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就是这么一段慢热的青春回忆，需要观众慢慢看进去，看过半个小时以后，才发现已经沉浸在这个故事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文 | 不小可
我有个朋友很神，她看一部电影不需几分钟就能判断电影里故事发生的年份，前后误差可以精确到小于两年——起初我以为是玄学，后来才发现：人家凭的不是别的本事，而是基于对手机型号的充分了解……
看《夏日往事》的时候我很想把这位朋友也拉来——在那个绝大部分人都不拥有手机的安徽小镇，我倒想看看你的大招还能不能发——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完全没有那个必要，电影里的一切细节，都在明白无疑地拉着观众回到它发生的时节：90年代末。
小卖部的碎碎冰、拆出个“解珍”《水浒传》卡牌的小浣熊干脆面、游戏厅里的街机游戏《三国》也有从天而降的“吃鸡”、红白机从城市流行到乡村《松鼠大战》的游戏依旧吸引人、成龙代言的“步步高DVD”号称超强纠错依然会卡碟、街头碟片租赁小店的墙上贴满了港片《东邪西毒》的海报、收音机里传出梁静茹的《勇气》、古天乐正在从白古变成黑古……
90年代末，没跑儿了。
在这个南方小镇燠热的盛夏，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春心萌动起来——初三结束的这个暑假，他们天天出没在街头破旧的租碟铺，只为了能借到一部传说中的《玉福团》——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上过一次当，借了一部名叫《堕落天使》，看起来内容会很刺激但是结果却“看不懂”的电影，从此下定决心：不要王家卫！要王晶！对，就要他那部《玉福团》！
所谓的《玉福团》，指的即是钱文锜导演、王晶编剧、舒淇主演的那部《玉蒲团之玉女心经》。看到这里，突然想起同样是舒淇主演的电影《色情男女》里，罗家英对着张国荣吼：“现在你是拍三级情欲片，你知不知道？没人要你做王家卫，你做王晶行不行？！”
两个被“古惑仔”精神喂大的少年“邵杰”和“苦瓜”，在这一刻发下宏愿——他们不但要看到《玉福团》，还要邀请一个高年级的女孩一起看这部《玉福团》——这个女孩长得有点像周迅，刚刚高中毕业，比自己大好几岁，看上去充满了成熟的魅力，笑起来特别“飘”。
确定目标之后，《夏日往事》变成了一部“公路片”：邵杰和苦瓜为了租借这部《玉福团》使出了浑身解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以苦瓜骑车7小时去市里直接买了一张DVD告终——《玉福团》在手，女孩也穿着白裙翩然而至，这场荷尔蒙萌动的约会，会怎么收场呢？
为免剧透，不能再往下说了，只能说，在这一条寻找三级片的路上，少男少女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件比性启蒙更重要的事儿——那件小事儿就叫爱情。
在这个寒风呼啸的隆冬，看着这部夏日里的“反季”“小黄片儿”，心里忽然热乎乎的。青少年题材的电影往往喜欢走极端——青春残酷物语多，肯平平淡淡讲个老实故事的少。四处流窜无法安放的荷尔蒙，像这样以荷尔蒙始以长大成人终的，难得一见。
上次看到这样清新自然的青少年电影，还是2012年杨瑾导演的《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这就难怪，《夏日往事》在First青年电影展上最初露面的时候，会成为一时热门。
那会儿，电影的名字还叫《三级情书》。故事的蓝本来自于豆瓣上的一篇小小说《玉蒲团之2000》——标题挺刺激，打开一看才发现并不是王晶。当然也不是王家卫。肉感的名字背后满是青春的滋味，却不是青春残酷物语里的那种青春，而更像是我们普通人也曾经历过的青春——懵懂，傻气，很多时候并没有小说或者电影里那么地“燃”、那么地“热血”，但怂怂的青春里也总带着些悸动或冲动，一不小心就干了件将来回想起来会笑自己傻的蠢事儿。
