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喜剧来自于嘲笑和讽刺(南方周末点赞东方喜剧)(1)

“笑有很多种,有些笑是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自己在笑,是不舒服的笑。我们需要整个剧场都仰视且鼓掌的笑,可爱且好笑。”——《笑傲江湖》导演 朱慧

真正的喜剧是对社会现象的反讽。我现在要做当年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冯巩、牛群的《领导冒号》,很难。——《欢乐喜剧人》导演 施嘉宁

“舞蹈都能搞笑了,这还讲理不讲理?”郭德纲调侃。

郭德纲说的是东方卫视播出的素人喜剧节目《笑傲江湖》第三季中三位街舞选手的表演,三人合演了一出机器人护理瘫痪病人、错漏百出的哑剧。将街舞和喜剧结合,用肢体动作做戏。

真正的喜剧来自于嘲笑和讽刺(南方周末点赞东方喜剧)(2)

呆萌机器人黄景行被称为“亚洲舞王”,是多个国际街舞大赛POP-PING的冠军;酷酷机器人胡宏俊,一直在做中国POP-PING文化推广;“病人”丹尼,则是中国第一位获得世界冠军的B-boy(Breaking boy,霹雳舞者)。

黄景行、胡宏俊和丹尼都是一身黑色潮人装扮,手臂上贴着刺青花纹,踩着电动滑板车代步,酷酷的,一点也不像传统喜剧演员。“很多人觉得做喜剧的人都会丑化自己,其实像我们,穿着、形象、抖包袱,都在尝试不一样。”黄景行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真正的喜剧来自于嘲笑和讽刺(南方周末点赞东方喜剧)(3)

在《笑傲江湖》的舞台上,喜剧没有边界。除了跳舞,有人用膝盖、后背、眼睛来搞笑,还有人只用一件T恤、几张纸片搞笑,它们脱离了传统小品、相声的路径。

“只要能逗人笑,就是喜剧。”《笑傲江湖》总导演、东方卫视中心独立制作人朱慧这样说。《笑傲江湖》第一季的项目总监是施嘉宁,他在做完第一季之后,离开“笑傲”团队,制作了《欢乐喜剧人》。

2014年,广电总局推出“限唱令”,电视台纷纷从制作音乐类选秀节目转向喜剧,一年间,各大卫视出现了四十多个喜剧节目。然而,大多数节目还是走相声、小品的老路,没有意外惊喜,平均收视不到0.7。

《笑傲江湖》是2014年最后登场的喜剧节目。节目组改造喜剧,从舞台、演员的选择,到喜剧表现形式,都尝试改变。从收视来看,对这些不再“春晚”的喜剧,观众还是买账的。2014年,《笑傲江湖》第一季播出,CSM35城平均收视1.63,第二季单期最高收视率3.43。《欢乐喜剧人》请来的是已经成名的喜剧演员,第二季平均收视率2.79。

进入2016年,被打开的喜剧节目再次热闹起来。四川卫视《喜剧班的春天》进行到第二季,东方卫视推出了《今夜百乐门》,浙江卫视推出了《喜剧总动员》,北京卫视有《跨界喜剧王》……

“在今天做喜剧的难处,远超以往,也超过西方一些文化蓬勃发展的国家。” 在一次喜剧原创研讨会上,东方卫视中心总监李勇这样分析喜剧所处的环境:“收视率高低是面镜子,照出当下百姓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坚定地认为,喜剧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观众的刚需。”

包袱至上,情节其次

机器人护工的喜剧表演让黄景行三人闯过了初赛,闯过了复赛,进入了决赛。决赛作品是一段街头流浪艺人被警察驱逐的情景剧,向卓别林默片时代致敬。

“警察抓小贩,就别我打你一下,你躲着了,这种东西大家已经看腻了。”提建议的是才艺导演喳喳,他是节目组派来协助三人编排节目的。在黄景行三人的版本中,警察和流浪艺人一起,跑跑、蹲蹲、跳跳,没有实物,只通过滑稽的肢体语言,表现出钻洞、游泳、滑冰、跳悬崖。“包袱也没多大,但它的好玩之处在于,原来追逐可以这样玩。”喳喳说。

