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月色临窗/里清照/外也清照//泉声入户/心弃疾/眼亦弃疾”,这是诗人孔德平先生写的《济南印象》。很通俗,很浅显,很直白,朗朗上口,却是那么有味道,耐琢磨,不难懂,但难忘。
济南有二安,李清照、辛弃疾。诗人把李换成谐音的里,把辛变成心,里外比对,心眼比对,加上临窗月色,入户泉声,人名就转换成了风景。二安的名字便拂去历史的尘埃,清清爽爽、活活泼泼地闪现于心间眼前。
印象的诗意,诗意的印象,是置换或曰转换出来的。这源于个人的生命体验,独特的生命体验,激活想象,洇润出司空图所说的“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
“家家泉水月洗脸,户户垂杨风梳头”也是孔德平先生写济南的句子。“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众人皆知,可是加上“风”“月”便映照出梦幻般的诗意。月光照泉水,不是月亮在洗脸吗?垂柳摇微风,不是美女在梳头吗?
孔德平的父亲、著名山水诗人孔孚先生谈到自己写的《天街印象》时说:“写实易,出虚难。正当我皱着眉头捻断髭须的时候,清代画家钱杜跑来了。老先生笑着向我说:‘阁下怎么忘了?丘壑实,不是可以间以瀑布吗?仍不足,再间以烟云啊!’经他这么一点,崖壁豁然贯通。这时情兴和灵视都生气勃勃,很快浮现出了下面的一章:‘我追一片云/跑进一家商店里去了/躲在墙上一幅泼墨山水的半腰/还动呢’”(《孔孚集》)《天街印象》,就像一幅泼墨山水,云彩“躲在”“还动呢”是诗眼,是要害。诗直白如话,但“直白是有条件的,要白得新颖,白得鲜活,白得动人。”(山东师范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杨守森语)
读诗,常常让我想到酒,酒乃五谷杂粮发酵而成,如水,却是火。谁说水火无情,不能相容?能让水火一体的,也就是酒了。水的形态,火的脾气。诗不也这样吗?
孔德平先生早年在泉城生活,儿时的记忆总难忘掉,正可谓“乱泉数往事,孤月伴归人”,闲来他写过好多赞美济南的对联,如写五龙潭:“雨收虹现龙来五,潭静鸥眠鱼过千”;写趵突泉:“三股水观水墨画,万竿竹吟竹枝词”“几眼泉望月,万枝竹听箫”;写大明湖:“几尾木鱼游寺庙,一盘水月枕莲花”“荷迎归鹭托灯盏,船送晚风过柳亭”“柳色梳发忙试镜,荷风摇扇闲登船”……
孔德平先生说,一辈子写诗,常常就是咬文嚼字。他退休后,自画像曰:“品文常叹老舌苦,嚼字偶惊稀齿甜。”
济南万竹园大门上的对联“二十四泉清流遍绕楼台亭榭,万千个竹绿意长存春夏秋冬”,是著名学者徐北文先生题写的。当年,徐北文与孔孚、孙静轩、任远并称济南四大才子,他们也是志同道合的老友。孔德平先生说:“那副对联,徐北文伯伯写得非常好,但要是他老人家还健在,我想跟他切磋,可否改成‘二十四泉歌绕楼台亭榭,万千个竹笛吹春夏秋冬’。我就爱琢磨字词。”有意思的是,8月28日上午,山东女散文家沙龙特邀徐北文先生哲嗣、书画家徐行健进行“怎样读懂中国书画”的讲座,我慕名前去聆听。席间,我说到孔德平先生对那副对联的切磋。徐先生说:“德平改得好。”换个角度,换个说法,换个想法,无形中,也就在咬文嚼字中宠辱皆忘,换了个“活法”。
一眼望不透的泉城,一语道不尽的济南。
索性伴月望,听泉说。
远在他乡的游子,还可以梦游呀。梦游济南,也很好。
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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