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国庆佳节,家住广东旧体委大院宿舍的梁田阿姨,一大早依旧是短衣短裤,去公园活动,练体操,打太极。她已年过90岁,但仍精神抖擞,身体康健,健步如飞。

“梁姨是我们大院的 ‘名人’,大家都认识她,每天都锻炼,冬天每次看到她,都是穿着短袖……”谈起梁姨,体委大院的保安都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天,对梁姨来说,有些“特殊”。在简单的午餐之后,梁姨在家里的桌上摆上了以往的各种资料和报纸:1949年的入党申请书、各比赛荣誉证书、奖牌、所著刊物、各类报纸,还有葡萄等水果。她要等“客人”——广东省体科所相关领导和媒体,要来看望慰问她。

广州80年代的体育局(广东91岁耄耋老人)(1)

91岁的梁田(左二)接受广东体科所领导的慰问和媒体采访

“梁指导是我们省体科所的创立者和 ‘财富’,这两月由于省运会等各方面原因,一直没能来看望她,这次是迟来的祝福,看到她身体好,精神好,我们就非常高兴了。”广东体科所副所长张援说。她们为梁田送了建军节的慰问品,并送上国庆节的假日祝福。

梁姨和蔼可亲,满脸笑容,桌上一大堆资料和她娓娓道来的经历,让我们对这位充满着“传奇”色彩的体育人,不禁肃然起敬。

家遇不幸:从球童起步广州环市跑“三连冠”

1927年12月,梁田生于广州的一个医生家庭,原名梁钿媏。日本侵华战争中,梁田的父亲逝世,广州沦陷后,梁田与母亲一起逃往香港避难,结果在香港一住就是3年,这3年中,梁田又失去了母亲,不得已投靠舅舅。

“当时我大概十二三岁,舅舅家旁边是一个犹太人俱乐部,里面有8个网球场,一到周末就有很多人来打球,他们都需要捡球的球童。所以我就去球场当球童,每次给几毫钱,那时候一毫就可以吃一餐饭,这笔收入对于我来说是巨款了。”梁田回忆道,当球童既是锻炼,也是攒钱,在她日后的生活中也派上了不少用场。

香港沦陷后,梁田又辗转回到广州,她以出色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广州市一中的高中免费名额。“当时很流行棒球和垒球,我每天放学就跟同学去跑跑步,打打垒球。老师每天安排了很多课外活动的时间,大家都会很主动地去锻炼,只不过那个时代女生家庭出身好的,就是比较娇养的小姐,可能投入体育的会少些,像我这样体育好的女学生还不算太多。”

1945年,广州市举办了环市跑比赛,就读高三的梁田当时就报名参赛,一举夺冠,年仅18岁的她成为当时的“明星”。“原来在北京路跟中山路交界那里,有几家出名的大照相馆,比如最出名的是艳芳照相馆,他们都把我们获得奖杯的照片放出来,放在当街的橱窗里面,这条街原来也是很旺的,很多市民都看到我们的照片。”梁田说。广州环市跑暂停一年后,1947年和1948年,梁田均获得了女子组的冠军, 实现了环市跑的“三连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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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在1945年广州环市跑比赛中

“那个时候练体育不像现在这么多装备,一对白布鞋就行了。”从此,梁田走上了一条体育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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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获奖照片

“投笔从戎”:中山大学首批体育生的军旅生活

1945年中学毕业后,梁田考入了中山大学师范学院体育系,她们是中大首批体育生,20多个学生中,只有6个女生。大学时,梁田的主攻项目仍然是自己最擅长的中长跑,“当时学校在石牌,每天早上起床会从石牌一直跑到沙河,再沿广九铁路跑回学校。”

在中大期间,梁田参加了爱国民主协会(地下学联),1949年5月,她由地下学联安排到珠江纵队,在广东中山五桂山游击区担任游击队连队文化教员,“那个时候的工作主要是教游击队的战士学习一些文化知识,有时在前线做一些宣传鼓动,如果卫生员紧缺,还要去帮手做做护理工作。” 1949年11月,中山解放,梁田随即进入基层连队担任宣传队长。在部队期间,梁田始终坚持体育运动,尤其是跑步、打球。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员,更是她的梦想。1949年,梁田就开始写了《入党申请书》,后来她有机会入党,但把机会都“让”给了她战友。她想,她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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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在珠江纵队的军旅生活

解“甲”归“田”:刷新全国纪录 首位出国参赛田径女将 第一代体育研究生

梁田的体育情缘再度延续。1951年10月,她被选入解放军代表团,参加在前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建军节运动会,她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女田径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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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自己打了包袱出发,结果给安排了很好的宾馆住。宾馆床太软,幸好带了包袱,就自己打地铺睡地上。”梁田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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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梁田被调入八一体工大队,任田径队队长,这个时期她刷新了两项全国纪录——在1953年,梁田以5分35.03秒创造了女子1500米全国纪录,随后又以2分38秒和2分35秒两次刷新女子800米的全国纪录。1954年,梁田进入中央体育学院(北京体育大学前身),成为新中国后首批女子体育研究生,专攻体育理论和田径专业知识,1957年毕业后,进入国家田径队担任教练。

在国家队中,梁田的两个得意门生李中林和张畅加,分别刷新了男子和女子800米全国纪录,1959年9月,张畅加在首届全运会上,以2分17.08秒获得女子800米冠军。她偶尔也会客串短跑教练,当时还指导过广东短跑名将、全运冠军袁国强。如今袁国强的弟子苏炳添如日中天,成为亚洲纪录和中国新一代百米“飞人”。苏炳添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梁田的“徒孙”。谈及苏炳添,梁田倍感自豪,她希望苏炳添能再接再厉,为国争光。