喳喳是“90后”,看着日韩和美国的喜剧节目长大的,他最喜欢日本喜剧明星志村健的电视短篇《志村大爆笑》,里面全是无厘头。“比如开电梯,他们的桥段是这样:我摁电梯,只要一靠近,电梯门就关,反反复复。”喳喳介绍,“再比如,道具是一个凳子。在中国也许就是这样的——这个凳子是我的,我老婆让我在这等着,这位子不能给别人,由人引发笑点。换作日、韩,可能直接就用凳子做文章,偏向于包袱至上,情节其次。”他把这些喜剧理念,都用到了《笑傲江湖》中。

东方卫视所在的上海广播电视台有一个“英国班”项目,把制作人送到英国学创意。朱慧和施嘉宁是最早被送出去的一批制作人。他们被要求带着点子去,变成一个个项目回来。《笑傲江湖》和《欢乐喜剧人》最初的方案,就是从“英国班”孵化来的。

“英国班”对制作组最直接的启发,是改造舞台。有一次,英国教授带朱慧去看了一场小剧场喜剧演出,那是出哑剧,观众来自世界各地,说着不同的语言,气氛却相当热烈。舞台起了很大的作用——一个斗兽场式半包围的舞台,在演员观众间产生出一种聚拢、亲密感。“而我们一直是用镜框式舞台。”朱慧说,回国后,她将斗兽场式舞台布置用到了《笑傲江湖》上。

做完第一季《笑傲江湖》,两人又前往韩国考察了三个星期。

韩国人演喜剧,背后总放一块两米背景板,在背景板外,以切线做一个圆,所有演员只在这三米之内演,有时,这三米的环境里会容纳5到10个人。起初朱慧不理解,为什么要搭那么小且紧密的舞台?韩国人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人物在画面中有一个合适的尺度,如果用大舞台,演员就会很小,拉开了与观众的距离。

朱慧和施嘉宁以前都在东方卫视做达人类节目,习惯用现场观众情绪的方式,来衬托节目的感染力。在喜剧节目里,他们便天然地认为“用罐头笑制造效果,就可以带动电视机前的观众笑”。韩国人对罐头笑的使用却十分谨慎——罐头笑声不能早于观众笑,笑的程度也不能大于观众的普遍认知,否则,罐头笑反而会对观众进入喜剧造成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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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得顾及江湖脸面”

“找人”,一度是摆在朱回和施嘉宁面前的大难题。做《中国达人秀》时,英国的“飞行制片人”会飞过来教他们如何从民间找寻选手,他们有详细的寻找清单,包括杂技剧团、街头艺人等。团队起初也按照这个思路寻找喜剧选手,找了几个月,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找来的选手,大多来自二人转剧场、相声剧社,除此之外就没有了,种类很单一。

韩国人告诉她,喜剧演员产生的地方很奇怪,要去很偏门的地方寻找,比如,专业艺术院校里并不起眼的学生——他书没有读得很好,但是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一些非重点表演院校——他们的学生表演不那么系统化、格式化;再或者是根本没接受过什么表演训练,学编剧、学导演,甚至是野路子的,但他们一直生活在一个喜剧逻辑里。这套方法很快奏效。

黄景行是负责导演陈婷找来的。《笑傲江湖》里,像陈婷这样负责找选手、一路跟选手的导演,有30个。“不是所有会跳舞的都能来演喜剧,你得有戏。”陈婷说:“黄景行跳卓别林,能把冯小刚给跳哭了,这就叫有戏。”