导演孙时用了这篇小小说的枝干，而故事里那些细枝末节，全都是他自己的青春经历——包括那个最好笑的场面：深更半夜，乡野村路上，当你撒了泡尿，就会冒出个小孩来，问你收一块钱。电影播到这段的时候，我身边的女观众笑得好大声。
后来导演说，这就是他的亲身经历——凌晨里在云南山上的某个野厕，他刚上完厕所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就飘出来一个小孩儿问他收一块钱：“真的，周围一片漆黑，你都看不到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之前在哪儿蹲着，蹲了多久……”
连电影里的小流氓，看起来都有三分亲切，关键时刻，他们会成为少年们的同盟者，只因也曾是少年。
《夏日往事》就是这么一段慢热的青春回忆，需要观众慢慢看进去，看过半个小时以后，才发现已经沉浸在这个故事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之后，夏天过去了，少年时代也结束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结束的那个暑假，对许多小镇青年来说，也是把少年意气搁下、从此走入社会大课堂的季节。人生在这里开始了第一个分岔路，此后的一切，看命运，也看各人。
对《夏日往事》来说，青春的残酷不需要用如今电影里常见却又隔靴搔痒的“堕胎”“犯罪”来指代，能写在纸面上的暗黑不算真的黑暗，能大声喊出来的苦痛也不算真的痛苦。有些困境，有些无奈，只消在这片浓荫绿意之中用墨笔一点，便会洇开在电影的整幅卷轴之中……
像这样一部电影，我非常能理解主创“无论如何也想让它在大银幕上展现”的心情。实际上，2020年，这部电影也已经取得了龙标，本可以在大银幕上与观众见面——但同样遭遇了残酷的现实——对于一部小成本的文艺片来说，“走院线”的成本实在太高，高到假如《夏日往事》决定走院线宣发路径，就注定了播一场亏一场，“院线三日游”之后，以巨亏收场。
导演孙时在上海大学温哥华电影学院作映后分享
一个越来越众所周知的圈内事实是：一部电影的制作成本与后期宣传发行成本，已经普遍接近2比1，有些头部大片甚至达到1比1，也就是说，一部制作成本2亿的电影，宣发成本高达1亿，票房需要超过10亿才能刚好回本——实际上每年没有几部作品能够达到这一理想的成绩。
对本来就相对小众、不那么商业的文艺片来讲，就更难——据我所知，当下正在公映的某部高分纪录片，宣发费用800万，票房却还不到500万；此前某部得了许多奖项的高分文艺片，宣发费用1000万，最终票房800万；还有某部某种意义上也算火过的乡村题材电影，宣发费用800万，最终票房刚好也是800万……若说盈亏，通通是亏本生意。
高昂的宣发成本，注定了将来能上院线的电影会越来越趋向于“头部”——连“腰部”都会慢慢被成本“赶出”院线，更不用说小众文艺片。
那么，小众文艺片除了走文艺院线专场放映，还能有什么传播路径呢？《夏日往事》也许开辟了一条新路——它走的是先拿“龙标”，后转网播的“PVOD”模式——所谓PVOD，即高端视频付费点播，Premium Video on Demand，一部原本要上院线的电影，直接改网播，或者上院线后不久就登录流媒体付费收看。好莱坞的大制片厂正打算以这种模式来对抗Netflix等流媒体的冲击。
试着走PVOD路线的《夏日往事》，现在爱奇艺就能看到——非会员付费12元，会员付费6元，比起传统电影院三五十元的票价要低不少，而在画质和音质上则达到了4K分辨率与杜比音效，媲美大银幕。据了解，应用这种合作模式，平台方给到制片方的分成期是一个月，分成比例则与以往的“院线-制片方”分成比例差不多。也就是说，在这部电影上线的头一个月，你每付出的6块或者12块钱里，制片方都可以分走一部分作为盈利。比起“院线三日游”，显然要长尾得多。
未来，当电影院被越来越多的“头部”电影占领，PVOD会不会成为文艺片、小成本电影、中腰部电影全新的空间呢？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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