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稼轩词中,辛弃疾曾经为自己的堂弟茂嘉写下过两首词作,其中一首写于辛弃疾自己赋闲铅山,而堂弟被贬谪之时,便是那一首著名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词作,词曰: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这首《贺新郎》词作,是稼轩最为著名的词作之一。全词中几乎没有直接对堂弟的送行之语,只是通过罗列古代的各种送别之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且这首词几乎打破了词中上下片分层的形式,一口气连贯下来,显得特别新颖。
这首词也受到无数后人的赞叹,比如陈廷焯就曾经在《白雨斋词话》中评论这首词说:“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著名的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也十分赞赏这首词,曾经表示:“稼轩《贺新郞》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
今天同样为大家介绍另一首辛弃疾送别堂弟茂嘉的作品,这首词便是下面这首《永遇乐》。宋朝惯例,地方官员任满届期之后,便要到京城听候调遣,若没有特别的原因,基本上都会升官另用。辛弃疾的这首词,便写于自己堂弟茂嘉赴调的时候。所以,这其实是一件可喜之事,算是一种“愉快”的分别。
在这首词中,稼轩表达了自己的深切感触,于是从自己的姓氏开始,大发感慨和议论,写得妙趣横生,又意味深长。
永遇乐·戏赋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调
辛弃疾
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得姓何年,细参辛字,一笑君听取。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捣残堪吐。
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比著儿曹,累累却有,金印光垂组。付君此事,从今直上,休忆对床风雨。但赢得、靴纹绉面,记余戏语。
开头三句,辛弃疾便直接摆出家谱,说自己辛家的先辈们,都是“忠肝义胆”的人,让人敬佩。其实,辛弃疾这里也不是自夸,辛家确实也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传说中从夏朝开始便有了这个姓氏,而且也出现了许多忠肝义胆的人物,比如到了商代有直言谏纣王的名臣辛甲,汉代有名将辛庆忌等人。
接着,辛弃疾又开始咬文嚼字起来,探究自己祖上为什么会得到这个姓氏呢?于是辛弃疾调侃道“一笑君听取”,我就瞎说几句,博大家一笑吧!接着便细细解释了“辛”这个字,有辛苦、有辛酸还有辛辣,总之,是多种滋味的混合体。这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写自己的姓氏了,而且也饱含了历史的教训和牢骚。辛字有这么多让人无奈的内涵,一如辛家的人,也是这样混合着艰难困苦的。这种意味深长的解释,既独特又有味道。
到了下片,继续抒发感慨,表示因为自己的这个姓氏,即便是人世间有“芳甘浓美”,也到不了咱们辛家。看着别人家的儿孙,“比著儿曹,累累却有,金印光垂组”,腰缠万贯、升官发财,咱们哪里能比得上呢!其实,这很明显是辛弃疾的反话,语气中,饱含戏谑和牢骚,充满了无限感慨。
最后,笔锋一转,紧扣到送别之事上来,并且对弟弟讲述了临别赠言:以后高官厚禄,光耀门楣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假如日后你青云直上了,咱们今天的联床夜话就不必记起了,但是等将来你老了的时候,或许可以想起今天咱兄弟二人的对话,或许能会心一笑吧!
这一首送别词,感情上便和《贺新郎》不同,整首词读下来,就好像是兄弟两人在围炉夜话,谈一些家常,聊一些趣事,气氛融洽而又亲切,有说有笑,犹如电影中的一个特写镜头。你看这首词,完全不合传统,甚至有点“格格不入”,不像是诗词作品,但辛弃疾写来,却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有独特的价值,所以也是一种十分有趣的尝试。
不知道这两首不同风格的送别词,你更喜欢哪一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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