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熊猫是我国的国宝，曾多次出国担任友好使者，为发展对外友好关系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在异国他乡之中，日本对大熊猫的热爱，可以说最为瞩目。
1972年，第一对旅日大熊猫 “康康”和“兰兰” 作为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和平使者”被送往东京的上野动物园，由此掀起了一股旷日持久的“熊猫热”。大熊猫的一举一动也常常成为日本媒体关注的焦点。
2016年，日本NHK电视台拍摄了纪录片《熊猫来了！日本首次公开，不为人知的大作战》，讲述了50年前，日本首次迎来大熊猫时背后的故事。从中日邦交正常化谈判、航空运输到入住上野动物园，许多人为之付出了努力，它们的到来也改变了日本人对中国的印象，是中日邦交正常化的鲜活证明。
特殊的“外交使者”
作为特殊的“外交使者”，大熊猫的“履职”始于上世纪50年代。当时正值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将大熊猫作为国礼赠与那些与中国保持良好外交关系和中国希望与之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据统计，从1957年到1982年的26年间，我国一共赠送给9个国家23只大熊猫。
最著名的“熊猫外交”发生在1972年，这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来中国访问，周恩来总理宣布赠送给美国人民的一件隆重的国礼——来自四川省宝兴县的大熊猫“玲玲”和“兴兴”，而这也成就了中美外交上的一段蜜月时光。
1972年，大熊猫“玲玲”和“兴兴”来到美国，成就了中美外交上的一段蜜月时光。图为《纽约时报》当时刊登的新闻。
尼克松访华也给日本政坛带来极大震动，于是就在同年9月25日，日本新任首相田中角荣率领日本政府代表团来华访问，周恩来总理同田中角荣首相举行了会谈。9月29日，中日双方签署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声明》，宣告中日之间的不正常状态业已结束，而作为此次建交的“礼物”，北京动物园的一雄一雌两只大熊猫被赠送给了日本国民。
1972年9月30日，在日本东京高岛屋百货商店的橱窗前，市民观看毛泽东和田中角荣的肖像以及庆祝中日建交的横幅。图片选自《中日民间交往五十年》
能成为“国礼”的大熊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首先是身体要健康，其次黑眼圈不能太宽也不能太扁，得刚刚好是个粗体的“八”字，因此被选中的“兰兰”和“康康”称得上是熊猫界里的“俊男美女”。两只熊猫都是五岁左右，刚刚进入成年，中方希望它们能在日本开枝散叶。
然而，如何把大熊猫安全地运送到日本？对于临危受命的日本航空公司来说，这不仅是史无前例的一次挑战，也是绝不允许失败的任务。
第一个拥抱“国宝”的日本人
时年43岁的冈崎彬被委任了这项重任。他曾在航空公司货物运输部门工作，对于动物运输相当熟悉，老虎、狮子、豹子、鳄鱼都经过手，然而即便身经百战，面对从来也没见过的大熊猫，冈崎彬还是犯了难。
“熊猫有多大，食量是多少，在当时日本什么资料都找不到。”冈崎彬说。
听说英国曾经成功空运大熊猫至伦敦，冈崎立刻飞去了伦敦“取经”。 但很可惜，那只大熊猫已经去世了，据说原因是媒体过分关注造成的压力。而此时的冈崎也没有更多时间准备了，大熊猫的交付期很快就来了。
运送大熊猫的专机。 视频截图
1972年10月28日上午10点，满载着水果和食物的熊猫专机从羽田机场出发，中午12点半抵达了北京机场。因为距离交付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冈崎嘱咐下属们先去吃饭，自己留下来值班。
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没到预定的时间，北京动物园的专车已经把“兰兰”和“康康”送了过来。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一位像是饲养员组长的女士正抱着大熊猫，她突然问我‘要不要抱一抱’？” 冈崎回忆道。
于是接下来，冈崎便拥有了此生最难忘的经历，他成为了第一个拥抱中国大熊猫的日本人。
“在我之前没有日本人抱过熊猫，当时它把脸凑过来舔我，特别可爱。”
下午 1点 50 分，熊猫专机离开北京飞往日本。晚上6点50分抵达羽田机场。数量惊人的日本媒体蜂拥而至。不过，吸取了伦敦的教训，冈崎在笼子外加盖了一层厚厚的遮光帘。沮丧的媒体尖叫起来，冈崎毫不所动，一毫米都没有拉开。在随后的检疫通关时，为了不给大熊猫带来负担，原来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手续也在不到30分钟内解决了。
“康康”和“兰兰”被运抵上野动物园。 图片选自《中日民间交往五十年》，朝日新闻提供。
晚上9点，运送大熊猫的车队抵达了上野动物园。园外聚集了数百位日本民众，其中还包括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黑柳彻子（《窗边小豆豆》的作者），她后来在采访中回忆说，当时翘了电视台的班，为了能看熊猫一眼，一直等到了深夜。而作为大熊猫的狂热爱好者， 黑柳彻子后来还成为了日本熊猫保护协会名誉会长。