《笑傲江湖》第三季来了位踩着风火轮的“小孩”孟繁淼,他一身小哪吒装扮,巧舌如簧。陈婷在一段微视频中发现了他。孟繁淼说着“这帮熊孩子”的段子,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能力高出一般小孩一大截。打电话过去问,才知道他已经22岁了,因为脑垂体发育的问题,身形还是八九岁小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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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哥”徐明是负责导演魏谷川找到的。在《笑傲江湖》里,“大眼哥”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登场,摘掉大墨镜,是副小墨镜,一副副墨镜去掉,露出他豌豆大小的眼睛,然后,他围绕自己的小眼睛,讲了一段脱口秀。“大眼哥”在东北一家剧场做夜场演员,开场前说黄口荤段子暖场,从没想过拿自己的眼睛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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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慧总结,《笑傲江湖》舞台上的选手,有一个共同特质,叫“既可爱又好笑的才艺”。英国专家教他们的寻找“达人”的时,有条标准叫“可爱及惊人的才艺”。“可爱是我们的全球标准。”英国专家告诉她:“做电视节目最终要激发人的心理情感,一定要是舒服的、向上的”。

有一天,《笑傲江湖》后台来了一位选手,他把头上的帽子一取,冒出两个角,他笑道,你看,我是个小龙人。这把朱慧吓了一跳。这位选手告诉她,他常年头顶东西,头上老茧堆积多了,就长得很高。她最后没让这位选手参加比赛。“小龙人是自嘲性的梗,我也看到现场有人笑了。但笑有很多种,这种笑是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自己在笑,是不舒服的笑。我们需要整个剧场仰视且鼓掌的笑,可爱且好笑。”朱慧说。

《欢乐喜剧人》遇到的问题更难。在英国研发喜剧节目时,首先成形的节目方案其实是《欢乐喜剧人》,即明星喜剧真人秀。回国后,导演团队发现执行很难,因为找不到愿意上台的喜剧明星。“那时的喜剧氛围不像现在,大家都会顾及在江湖上的脸面。”施嘉宁说。他们只好先从平民版做起,于是先有《笑傲江湖》。

后来,施嘉宁一一研究喜剧明星们的软肋,再上门游说。沈腾一开始拒绝上《欢乐喜剧人》。后来他和施嘉宁在开心麻花剧院旁见面,两人吃米粉,旁边坐着的都是老百姓,但没人认识他。施嘉宁趁势说:“你演了四年春晚,有人认识你叫沈腾吗?观众只记得那个裹着军大衣、叫‘郝建’的角色,你需要一个百变形象,让观众记住你。”后来,沈腾的开心麻花团队,获得了2015年《欢乐喜剧人》第一季的冠军,也是那一年,由沈腾主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票房过了10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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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嘉宁找到岳云鹏时,岳云鹏一脸愁容地说:这太难了。他有个顾虑:小品有场景,相声只有两张桌子,吃亏。施嘉宁说服他的理由是:“我看了你所有的资料,看到你的一种精神,就是阿甘精神。所有人都说你不是天赋过人,但你有一股傻劲在,在德云社坚持了12年。阿甘是美国梦的话,你就是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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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喜剧公式

找来新人,依然走传统喜剧的老路,也算不得“新”。韩国人习惯让节目组和选手一起共同创作。《笑傲江湖》三季421位选手,共619个段子,每个段子都是共同创作。

总结起来,这些创作都有一个公式:找到选手的闪光点 放大它 线下流行包装=新喜剧。

《笑傲江湖》第一季冠军孙建弘长得老相,他的保留节目是吃辣椒跳拉丁舞。导演组先是把他的老相用起来,让他穿中山装,模仿《百家讲坛》里的易中天,现场教观众吃辣椒跳拉丁舞。到了复赛、决赛阶段,就发展成《百家笑谈》三部曲,从教拉丁,到做“麻豆”(模特)、行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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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淼的闪光点就是他的形象与实际年龄的反差。导演组为他量身设计小哪吒形象、柯南形象,他的真实年龄,则作为悬念放到最后说出。

