有余。我说你不生小孩吗?她说玩够了,试管做一个得了。这孩子,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我开玩笑地问道:“是不是没有人追啊?”

兰姐说道:“绝对不是!曾经有两个男孩,甚至追到家里来,被她轰了出去,她是他们那一帮人里,应该是比较能干的,现在已经是他们单位的中层干部了,做事情风风火火的。”

我说道:“我明白了,她瞧不上。”

兰姐立即接道:“是啊,她也这么说,她说她同龄的,个个幼稚得很,还妈宝男;比她年纪大的,个个又油腻得很,大肚便便,像嫁个孕妇。她曾经跟我说:‘妈你知道吗?我觉得杜甫说得很对:一览众山小,我现在看我身边的男的,就是这种感觉。妈你说,我总不能往下跳吧?那不是跳楼吗?跳悬崖吗?’唉~什么歪理邪说。”

我突然笑了,不是我想笑了,而是我心里突然指挥脸部的肌肉笑了:如果有一个刻度尺,把世间男男女女都做一个衡量,七刻度的配对七刻度,八刻度的就配对八刻度,这倒也非常简单方便,还门当户对,万无一失。

兰姐见我没来由地笑,用怪怪地眼神睃我一眼,我立马觉察自己的事态,忙岔开道:“您爱人怎么没和您一起去找?”

兰姐恨恨地道:“他呀,一个屁大的官,天天忙,脚不着地,不是被这种情,就是那种情,不是防控这个,就是防控那个,哪里抽得开身哦。”

我说道:“难为你了,可您上哪里找去呢?”

兰姐凝重地说道:“有次偷看她手机,大概记得那条街,好像有一个菜市场,去碰碰运气,唉,老天爷保佑吧。”

动车已缓缓地驶入站台,一会儿功夫,站台瞬间变得熙熙攘攘,我和兰姐互道再见,便各奔东西,等我回过神来:我们没有留有联系方式,万一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等我回头找寻兰姐时,她已经湮没在人潮人海里,我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但愿兰姐好运,愿她家妹妹好运。

这时,夕阳正西下,红彤彤地抹红一片天空,也给车站穿上一件金色的晚服。我定在人海里,多少人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脑袋空白,心却乱如麻,好像在梦里,又好像已经苏醒,头又开始不争气地生疼:在我们这个恨嫁时代,谁在亵渎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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