黑柳彻子曾说自己是“Pandaist”，是个不折不扣的“熊猫迷”。
在所有媒体都保证不开闪光灯的前提下，冈崎终于掀开了笼子外的遮光帘，短短的十分钟内，日本大众终于得以欣赏到“兰兰”和“康康”的芳容，全场爆发出了惊叹声，而这也是中国大熊猫在日本的第一次亮相。
1972年10月28日抵达上野动物园门口时，“康康”和“兰兰”第一次亮相。 上野动物园官网 图
同吃同住7年的“熊猫医生”
“兰兰”和“康康”的到来成为了日本举国欢庆的大事件，在上野街头随处可见写着“你好”字样的欢迎旗帜，熊猫相关的玩具也是一售即空。
1972年，上野街头随处可见与“熊猫”有关的装饰。
抱着熊猫玩偶的日本小朋友。 视频截图
在万众期待下，上野动物园决定在11月5日举行第一次公众见面会。而这距离“兰兰”和“康康”抵日才不过九天。上野动物园兽医田边兴记觉得困难重重，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食物的问题。由于品种不同，“康康”完全不吃日方提前准备好的竹子。于是，田边从日本全国找来了各种各样的竹子，只要“康康”吃了一点，就用相似的竹子接着尝试，最后终于发现产自栃木县大田园的竹子最受“康康”的青睐。另外，“兰兰”喜欢吃苹果，上野动物园提供给它的是当时相当奢侈的富士红苹果。
田边发现“康康”十分好动，喜欢攀爬，于是在大熊猫的活动场所里装置了轮胎秋千供其玩耍。两只大熊猫也渐渐地习惯了日本生活，开始和饲养员亲近了起来。
喜欢玩轮胎的“康康”。
距离公众见面会还有一天，上野动物园特别邀请了500名观众，提前让“兰兰”和“康康”熟悉环境。但事实上，首次公开的到场人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据统计，1972年11月5日当天，上野动物园的游客数量达到了空前的5万6千人。园外的长龙一圈一圈，绕得水泄不通，并不断加长。上野动物园担心会给性格内向的“兰兰”造成过大的压力，不得不将展出时间缩短为2个小时。据当时的媒体报道，到访的人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幸运儿看到了大熊猫。
1972年，为了看大熊猫，人们在上野动物园门口排起了长龙。
“康康”和“兰兰”对公众开放参观。朝日新闻社 提供
第二天，随着“兰兰”状态恢复，展出时间逐渐加长。但没想到，“康康”又出现了新的状况。田边发现“康康”鼻子开始流清涕，不巧的是，当时正是晚上无法和北京动物园联系上。眼见症状越来越严重，田边心想“既然康康是中国来的，要不用中药试一试”，于是连忙跑到中药店去买葛根汤。
在当时的日本，大熊猫如果生病了，一定会成为不得了的大事件，更何况两只大熊猫才来不久。为了不惊动媒体，田边在中药店谎称是给自己2岁的孩子买药，当店员问孩子多重时，田边不小心脱口而出“55公斤”，着实让店员吓了一跳。虽然闹了个笑话，但葛根汤最后的确治好了“康康”的感冒。
上野动物园为了避免再有状况发生，在综合考虑下，决定每周设置固定的“闭馆日”，即周一和周五两天不对外开放，这是从未有过的破例。
兰兰（左）和康康（右）
田边记得，“兰兰”和“康康”抵达的第一天晚上，他睡在笼舍隔壁的屋子里，听到里面传来“咩咩”的叫声。楚楚可怜的呼唤中，田边感受到了它们离开家乡的悲伤和眷恋，于是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让它们健健康康地长大，也是从这一天起，田边就再也没有回家过过夜。
1973年，为了能24小时陪在大熊猫身边，田边和妻子把家搬进了动物园里。他笑称，自己基本上过“半软禁”的生活”，但在长达7年多的时间里，他毫无怨言，和熊猫同吃同睡， 一心扑在照顾大熊猫的事业上。
田边兴记成为了十分有名的大熊猫医生，他还参与发明了“熊猫奶粉”，帮助多只熊猫宝宝在日诞生，陪伴“兰兰”和“康康”走过了最后的日子。如今，虽然已经不用住在动物园里了，但在自家的院子里，田边还是会习惯性地种上好几种竹子，对此，田边的解释是“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有备无患吧”。
与熊猫同吃同睡七年的“熊猫医生”田边兴记 视频截图
经久不衰的“熊猫热”
据统计，“兰兰”和“康康”在日期间，每年上野动物园的到访游客数量都超过了700万人。“大熊猫”几乎成为了上野的代名词。
上世纪70年代末“兰兰”和“康康”相继去世后，1982年“飞飞”和“欢欢”的到来，让“熊猫热”继续升温。1986年“童童”在上野动物园出生，1988年“悠悠”出生。 2008年“陵陵”去世后，大熊猫虽然缺席了大约三年，但在2011年，“力力”和“真真”又来到了上野动物园，他们的孩子“香香”就是现在上野动物园独一无二的“大明星”。
如今保存在多摩动物公园的“兰兰”和“康康”的标本。
据说，“香香”首次亮相时，上野动物园熊猫馆每天只开放两个半小时，每次只抽选400组游客参观，但中奖概率仅为1%，参观时间也只有2分钟。在上野的各个地方，大量熊猫主题的限量商品在售卖，街边餐馆也推出熊猫主题套餐。关西大学宫本克博教授统计，“香香”为日本东京带来了267亿日元的经济效益。2021年6月，“香香”的妹妹弟弟“晓晓”和“蕾蕾”出生，宫本克博预估将能带来308亿日元的经济效益。
责任编辑：徐颖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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