“上世纪50年代初,那是新中国成立后体育事业第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梁田说。1957年,郑凤荣打破了女子跳高的世界纪录,“我们田径队当时只知道破这个纪录很不简单,但不知道它原来那么有分量。”梁姨指着周恩来总理接见他们田径队的合影照片,感动万分。“那会容国团夺得我国首个世界冠军,当时国家领导人为整个国家队专门举办了一次庆功大会,会上周恩来、陈毅、贺龙专门提出,与国家田径队单独拍一张合影 ……”这张宝贵的合影,被梁田一直珍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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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理接见中国田径队(后排左六为梁田)

再度“跨界”:勇当体育科学研究员

以前,梁田“投笔从戎”,解“甲”归“田”,在当田径教练员之后,梁田再度实现了“跨界”。1963年,梁田从北京调回了家乡广州。她与其他两名广东体委同事创建了广东体育科学研究室(广东体育研究所前身),从事体育科研和理论工作。

“文革结束后,地方业余体校的教练和运动员,对待训练和比赛的态度,都非常认真。广东的短跑、跳远等项目,经常包揽全国比赛、全运会的前几名。”梁田坦言,这不仅是教练员、运动员等的功劳,还有他们这些科研人员在背后默默进行研究和付出。梁田担任了中国体育科学学会运动训练学会委员、中国田协技术委员会委员。

当时,梁田的主要工作转向了体育理论研究,1983年,梁田撰写了《中国田径发展简史》,从1987年到1997年,她主持编写了《中国体育大辞典》的田径分册。梁田的数据收集工作相当认真,国内的田径比赛她曾是风雨无阻、必定到场的观众,而且对于每个项目的比赛过程记录,梁田也一丝不苟地对待。在第七届全运会上,梁田在看台上掐着秒表记录王军霞的成绩,才跑了几圈,她就预言王军霞将打破女子10000米的世界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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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梁田担任副主编的《中国田径运动史》在广州首发。她对中国田径的历史如数家珍,家里记录着各种田径资料,如每一次大赛中国田径队各个项目的具体成绩等等。梁田坦言,时代不同,现在田径发展极具科研化,不管是训练、比赛,都出都能看到高科技所发挥出的作用。“我们那个时代,体工队的训练条件是非常艰苦的,当时国家队训练的田径场还是煤渣跑道,运动员们在开始训练或者比赛前,都要由教练们去先给场地洒水,再用石磙碾平场地,还要用石灰画好跑道线。而运动员们拿到大赛名次,也没有多一分钱的奖金,更多的是国家荣誉。在我们心里,国家荣誉高于一切。”梁田感叹:“现在你再看看多么好的塑胶场地,比方苏炳添一个人的训练周围会有很多科研人员、教练和医护团队围着他 ‘转’,他出好成绩,是各方努力团结奋斗出的好结果。”

不忘初心:历经65年努力入党时已87岁高龄

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员,一直是梁田的“梦想”。早在1949年,她在珠江纵队游击队时,就开始写入党申请书、志愿书。后因各种因素以及“角色”的不断变换,入党之路始终被搁置。期间,国民党、民盟、九三学社等其他中国党派和组织,也经常来找她谈话,意图“挖”她。但梁田不为所动,不忘初心,她想有朝一日,定会实现中国共产党员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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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1949年和1951年写的入党申请书和志愿书

梦想照进现实。2014年,梁田终于在广东体科所成功“入党”,在入党宣誓中:“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 ……”,她热泪盈眶,历经65年,当时已经87岁的梁田,终于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员。

“我们也被梁指导的精神所感动,她是我们体科所甚至广东体育的‘活化石’,她见证了新中国体育和改革开放的发展,她的入党之路现在已经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佳话。”广东省体科所副所长张援说。

体育报“迷”:从读报中了解中国体育发展新时代

本报记者提出采访梁田之时,她非常激动、高兴。梁田告诉记者,她是中国体育报的“忠实粉丝”。她向记者介绍了体育报情缘,让记者看到她所保存的大量《中国体育报》。“从1958年至今,我都有订阅体育报的习惯,从报纸中了解中国体育的发展动态、政策、新闻,收集各种信息和资料。”梁田说到此处,还特意拿出最新2018年9月份,个人装订的《中国体育报》9月报纸合订本。“以前这报纸叫《体育报》,报头是毛主席题写的,现在的《中国体育报》是邓小平同志题写的……”谈起体育报,梁田如数家珍。她经常看到本报记者在中国体育报上刊登广东体育相关新闻,如今见到“孙儿辈”的记者,她非常兴奋,主动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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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保存和收藏《中国体育报》

“我现在年纪大了,不懂用手机和电脑看各种新闻,看体育报是每天生活的必备。”梁姨说,现在有些比赛和活动,不太方便去现场,所以通过看报,了解中国体育发展新时代。“中国体育现在发展很快速,离不开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综合实力的强大。我作为党员,为国家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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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田和中国体育报记者黄心豪合影

历经和见证了新中国体育发展、改革开放40周年,梁田说:“体育的发展,国家的强大,是一代代人奋斗和传承下来的,我们应该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党和国家奋斗终身,如此才能无愧于心。我也希望更多人来关心和参与体育,让更多人收获健康、幸福。”

(中国体育报 黄心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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