黄景行的闪光点自然是他的街舞,跳街舞的人最擅长的表演,就是模仿机器人。初赛时,由于忽略了这个闪光点,黄景行三人差点参加不了比赛。“我们天然地认为让跳街舞的学机器人太常规了,没什么意思。”陈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最初的设计,是三个人因争电梯起争执,进电梯后被带到了一个很魔幻的世界。肢体表现很好看,但不搞笑,情节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天晚上,排练完毕,导演组和黄景行三人一起吃夜宵,吃完,大伙儿开玩笑地对黄景行说,机器人,快把垃圾收掉吧。黄景行就起身扮演机器人,做出很搞笑的动作,把垃圾收走了。大家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条思路,于是聊出了机器人护工的表演。

《欢乐喜剧人》中,上台的都是已成名的演员,施嘉宁团队的作用,就是帮他们做区别、改造和提升。

以小沈阳、宋小宝为首的辽宁民间艺术团表演二人转。二人转给人的传统印象比较土气,施嘉宁就帮他们进行改造。第一季《欢乐喜剧人》中《选角》这个作品,几个二人转演员参加韩剧男主角选角,这本身就是种反差。小沈阳、宋小宝穿着军大衣上场,观众一看,以为又是东北乡村故事,结果军大衣一脱,穿的都是时尚服装。“这就是种态度。语言是东北的,表演方式脱离不了黑土地,但形式是时尚的。”施嘉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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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喜剧人》几乎聚集了中国目前最活跃的专业化喜剧团体和喜剧人,两季创作的喜剧节目有140多个,超过了“春晚”20年喜剧节目的产量。

每季《欢乐喜剧人》收官,施嘉宁都会思考新的改变。“很多观众说,为什么最后要流两滴泪?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开怀大笑呢?”施嘉宁举例道,“这是电视前和现场感受的差异,要用技术手段调整。”

施嘉宁还想尝试“回归生活”。“我们的喜剧喜欢做名著、影视剧改编,真正触及生活、对当下社会产生意义的题材越来越少。”施嘉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真正的喜剧是对社会现象的反讽。我现在要做当年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冯巩、牛群的《领导冒号》,很难,创作者不愿去碰,因为很难把握尺度。”

“全民都可以是傅园慧”

“下一季还能找到演员吗?”这是导演们被问得最多的问题。

“中国缺少培养喜剧人才的土壤。”朱慧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上海戏剧学院喜剧班隔年开,已经开了两届。冯巩有个喜剧相声班,也开了两届,没再继续。辽宁艺术学院也曾开过喜剧表演班。此外,没有任何一个学校是专门培养喜剧演员的。

这些学校的学生,大部分从事着跟喜剧表演没什么关系的职业。“他们发现把喜剧当成事业是没出路的,没有足够的舞台,最多只能在正剧里演一个喜剧角色。”朱慧说。

那时,中国的喜剧市场还没有形成,喜剧人的价值也没有被足够的重视。施嘉宁记得,筹备第一季《欢乐喜剧人》时,团队辛苦准备三个月,突然接到通知,因为拉不到广告,节目就要流产了。他们四处游说,广告商们却总是摇头。“他们宁愿去投唱歌、舞蹈类节目,觉得格调比较高,气质比较好,喜剧节目往往让人很多人觉得不上档次。”施嘉宁说。最后,《欢乐喜剧人》第一季是在没有主冠名的情况下,几乎广告“裸奔”上场的。

欧美、日韩则有着完整的喜剧产业链。在韩国,KBS电视台每年会举办两届喜剧演员选角大赛,选出的演员,有一系列节目可以容纳。喜剧演员也可以跟偶像剧演员一样成为大明星。韩国喜剧演员金炳万,就是许多韩国年轻人的偶像。

这两年,随着喜剧节目勃兴,贾玲、宋小宝、岳云鹏等喜剧演员也身价看涨,反过来又刺激着喜剧行业。近年,最赚钱的中国电影,是喜剧。

最让朱慧看到希望的是,这是一个人人可能成为喜剧明星的时代。“傅园慧说,我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她马上成为一个明星。全民都是段子手,这件事一定是往前走的”。朱慧说。

本文转载自南方周末

今晚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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